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宣示主權
江皓宸心情莫名大好,拍拍弋陽的肩膀:“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見。”
有人請客,自然不乏捧場的,待江皓宸和弋陽姍姍而來時,偌大的夜店裏已經擠滿了人。
趁機求合作的、博上位的、蹭吃蹭喝的,每個人都有目的,每張臉上都寫滿了慾望。
江皓宸莫名一陣反胃。
“小江總您終於來了,快到這邊坐。”有那眼疾手快的直接撲上來把江皓宸團團圍住,慢了半拍的,只能幹瞪眼。
“好啊,我今天高興要多喝幾杯。”江皓宸不動聲色地甩開一個衣着暴露的女人,拿起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
原本想着勉強逢場做做戲,可那樣黏膩的皮膚、嗆鼻的香水味,他一秒鐘都忍不了。
江皓宸在夜店happy的照片被發到舒言手機上時,她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激將法。
舒言一眼就識破了。
哼,本小姐吃不香睡不着的,你還用上計了?
以為我不會奓毛是吧,行,這就奓給你看!
初冬的夜,空氣乾冷乾冷的,舒言裹着羽絨服,足足走出二里地才打到車,直奔盛世天地。
“小姐,請問您……”
舒言直接打斷服務生的話:“來給江皓宸捧場的,他在哪裏?”
這張臉,怎麼好像在哪兒見過?
還有這殺氣騰騰的氣場……
服務生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語氣有些忐忑:“小江總他……”
正牌女友來鬧事了,他是攔呢,還是攔呢?
還沒等服務生糾結明白,舒言已經繞開他往場內走去。江皓宸那種自帶光芒的人,在哪裏都是格外耀眼的存在,舒言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看到那張日思夜想的臉。
她明明是生氣的,可這會兒,心裏卻只想笑。
場子裏的音樂,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舒言身上。
“哎喲,這不是舒總廚嘛,您不在廚房研究菜品,怎麼有工夫跑夜店來了?”僵持片刻,到底有那沉不住氣又不知死活的,幸災樂禍地開口了。
舒言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小江總,您不是跟這位分手了嗎?怎麼她還纏着您呀?”
“哎呀,來了就一起玩嘛,不要搞得那麼緊張。”一個嬌嬌柔柔的女孩端了一杯酒遞到江皓宸唇邊,“小江總,您說是不是?”
江皓宸沒說話,只端起酒一飲而盡。
那女孩受寵若驚,順勢往江皓宸身上靠了靠:“小江總。”
“乖。”江皓宸語氣溫柔,身體卻很誠實,不經意地往旁邊側了一下。
“一邊去。”舒言突然開口,霸氣十足。
“哎呀,你這個女人好野蠻,沒看到小江總喜歡跟我們一起玩嘛!”好不容易接近江皓宸,這幫女人自然不甘心他就這麼被憑空劫走。
“你……們?”舒言刀鋒般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輕嗤,“我男人又不瞎。”
“噗……”江皓宸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
“還不走,等我拿刀來請你嗎?”舒言笑得溫柔,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瑟瑟發抖。
江皓宸緩緩起身,把舒言攬在懷裏,幽幽道:“本來想出來透透氣,可惜我家丫頭一時一刻都離不開我,只好先回去了,還有……”他輕輕在舒言額頭上印了一吻,“這丫頭脾氣大,平時就喜歡吃醋,所以,大家最好都離我遠點,丫頭的菜刀可不長眼。”
威脅,明目張胆地威脅。
舒言嬌俏一笑:“這件衣服別人碰過了,我不喜歡。”
“那就不要了。”話音未落,私人定製的昂貴線衣就像破布一樣被扔在一堆酒瓶上,江皓宸一把將舒言打橫抱起來,“乖,回家給你跪搓衣板。”
不輕不重的話,如一道驚雷劈到眾人耳朵里,瞬間被雷了個外焦里嫩。
劉秘書眼睛一抽一抽,心想,老闆您花這麼多錢包場,是為了秀恩愛的吧?
