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三王
“你還有雨兒。”龍熬睃了眼被揮開的手,看着角落裏露出來的裙擺。
嚇得龍雨手忙腳亂的將之胡扯一通,再往後退了些許,直至頂着牆面,退無可退。
喉頭哽咽難言,大姐……
一聽到龍熬提到小女兒,龍母張眸覷着眼前的人,彷彿數萬年來,而今才認識他一般。
顫顫的指着自己,拖着腳步顛行着向前:“你害了我的雪兒不夠,還要連我的雨兒也不放過嗎?”
“鳶汐……”
“別叫這個名字,你……不配。世間為夫,怎及你虛偽?世間為父,怎及你之冷血?
我以為,這些年你縱有不堪,也是愛我們母女的。
可如今,我才知,這是多麼可笑。明是你存着狼子野心,偏作的是我恃妒好殺。
哈哈哈……你覬覦她人至寶,毀人清白,卻讓我做了那把殺人的刀。
是,我鳶汐是好妒,但我絕非沒有良知之輩。做不出顛倒黑白,昧心昧人慾之事。
也不似,有人弒父殺弟,卻能安枕無憂。更不似,有人迫害親妹,殺無辜稚子,將人逼瘋。”
“住口,你是如何得知?”龍熬抬手一掌,扇的龍母珠釵橫墜,鬢髮微斜,青絲寸寸散。
與之前的體貼溫柔全然不同,眸中肅冷駭人。
龍母側身,別過臉,只覺頰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卻不及心中悲涼之萬一。
咳出口中血水,方緩慢的直正此身,定睛看向龍熬,頓現狠戾:“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有種,你就動手殺了我們母女,我也……好去贖罪。”
我鳶汐死後,定要你白龍一脈,盡絕。
龍熬一個激靈,暗怪自己怎在此時被激的昏了頭。她若死,躋身天老之一的金龍一脈豈能與自己相干?
白龍乃是支流,比不得青、金、玉、黑等乃是主脈一系。
遂揚起一抹情深,滿是愧疚疼惜,作出欲扶龍母之狀:“愛妻莫要胡言,為夫疼你和雨兒尚且不及,好好的喊打喊殺作甚?”
“休要與我虛情假意,雪兒,你還是不還?”龍母柳眉怒挑,將身微錯,躲開了龍熬的觸碰。
見狀,龍熬也失了哄騙的耐心,僵在半空的手,訕訕的收回身後:“她已墮魔,恕難從命。”
“那你將這蒹葭殿的禁制打開,我要去找回我女兒。”
“不可能,在本王從天宮回來之前,你們哪裏也不許去。”說罷,龍熬折身出了蒹葭殿。
早已在檐下立了良久的龜相,即刻迎上前,垂眸拱手道:“主上,現下當如何處之?”
“將禁制加強,一切待本王回來再做安排。”龍熬瞥了一眼身後,終是沒有過多的言語,舉步匆匆離開。
平心而論,夫妻多年,他與龍母並非全然無愛。否則,他也不可能多年來,後宮中只得她一人。
只是,與權利能為相比,她終是不及。
龍熬出了東海萬頃波濤,即駕雲頭,冉冉向天宮而去。
蒹葭殿內,龍母猶俯地痛哭不已,說不清是為自己,還是為龍雪,亦或者是念竹母女。
良久,龍雨自角落裏,小心翼翼的行到龍母跟前緩緩蹲下,將心碎的人扶起,母女倆頓時相擁一團。
倏然,蒹葭殿虛空微晃,漣漪蕩蕩。
“什麼人?”龍雨一把抹了眼淚,回眸冷斥道。
“經此一事,看來二公主還是有些獲益的。”
“龜相?你來此作何?是不是……”龍母瞧清來着何人,迅疾掙開龍雨,轉而將龍雨護在身後。
龜相眼眸微抬,倒也不喜不怒,從袖中取出御旨,掌心微震,御旨登時盤飛至龍母眼前。
龍母心中驚疑不定,但她本身亦非尋常女子,只是這些年被龍熬的假恩愛,騙得忘了本來的自己。
遂斂了心神,抬手取過御旨,見龜相沒有異樣,才稍稍潛下心,觀之閱之。
待看完后,不覺神色大變:“龜相此舉,意在為何?”
三族一宮相會,共謀誅魔之大業?誅魔?他們要誅是魔尊,那她的雪兒……豈不是,危矣?
可是,龜相是龍熬除地剎之外最為倚重的人。值此當下,他為何要助自己?
“娘娘無需多慮,臣下不過完成賭約罷了。”龜相眉眼不抬,即是幽幽的道。
“什麼賭約?”
“呵呵,什麼賭約不重要,娘娘只要知道,自己生了一個好女兒便是。”說著,轉身踏入虛空。
而待其走後,蒹葭殿的禁制竟隱隱開始鬆動,龍母立即將御旨袖起,拽着龍雨趁着禁制減弱的一瞬,閃身射.出殿內。
終於出得此間,龍母心頭不禁滋味交集,回眸看着殿前高懸的蒹葭殿,竟是如此礙眼,如此的荒唐……
“母后,我們快走吧。晚了,恐被發現。”龍雨攙着龍母,小聲的道。
“你說的對,我們趕緊去。遲了,怕是趕不上阻止你大姐做傻事。”說著,抹去臉上的淚痕,衝著龍雨破涕而笑。
然後,母女雙雙遁離東海。
須臾,龜相從暗處走出,屈指微彈,暗勁沒入蒹葭殿。霎時,禁制完復如初。
進而悄悄隱入暗處……
不說龍母和龍雨出了東海,是如何緊趕慢趕。單說龍熬奔至天宮時,還被幾個不開眼的鬼物攔截。
然此時已將念竹玉骨煉化的他,雖沒有得到天靈之血的下落,但也從念竹的記憶中修得了幾處妙法。
些許鬼物又豈能傷半分,縱他此刻修為不全。
挨到落霄九雲時,鳳主、狐主已是早早恭候多時。
狐主抬手拂了一下寬大的袖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龍熬:“聽聞我們龍王思女成疾,卧床不起。
以本王濁眼相看,龍兄這氣色當是不錯啊。”
鳳主瞥了一眼狐主,端起茶杯,閉目品香:“妹夫說的是哪兒的話?
