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番外六

真誠番外六

*晉江文學城首發

程燁醒來已經是二十天以後了。

他唯獨記得當時他卷着賊寇頭子的肩膀掉進了水裏,兩人當時還在水中糾纏了一番,那男人被他一腳踹開。再抬頭,他已經不知道這是到了哪裏。

看着不遠處飄着煙的樹林,程燁趁自己體力還沒有散盡,加快速度往那邊游。

但是還沒上岸,他就已經抵不住頭暈眼花昏迷了過去。

眼下醒來,程燁眼神警惕四處打量。

緊閉的門被“咯吱”一聲打開,程燁皺着眉頭看過去,模糊之間,一個辮着頭髮的姑娘進了屋子,手裏還抬着黑色瓷碗。

見他睜開了眼睛,那姑娘扭頭大喊:“爹,娘,他醒了!”

這聲音太大,吵得程燁頻頻皺眉。

姑娘快步走到床畔邊,放下藥碗,“我叫歡子,你可算是醒了,我爹這幾日都急壞了。”

“謝謝。”程燁喉嚨干啞,他咳嗽幾聲問:“這是哪裏?”

“這裏是我家。”歡子笑開,一雙眼睛彎的像月牙,“你身上好多刀傷,郎中前幾日給你開了葯,你安心住下便是。”

程燁點頭,門口又進來了一男一女。

聽見歡子喊那兩人爹娘,程燁撐着床面坐起身,低聲道謝。

男人憨厚老實,程燁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只一眼便能看出這人心思正,倒是他身邊那婦人,緊緊盯着程燁,像是看到什麼寶貝似的。

男人姓李,叫李柱,程燁喊他李伯。

歡子將葯碗放在一邊晾着,程燁看她一眼后將視線落在李伯身上。

“這裏距離越寧遠嗎?”程燁低聲問。

李伯思量片刻,“不是太遠,但也算不上近,怎麼?小夥子你是越寧的?”

程燁搖頭,身子稍微往後仰了些,“我是京城的。”

聽到這話歡子她娘眼神愈發亮起來,不動聲色的拽了李伯一把,卻被他皺眉揮開。

程燁大概問了情況,才得知是那日他暈倒在岸邊,正好被洗衣裳的歡子娘發現,然後趕緊去喊了李伯來,將程燁帶回家裏。

再次道過謝,程燁看了一眼歡子和婦人,猶豫着沒出聲。

李伯回頭盯着婦人,“你帶着歡子,先出去。”

婦人扭扭捏捏不願意離開,倒是歡子沒心沒肺的,伸手摸了一把葯碗,說了句:“葯快涼了,趁熱喝。”

程燁笑着點頭。

屋子裏只剩下李伯與程燁兩人,李伯坐在一邊的長凳子上,“你說吧,想問什麼?”

“李伯,我家是京城程家,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程燁舔舔乾澀的唇角,艱澀道:“我想寫封信,你幫我找人送到京城程家,若是能送達,家中必定重謝。”

李伯應下,程燁再次道謝后出門去給他備東西。

程燁喝完葯,怔怔的從床對面的窗戶望出去。他忽然想起前年的十一月,那日他剛回京,如若當時就去告知沈珍珠,是否就不會蹉跎這麼多的歲月。

他現在怕極了,怕沈珍珠又一次對自己失望,所以醒來就恨不得第一時間告訴她,自己還活着。

李伯準備好筆墨紙,歡子給他帶進來,坐在旁邊看着他提筆寫信,忽然悵惘的輕聲道:“你寫字真好看,我們村裡秦大哥寫字也好看,村裡人都說他是個讀書的好料子。”

聽出她語氣中的失落,程燁手指一頓,回眸瞧她。

“你喜歡那人?”程燁反聲問。

歡子也不遮遮掩掩,點頭說:“是啊,喜歡,從小就喜歡。”她又嘆氣道:“可是我喜歡有什麼用,我娘覺得秦家沒錢,想讓我嫁給村頭那個殺豬的。”

程燁忽然笑了,“殺豬有什麼不好的,至少能吃飽喝足還有肉吃。”

“可我又看不上他,長得肥頭大耳,嘴裏還沒一句乾淨的話,想想要跟他過後半輩子,我就難受。”歡子搓了搓胳膊,餘光瞄他的字:“程大哥,那你呢?”

程燁手下筆沒停,“我怎麼了?”

“你有喜歡的姑娘嗎?”