“母老虎。”有人實在按捺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舒言扯扯嘴角,只當沒聽見。
出了大廳,江皓宸沒有往外走,而是直接按了頂層的電梯。
那是顥瀾大酒店唯一的總統套房。
“放我下來。”舒言語氣冰冷。
雙腳剛落地,溫柔的吻就鋪天蓋地侵襲而來。
“對不起。”綿長一吻,江皓宸凝視着舒言嬌小的臉龐,一字一頓。
只要她高興,讓他說一百遍一千遍對不起,又有什麼關係呢?
舒言大大的眼睛裏盈滿了委屈的淚水,突然間問:“哼,你是不是就喜歡小綿羊?”
求生欲極強的某男愣了愣,堅決搖頭:“不,我只喜歡母老虎。”
“江皓宸你說誰是母老虎!”
“來,我告訴你誰是!”
“你個討厭鬼,放開我啦!”
冬天的夜,很長很長。
第二天,舒言揉着眼睛從夢境醒來時,發現江皓宸正炯炯望着自己。
春水般的目光,彷彿能把整個時光都溺進去。
舒言不太適應這樣的灼熱,有些不自然地把臉往被子裏掩了掩:“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覺。”
“我可沒本事一口氣睡十個小時。”江皓宸故意嘆息,“可憐我發麻的胳膊,都沒有知覺了。”
睡得久也罷了,關鍵這丫頭從頭到尾連姿勢都不換,睡相簡直不是一般的好。
舒言一愣,才發現自己牢牢枕在江皓宸胳膊上。
如果沒記錯,昨晚自己就是枕着他胳膊睡着的,難道他一直沒動過?
“對不起對不起,我給你揉揉。”舒言彈簧似的起身,從大臂到手腕認認真真按摩了好一會兒,才緊張地問,“怎麼樣,恢復知覺了嗎?”
“嗯,好些了。”江皓宸就要笑出聲來,好不容易才咬牙忍住。
見他語氣有些僵硬,舒言更擔心了,萬一血脈長時間不流通堵住,豈不是要截肢?
想到這裏,舒言都要哭了:“你可別騙我,到底有沒有知覺?”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江皓宸忍笑忍得一陣抽搐,揉着綳得酸痛的臉頰裝模作樣道,“可能多揉一會兒就好了吧?”
舒言關心則亂,但並不意味着傻,這會兒已是後知後覺地看出端倪,她也不說破,只反手在江皓宸胳膊上用力一擰。
“啊!”江皓宸猝不及防,連聲呼痛。
“看來這法子比按摩有用多了。”舒言笑得狡黠,為了出剛剛被欺騙的氣,又掐了一下,才眨眼道,“好了嗎?”
“你這丫頭還真是睚眥必報。”江皓宸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偏偏對“罪魁禍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把人拽回懷裏,“睡覺一動不動的,累不累?”
“習慣了。”見江皓宸有些疑惑,舒言緩緩解釋道,“我是奶奶帶大的,從小就跟她一起睡,年紀大的人覺淺,我只要稍稍一動,奶奶就會起來給我掖被角,打扇子,然後一晚上就睡不着了。為了不讓奶奶操心,我就逼着自己一動不動。”
舒言只是娓娓道來,卻聽得江皓宸心酸不止,這丫頭樂觀堅強,像小強一樣壓不垮打不倒,原來背後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苦楚。
他也受過委屈,可是他可以吵可以鬧,可以放蕩不羈地給父親添堵,更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金錢。
可舒言呢,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努力地提升自己,來支撐起整個家庭的重擔。
見江皓宸突然沉默,舒言笑着晃了晃他的胳膊:“你不用覺得我可憐,我挺好的。”
她的路是比大多數人坎坷了些,但那又怎麼樣,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她有能力給奶奶和三伯遮風擋雨。
江皓宸吻一吻舒言柔軟的髮絲,對她也是對自己說:“是,你很好。”
你是最好的。
“如果昨天晚上我不出現,你會不會帶別人來這裏呀?”舒言突然轉了話題,似笑非笑地抬頭跟江皓宸對視。
得,秋後算賬的時候到了。
“你說呢?”江皓宸好死不死地把問題拋了回去。
舒言眼波一橫,猛地翻身壓到江皓宸身上,雙手抵住他頎長的脖頸:“要不,你試試?”
