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一種曖昧叫朝夕相處
自從凌凌明確了要讀博士和留校的目標,她更加努力地做課題,楊嵐航對她的要求也更加嚴格,巨大的壓力讓她時常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她有時會抱怨,會不滿。可在她心裏,她一直記得“永遠有多遠”給她講的門檻和佛像的故事。這個世界是公平的,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沒有經過千錘萬鑿的錘鍊,怎麼可能成為一尊萬人膜拜的佛像!
楊嵐航是個改變她一生的人!
結束過往的回憶,已是傍晚時分。
盛夏的校園,色彩絢麗,林蔭路上,情侶們相互依偎,形影成雙。唯有凌凌,形單影隻,落日把她孤獨的身影拖得好長,好長……
凌凌仰起頭,對夕陽微笑,她從不後悔自己愛上一個觸碰不到的人,就像她從不後悔選擇楊嵐航做她的導師。
連續一周,凌凌除了做實驗,還要每天晚上與十篇英語文獻殊死搏鬥,誓死要和滿篇的專業英語奮戰到底。
一大清早,她正奮鬥到頭痛欲裂,電腦上響起一聲噹噹的“敲門聲”,她飛速點了一下屏幕右下角的QQ,上面一個可愛的小腦袋,一閃一滅,不是一般地明亮。
她把對話框雙擊出來,快速在上面打着字:“你來得正好,我要瘋了,快點調節一下氣氛!”
“今天聽同事講了個故事,講給你聽聽。”
“好!”她伸長脖子等着。
過了好久,那邊才發過來好長一段文字:“一隻兔子在山洞前寫論文。一隻狼過來,問兔子:‘你寫的什麼題目?’
“兔子答:‘《論兔子如何吃掉狼》。’
“狼聽了哈哈大笑:‘這麼荒謬,你能論證出來嗎?’
“兔子說:‘我的論據就在洞裏,你不信自己去看。’
“狼想看看兔子的論文是怎麼寫的,於是被兔子領進了山洞。過了一會兒,兔子獨自走出山洞,繼續寫論文,狼再也沒出來……”
“為什麼?”她滿心好奇地問。
“山洞裏,一隻獅子在幾堆白骨之間,滿意地一邊剔着牙,一邊閱讀兔子交給它的論文提要:‘一篇論文能不能論證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導師是誰。’”
凌凌看完,又翻翻面前天書一樣的數據,臉上生不如死的痛苦變成了笑容。可她還是打字說:“別刺激我了,讓我生不如死的就是他。”
永遠有多遠:“你的導師真讓你那麼難以忍受?”
凌凌:“豈止是難以忍受,聽見他的聲音我都能瘋!”
話當真不能亂說,凌凌消息剛發過去,手機就響了。她一看手機驚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腿碰到桌子,一邊咬牙揉着,一邊用無比敬畏的口氣說:“楊老師,您好!”
“文獻看完了嗎?”楊嵐航的聲音永遠是溫柔的,卻總讓她驚慌。
“看完了,翻譯和綜述很快就能整理好,我下午發您郵箱裏。”
楊嵐航略思索一下,說:“寫完之後,把打印版送我辦公室來。”
“好!我下午給您送去。”凌凌語氣恭謹,心裏卻暗暗抱怨:為什麼不要電子版?為什麼非要打印版?就不能節約點資源!
“還有,今天晚上我請課題組所有的同學去莘莘坊吃晚飯,下午討論完你的報告,我先載你過去。”
“好!我知道了,謝謝楊老師!”
掛了電話,凌凌捂着臉痛苦萬分地哀嘆:“天哪,送我去精神病院吧!”
正忙着穿衣打扮的筱郁回頭看看她:“有那麼痛苦嗎?”
“……”也不是很痛苦,就是覺得心裏有點慌慌的。
“我看你的導師挺平易近人的,你怎麼好像特別怕他?”
“我怕他嗎?”凌凌捶捶胸口,一臉不解地看着筱郁,好像,確實每次看見楊嵐航都會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難道是因為他長得太難看?”
毫無疑問,換來筱郁一個白眼。
凌凌笑着搖搖頭,回頭見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條新的信息。
永遠有多遠:“還活着嗎?”
凌凌:“別打擾我,正死着呢。”
永遠有多遠:“請繼續!”
凌凌不滿地打字:“你說拉登炸世貿大廈的時候,為什麼不一起把MIT炸了呢?”
永遠有多遠:“唉!我也是這麼想的,早死早投胎,下輩子千萬別得罪女人啊!”
發泄了幾分鐘怨氣,凌凌不得不說:“不能跟你聊了,下午要去交翻譯和文獻綜述,還要跟他討論。我要抓緊時間寫。”
永遠有多遠:“你還沒寫完嗎?”