程燁側臉變得柔和,笑起來:“有。”

“你長得這麼好看,你喜歡的姑娘也一定特別好看。”歡子笑着。

“對。”程燁將寫好的一頁紙放在旁邊,繼續落筆,嘴裏卻不停,“她脾氣好,長得也好看,只不過那小丫頭現在不知道我的情況,只怕是又該哭了。”

歡子將桌上爬起來的蟲子拍掉,“你這是寫給她的?”

程燁收了筆,吹乾字跡點頭,“對,你那位秦大哥會不會騎馬?”

“會,我秦大哥不僅長得好看,還文武皆通。”

瞧着她提起那男子就亮晶晶的眼,程燁笑着將兩封信分開折好裝起來,用蜜蠟封住。

“那你現在幫我去找他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他幫忙。”

秦遠快步走進來時,程燁正躺在床榻上出神。

他眼下身子太弱,傷勢還沒好,甚至有隱隱裂開的預兆,所以才不得不繼續留在這裏,讓人先幫他送信回去。

至少,讓沈珍珠知道他還活着,讓她放心。

程燁聽見腳步聲回神,笑着看向他:“你就是歡子的那位秦大哥吧?”

見他這樣問,秦遠有些臉紅,搓着後腦勺應聲。

程燁將信遞給他:“歡子應該已經同你說了,這封信對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幫我親手送到京城程家。你幫我這個忙我無以為報,但只要你有需求,我程燁必定鼎力相助。”

他神情嚴肅,秦遠方才也被歡子耳提面命了這事情的重要性。

雙手接過來,沉着臉應聲:“程大哥你放心,我現在就走。”

說完,還沒等程燁說話,秦遠就轉身大步出了門。

又休養了三日,程燁腿上的痛感稍稍減輕,終於能單腿下地撐着東西在李伯家院子裏走走。

這日歡子同一個村子裏的姑娘過來,找歡子借針線,剛進籬笆門就看見程燁坐在石頭上,單手支着下巴出神。

姑娘看着他俊秀的臉,激動的臉都紅了。

向歡子借了東西,兩人一道出了偏屋,姑娘亮着眼睛問:“歡子,你們家什麼時候來了個這麼好看的男人啊。”

歡子還在算秦遠離開的日子,心不在焉的說:“前幾日我娘在河邊撿的,他受傷了,在我家裏養傷呢。”

“那他有女人嗎?”姑娘撞了撞歡子的胳膊,對她擠眉弄眼:“還說咱們是好姐妹,有這麼好看的男人也不說給我看看,小氣鬼。”

被她這話說的歡子大腦一下機靈過來,站定腳步看她:“你想幹嘛?”

“你這什麼語氣啊。”姑娘瞪她,卻又耐不過想知道程燁的事,伸手拉了拉她得胳膊,“我瞧着挺喜歡他的,你不是已經有秦遠了嗎,不然把他給我,你看怎麼樣?”

“你胡說什麼呢?程大哥是物件嗎,能隨隨便便給來給去。”

歡子一下就不滿意了,這幾日程燁在他們家裏住着,為人懂禮貌,還能閑暇時跟她說幾句,歡子打從心裏將他看成了兄長。況且她又不是不知道程燁有心上人,怎麼可能讓這種小妖精近身。

兇巴巴的道:“你要是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小心我跟你翻臉啊。”

那姑娘看她這樣,陰陽怪氣的嗤笑:“你別是看上人家了吧。”

歡子從她手中躲過針線,氣的跳腳:“林娟你有毛病吧,走走走,東西我不借了,你趕緊走。”

林娟還想與她說幾句,卻看見程燁將視線望了過來。

姑娘家鬥嘴,他一個大男人也做不了什麼,那些話他都聽在耳里,眼下瞧着快要吵起來,他才沒忍住起身,慢吞吞地走過去。

林娟看着程燁,臉色都變了。

歡子急得不行,正要說叫程燁別過來時,他淡聲開口:“怎麼了?”

林娟絞着碎花衣擺,羞答答的問:“公子有家室嗎?”

程燁眼神落在她身上,“有。”

“那……”林娟明顯不想放棄,雖說她從小立志出人頭地,但還是敵不過程燁這張臉,林娟眉梢眼角都是羞意,“有家室也不要緊的,我……”

程燁看着她:“你想給我做妾室?”

“……可,可以嗎?”林娟再接再厲。

“不可以。”程燁移開眼,毫不留情面的拒絕,然後抿起唇角思量一陣,“我們那邊有個習俗,一夫一妻,妾室和男人都是要被侵豬籠的。”

林娟顯然被嚇到,但還是不死心,“這……不會吧。”

程燁面無表情,“會的,所以你不用試圖勾引我,沒用的,我惜命,還不想英年早逝。”

林娟臉色瞬間變白,結結巴巴的說:“那那那……那我就先走了。”

見她慌張離去,歡子笑的止不住。

“程大哥你真厲害!”