“我眼又不瞎。”江皓宸直接套用舒言的話,輕而易舉地重新佔據主動權,“這麼主動,卻之不恭呀。”
江皓宸太了解舒言,知道以她的脾氣,一定會霸氣地來宣示主權。就算她不來,他也可以假裝喝醉,半夜去敲門求原諒。
他都那麼可憐了,她還忍心把人拒之門外?
跟舒言重歸於好后,江皓宸覺得日子每天都閃着金光,之前怎麼看都不順眼的策劃案,這會兒只覺得哪兒哪兒都好。就連劉秘書也因為之前挨了許多罵,被獎勵了一趟港澳七天游。
這下,之前莫名其妙挨罵的高層,總算後知後覺地知道了癥結所在,恨不得每天早晚三炷香求各路神仙保佑江皓宸和舒言一直好好的,讓他們也多過幾天好日子。
是,大多數人都想過好日子。
可總有那麼些人,自己過不好,也見不得別人過得好。
當汪月娥出現在院裏時,舒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四年,整整十四年,她皮膚黑了,那張不知道打過多少次玻尿酸的臉雖然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但看起來非常僵硬,文出來的眉毛像兩條臃腫的豆蟲趴在那裏。
當然,變化最大的還是眼神,世俗輕浮。
舒言只覺得一陣發堵,心底那道好不容易癒合的傷疤,再次生生撕裂開來。
短暫的沉默后,汪月娥上前親親熱熱地拉着舒言一陣打量,嘖嘖稱讚道:“言言,十幾年不見長這麼漂亮了,難怪能被顥瀾集團的小老闆看上,我那未來女婿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一番話,無異於傷口上撒鹽。
舒言多麼希望她是想自己了,或者是因為當年的不辭而別良心不安,才會找回來。
可她連假惺惺演個戲都嫌麻煩,直接這樣大剌剌地告訴自己,她汪月娥就是奔着金龜婿回來的,再簡單點,就是為了錢。
是啊,一個捲走家裏所有的錢,拋下病重丈夫、年幼女兒的女人,怎麼會有良心?
原本就是她痴心妄想了。
舒言猛地甩開汪月娥的手,她眼裏含着若隱若現的淚光,語氣卻比這個季節的天氣還要冷:“你走吧,我、奶奶還有三伯,都不歡迎你。”
她想不明白,一個女人,一個母親,怎麼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
看着舒言冷漠的樣子,汪月娥有一瞬間的內疚,但那內疚,也不過是天邊一縷浮雲,很快就飄得無影無蹤,只急急道:“言言,我是你媽媽,你怎麼能這麼跟媽媽說話!”
“媽媽,我有媽媽嗎?”舒言心如刀絞,卻不想在汪月娥面前露怯,只輕嗤道,“我生病起不來床的時候,是奶奶在照顧我;我上學交不起學費的時候,是奶奶豁出去老臉,去鄰居家挨門挨戶地借。我媽呢,我媽在哪裏?”
從汪月娥拋夫棄女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她的母親。
“我……我那不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嘛。”汪月娥雖然早就想好了說辭,但真正站在舒言面前時,卻怎麼也不能理直氣壯,只略過重點繼續道,“況且這些年媽媽也吃了很多苦,就算有千錯萬錯,也得到教訓了,現在媽媽只想陪在你身邊,咱們娘倆好好過日子,行不行?”