凌凌懊惱地抓抓頭髮:“翻譯搞定了,可是綜述一個字都沒寫呢!”
對方發來一個“默”的表情:“那我不打擾你了!”
凌凌高效率地奮戰了幾個小時,連午飯都沒吃,終於在楊嵐航下班之前把文獻綜述準備好了,送去他辦公室。
他認真看了一遍,點點頭:“總結得不錯,回頭我給你改改,可以做碩士論文的文獻綜述了。”
“讓您費心了。”
“這段時間你挺辛苦的,今晚去莘莘坊好好放鬆一下吧。”
“謝謝楊老師!我不辛苦,我學到很多東西。”
他低頭看看時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然後,楊嵐航開着車帶她去了本市最高大上的度假酒店莘莘坊。
莘莘坊是在江邊開發的花園式酒店,客房與餐廳都是別墅式建築,一棟一棟林立在花圃之中,別有一番風情。所以很多厭倦了市中心擁擠的人,都喜歡在周末來這裏休息休息,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尤其心情不好的時候,來這裏看看生意盎然的花草,人就會特別輕鬆。
凌凌剛到莘莘坊,便得知筱郁心情不好,反正楊嵐航請客,不吃白不吃,凌凌立刻把心情不好的筱郁拐來一起吃飯。筱郁一進包廂,見到許多陌生的臉孔,有點退卻:“我來方便嗎?”
“當然方便,一會兒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垮他。”
“有沒有XO?我喝兩瓶!”
“好!一會兒我去服務台幫你問問。”凌凌摟着筱郁的腰,親昵地靠着她,笑的時候臉埋在她肩上,姣美而不做作。
筱郁不經意地抬頭,視線恰好遇上一雙幽深的眼眸,而她似乎從那種視線里看見一種很奇怪的情緒,說不清究竟是什麼,總之那絕不是一個老師看學生的眼光。
“他就是楊嵐航吧?”筱郁指了指楊嵐航的方向問。
“嗯。”凌凌拉着她在靠門邊的桌子邊坐下,和楊嵐航離得很遠。
“果然名不虛傳,有氣質,有內涵,他的魅力一看就是骨子裏的東西。”
凌凌也忍不住看向楊嵐航:“我怎麼沒看出來?”
“你這種膚淺的女人當然看不出來!”
“我膚淺?還有人比我更重視內涵嗎?”
坐在旁邊的肖肖毫不客氣地說:“筱郁,凌凌的審美觀出了名地差,你不用跟她溝通。”
凌凌悶頭吃東西,決定不跟她們一般見識。
聚餐開始時,學生們因為有老師在場,吃得非常沉寂。過了一會兒,學生們起身敬老師酒,酒過三巡,氣氛緩和很多,有些學生藉著幾分醉意膽子大了起來:“大家歡迎楊老師和朱老師給咱們唱首歌吧!”
朱老師先客氣客氣:“還是你們唱吧。”
肖肖眼睛一亮,低頭問凌凌:“凌凌,你知道楊老師喜歡什麼歌嗎?”
凌凌想了想說:“我想應該是《痴心絕對》,他的手機就是這個鈴聲,從來沒換過,老掉牙!你可千萬別唱。”
“凌凌,你太可愛了!”肖肖說完,立刻搶過歌本點了這首歌,還像煞有其事地拿着麥克風說:“為了表示我們對楊老師的感謝,我代表我們組的全體同學,獻給楊老師一首歌,希望您會喜歡!”
悠揚感傷的音樂一響起,楊嵐航嘴角立即不自然地輕抿。
但他還是很優雅地點頭微笑,說了句:“謝謝!”
李聖傑的歌詞每首都堪稱精品,以這一首為最!而肖肖的歌聲,宛轉動人。
想用一杯Latte把你灌醉
好讓你能多愛我一點
暗戀的滋味你不懂這種感覺
早有人陪的你永遠不會
看見你和他在我面前
證明我的愛只是愚昧
你不懂我的那些憔悴
是你永遠不曾過的體會……
“你知道楊嵐航為什麼喜歡這首歌嗎?”歌唱到動情處,筱郁附在凌凌耳邊,小聲問。
“為什麼?”
“我告訴你一件獨家猛料,你要保密哦!”
凌凌認真點頭,滿眼期待。
筱郁貼近凌凌耳側,輕聲說:“他曾經喜歡上一個女孩,在他想要向那個女孩表白的時候,那個女孩摟着別的男人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凌凌瞪大眼睛看着筱郁,震驚得愣了好久,隨即搖頭:“這根本不可能!”