程燁揚起嘴角,轉身進了屋子。

-

沈珍珠得知消息後接連三日夢魘,又生了一場大病。

家裏頭的人急的團團轉,要瞞着還在月子的沈姝顏,又要照顧病情之中的沈珍珠,於大夫人幾日過去,生生熬白了頭髮。

程燁離開的第十天,沈珍珠軟綿綿的靠在窗邊的榻上,看着外頭的樹葉。

這些天,她清瘦不少。

碧玉進了屋子,低聲道:“姑娘,陸家那位來了。”

“誰?”沈珍珠眼神恍惚,稍微動了動胳膊,轉念一想,似乎自己所認識的陸家人,也只有陸妱了。

“奴婢說您沒工夫見她,她卻一直在院門口待着。”碧玉也是無奈,提起她心裏一陣無名怒火。

沈珍珠點點頭,面色寡淡的將腿放下穿鞋:“去把她請來吧。”

兩人誰也沒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陸妱這些天春風得意,六月初草原那邊來了消息,說願意與陸妱喜結連理。皇上為顯重視,特意封陸妱為榮慶郡主,七月初啟程。

沈珍珠抿了抿鬢髮,坐下問:“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陸妱的眼在她身上來回打量,歪着腦袋笑:“四姑娘瞧着憔悴不少,莫不是為了程燁?”

沈珍珠淡淡掃過她的嘴臉,沒有回應,也沒有動氣。

似乎自從得知程燁去了以後,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叫她提起興趣來,哪怕是曾經自己恨得牙痒痒的陸妱。

“如果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大可不必。”沈珍珠的手指撫過杯沿,淡聲道:“不用來看我的笑話,還是好好管管你自己吧。草原那邊……”

陸妱輕嗤:“你這是嫉妒我吧?”

“我就知道,我嫁過去便是王妃,你……”陸妱上下打量她幾眼,“你還不如去寺廟裏,長伴青燈古佛旁,了此殘生。”

沈珍珠眉心動了動,滿是悲憫的眼落在陸妱的身上。

這人大抵還是不知道的,皇上封她為郡主,不過是堵住京城眾人的悠悠之口,況且草原王也表示,要娶宗室女。草原大王性情殘暴,嫁過去,能不能做王妃,能做幾日王妃,誰說的都不算。

倒是今日陸妱來提醒了她,沈珍珠在傍晚於大夫人前來探望她時,告知她想去嚴華寺暫住一段日子。

於大夫人當時並不同意,她眼下身子不好,她不放心。

但夜裏回了院子,同沈祁商議過後,還是決定遂了她的意。

這回離開,沈珍珠連沈姝顏都沒有說,只帶了背着小包袱的碧玉,坐上馬車。

今日嚴華寺甚是清冷,沈珍珠去了正殿,跪在蒲團前,雙手合一緊閉雙眸。

她在心中默念:若是程燁已去,信女願長伴青燈古佛,願他來世一生順遂;若他還存有一息,信女今生願吃齋念佛,只願換他平安歸來。

碧玉看着沈珍珠清瘦的背影,心口酸痛。

在嚴華寺的十幾日,沈珍珠整日除了打坐念經,清掃庭院,其餘時間最喜歡坐在院落後面的水井旁。

這裏涼快,沈珍珠最能靜下心。

傍晚,碧玉跌跌撞撞的跑到水井邊,“姑娘,程家來人了。”

沈珍珠回頭,“程家?”

“是,程公子的母親來了。”

沈珍珠“蹭”的站起來,不顧腿麻飛快的往禪房趕。

沒等進屋子,腳尖被門檻絆了一下,她朝前撲去,整個人軟軟坐在地上。

程夫人趕緊走過來扶起她的手:“孩子,別急。”

“夫人。”沈珍珠眨眨眼睛,她嗓音乾澀,“是程燁有消息了嗎?”

程夫人點頭,紅着眼睛將信地給她。

沈珍珠不敢相信,顫抖着手指將信函轉了面,直到看見正面寫着“沈珍珠親啟”幾字,她低聲嗚咽。

她手指僵硬,艱難的拆開信封。

裏面只有短短半頁,可沈珍珠卻看的淚流滿面,哭了笑,笑了哭,整個人宛若瘋子一般。

誰說上天不看好他們的,誰說老天爺也認為他們不合適。

沈珍珠的手指拂過那些熟悉的字跡,指尖落在最後一行話上。

——珍珠,來接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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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又慫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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