第44章 試探關係
江寧知道,今兒這趟,不撒個謊是無論如何也圓不過去了。
撒謊是一門技術活,像道歸子這樣的和尚是萬萬做不來的,所以,江寧只好自己親自出馬。
“啊,你說這個啊。哎,這還不是小王爺知書達禮,非得要我過府一敘。我昨日就和他說了,偵辦案件那是神捕司的事情,我不過是一店小二而已,能幫忙的地方有限。可是架不住小王爺盛情相邀,所以只好答應他了。”
說到這,江寧又指了指道歸子:
“道兄也會隨我一起去的。”
他這話斷了一下,前面只說自己過府一趟,這是假話。但是後面卻說道歸子會和他一起走,這是真話,即便是道歸子,也不能辯駁。
果然,秦惜白順勢看了看道歸子。道歸子只好道:
“貧僧的確會和江公子一起出發。”
“好。江寧,那你自己小心。此事過後,我可能會先回一趟長安,若是龍鬚貝並不奏效,我還會回來,等待三年後的蛇海。”
秦惜白放下心來,江寧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秦惜白便星夜奔馳,往神都長安而去。江寧和道歸子兩人,擠在安晴府的庭院涼亭中,一個靜靜打坐,一個思緒萬千。
臨安城離着封魔嶺,約有六百里路程,縱然是快馬加鞭,沒有個幾天是到不了的。
最重要的是,那裏是九幽所在。江寧沒記錯的話,這一次的詩聖手稿風波,九幽似乎也死了一名弟子在臨安城。而且,上次在攬月庭,九幽大弟子余邊,狼狽逃竄,自己全程目擊。這一次,若是再打上照面,余邊豈能容自己?
但是小王爺李由那邊,卻又不得不去。
人家連如此罕見的龍鬚貝,都說給就給了。自己拿人手短,焉能不去?思來想去,江寧還是決定把希望寄托在道歸子身上。這傢伙是神元境高手,若是能一路護自己周全,倒也算多了一層保障。
想到此處,江寧忍不住問道:
“道兄,你睡了嗎?”
道歸子巋然不動,只是手上捻佛珠的動作並未停止。江寧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是睡了還是沒睡?
“道兄,你要是能聽見我說話,就吱個聲唄!”
枯枝上的寒鴉啞叫了一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江寧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得,出家人睡得早,那還是明天再問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約一個時辰?正當江寧想要入睡的時候,忽然聽得道歸子出聲道:
“江公子,有何事要問貧僧?”
江寧驚得從地上坐了起來,指着道歸子,破口道:“你你你,詐屍啊你!”
“貧僧方才正在修鍊陽神大藏經,不想中途被打斷,所以失禮了。江公子有問題,不妨直接問,貧僧定知無不言。”
江寧聞言,順着話頭就問:
“你這什麼什麼經這麼厲害,可打得過神元七子?”
“這個……”道歸子沉吟半晌,搖了搖頭,說道:“神元七子的名頭,貧僧也略有耳聞。未曾交手,貧僧不敢斷定是否是他們的敵手。”
“啥?連你都不是對手?”
江寧略有失望,他心中希冀的,是道歸子能打得過余邊。這樣自己的性命好歹是保住了。九幽之主雖然修為高絕,但是料來對江寧這樣的小輩是不屑於出手的。否則,聖境高手的面子可就丟光了。但是余邊不一樣,這傢伙行事從不遵矩,若是見着江寧,擔心醜事敗漏,殺人滅口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這下可糟了。”
“唔,江公子,貧僧只是不敢保證。不過,神元七子即便厲害,想要擊敗貧僧,也絕非易事。”道歸子自信的說道。
寒山寺傳承源遠流長,絕非九幽可比。道歸子既然是廣濟門下,自然也是名師高徒,這種正統的傳道授業,與九幽這种放任修行,不可同日而語。因此,雖未曾交手,但是道歸子心中有着強烈自信。只是,要他信口雌黃,說一定就能勝過神元七子,他也是決計不肯的。
江寧聽出些味兒來,合著還是有戲啊。
翌日一早,安晴府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
小王爺李由領着三位心腹手下,親自叩門。沒有人知道李由為什麼要帶上江寧,只有他自己清楚,能和玄天司掌司使走在一起的人,絕非常人。即便是他李由,想要見姜青淺一面,也要通傳,未必就能如願。
所以李由想帶上江寧,並不是真的指望江寧能幹什麼。而是想弄清楚玄天司在自己父親的死這件案子裏,想做什麼。江南王一死,整個江南的局勢將變得極為微妙,濟水的狼衛不過六千人,如果發生大變,只怕也難以應付。
李由必須搞清楚這一切,早做打算。
南下九幽,索要余邊,不過李由的第一步棋而已。他心知肚明,自己幾個人,並不能對九幽產生任何實質的威脅,但起碼是個態度。
開門的是道歸子。
“阿彌陀佛!李施主,別來無恙。”
“嗯?”