“千真萬確。直到現在,他對那個女孩仍然念念不忘。”
“你從哪兒聽來的八卦?我估計不是真的,一定是有人胡說八道。”
“Ivan說的。”筱郁見凌凌詫異,解釋說,“Ivan是他的表弟,親表弟。”
Ivan是筱郁最近認識的一個帥哥,追筱郁追得堅持不懈,每晚十一點準時給筱郁打電話,和她暢談理想,長談人生。凌凌見過一次,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他身邊耀眼的保時捷跑車,他居然是楊嵐航的表弟,太不可思議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處世淡然的楊嵐航竟然受過感情創傷,怎麼可能?
出於求證心理,她凝神看向楊嵐航。七彩的射燈在旋轉,光和影在他沉靜的面容上留下絢麗無比的色彩,也照見他眼眸深處期望和失望的交疊。他的唇薄而柔,在更替的顏色里泛着淡淡的苦笑,像是在獨自品味着暗戀的滋味。
肖肖的歌聲還在繼續:
為你付出那種傷心你永遠不了解,
我又何苦勉強自己愛上你的一切……
直到那一天你會發現
真正愛你的人獨自守着傷悲……
一曲終結,燈光明亮起來,楊嵐航輕輕出了口氣,抬手輕輕地鼓掌。凌凌看着楊嵐航極力掩飾起的憂鬱,她的眼睛竟有些酸痛,好像心頭在隱隱作痛,為楊嵐航心痛。
“嵐航,你申報的重點基金批下來沒有?”略有些禿頂的朱老師問他,朱老師一看就是博導級人物,長得就很抽象。
“還沒有,正在審核。”
“這種縱向的課題,太耗心力,又沒有多少收益,我勸你還是接點橫向的。”
“我的精力有限……”楊嵐航的視線轉到凌凌身上,淡笑,笑容是充滿自信的溫和,“我也不想讓白凌凌太辛苦。”
剛唱完歌回來的肖肖聞言,立刻羨慕無比地說:“楊老師對你太好了,我們實驗室天天來回都要打卡,每天十小時工作制,還沒有工資,奴隸社會都比我們進步。”
凌凌沒說話,凌凌發現眼前的男人並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個楊嵐航,或者說,她從未認真地去了解過他。也許,在她口口聲聲罵他變態之前,她該先認真了解一下他。
後來,學生們又組團去向老師敬酒,凌凌猶豫一下,把杯子裏的飲料倒掉,拿了一瓶啤酒走過去。
“楊老師!”她站在楊嵐航身邊,為他倒滿酒,又給自己倒滿,“楊老師,我敬您一杯!”
凌凌剛要端起酒杯,楊嵐航突然伸手握緊她的酒杯,同時也觸碰到她柔弱無骨的手指。
“這酒太冰……”他的聲音滿是關切,“喝了對胃不好。”
她看着他,眼神在彩色的燈光下漸漸變得矇矓,迷離。他看着她,一向淡定的目光在漸起的樂聲中變得溫柔,沉溺。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樂聲響起,朱老師被他的學生們拉去唱歌,大家都圍着他鼓掌,竊笑着聽他唱歌。
只有他們,半分鐘無言地沉默,半分鐘深深地對望,久得,像是一生的等待。
“沒關係!”說完,凌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一天,這一刻,她加之於楊嵐航身上的偏見逐漸塌陷,才恍然發覺自己並沒有想像的那麼討厭他,相反,她一直以來對他表面的順從和尊重,並不是因為畏懼,而是……敬愛,對敬愛!
凌凌端着整杯啤酒失魂落魄地回來,筱郁緊跟着坐到她身邊,笑着說:“你知足吧,這麼好的導師,我連做夢都夢不到!”
凌凌低着頭,抽起桌上的面紙,偷偷擦擦眼角的淚,哽咽着說:“他對我真挺好的。”
“依我看,會是個好老公!”筱郁說。
凌凌破涕為笑,素凈的臉美得像雨後的芙蓉:“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他是不是太老了點?當你叔叔還差不多……”
“那才有安全感!”
凌凌當然知道筱郁是開玩笑的,她的心除了那個Ivan,再也容不下別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筱郁今天有些鬱鬱寡歡,尤其是提起Ivan的時候,她的臉上總會出現濃濃的失落。
酒局結束后,凌凌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筱郁,你和Ivan怎麼了?”
“Ivan,唉!你猜他的中文名字叫什麼?”凌凌當然不會猜到,筱郁直接告訴她答案,“叫歐陽伊凡。”
歐陽伊凡?凌凌剛要開口詢問,筱郁已猜到她想說什麼,直截了當地告訴她:“就是你說的那個歐陽伊凡,不是重名。”
竟然真是那個風流韻事能寫成一本書的男人,凌凌好半天才從震驚中平復情緒。
“你們?你不是愛上他了吧?”