舒言笑了。
被汪月娥的無恥氣笑的。
她想,或許自己這種有着正常三觀的人,一輩子都無法理解汪月娥等人的腦迴路。
在她們的認知里,永遠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等自己想回頭了,就道個歉認個錯,然後受傷害的人就該豁達地笑一笑,將自己之前受的苦一筆抹去,跟她握手言和。
卑鄙,冷血,自私自利。
舒言搜遍了所有詞句,可惜造詞的人都太善良了,竟沒有一個詞能配得上汪月娥的言行。
“從爸爸不治身亡那一刻起,我就發過誓,這輩子絕不會原諒你。”舒言指了指大門,“你走吧。”
再不走,她怕自己真會忍不住一巴掌摑上去。
“舒言,我是你媽,我就算有千錯萬錯,起碼生了你,你就這麼狠心嗎!”汪月娥沒想到舒言脾氣這麼硬,有些急了。
她必須要讓舒言認回自己,否則那人給的五十萬就要還回去,更何況,只有母女相認,她以後才能舒舒服服地花江皓宸的錢。
絕不能放棄。
“你是給了我生命,但那個孩子,在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當年,舒言手上的點滴已經打完了,要不是奶奶及時趕到診所通知護士,舒言的血管里很快就會注入空氣,一命嗚呼。
“言言……舒言,你不能走!”汪月娥死死拽住舒言。
“言言,誰來了?”舒奶奶被院子裏的聲音吵醒,顫顫巍巍走出來,就見汪月娥一臉凶神惡煞地在拉扯舒言,急急道,“你這個壞女人,不許你欺負言言!”
腦子糊塗的舒奶奶早就不認得汪月娥,只是本能地護着舒言,但這話落到利欲熏心的汪月娥耳朵里,卻豁然開朗般一下子明白了關竅。
“好啊,你個老不死的,就是你天天在挑撥離間,讓女兒不認我!”
舒言氣得發抖,一邊護着奶奶不讓汪月娥靠近,一邊大吼:“滾!馬上給我滾!否則我就報警!”
“你這個逆女竟敢罵我!”汪月娥踉蹌了兩步,突然狠狠一巴掌打到舒言臉上,“你搞搞清楚,十月懷胎生下你的是我,不是這個老不死的!”
要說之前舒言對汪月娥還有那麼几絲難以言說的母女之情,這會兒,隨着她一聲聲狠戾的咒罵,也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臉上火辣辣地疼,心,卻涼得像一塊寒冰。舒言木然地冷笑:“不滾是吧,我馬上報警。”
早在汪月娥掌摑舒言的時候,舒奶奶就急了,這會兒趁着舒言掏手機力道鬆了些,一下子掙脫束縛衝上前去:“你個壞女人打言言,我也打你!”
舒奶奶一個九十歲的老人,哪裏是汪月娥的對手,只見汪月娥一把扯過舒奶奶的手腕,咬牙切齒道:“老不死的你給我聽清楚了,她是我的女兒,就算死都是,跟你沒有一毛錢關係!”
“你胡說,言言跟你才沒有一毛錢關係。”舒奶奶被汪月娥掐得動彈不得,雙手不停揮舞着,竟誤打誤撞扯到對方的頭髮。
汪月娥疼得大呼小叫,舒言一時半會兒竟拉扯不開兩人,正想換個順手的位置,卻見汪月娥狠狠將舒奶奶推了出去。
“奶奶!”
舒言撲過去接,可再也來不及。
奶奶瘦弱的身軀,直直向前倒去,額頭不偏不倚,正好撞到堅硬的石板台階上。
“奶奶!奶奶!”
江皓宸剛進衚衕,就聽到舒言撕心裂肺的吼聲,三步並作兩步飛奔進來。
殷紅的鮮血流了一地,而那些血,正一點點帶走舒奶奶體內的溫度。
“別動!”
