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五)升職酒
()卷石園乃玄武湖畔一處山水園林式酒,其內錦石纏道,松柏覆蓋,奇花異草遍栽。又於園中掘一池,池中搭戲台一座,四下點綴以嶙峋湖石,六座仿水榭結構的小閣環水而建,乃是京都數一數二的宴客之地。
夜幕初垂,卷石園裏已是千火齊燃,水榭閣的檐下掛吊了宮燈,古樹老松的枝幹上綁插了風燈,車馬路的兩側豎立了夾道的火把,旮旯角落處也點上花燈一個,將整個卷石園裏外照得融融透亮。
嚴象的請帖上寫的是“傍晚七時,敬請光臨”,但從下午五時半以後,便開始有小官先行去了。吃酒的規矩是,官越小就要去得越早,來得晚的都是大官。照慣例,既然帖子上寫的是七時,那麼酒宴就一定會在那個時候開始,自六點半以後來的都是大官,門口是有人唱名的。如果禮物送得很重,照京都的規矩則還要唱禮單。
你是什麼身份?請吃的又是什麼身份?被請者該什麼時候去?這些都是有講究的,官場上尤其錯不得。搞得不好,不但自己鬧笑話,還要惹得人鄙視。一旦被人鄙視,就會在同僚間沒地位和面子,對以後的官職升遷和官場結交都大有影響。
以阿圖的身份,他是駙馬子爵,地位不僅高,而且比請吃的嚴象要高得多。經過了長樂的指點,他就於六點三刻抵達,比六點半晚一刻,這足以表明自己身份貴重,又留下空間給那些更貴重的客人,比如諸位內閣大臣們。
六點三刻,一輛四駕豪華馬車打卷石園正門而入,沿途吸引着人的眼球。豪華馬車並不少見,但幾乎比普通車廂長了一半有餘的加長馬車倒是稀罕得很。只見這馬車以四匹黑馬為駕,車轅與與車輪輻輳包銅鎏金,廂板上的烤漆錚亮發黑,並有金漆勾勒着各種花紋圖案於其上,獅鷹浮雕凸出其間,廂頂四角豎有防風玻璃燈,好一副氣派模樣。
駕車的乃是名印籍男子,還沒來到擺酒的主寶徹閣前便遠遠地一甩着鞭子,氣勢囂張得很,似乎是在提醒着迎賓的人:“各位注意,我家老爺來了。”
稍後,馬車在張燈結綵的寶徹閣前停下,站在車廂側面踏板上的兩名銀衫護衛跳了下來,劉鐵把廂門一拉,一身錦袍玉帶的阿圖跳下馬車。
嚴象今晚在卷石園裏包下了三座閣用於宴客,曰寶徹閣、香輪閣、折翠閣,他自己在寶徹閣前迎客,兩位指揮同知桂綱和韓成效則在另兩閣迎賓。韓成效原是主管經歷司的指揮儉事,受益於錦衣衛擴充,和另一名主管按察司的指揮儉事牟寧一起升任為了指揮同知。
阿圖落車后前行幾步,嚴象上迎幾步,兩人碰頭。阿圖春風滿面地搖搖手裏的摺扇,又“啪”地合上,往身後一招,再朝着嚴象肚子上點點,鼻子裏哼哼兩聲。王升會意,上前把禮單地遞給嚴象。
嚴象今日頭戴鐵冠,着一身石青色緙絲箭衣,上綉飛鳥走獸,扮相華貴。精心裝飾之下,又一改往日不死不活的嘴臉,加上身姿挺拔,就這麼打眼一望,或許還能望出幾分英俊風采。
看到他這副王八作派,嚴象又好氣又好笑,口裏罵道:“喂!不用這麼張揚。”說完,看也不看地就把禮單轉交給了身旁之人。
身旁之人打開一瞧,立即暈了,轉手又遞給了門口唱名的司儀。司儀大聲唱到:“如意子趙圖到,禮單金一千兩,前宋徽宗皇帝《鬥茶圖》一幅。”