說不得龍兄是真病,久聞龍族葯老的醫術乃是三族最強,若無醫聖在上,說是當世最強也不為過。
不過,本王倒是有些好奇。龍族既有此等強者,彼時妖星出世,為何龍兄舍近而求遠,隔着仙凡來請醫聖相救?
須知,這一來一回,便是神仙也要耽誤些許的功夫。”
狐主當即會意,他雖不恥鳳主之奸詐,但他這般說,必是知道了些什麼?說不得,便是自己所求的。
遂洋裝驚愕,吸着冷氣,眸光轉而瞟向天帝:“鳳主此言差矣,誰不知曉醫聖乃是只受命陛下一人。
你如此說,豈非陷陛下於不義?”
天帝面色倏的猛沉,事隔經年,那時百里無霜只言下界救人,未言救誰。他曾許其自由出入,故也由得他去。
即便後來得知救得龍熬的女人,他也不曾多思。
只不過救個人,況且人最後還沒了,當不得多大的事兒。
如今百里無霜已然脫離天宮,卻聞鳳主如此提起,登時心頭事事清明。
“東海龍王,你作何解釋?”
龍熬心中不屑辯解,奈何此時尚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究其本來,還是因為白龍一脈實力太過薄弱,多年來也只是族內手中看守海域的棋子。
他是,龍傲亦是。然他不是龍傲,所以他費盡心思,用盡心機,哪怕卑顏屈膝,他也要掙脫棋子的命運,去做那一個下棋的人。
所幸龍雪爭氣,龍母母族甚強。眾人面前,更方便他掩飾本來面目,樂得做個畏妻畏女之人。
然如此,還不夠。不足以使白龍一脈興盛,可天不絕其自強之心。偶然之下,他在龍傲的遺留的古籍中,找到了一條關於天靈之血記錄。
曰:天之血,聚靈之華。
物外之物,界外所有。
得之,可成王業千秋,蓋世之能為。
無奈,余只在好友間耳聞。不曾得見,甚惜……
又兼後來無意中在西海撞破念竹之異狀,登時歹計疊生,找到族長。兩相之下,一個求庇佑,一個貪利。
登時,結成一線。
這也是後來族長為何明裡暗裏向著他原因,然近來族長也逼他逼的緊。頻頻派人來催,問當年諾何時兌?
若再無結果,便將他此事公諸於世。而現在鳳主提起,必然是有人泄露消息。
天帝雖是個傀儡共主,但狐主、鳳主俱在。要想粉飾太平,太難。
龍熬心中急思,諸多念頭其實也只在瞬息的功夫。
瞧得天帝面色不愉,二王又是虎視眈眈,遂重抖衣衫,整了整袖口邊緣。
吐了口濁氣,忽的咧嘴笑道:“陛下嚴重了,彼時熬救人心切,未作他想。
如今思來,倒是徒留他人話柄,實是熬之過也。”
頓了一下,眸光掃過在座的三人:“天道傾危,魔禍為虐。陛下降旨急招,想來也不是為這等往事。
兩位不思為陛下獻計獻謀,卻揪着熬的宮帷內事不放。知道的,說二位關心熬。
不知道的,恐怕要說二位其心可誅。”
狐主不咸不淡的半抬眼帘,嗤笑道:“說的實情,怎就其心可誅?我們,可也是為了接下來的除魔大業。
若有人居心不軌,呵呵……到底是誰才可誅?”
說罷,端起自己的茶淺酌,發現茶已涼,隨即又重重的擱在桌子上。
鳳主倏的睜開眸子,呷了口茶,然後將杯蓋闔上。
“吾有一言,雖不中聽。但需說在前頭,往事私事,吾等皆可暫且按下不表。
但圍殺魔尊之事,若有心思詭詐,別有他想?
那就休怪鳳族無情,誅殺魔尊之前先殺賊臣。”
話音一落,落霄九雲寂寂無聲,氛圍霎時降至冰點。
誰都清楚這話是說給誰聽的,但都沒有接鳳主的話茬。
天帝覷眼三人,亦是心頭堵得慌,沉色道:“不知三位對西靈山誅魔,還有何補充的?”
其實,只要魔尊入局,他們齊心圍殺便是。怕就怕在三人三心,誰也不肯吃虧。倒那時,恐功虧一簣。
但面前的事兒,他還是得做一做。總得來說,便是他盡人事聽天命。
做了,還阻止不了魔禍蒼生。那便是,天意……
龍熬抬步,逕自行向一旁,找了把椅子施施然落在。
提起衫擺,翹起二郎腿,斜倚扶手處道:“熬無有他意,陛下怎麼說便怎麼行。”
狐主、鳳主亦道:“謹聽陛下旨意。”
“如此,我等便即刻啟程前往西靈山。”
一語落,眾人俱化流光先後飛出落霄九雲。
而嚲柳端着湯藥立在滴水檐下,覷着天際久久無語。
隨後入內,打開了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