江皓宸比舒言冷靜許多,他沒有叫救護車,而是打電話把還沒有走遠的司機叫回來,按着急救常識,小心翼翼地用圍巾把奶奶的傷口裹住。
“汪月娥,我要殺了你!”舒言渾身哆嗦,眼睛裏迸發出的瘋狂足以把人活活吞噬掉,而她手裏的刀,也的確就要捅到汪月娥身上了。
這個女人不是說她生了自己嗎,今天,自己就豁出這條命,跟她同歸於盡。
舒言的手腕被人用力按住,江皓宸面無表情地盯着汪月娥:“她是有罪,但該處置她的是法律,不是你。”
他住進來的時候,就在小院裏裝了攝像頭,誰也抵賴不了。
舒奶奶被抱走,汪月娥看着地上那攤血,膝蓋一軟,癱倒在地。
“奶奶您醒醒,您不能睡啊!”舒言哽咽不止,只怕懷裏的奶奶突然斷氣,就這麼撒手去了。
“言言你冷靜些,奶奶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江皓宸攬着舒言的肩膀不停安撫。
司機明白事態緊急,不用催促就把車開得飛快。
因提前打過招呼,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醫生護士推着手術車在門口迎接,直接把人推進了手術室。
“醫生我可不可以進去,求求您讓我進去吧!”舒言從未有如此低聲下氣的時候,差點就給醫生跪下了。
醫生有些為難地看了江皓宸一眼,轉頭開口道:“舒小姐,家屬只能在外面等。”
“可是奶奶她……”
“言言,奶奶一定會沒事的。”江皓宸示意醫生進手術室,自己則緊緊抱住舒言,“奶奶還沒有找到二伯,她不會就這麼走了的。”
“嗚嗚嗚……”舒言痛哭失聲,抬手兩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臉上,“都是我不好,要是我看到汪月娥馬上把她趕出去,就不會驚動奶奶……我怎麼能讓她在我眼皮底下受傷……”
沒有切身經歷的人,根本無法體會到舒言此刻的心痛和絕望,奶奶一生坎坷,大伯早逝,二伯走失,三伯二十多年前鋃鐺入獄,身邊僅能依靠的小兒子還得了絕症。可就算這樣,這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也沒有被命運擊垮,而是盡全力照拂着自己的孫女。
汪月娥但凡有一點人性,也不會那樣惡言惡語地咒罵奶奶,還把她推成重傷。
“不,這不是你的錯,錯的人是汪月娥,她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別的不說,只看舒言痛不欲生的模樣,他就絕不會讓汪月娥好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言只覺得眼淚都要哭幹了,手術室的門才被推開,主治醫生摘下口罩,沉聲道:“我們已經盡全力醫治了,但老人家歲數太大,裂開的頭骨只怕沒辦法恢復。”
“你說什麼,你說清楚,奶奶她沒死……沒死對不對?”舒言兩隻手死死抓住醫生的手腕。
醫生被抓得生疼,但也不好甩開舒言,只安撫道:“舒小姐放心,老人家氣息平穩,但什麼時候醒過來就不知道了。”
“太好了!太好了!”舒言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喃喃道,“江皓宸,奶奶沒有拋下我,真好,真好。”
最起碼奶奶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不像爸爸當年那樣,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是,奶奶不會拋下你的。”江皓宸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吃點東西吧,你要是餓暈了,誰來照顧奶奶?”
舒有順衝到派出所。
“汪月娥那個賤人在哪裏,我要殺了那個賤人!”
他今天贏了錢,特意從蛋糕店買了母親最喜歡的軟糕,不料一進門就看到院裏一攤血,問了劉秘書才知道母親出事了。
那個賤人還敢回來,她必須死!
“這位先生,請您冷靜些,這裏是派出所。”辦案民警雖然對汪月娥的為人嗤之以鼻,但法律就是法律,不能由着個人泄私憤。
“我媽被她害得躺在醫院,到現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我怎麼冷靜!”舒有順把菜刀往桌上一擱,“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想牽連無辜,只要讓我殺了汪月娥,我這條命要殺要剮你們隨便!”
他好恨,恨下午自己怎麼就不在家,否則還能讓汪月娥那賤人活着進派出所?