大廳內的一已濟濟一堂,這裏坐的都是較低級的官員,但不是最低級的,更低級的已被分派到了旁邊的兩所閣中。官場之上,級別越低就越是要相互交接,就越是要彼此逢迎,臉上笑着,口裏捧着,各席之間相互走動着,拱手、抱拳此起彼伏,喧鬧聲不絕於耳。
聽到這份禮單,堂中人發出一股潮水般的驚嘆聲。光黃金一千兩就值得三萬多貫錢,這倒還罷了,前宋徽宗皇帝的真跡可是收藏家的至寶。
如今的駙馬趙圖可是名聲顯赫,不但學術有成,還生財有術。雖說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家產,可最近京都最八卦的小報《蘋果聞信》專門請了行家來給他評估有關照相術的專利價值,得出了兩千萬貫這麼個令人乍舌的數目。再加上其名下的諸多產業,連同他在股票與債券上的頭寸傳聞,總和就是個天文數字了。小道消息傳來傳去,越吹越神,他就儼然成為了大宋榜上有名的大富豪之一。相對於一個前年剛從蝦夷那個破地方來京都讀書的上學郎來說,這種斂財的速度除了叫人心驚,就是令人仰望。
來客的禮單太重,嚴象也不能裝淡然,笑眯眯地拱手道:“如意子這麼破費,怎讓本指揮使心裏過意得去。”
阿圖笑道:“我老婆,也就是你的公主殿下說了,言今日的貴人多,咱們要麼不送,要送就送點威風出來。”
什麼叫“我老婆,你的公主殿下”,口氣也太囂張了。嚴象連連搖頭,又見他所乘的馬車有些古怪,走上兩步於車輪上一摸,用手指彈彈上面所包一圈寸許厚的黑色非膠非皮之物,詫異道:“這是什麼玩意?”
阿圖也伸手彈了兩下,比他彈得更響,發出撲撲聲,得意道:“橡膠輪套。”
開明實驗室里已經研製出了一種合適的硫化橡膠,起名為“甲號橡膠”,包於馬車的輪子上用作減震,效果是硬橡膠的無數倍。阿圖的初始設想是輪套分內外兩層,外層就是眼前這種橡膠,內層所用是另一種更柔軟的橡膠皮,稱做“內膽”,充上空氣后能減輕輪套的總重,減少成本,並且有更好的防震效果。但內層橡膠的研製還沒完成,製成的軟橡膠皮老會破裂,所以目前所用的還是實心硫化橡膠輪套。
嚴象這次用手指在上面使力一捏,輪套微凹后彈起,隨即就明白了其用途,讚歎道:“這玩意你小子是怎麼搞出來的?”
“說了你也不懂,乃是白費口舌。”
嚴象一笑,也不跟他鬥口,轉而問道:“畫是否徽宗真跡?”
“瞧你說的,連我老婆都說是真的。公主金口玉言,就是假的也變真了。”
“少貧。直,值多少錢?”
阿圖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道:“少說二千金。”
嚴象點頭,露出了滿意的表情:“行,本指揮使就承了你這個情。共收你三千金,畫你自己拿回去好了。”
死東西,沒點品味!阿圖鼻子裏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徽宗畫過《鬥茶圖》嗎?我怎麼沒聽說過,只聽過《鬥雞圖》。”
嚴象腦袋一昏,張口結舌道:“你剛才還說公主。。。”
“唉!你的公主殿下哪有鑒寶的本事,都是瞎咋呼。”
“趙圖。你竟敢戲弄本指揮使!”