筱郁擺擺手,故意笑得很大聲:“開什麼玩笑!不就是打打電話,聊聊天,能有多深的感情?”
筱郁笑的時候,眼中是陰鬱的。凌凌嘆了口氣,什麼都能裝,唯獨感情是偽裝不了的。
從筱郁第一次將大束的鮮花抱回寢室一枝枝數着,從她每天十一點前洗漱完躺在床上等電話,從她每次鄙視Ivan根本不會追女人時,眼角眉梢浸透的笑意,她就知道筱郁是真的愛上Ivan了。
可是現在Ivan變成了歐陽伊凡,一個情人連雙核CPU都算不過來的花花公子,是緣,還是孽?
凌凌又看看筱郁黯然的眼神,輕嘆。筱郁終究是逃不掉這段孽緣的,因為愛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明知自己愛錯了人,還是會無法自拔地陷進去,即使受到傷害,也無法割捨。
心與心的距離,總會在了解中不斷拉近,特別是兩個本就彼此知心的人。
莘莘坊的休閑娛樂結束沒多久,楊嵐航就接手了一個重要的項目,是為某重點型號的衛星研製一種必需的材料。
因為使用條件苛刻,原定的材料在模擬實驗的時候發生碎裂,後果很嚴重,所以相關部門希望馬上解決這個問題,找到了這種材料的權威專家——李校長。
李校長認真分析了一下材料的使用條件,表情特別為難地問楊嵐航有沒有信心解決這個問題。楊嵐航拿着相關材料研究了一天,第二天只是答覆:“可以,但我不確定能不能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
李校長表情更加憂慮:“現在這種情況,你不能對原來的材料進行顛覆性的改變,你只能通過微調成分或者優化工藝來大幅度提高材料的性能。在這麼緊迫的時間內,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這個項目你不接不代表什麼,可一旦你失敗了,你就必須承擔嚴重的後果。”
當時凌凌剛好也在楊嵐航的辦公室,她從李校長憂慮的神色中依稀能感覺出這個項目有多難,所以也不免替楊嵐航擔起了心,楊嵐航的表情卻極為平靜:“我不做,結果會怎麼樣?”
李校長沉默了。
“交給我吧。”
李校長猶豫良久:“好吧,既然你堅持,就接吧。你需要什麼人、什麼資源儘管跟我說,我幫你安排。”
“好的,謝謝!”
李校長走後,凌凌忍不住問楊嵐航:“楊老師,這個項目是不是真的很難?”
“是的,確實很難做。”
“那您為什麼還要做?”就像李校長說的,他完全可以借口時間太緊而把這個難題推掉。
楊嵐航看着她,每當他和她討論科學的時候,他身上就會有一種特殊的魅力:“我失敗了,最多是我在中國的材料界無立足之地,可我不去嘗試,這個難題可能會使整個衛星研製計劃延期。”
凌凌無言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一瞬間,她真的覺得胸口有熱血在沸騰,她腦子一熱,大聲說:“楊老師,我相信你肯定能成功。我能為你做什麼,我盡全力去做。”
他輕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從那之後,楊嵐航便開啟了晝夜不歇的科研模式,每天都在研究國內外的朋友幫他收集來的資料,凌凌不管多晚離開材料樓,都能看見他辦公室的燈開着,不管多早來找他,都能看見他在辦公室里看資料,做研究方案。
她原本自告奮勇要幫他做實驗,可他卻拒絕了。他說她只要安心地做好她的課題,就是幫他了。於是,她就更發奮,更努力,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做課題,就連她最愛的科學家網友都沒空搭理了,當然,她的科學家網友好像也挺忙的,也沒空搭理她。
經過兩個月的不懈努力,凌凌終於為自己的課題想出一個可行性很強的新方案,為了評估這種新工藝的防護材料,她聽了楊嵐航的建議,為新研製的材料做一百小時的抗氧化性能實驗。這個實驗不難,但必須連續一百小時不間斷地守着設備,以防止出現異常情況,引起火災。
午夜時分,凌凌坐在空無一人的高溫性能實驗室里。她放下手中的書,揉揉乾澀的眼睛,有些困意。於是,抱起預先準備好的被褥鋪在臨時準備的摺疊床上。
秋風從窗縫中擠入,帶來些許涼意。潮濕的霉氣夾雜着燒焦的氣味撲鼻而來,凌凌喘了口氣,攏了攏外衣,躺在床上,用毯子裹緊身體。
她閉上眼睛,忽然聽到一聲細碎的響聲,驚得跳下床,緊張地盯着牆角。
一張舊報紙下面有個東西在動,她退後,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心臟劇烈地顫抖。
自從高中被老鼠咬過之後,她就對老鼠產生一種恐懼,一聽見這種響聲就會想起那個陰暗潮濕的黑夜,老鼠爬在身上那種毛茸茸的感覺。
她順手拿起一個燒杯丟過去,燒杯的破碎聲中,幾隻蟑螂受驚地跳出來,四處逃竄。
對於有天生動物恐懼症的凌凌來說,地球上的生物,小到毛毛蟲,大到恐龍,她都害怕。《動物世界》在她眼裏簡直是部恐怖片。
這樣孤單的黑夜,她看着蟑螂跳來跳去,隱蔽到各個角落,拚命揉着汗毛根根直立的手臂。她無助地看着周圍毫無生命的設備,多希望有個人能陪陪她,可惜沒有人能陪她,一個都沒有!