“先生,請您立刻停止您過激的言行,否則,我們有權將您暫時拘留。”民警再次警告道。
“你們都跟汪月娥一夥的吧!”舒有順的肺都要氣炸了,僵持中,到底還是江皓宸有先見之明,派了兩個保鏢把他架走了。
病情穩定后,舒奶奶由ICU轉到VIP病房,舒言一刻不離地守在病床邊,困了就趴在床邊睡一會兒,無論江皓宸和舒有順怎麼勸,都不肯去休息。
“言言,你真的不用太自責,這事跟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舒有順知道舒言最重情誼,就怕她順着牛角尖鑽進去,不肯放過自己。
“三伯我沒事,你不用擔心。”連日苦熬,舒言憔悴得不成樣子,眼底一片青灰,皮膚也黯淡無光。
“咱們全家,可能上輩子欠汪月娥那個賤人的,才會被她害得那麼慘。”當年舒有順還在坐牢,這些事都是後來聽說的。
“無論怎樣,我都會為奶奶討回公道。”
舒有順長嘆一氣:“去休息會兒吧,找二伯的事還指望着你呢,你可不能倒了。”
是啊。
要說之前尋找二伯只是一件非常緊要的事,那麼現在就是箭懸在頭頂上,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去做。
二伯是奶奶這輩子最大的心病,要是有他陪在床前,奶奶說不定很快就能醒過來。
舒言着急,早就信誓旦旦承諾會找到舒有德的江皓宸更急,但他卻沒有時間催促找人,因為此時他正被江凌風關在家裏。
“睜大眼睛給我看清楚!”一個黑色文件夾脫離江凌風的手,甩到江皓宸面前,“這十年,汪月娥因為賣淫,幾乎把江城大大小小的派出所進了個遍,找這麼個爛貨,你不要臉顥瀾集團還得要臉!”
江凌風最好面子,要他跟汪月娥做親家,還不如殺了他。
“沒搞清楚問題的是你吧。”汪月娥的資料,早在舒奶奶做手術的時候他就查到了,不僅如此,汪月娥銀行賬戶里還多了五十萬。
也就是說,她的出現,明顯是有人指使。
“查了嗎?”江凌風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不知道受了多少明槍暗箭,根本不用江皓宸多解釋。
“那人狡猾得很,沒留下任何破綻。”江皓宸自會好好留意後續,不必跟江凌風細說,只淡淡道,“汪月娥在言言十歲的時候就走了,她們之間早就沒有任何關係。”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把舒言和汪月娥混為一談,哪怕是江凌風也不行。
“母女關係,不是誰說切斷就能切斷的。”江凌風厭惡地擺擺手,“從現在起,我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名字,你也不許再去舒家。”
“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揮霍錢財胡作非為我都可以不管,唯獨結婚這件事不行。”江凌風使了個眼色,十幾個穿着黑西服的高大保鏢,齊齊聚攏而來,頗有黑雲壓城的感覺。
“十五號,顥瀾和唐悠會簽新一期的合作協議,到時候也會正式向媒體公佈你跟喬影訂婚的消息,這幾天你就好好待在家裏。”
江皓宸凌厲的目光掃視一圈,輕哼:“你這是要軟禁我?”
“我也不想。”江凌風緩緩起身,待看向保鏢時,臉上淡淡的笑意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他要出去,不用攔着,告訴我就行。”
“你在威脅我?”江皓宸眉心一緊,雙手緊緊攥起。
“我能威脅你什麼,只不過不忍心在那丫頭傷心欲絕的時候再補上一刀。”江凌風腳步稍稍一頓,頭也不回地走了。
“言言……”江皓宸喃喃輕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拿起手機撥通弋陽的電話。
如今能幫自己的,只有弋陽和喬影,可他並不確定她肯不肯。
“喬小姐,董事長不許小江總出門。”兩個保鏢一左一右,恭敬有禮地把喬影攔在門外。
喬影也不惱,只維持着一貫得體的笑容:“江伯伯不讓皓宸出來,沒說不讓我進去吧?”
