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四)阿晃的所求
()小徑空幽,只剩下和熙的陽光透過枝葉散落,給四處灑下搖晃着的斑駁光影。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昨夜春雨,花蕊含着尚未完全消散的露珠晃顫在微涼的風中,青草兒則因吸足了雨水而挺拔,綠中透出亮潤。
老婆在眼皮底下溜了,還是用一個轉蝴蝶的花腔把自己給耍了,阿圖又好氣又好笑地站起身來,準備尾隨而去。就在這時,打路徑一端傳來了腳步聲,稍後就出現了鄭忠,上前來遞上了一張紅帖道:“可尋到爵爺了,這是嚴象嚴大人遣人送來的帖子。”
阿圖拆開一看,原來是一張請他後日去喝升職酒的請帖,地點是卷石園,時間為晚上七點開席。
就在數日前,嚴象已被皇帝提拔為了新的錦衣衛指揮使,並賜三等果毅男爵位,老指揮使戴禮致休。朝堂上的各方於暗中達成了協議,錦衣衛擴充提案得到內閣的通過,黃冠庭被任命為了新的北洋總督,原總督胡冀湘免職;原美洲總督羅道松也被免職,取而代之的是北洋海軍副督撫楊重甲。帝黨、胡氏、武世家各有所得,就算不是皆大歡喜,也算是基本滿意了。
象這種升職酒,大多的意義就是找個機會收人禮錢而已。說句公道話,阿圖是欠嚴象人情的,在蒙元藏寶一事上,死人頭幫着遮掩了不少,讓他省下了一大筆稅錢。此外,阿圖開府以及成親,嚴象每次都送了情,人情也是要還的。可究竟該送多少,是直接送錢還是別的啥,這都是有講究的。此類問題,阿圖可不怎麼在行,還是得去向長樂請教一番才成。
屬院第四進院,亦稱東四院的庭中栽着棵大龍爪槐,虯枝盤曲如龍,樹冠開散如傘。每逢花開,小白花會象爆米花般地沿着細枝盛開,一串串地簇擁成群,花*芯再點綴以黃蕊,精緻又耐看,為庭中一景。不過此刻的時節尚早,枝頭還打着苞蕾,象一粒粒凸起的小豆。
屬四院,亦可稱東四院的正房一樓是會客廳和公事房,二樓住着貝以閔、方其義兩名師爺以及阿晃和阿茂,左右廂房被開闢成了客房。因西廂靠着花園,通過二樓的窗口和涼台可以賞到園內的景色,便把海野滿等人被安排到了這裏。
還沒走近大廳,就聽到傅蒓在裏面跟邊國軒等人說客氣話,“多謝爵爺和夫人關心”、“一點小心意,先生等無需介懷”之類的話絡繹不絕地發出來。挨到他們說得大致差不多了,阿圖才拔腳進門,這時傅蒓和芊芊已向邊國軒等人再說告辭了。
里客廳的牆壁上已掛着兩幅地圖,分別為嶺北地圖和東北地圖,海野滿等人一直想要一幅專門的原薊國地圖,可惜沒尋找。看到阿圖走進來,三名剛對着兩位夫人拱完手的賓客轉而向他行禮道:“爵爺。”傅蒓和芊芊帶着婢女和家丁往外走,和他擦肩而過時,傅蒓還甩來了一個俏皮加挑釁的瞪眼。
廳里的三位是邊國軒、逢春來和浮田喜,海野滿與嚴河則沒看到。邊國軒今年四十五歲,個頭魁梧,長着一張寬厚的國字臉,面紅有光,很有幾分大官僚的氣勢。逢春來今年四十二歲,瘦高個,他原來在河靜國的工司主管工程建造,每年大半的日子都在外面跑,一張臉龐被南海的太陽曬得黑里透亮。浮田喜是五人里最年輕的,今年三十六歲,瘦長臉,白麵皮,細眉眼,中等個子,說話慢條斯理。
阿圖回禮:“文華兄、見秀兄、原好兄。”見完禮后,再問:“幸之兄和近南兄呢?”