“凌凌?”一個人從背後呼喚她的名字。
驚慌失措的凌凌一聽見楊嵐航的聲音,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戰慄的身體依着他,手緊緊抓着他,一絲一毫都不放鬆。他的手,溫暖而有力,真的有種生硬的鍵盤無法帶給她的安全感。
好久沒有過這種感覺,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包圍,呼吸着熟悉的味道,感受着他的體溫與心跳。她顫抖着平復一下呼吸,清淡的茉莉香掩蓋了所有的霉氣。
可她立刻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退出他的懷抱。
平復一下緊張,她強裝笑臉:“我沒事!”
楊嵐航沒有追問,走近正在加熱的爐子檢查一番,又環顧一圈髒亂的實驗室,最後對着她的摺疊床深深蹙眉:“你晚上就睡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沒關係的。”這點困難她都克服不了,還有什麼臉做他的學生?
他沒再說什麼,順手拿起一本滿是油污的設備說明書,開始研究。看情況,他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凌凌有些暗喜,俯身把床上的毯子鋪平整,指着自己的床說:“楊老師,您坐吧。”
“謝謝。”楊嵐航也不客氣,在她床上坐下,還指指他旁邊的位置:“你也坐吧。”
凌凌有點局促地坐在床尾,和楊嵐航這麼近距離接觸,她多少有些不安。
“楊老師,您怎麼還沒回去?”她問,“還在想研究方案嗎?”
“研究方案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我下周要去B市和相關設計部門溝通一下技術細節,需要把資料準備得充分些。”
“這段時間,我看您日夜都在忙,您的身體能受得了嗎?”
“我習慣了,在美國一直都是這樣的。”
她想起前幾天心血來潮搜索楊嵐航發表過的文章,找到了他在美國發表的文章,她認真讀了一下午,只粗略地讀懂他研究了人造衛星在空間環繞地球運行的路徑,還有衛星防護材料的設計理論,滿滿的都是繁冗的數學模型和公式,她讀着都快瘋了,可想而知他推演的過程有多麼煎熬,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堅持過來的。會不會也曾和她喜歡的人一樣,一次次遭遇挫折,在挫折中幾乎迷失了自己?
悄悄看一眼楊嵐航的側影,她忽然發覺他和那個人有些像,因為他們有很多共同點,同樣在美國讀書,同樣做科研,同意的優秀,也同樣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唯一的不同:楊嵐航選擇了回國,而那個人留在了美國。
凌凌苦澀地笑了笑,每次想到那個人,心總會被甜蜜的苦澀填滿。
楊嵐航看看周圍的環境,眉峰深鎖:“這裏的環境實在太差了。”
“雖然沒法和國外比,”凌凌小心地回答,“但在國內,T大的科研條件已經算好的了。”
楊嵐航認真地看看她,臉上的讚賞毫不掩飾:“我剛回國時,覺得以T大的實驗條件,想做出先進的成果太難了。現在我發現,比起實驗條件,有你這樣什麼環境都能克服的學生更重要。”
“我——”凌凌被誇得有點慚愧,不自覺換換姿勢,“比我有上進心、能吃苦的學生多着呢,是您不知道。”
“是啊,我只能看到你……”他說話時,墨色的瞳孔里滿滿都是她的影子,令這句看似平常的對白充滿了內涵。
孤寂的夜,人的感知會因為寂寞變得微妙。
楊嵐航看上去與平常不大一樣,說了許多話,也講了許多他在美國學習的事。凌凌默默地聽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和楊嵐航平心靜氣聊天的感覺有點似曾相識,他的語言表達方式讓她感覺很熟悉,也很舒服,似乎有點像那個人。她甚至有種錯覺,坐在她身邊的人是“永遠有多遠”,她一直喜歡的人。所以,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問些不該問的問題。
他說到美國的哈佛大學時,凌凌坐近一點,眨眨好奇的眼:“您去過哈佛嗎?”