保鏢面面相覷,的確如此。而且喬影板上釘釘就是顥瀾未來的少奶奶,得罪了她,可沒什麼好處。
這樣想着,兩個保鏢默契地讓開路:“喬小姐請。”
江皓宸心下稍安,伸了個懶腰幽幽道:“總算有個人能說說話了,去樓上坐吧。”
關上卧室門,確定沒有保鏢跟上來偷聽,江皓宸感激地看了喬影一眼:“謝謝你願意幫我。”
“我不想稀里糊塗地嫁了,幫你也等於幫自己。”
這邊,保鏢躡手躡腳地從二樓下來,立刻向江凌風報告情況。
對喬影的到來,江凌風頗有幾分意外,問道:“聽見說什麼了?”
“沒有,不過……房間裏有聲音。”
“聲音?”
“嗯。”保鏢的語氣比剛才更古怪些,“好像是……那個聲音。”
江凌風一愣,很快明白其話中所指,雖然心裏覺得古怪,但轉念一想又立刻釋懷:“我知道了,你們遠遠盯着就好。”
無論江皓宸出於什麼目的,只要跟喬影發生肌膚之親,婚事就抵賴不了。至於他對舒言念念不忘,以後偷偷養在外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沒日沒夜地在床邊陪了幾天,舒言實在累狠了,在被舒有順勸着躺到沙發上后,一覺睡到天黑才迷迷糊糊醒來。
見床邊坐着一個穿白襯衣的男子,舒言沒有多想就下意識喊道:“你來了。”
整整一天沒見到江皓宸,她心裏已經積攢了好多思念。
“你再不醒,我都要等睡著了。”弋陽轉身,露出一張熟悉的笑臉,“睡一覺是不是輕鬆些了?”
“是你呀。”舒言跟弋陽關係不錯,揉揉太陽穴伸個懶腰,“聽說你回京辦事,這麼快就好了?”
“我能有什麼大事,不過是老爺子悶了,把我叫回去訓一頓。”
“你怎麼又惹你爺爺生氣了。”舒言神色凝重,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勸着,“老人家都是活一天少一天,能好好的,就讓他們開開心心的吧。”
弋陽無奈嘆息一聲:“我怎麼不想逗他開心,可是他偏要我去做我不喜歡做的事,真傷腦筋。”
別看弋陽大大咧咧,跟誰都能玩到一起去,實際上他是比江皓宸家世還要顯赫的超級家族,就是不想過早依着家裏人的安排生活,才跑到江皓宸身邊“避難”。
“你玩心那麼重,有個長輩管着也好。”舒言輕柔地替奶奶按摩着胳膊,語氣里滿是驕傲,“奶奶從來都不拘束我,她說人活一輩子,最重要就是開開心心的。”
弋陽一回江城就知道了事情始末,如果舒言哭哭啼啼還好,她越是這樣堅強,他心底就越是隱隱作痛。他下意識地輕輕攬了攬舒言的肩膀:“別擔心,一切都會過去的。”
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讓舒言有些無所適從,正要不動聲色地掙脫開,一道熟悉的聲音冷冷灌入耳中:“你在幹什麼?”
回頭,江皓宸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抓着門把手,臉上已有微微怒意。
“弋陽來看奶奶。”
上次打架的事歷歷在目,舒言緊張留意着江皓宸每個細微的表情,生怕他又有什麼瘋狂舉動。
舒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江皓宸只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牢牢定到弋陽身上:“我問你。”
他真是後知後覺,這麼久,才察覺到弋陽對舒言的心思。
江皓宸的眼神明白無誤,弋陽連掩飾的餘地都沒有,但他並不想爭執什麼,只回答道:“我先走了,明天找你。”
江皓宸沉默地讓出一條道,算是回應。
病房,的確不適合打架。
還好他控制住了自己,沒有不管不顧地衝進來,否則這會兒怕是雞飛狗跳了。
“你今天幹什麼去了?”
剛剛被江皓宸的怒氣牽扯了所有注意力,這會兒才發現他額頭上滿是汗珠,運動鞋和褲子上都沾了許多髒東西,大衣口袋處還颳了一個很大的裂口。
“以後不許見弋陽。”江皓宸往沙發上一坐,答非所問。
“江皓宸,你能不能對我有點信任?”舒言可以不見弋陽,但不能由着江皓宸這麼捕風捉影地懷疑自己,耐着性子解釋,“他只是想安慰我一下,並沒有其他。”
“你又不是他,怎麼知道他沒有非分之想?”江皓宸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往上冒,“他攬着你的肩膀,那麼溫柔地望着你,這還不過分,要等你儂我儂才算過分嗎?”