“打個五折,一千金,一共送你兩千金得了。見好就收,老嚴。”
嚴象擠出了苦瓜臉,無奈道:“算了,隨便你。”隨即側身,讓出路來道:“請。”
寶徹閣坐北朝南,分為兩層,閣門開於南面,其西面每層都外搭出一個露台,用於供賓客看水池上的戲台表演。此時,酒席尚未開始,一些客人跑去了露台上,坐着椅子,喝着香茗,磕着瓜子,正在看戲台上的大麴舞。這種露天的戲台是無法唱戲的,唱者的聲音沒辦法向四周傳遞得這麼遠,所以只能上演歌舞或者雜藝百戲。
門內是一條紅地毯直鋪到十幾步開外通往二的梯口,兩邊稍遠處就擺着酒桌,一眼望去,這層大致能擺二十來張十二或十二座大台。兩人攜手入內,近處數位似曾相識之人齊齊起身抱拳道:“如意子。”
阿圖回禮:“好、好。”
沿着紅毯走到梯口,嚴象停下了腳步道:“等陣散席后別走,本指揮使還另有安排。”
“什麼安排?”
“帶你去游湖。”
“為啥?”
“聽聞如意子最喜歡美女,本指揮使給你備下了。”嚴象笑得彷彿一隻剛吃過了肉的狼,轉頭對着站在梯口的一名着迎賓服的紅衫漢子道:“領如意子上。”說完便對着阿圖一拱手道:“恕在下有客要迎,失陪。”轉身而去。
嘿!我叉你個死人頭。
你知道巴掌和酥手的不同嗎?知道泥腿和玉足的區別嗎?知道梨子和蜜*桃的差異嗎?知道胖和豐腴、瘦與骨感的距離嗎?知道粉白和雪肌、脂味和體香的分辨嗎?寫文有文青,品女有女青,這個連老婆都沒娶上的死女青,何敢奢談美女?遇個裝蒜的就以為人純情,拋個媚眼的就以為人有情,發到個爛嗲的就以為人深情,背個詩詞的就以為人風情,唱歌小曲就以為人才情,還牛皮哄哄地說備下了美女,以為本爵連豬跑都沒看過,簡直讓人哇哈哈地笑掉大牙。。。
心底還沒叨嘮完,梯口的漢子就上來行禮道:“下官錦衣衛按察司指揮副儉事戚國未,請駙馬上。”
“原來是戚副儉事,幸會。”阿圖對着他回禮。正準備隨之上,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唱名:“名人到。”
名人。。。公孫休。。。婆娘的相公。。。大宋第一美女的夫君。唉!世人早已被禮法所荼毒,凡事只看表面,憑着那張紙就指鹿為馬,硬說他是她相公,她是他老婆,實乃可惡!殊不知,老婆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雲就乘龍,我攜美女上雲頭,何處雲海不風流?
只不過,現在尚未風起雲湧,他還是她相公,她還是他老婆,自己還是先溜再。。。聽到這“名人”這個字,阿圖頓感頭皮一麻,他最不欲見此人,要快步上避之卻被戚國未含笑攔住道:“駙馬,請恕下官迎了名人,再一起上可好?”
有理由不同意嗎?阿圖只得點頭。回頭一瞧,只見入門處已出現了風采翩翩的公孫休,正在和迎上去了的嚴象相互見禮。略微寒暄了兩句,嚴象接過禮貼,說聲多謝后遞給了旁人,然後滿臉堆笑地陪着他向著梯口走來。
太難堪了!感覺就象是個滿手臟物的小賊正在被店主一步步地逼近。未幾,兩人已走到身前,阿圖羞答答地拱手道:“見過名人。”
“如意子別來可好?”
耳聞這句毫無異樣的問話,阿圖這才將眼角抬起來,朝着他瞟了瞟,只見他身着一身青墨色捲雲圖案的大袖深衣,頭戴名人的金鑲玉冠,冠的正面嵌碧玉一塊,綠得剔亮,風流瀟洒中含着一股貴氣,臉上則帶着微笑。再細瞧稍久,又覺得其笑容中暗含着幾分郁沉,因而眉頭並不完全地舒展,暗鬆一口氣:“婆娘說的想必是真的,沒讓他得意。”口裏卻答道:“謝名人記掛,小爵一向安好。”
公孫休點點頭,用着親切的口吻道:“這就好,咱們一起上去。”
“是。”
隨即,嚴象辭去迎客,戚國未領着兩人上,走到梯半層,就聽到上面傳來了唱名:“名人公孫休、如意子趙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