李由眉頭一皺,他依稀有些印象,這個和尚前天就和江寧在一塊。怎麼今天還在?遊方和尚四海為家,不可能在這住下的啊。“未能請教大師法號?”
“貧僧道歸子。李施主,裏面請。”
道歸子並沒有說自己的師承,對朝廷中人,道歸子謹遵寒山寺的寺規,不與朝廷中人過深打交道。
正在院裏練劍的江寧,聞見聲響,收了勢。短劍入鞘,往背上一扔,主動走了過來。
“小王爺,見禮了!”
“江公子倒是個信人,走吧,時辰不早了。今天咱們必須趕到棲鳳渡口,才有地方打尖兒,若是延遲了,只怕就要露宿山野林間。”
李由淡淡的道。
江寧從地上撿起個布包,拍了拍灰塵,道:“好。不過,出發之前,我得向小王爺說明件事情。”說著,江寧指了指道歸子,繼續道:“這位大師乃是在下朋友,這一次,將和我們一起走。”
李由並未回頭,只是略一沉吟,便同意了。
“自然,有朋友相伴而行,本是人生樂事。”
出了府門,六人便往南城門而去。封魔嶺在臨安城的西南方,離海頗遠,已經算是內陸地區。低矮的丘陵,籠罩着整個封魔嶺,尋常百姓,誰能知道這平平無奇的丘陵下面,竟然封印着無數邪魔?
南城門外早有李由安排好的崑崙黑馬,可日行三百里。
打馬而行,江寧和李由走在最前面。道歸子和那三位軍中好漢則慢一拍,跟在後頭。這支隊伍奇怪之極,四名軍伍,一個和尚還有一名市井小民,無論怎麼看,都不應該湊成一支隊伍。但是偏偏,六馬齊奔,竟是往同一方向。
“江公子和玄天司相熟?”
趁着中途休憩的時間,李由不經意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江寧聞言,心裏一動。他此前一直想不明白,李由堂堂小王爺,又在北疆麒麟軍中任職偏將軍,按理說,無論要辦什麼事,都不應該找上自己。原來根由在這兒,玄天司。
大唐玄天司的超然地位,以及它本身的權力、部署,讓這個機構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某種意義上說,即便是太宰大人、太傅大人,權傾朝野,但是碰上玄天司,只怕心裏也要打個小九九。
江寧跟着姜青淺出入的事情,必是被李由所知,所以才有這麼一遭。
“小王爺說笑了,在下一介布衣,又如何高攀得上大唐玄天司?”
“哦?江公子,你不必有所顧慮。家父被人謀害,我自是要窮盡一切線索,為父報仇。倘若江公子當真在玄天司說得上話,我必有厚報。”
李由循循善誘,江南王死前曾經往宮裏去過一封密信,信里寫的什麼無人得知。這讓李由不免懷疑,父親的死,莫非和宮裏有所牽扯。倘若真是這樣,事情反而不太好辦了。玄天司是聖上的眼睛,監察天下,權力及眼線,比欽天監還要厲害許多。
這也是李由拉扯上江寧的理由。
可是,江寧能在玄天司說得上話?這話江寧自己首先就不信了。
“小王爺,你大概也知道,前陣子,我機緣巧合之下,替姜姑娘做了嚮導,幫忙做了幾件舉手之勞的事情。除此之外,我與姜姑娘真的萍水相逢。”
“姜姑娘?”