溫柔的眼神?
她怎麼沒發現?
無理取鬧。
舒言滿腦子就是這四個字,又生氣又委屈,可再爭執下去,少不了大吵一架,只按捺着坐回床邊:“你回去吧。”
“舒言,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理取鬧?”江皓宸強行扳過舒言的身體,讓她跟自己對視,“老頭子為了逼婚把我關在郊外別墅,我好不容易逃出來,一路跑了十幾公里才過來,一進門就看見別的男人抱着你,現在你讓我走?”
十幾公里?
舒言並沒有抓住“逼婚”和“抱着你”這兩個關鍵點,而是噌一下站起來:“外面又冷又暗,你瘋了!”
城裏到處都在施工,一到晚上,就有許多渣土車來來回回,那種車橫衝直撞的,萬一不小心傷着碰着,她要怎麼辦?
舒言心都擰到一起,雙手緊緊拽着江皓宸的手腕,把他抓得生疼。
她擔心他,比擔心任何人都多。
江皓宸心裏那些莫名其妙的怒火瞬間泄了個無影無蹤,他把舒言攬入懷裏,語氣溫柔:“好了,這不是好好的嘛。”
“哪好,衣服都破了。”舒言吸吸鼻子把淚水忍回去,這才反應過來重點,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逼婚?
“你爸爸要讓你跟誰結婚?”
這事瞞是瞞不過的,江皓宸索性坦白:“喬影。”
看江皓宸的神情,之前跟喬影有關的一幕幕接連從舒言腦海中閃過。
“那天在機場,你不想回家,就是不想被逼婚,是不是?”她早該想到這些。
喬影的形象氣質、家世背景,哪一點都跟羅瑤如出一轍,江家需要那樣端莊優雅的少奶奶,顥瀾集團也需要一個更好的形象代言人。
他們的確很般配。
“舒言,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喜歡喬影,更不會娶她,你不準胡思亂想,更不準不相信我。”
起初,江皓宸對舒言的確只是比對別的女人多一點興趣而已,可不知從哪一刻起,她慢慢走到自己心裏,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在遇到她之前,他從未想過結婚。
可現在他想娶她,越早越好。
見江皓宸緊張擔憂地盯着自己,舒言突然輕笑出聲:“你擔心我會知難而退?”
是,她的確沒有喬影的顯赫家世,這樣的先天硬傷無法改變,卻不是逃避退縮的理由。
她什麼都可以學,就是不知道什麼叫放棄。
江皓宸愣住了。
他想過舒言會傷心難過,甚至還會怨自己為什麼不早說實話,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以一種戰鬥的姿態,跟自己並肩站在一起。
“幹嗎這麼看着我,不認識了?”舒言雙臂緊扣,像只樹懶一樣掛在江皓宸脖子上,含笑調侃,“按正常套路推算,你爸爸可能很快就要斷了你的經濟來源,所以,你要乖乖的,否則可沒飯吃。”
江皓宸又好氣又好笑:“你是說,我要吃軟飯了?”
他江皓宸要靠女人養?這丫頭還真敢想。
“軟飯多好,有助於消化。”舒言在江皓宸臉上左揉又蹭,玩得不亦樂乎。
這傢伙克制住脾氣沒發火,比之前有進步了。
喬影端莊美麗,她也漂亮大方;對方是“海龜”金領,自己還是著名廚師呢,也差不到哪裏去呀。
“可我就喜歡啃硬骨頭,你說怎麼辦呢?”
舒言手心被江皓宸撓得直發癢,呵呵笑着左躲右閃,嘴上卻不肯示弱:“我怎麼知道,涼拌唄!”
她愛的這個男人,優秀強大會發光,除了脾氣有點臭……哎呀,忽略不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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