邊國軒笑道:“近南生平嗜愛彈琴,只惜琴技尋常。昨日聽了珠兒姑娘的一曲《夕陽簫鼓》,回來后讚嘆不已。又聽說她還熟悉各種西洋樂器,今日就拉着幸之去琴韻台向珠兒姑娘求教去了。”
珠兒自去年被長樂買入府後,便在里貝卡那裏見識到了許多西洋樂器。她是個演奏的天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把西洋鍵琴和弦琴玩得爛熟,把里貝卡比得望塵莫及。因她有着極其紮實的琴、箏演奏技藝,所以彈奏起西洋弦琴來尤其出色,一把六弦琴聽得人如痴如醉。
阿圖點點頭,一指廳中的座椅,說聲:“諸位請坐。”四人便分別尋位坐下,婢女送上茶水,大家開始閑聊。
他們五人中,因逢春來在營造上很有特長,所以是阿圖除了海野滿之外最想給截留下來的人。這幾天,除了首日的接風洗塵外,阿圖還跟他們一起用了次家宴,兩次席間都拉着逢春來大吹了自己在產業上的大計劃、大鴻圖,很費了一番口舌。逢春來似乎有所領悟,言語間也逐漸地回應了起來,兩人算是聊了個眉來眼去,截留之事極其有望。
最沒啥用處的是浮田喜,他是原河靜國的副巡按,管着巡差,擅長干錦衣衛那套活,在阿圖這裏完全用不上,除非他肯屈就於護院一職。至於邊國軒和嚴河,擺在阿圖這裏是大材小用,可假如他們能去大興的話,或許就大有用場。
講過了幾句閑話,因海野滿和傅蒓都不在,阿圖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問了些起居日常之事後,便告辭出門。
走到庭中,瞧到阿晃站在正房的屋檐下,眼睛望着這邊,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出來,便對着那邊吹了個口哨。吹完卻後悔了,覺得在客人的房門口乾這種輕浮的事,大大地不該,暗暗地反省了一下。
看到他出來,阿晃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來,問道:“阿圖,有沒空?有事要跟你說。”
“何事?”
“說來話長,找個地方。”
阿圖一笑,拔腳就向著正屋走去,阿晃跟上。幾步路就走進了兩名師爺的公事房,屋內空無一人,阿圖往方其義的書台後一坐,阿晃也跟着坐在了台對面的椅子上。
阿晃今天打扮得像模像樣,穿着件黑色的長衫,頭上戴着頂黑色帽子,衣衫與帽子上綉着些金色或白色的花紋,滾以暗紅色的鑲邊,一身行頭好看又得體。
瞧着他端坐在對面,帥氣的臉上流露着一絲憂慮,阿圖問道:“說吧,什麼事?”
阿晃嘆了口氣道:“鴻發要垮了。”
“怎麼回事?”
“鴻發以前給客戶透支太多,因去年的那次大跌中來不及斬倉,所以虧了很多錢,維持到現在已經支持不下去了。”
接着,阿晃便把鴻發的內情一一道來,說因現在的本金不足,所以它就無法靠以往最賺錢的透支業務來盈利,加上市場不景氣,便落到了連職員的薪俸都難於發放的境地。
“那你想怎麼辦?”
阿晃苦着臉道:“其實我想把鴻發給接下來,只可惜手頭的錢不夠。”
原來是求自己來幫他開創生意的。阿圖笑道:“就憑你這個剛來京都沒兩年的小子,就能把一家經紀行給做好,我可不信。”
阿晃趕緊拍着胸脯道:“我有個合伙人可厲害了,有他幫手,阿圖你大可放心。”
“誰這麼厲害啊?”
“這人你也知道,就是老寫有關寶江船廠文章的那個劉奎發。”
劉奎發這人阿圖真是聽說過,知道他從很早就開始跟蹤着寶江船廠的股票,在報紙的專欄上也多次推薦過它的股票,還知道阿晃曾好幾次帶着他去見牽晃和黃世福,便道:“你怎麼認識他的?”