李由心中大動。
滿大唐數去,敢叫玄天司掌司使姜大人為姜姑娘的,只怕你小子是獨一人。即便是當今聖上,自己的大父,也不會叫姜青淺為姜姑娘。單單是這一點,就有問題,有大問題。
江寧只以為李由不知道姜姑娘是誰,順嘴又解釋了一句:
“哦,就是你們口中那個掌司使大人。其實我覺着吧,姜姑娘雖然性子冰冷,但人還是個好人,你說是吧?”
“啊?哦,是是。”
你小子還說萍水相逢?萍水相逢的人敢指點那位的性子,還說她是個好人?她當年的霹靂手段,雷霆之威,只怕你小子還未見識過,否則你就該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人。
李由當然不敢反駁這一點,否則日後被姜青淺知道,自己不同意她是個好人的說法,那麼只怕自己的苦日子就會來了。一尊真聖,無論盯上誰,誰都要一身冷汗瑟瑟發抖。
“江公子,你和掌司使大人關係不錯吧?”
“真是萍水相逢。”
江寧差點就要舉起手掌發誓,他自然不會說姜青淺讓自己一年後進長安找她的事情,誰知道這是不是一句戲謔之言。一年之內,要江寧從通玄境邁入凝元境,無異於痴人說夢。
見江寧口風極緊,李由也不在意。
單是從江寧對姜青淺的稱呼來看,這小子和玄天司的關係必不一般。自己這一路,還有大把時間,就不信套不出點什麼。
李由回過頭,看了看宛如柱子一般一動不動的道歸子,心中有些訝異。
這和尚定力極佳,可不是一般的遊方和尚能辦到的。
“江公子,你這位朋友?”
“哦,你說道兄啊。木頭和尚一個,非說要跟着我去九幽長長見識,固執得很。我都把九幽之主搬出來了,他居然絲毫不改主意,你說,是不是蠢?”
說起道歸子,江寧滿心的嫌棄。
李由卻頗有深意的回道:
“有友如此,當是江公子的大幸。不過,我瞧着這位大師修為不俗,不知是哪位高僧門下,如若可能,我倒也想去拜訪一番。”
江寧回過頭,見道歸子巋然不動,心中暗道:道兄既然沒有自報家門,許是不想與小王爺有過多牽扯,也對,他說的什麼三不為,好像就有一為和朝廷有關。想到此處,江寧打個哈哈,笑道:
“說來慚愧,我和我朋友認識不到七天。他在哪裏出家,我倒是忘記問了。“
“無妨。如此修為必不會籍籍無名,你這位朋友遲早要大顯身手。”
李由似乎信心十足。
此去九幽,斷然不會一帆風順。李由相信,即便是憑藉自己的身份,九幽門下,也不見得能給幾分面子。更何況,自己是去要人的,倘若他們真的順順噹噹給人,九幽之主的面兒往哪擱?
眾人休息了半柱香的工夫,便又趕馬上路。
離着這片水草最近的鎮子,叫做棲鳳渡。這個鎮子的東北向,有一個著名的渡口,就叫棲鳳渡口。棲鳳渡小鎮也因此得名。
為什麼說它著名?
據傳大唐建朝以前,這兒有一船夫,專渡有緣人。但凡是登上那船夫的船,便能抵達彼岸,到那極樂世界。後來,大唐立朝,命神捕司徹查此事,才發現這裏頭的玄機,不過是一地下賭坊的暗度陳倉之術罷了。
有人可能要問,一家賭坊,為什麼開在如此荒僻的地方?
那是因為汀江流域,承載了南來北往的水運貨船。那些船老大、船工掙了銀子,來不及回到城裏,就要在這裏花掉。這座銷金窟除了賭坊,還有個最重要最吸引人的好去處:
那便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