“去過。”
她一臉膜拜。她當然不是膜拜楊嵐航,是膜拜哈佛大學,以及哈佛大學裏的某個人:“哈佛是什麼樣的?”
“你喜歡哈佛嗎?”
“嗯!”豈止喜歡,她做夢都想去。
他細緻地為她描述哈佛的圖書館、教室、食堂……
凌凌的思緒隨着他的描述飄到美國,她彷彿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圖書館裏通宵讀書,看見他在階梯教室里流利地回答老師的問題,也看見他一個人坐在食堂的角落裏吃飯……
他說:“其實哈佛和MIT僅僅一牆之隔,人文理念完全不同。”
“MIT也在馬薩諸塞州嗎?”她訝然。
楊嵐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不知道MIT的M代表什麼嗎?”
凌凌撓頭,難道麻省理工的全稱是馬薩諸塞州理工大學?。又丟人了!又被楊嵐航鄙視一次!
咦!那麼她的科學家網友讀的是哪個大學?哈佛偏文,MIT偏理工。他該不是在MIT吧?他該不會跟楊嵐航是同學吧?
凌凌的心頭一緊,特別想問問楊嵐航認不認識他,又不知從何問起。畢竟,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楊老師,您放棄了國外那麼優越的條件回國,後悔嗎?”這是她早想問的問題,只有在這樣的夜晚,她才敢貿然問出口。
“後悔。”他頓了頓,說,“後悔回來得太晚了!”
“為什麼?”
他的眼神沒有了焦點,俊美的臉變得飄忽:“因為,我在美國的時候,愛上了一個女孩……”
愛情本就是對女人最有吸引力的話題,楊嵐航的傷心往事尤為吸引人,凌凌集中注意力聽下文,而他也毫不吝嗇地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那時候,我一個人在國外,遠離親人,沒有朋友,每天從早到晚面對的都是設備。有時候我也會感到很孤獨,想要找個人陪陪我,不論是誰,不論用什麼語言,只要聽我說幾句話就好。”
她明白,做研究的人必須要耐得住寂寞,然而是人,就有七情六慾,誰又能真正做到六根清凈?
“有一天,我遇到了她。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樂觀開朗,冰雪聰明,又善解人意。她身上有一種靈氣,總會攪亂我思維中的邏輯。她也很堅強,任何困難都不能讓她退縮,可唯獨對待感情,總是沒有自信,總在逃避。”
“哦。”
凌凌在心裏偷偷說:遇上你這種男人,是個女人都會自卑!不說內涵,單憑外表,回頭率至少百分之九十九,帶你上街多沒安全感啊。
楊嵐航繼續說:“在感情方面,我沒什麼經驗,始終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
“你應該讓她知道。”凌凌想當然地以為,也許她並不是愛上了別人,而是一直不知道楊嵐航喜歡她。
許多愛情,不都是因為誤會而錯過的嗎!
“我向她表白過,”楊嵐航苦笑一下,“被她拒絕了。”
不是吧!楊嵐航她都能拒絕?這女人——有個性,有品位!
凌凌真是一百分地崇拜她,但在崇拜的同時,想起楊嵐航的手機鈴聲,她也不免有些心酸,安慰他的話脫口而出:“感情,有時候要看緣分,不能強求。”
“我知道感情不能強求。”他的目光有了焦距,且全部集中在她眼睛上,“可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凌凌避過他灼熱的目光,看着窗外泛白的天空,這個黑夜就要結束,黎明就要到來。
也許是困迷糊了,她有些失神:“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能改變什麼嗎?”
就像她和“永遠有多遠”,就算他知道她愛他又能如何,他能回國嗎?他能放棄夢想嗎?
倒不如別去了解對方的想法,免得彷徨,掙扎!
因為,結局已經註定了。
楊嵐航自嘲地笑了笑:“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做事太執着,一旦我想做一件事,我沒法說服自己放棄……”
精神可嘉,但遇人不淑!
凌凌無言以對。
“我能不能問你個很私人的問題?”他頗鄭重地說。
“您問吧。”
“你真的覺得沒有女人願意嫁給我嗎?”
哎呀!八百年前的事了,還沒忘……
但仔細想想,對於一個情場失意的男人,這句話確實很傷人。
“我亂說的。”凌凌絞着手指,賠着笑臉,“楊老師,您沒照過鏡子嗎?”
他被問得一愣:“照鏡子?”
“我建議您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找個全身鏡,好好照照。您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很優秀,想嫁給您的女人一定很多。”
“是嗎?那你呢?”