於是阿晃就把如何在路上被劉奎發攔住要交朋友,後來兩人又怎麼一起買賣船廠的股票,股市大跌前怎麼聽了阿圖的勸出光了貨,低位又如何補貨等等一系列的合作事宜都詳細地講了一遍,未了道:“我只是偶爾帶他去見牽、黃二位主管,其它關於你的事我可是一句都沒透露。”
阿圖點頭,對於阿晃他還是絕對地信任的,問道:“鴻發想賣多少錢?”
“鴻發現在的資本金幾乎都虧光了,東主也無心在做下去,所以五千貫就能拿下來。這筆錢我也有,可要是光買下來而不補足資本金,經紀行還是做不下去的。”
“大致要補足多少資本金?”
“我們算了一下,最少得要二萬五千貫,最好能有四萬貫。”
“劉奎發呢?他那麼早就發現了船廠的股票,應該賺了不少吧。”
阿晃嘿嘿一笑:“你不知道,他窮得叮噹響。”
阿圖詫異道:“這怎麼可能呢?”
“的確就是這樣,我哪能騙你。”阿晃嘆道。
原來劉奎發的父親十幾年前就死了。他中五畢業后就去了經紀行做學徒,因為學歷太低,所以薪水很低。家裏下面還有四個弟妹要靠他供養,負擔很重。這幾年雖然收入多了點,其中的兩個弟妹也都有了工作,但另外二個卻進了大學讀書,負擔更重了。再者,他沒有背景,手裏就沒有值得一提的客戶,雖然去年他成功的推薦了寶江的股票,但大客戶都在行里其它經紀的手上,別的經紀因他的研究而賺到了錢。他自己卻沒有本錢投資,全年的收穫也就是行里年底發給他的二百貫花紅而已。
一個中五學歷的人能練成這樣的水平與眼光,這確實是件很了不起的事。阿圖道:“怎麼說呢,他會分析股票的確是門本事,但經營一家經紀行跟會分析股票是兩回事。這樣吧,你把他喊來見我。要是我瞧得中的話,就給你們投錢,瞧不中就拉倒。”
“成!”阿晃興高采烈道。
阿晃邁着輕快的步伐,或是輕飄的步伐,懷着能擁有自己商號的夢想,喜滋滋地走了。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口,阿圖突發起感嘆來,他真心地希望這些最早認識的老朋友們能過得好,每個人都有幹上自己所喜歡的事情,也能從生活中尋找到真的樂趣。在頓別的時候,阿晃是什麼都做不好,成天都灰頭土臉的,可現在呢,他也賺了不少錢了,也開始走上了意氣風發之路。
再想想小開、木吉、丁一、毛松、大嘴李等等這些朋友們,不知他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在大戰中立功?沒有從北疆傳來的切實消息,心中總是有點懸,擔心他們會出意外。至今日為止,他還沒有失去過一名好友,這在北方連年烽火的境況下,的確是件很幸運的事。
慢悠悠地步出了公事房,走側門、穿花園朝着正院走去。來到石舫附近的游廊時,前面苦着臉走來了勞勤,看到他便小跑上來,哀切道:“爵爺,出事了。”
看到他這副模樣,阿圖已大致猜到是了什麼了,輕描淡寫道:“何事如此慌張?”
勞勤連連搖頭,唉聲嘆氣道:“今兒一大早,巡司衙門就來人,說老黃前晚落水而死,讓府上派人去認屍。於是小的就跟去了,瞧見果然就是老黃的屍身。”
“落水?落哪兒的水?”
“秦淮河裏,衙門裏說是半夜掉進去的。”
“就那條小河,能淹死人?”
“仵作說老黃是喝酒後掉下去的,大概是喝多了,醉了的人爬不起身來,這不就沒了。”
“他有家人沒有?”
勞勤點頭道:“有。他堂客死的早,有一對兒女在鄉下,跟祖父母住一塊。”
阿圖沉默了一下,接着嘆氣道:“給五百貫錢吧。另外,買口好棺木把他給葬了。”
“是。”勞勤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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