“我?”凌凌瞪大眼睛看着他。關她什麼事?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
她說出理由,就等於承認自己討厭他。不承認,楊嵐航那是什麼智商?早把她的小心思看得透徹了。
見她左右為難,楊嵐航適可而止,看看錶:“天快亮了,你去我辦公室休息一下吧。”
“不用,一會兒我同學就來了,白天她幫我看設備。”
“那你先睡會兒,這個給你。”他起身時,變魔術一樣不知從哪裏變出袋鮮奶,“喝點東西再睡。”
“謝謝!”她接過,鮮奶還殘留着他的體溫,暖暖的。
“晚上你別再來了,女生在這裏過夜很危險,這個實驗我安排其他人做。”
“我可以的。”她站起來,堅定地說,“楊老師,您不用安排其他人,我能做。”
“你——”
“我能慢慢習慣的。”
楊嵐航笑着拍拍她的肩,沒再說什麼。
他走後,凌凌躺在床上還是睡不着,腦子裏都是楊嵐航的影子在晃來晃去。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他的優秀人神共憤,他的氣度讓眾多女生痴迷,可他深情不移地愛着一個女人,忘不掉,放不開,為她毅然回國。
唉!這樣的男人怎能不讓人心如刀割!
凌凌看着手中的牛奶,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好像結在心中的冰漸漸融化,一滴滴化成水,在身體裏流淌。
等到七點多,肖肖和喬喬來了實驗室,她收拾好東西,回了寢室。
一夜未眠,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換上睡衣,躺在自己舒適的床上,擁着新洗過的,散發著茉莉清香的薄被,進入夢鄉。
睡夢中,楊嵐航還在跟她聊天,聊了很久,她不停地點頭,看着他幽深的眼神近在咫尺,無比幽深!總像是有千言萬語包含其中,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內涵”!
醒來后,凌凌和每日一樣,先從床頭爬到床尾,按了一下開機鍵。然後匆匆洗漱一番,抱着各種英文文獻刻苦鑽研。
信息提示音響了,凌凌快速抬頭瞄了一眼右下角晃動的頭像,小光頭!頓時精神抖擻着奔到電腦前。
她的QQ好友里這個頭像專屬於他,因為她給所有好友發過一條相同的信息:“想在我的QQ里存在,禁止用這個頭像,否則黑名單伺候!本人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她還把“小光頭”的圖片附在下面。
自此以後,小光頭一晃,她便知道是誰。
快樂即是如此簡單!
凌凌伸手摸到鼠標,熟練地對準頭像點了兩下。
永遠有多遠:“睡醒了?”
“嗯!”她揉揉微痛的額頭,爬起來,把電腦抱在懷裏,“你說抗氧化性能測試非要持續一百個小時這麼久嗎?太折磨人了!”
“我有個同學做過一萬小時的抗氧化實驗,”他補充一句,“結果並不理想。”
看來楊嵐航讓她做一百個小時已經算是照顧她了。
“昨晚累不累?今晚還要去嗎?”他關心地問。
“不累。今晚還要去的,一共五天四夜呢。”
“為什麼不讓那個變態找人幫你?”
凌凌對着這句話研究了很久,總覺得看着不舒服,最後目光落在“變態”上。這個詞她在楊嵐航身上用過不下百遍,怎麼聽見別人這麼說他,感覺有點彆扭?難道她也和喬喬一樣——導師為私有財產,自己怎麼罵無所謂,別人罵就不行!
或許吧,凌凌無心細究原因,專心聊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楊嵐航只帶我一個學生,他能安排誰?難不成讓他一個國家棟樑守着那個不值錢的破設備?”
“哦?!他什麼時候變成‘國家棟樑’了?”
“不可否認他很變態,可是他……”凌凌看了一眼床頭上的鮮奶,繼續打字,“他勉勉強強也算是國家資源,濫用國家資源是犯法的!”
“國家資源?那他豈不是不能找老婆了?”
不經意間,她想起昨晚楊嵐航說的那句話“我沒法說服自己放棄”。
很感人,很無望的愛,可他如此執着不悔。
凌凌一時感慨,說:“依我看,他可能會一生孤獨終老……”
“……”對方沉默。
她又加一句更刺激人的話:“這樣多好,國家可以充分利用資源!”
“……”
“怎麼不說話?”
網絡另一端有人在深深嘆息:這還用問!節約國家資源!
“你去吃點東西吧。”他說。
“知道了。”
“熬夜容易傷胃,你胃不好,晚上一定要帶點吃的東西。”
凌凌心裏暖暖的,嘴上卻說:“記住了,啰唆!”
“拜拜!”果然不啰唆了。
“拜拜!”
關了電腦,她繼續刻苦學習。最近她跟着楊嵐航做了很多實驗,忽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科學研究這個過程,那種為了一個目的想盡辦法,終於成功的感覺,確實很滿足。
接下來的三天三夜,凌凌每晚都要做實驗,她發現楊嵐航也每晚都在實驗室里度過,因為她能站在樓梯轉角的地方看見他辦公室的燈光,每晚都亮着。
凌凌從來不敢打擾他,每次在陰森的實驗室里驚醒,她都跑到樓梯轉角看看他辦公室里的燈光,知道這棟大樓里還有她的導師,她就會踏踏實實地回去睡覺。
有時,她也會想:這樣的生活,他會快樂嗎?他會孤單嗎?他現在想不想有個人陪他說說話,無論是誰,無論用什麼語言……
一百個小時終於過去,凌凌取出樣品,做了幾種性能測試,結果居然比她預想的還好,樣品的抗氧化性能比以前提高了30%。這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滿足感,她真想告訴所有人: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第一個出現在她腦海里的人,是楊嵐航。
她興奮地拿着數據一步兩層台階地跑上樓,在楊嵐航的辦公室門口連呼吸都沒調整,敲了兩下門,便迫不及待地進去。
滿室飄散着濃濃的咖啡香,這種香氣似乎在不遺餘力地向人傾訴着他的疲憊。
楊嵐航因為過於專註,沒有注意到她進門,仍垂首在紙上寫寫畫畫著,好像在推導數學公式。凌凌有些後悔自己的唐突,看看手裏的數據,壓下心中的激動,等着他算完。
早聽說過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她現在信了。
他深思着,如此沉靜,而他筆下一連串字母和繁複的運算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這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讓人崇拜!
公式推導完了,楊嵐航停下筆,用拇指和食指捏捏鼻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視線仍然滯留在公式的最終結果上。
“楊老師!”
他倏地抬眼,時間凝固一樣,他的動作和表情都被定格。
一秒,兩秒,三秒……
“對不起,我敲門了,您沒聽見!”她道歉。
四秒,五秒,六秒,他咽下含在口中的咖啡,從紙巾盒裏抽出幾張紙,擦擦薄唇邊殘留的咖啡。
“找我有事嗎?”他淡淡地問道。
“嗯。”凌凌想起自己來的目的,燦爛的笑意在臉上洋溢,臉頰緋紅。
“您看,這是剛出來的實驗結果,樣品做了表面處理后,抗氧化性能提高了很多。”她像個小孩子在展示自己一百分的成績,把數據記錄本高高舉在他眼前,指着上面的新舊兩組數據給他看。楊嵐航卻沒有她預期的那麼高興,確切地說,他根本沒看手中的數據,直直看着她的臉。
她摸摸自己的臉。
他說:“我第一次看見你笑,很漂亮!”
凌凌腦子裏轟的一下,傻了!
楊教授,這是在中國,您這句話說出來帶有明顯的挑逗傾向性,您知道不?
好在凌凌對美國文化有一定的了解,知道美國人都是這麼夸人的。可是,作為中國傳統女性,她還是非常不適應,思維短路,冒出一句:“您笑不笑都特別有氣質。”
話一出口,周圍的溫度彷彿提高了幾十攝氏度,凌凌擦擦額頭冒出的冷汗,這個夏天,格外燥熱啊!
楊嵐航輕咳一聲:“謝謝!”
接過她手中的記錄本,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數據:“嗯,900℃性能不錯,你再準備一些樣品,測試一下1000℃和1100℃保溫100小時的性能。”
“啊?”空氣的溫度立刻降了十攝氏度。
再做兩百個小時,差不多十天十夜。
凌凌咬咬牙,拼了:“好的,我一會兒去準備樣品,明天開始做。”
她剛轉身,楊嵐航叫住她:“等一下!”
她轉回來。
“我昨天聯繫了助學辦,他們說勤工助學的學生可以做這個工作,每晚酬勞一般在50~100元之間。”
勤工助學?他要花錢僱人做實驗?據她所知,手下有“免費勞動力”的老闆極少有這麼“敗家”的。
“你去助學辦和財務處問問科研經費怎麼轉賬,如果不能轉賬付現金也行。”
“嗯!”仔細算算一組實驗下來少說也有五六百,有點貴,“楊老師,您真的不用我嗎?”
她可是免費的。
“你還有考試,專心複習吧。還有,有時間你分析一下樣品性能提高的原因,寫一份研究報告給我。會寫嗎?”
一秒鐘的猶豫后,她點頭:“會。”
“寫完給我看看。”
“好的。您還有事嗎?沒事我走了。”
“嗯。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隨時來找我。”
“知道了,老師再見。”
出了門,凌凌站在門口,深呼吸,再深呼吸,才喘過氣。
最近楊嵐航的辦公室好像通風不好,一次比一次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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