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破陣
回到錦繡宮,花腰細細想來,今日周貴妃藉著信陽公主的壽宴,要的是花瓊和她兩條命!
眼下,她的武藝還不夠高強,權勢不夠大,雖然有鳶夜來和周揚護着,但如若她當真殺了周貴妃,只怕也逃不了一死。因為,周太后一定會處死她!
周貴妃,我便讓你多活幾日!你放心,我為你準備的厚禮,你一定會很滿意!
入夜,戌時,花腰擔心花瓊是否已經安好,心頭煩悶,便出來散心,輕雲陪伴在側。
夜風掃蕩而過,天地間只剩下凄涼的風聲。冰冷的下弦月懸挂在墨藍色的夜幕,孤冷凄清,淡淡的月華自天幕灑下,好似上蒼為人間披上一掛朦朧的青藍紗帳,隨風輕漾。
“婕妤,風大夜寒,不如回去吧。”輕雲輕聲勸道。
“我穿着斗篷,無妨,你穿得少,回去添件袍子。”花腰道。
輕雲確實凍得直哆嗦,只怪方才出來時太過匆忙,忘記穿上棉袍了。
忍了一會兒,她終究回去穿衣,對婕妤說很快就回來。
花腰緩步而行,看見前方站着一人,方貴人。
方貴人走過來,輕裘裹着窈窕的身段,一角隨風擺動。青藍色的月華撫摸下,她白皙的五官清麗柔和,泛着柔和的瓷光。
花腰的眉眼浮現一抹清寒,這不是巧合吧。
“婕妤。”方貴人輕柔道,“我有幾句真心話,不知婕妤想不想聽。”
“洗耳恭聽。”花腰冷冷地勾唇,真心話?鬼話還差不多。
“今日的壽宴,其實是鴻門宴,不過周貴妃沒想到婕妤沒有中計。”方貴人的聲音被寒冷吹得有點破碎,卻是溫柔無害,還有點刻意討好的意味,“婕妤全身而退,周貴妃不會罷手。據我所知,周貴妃最喜先下手為強,婕妤自求多福吧。”
“你不是恨死我嗎?”花腰心下詫異。
“我與婕妤本是無冤無仇,周貴妃為了除掉你,就以我家人的前程與性命要挾我,要我為她辦事,除掉你。周貴妃權大勢大,若我不遵照她的意思做,我方家就要遭殃。”
“哦?這麼說,你的侍婢桃花……”花腰早就覺得桃花之死很可疑,早就懷疑這件事不簡單。
方貴人頷首,“沒錯,從你遇見桃花打阿愁開始,直至桃花死,是周貴妃與我設的一個局,要你背上殺人的罪名。桃花死得冤枉,我要為桃花報仇!可是,我沒有本事。我看得清楚,宮裏只有你一人膽敢與周貴妃對抗,也只有你有本事扳倒周貴妃。這便是我今晚來這兒的目的。”
說到這兒,她的小臉佈滿了仇恨,五官扭曲得厲害,在青藍月華的撫摸下,十分猙獰。
花腰將信將疑,“你不怕周貴妃知道你背叛了她而殺你?”
方貴人冷冷地笑,“婕妤以為,一輩子待在錦繡宮,暗無天日,比死好到哪裏去?”
花腰問:“周貴妃接下來會怎麼對付我?”
只要她回答了這個問題,那麼,她的誠意尚有一兩分。
忽然,花腰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有點像花香,又像女子的幽香。從方貴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即使我不是棄子,周貴妃也不會告訴我。”方貴人滿目陰毒,“不過,我猜想,周貴妃會再找一人對付你,借刀殺人。這幾日,婕妤當心為妙。”
“找錦繡宮裏的人?”
“應該是。”
花腰冷笑,周貴妃最擅長借刀殺人,這次會利用誰?李才人,還是顏才人?或者是王昭儀?
方貴人告辭,“話已至此,婕妤保重。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婕妤吩咐便是。”
花腰思忖,以王昭儀的性子,會不會被周貴妃利用,沒注意到方貴人離去的步法頗為奇特。
對了,輕雲怎麼還沒來?
花腰定睛一瞧,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和剛才不一樣了?奇怪,地上怎麼多了二十幾塊大大小小的石頭?藉著清冷如霜的月華,她看見,這些石頭的排列無跡可尋,很散亂,卻又好像不是隨意擺放的。
糟糕!是陣法!
方貴人根本不是投誠,而是帶她進入這個陣法。可是,她們沒有移步過,怎麼會走到這個陣里?
一定是她剛才走到這裏的時候,沒有注意周遭的環境。而剛才方貴人離去,必是走出這陣法的步法,可恨的是她沒有注意。
花腰試着走了一步,幾塊石頭便移動起來。她摸出兩枚銀針,想發射出去,卻使不上力氣。
頓時,寒意從脊背竄上來。
四肢發軟,只要她試圖提力、使力,就會心慌胸悶,力氣全失。
怎麼會這樣?對了,定是剛才聞到的那股香讓她渾身無力。
她理清了思緒,方貴人知道她經常來這裏散步,在這裏預先布下陣法,接着假意投誠,施放令人手足綿軟的香。如此一來,她就使不了力,走不出這個陣。
到底是她疏忽大意!到底是她低估了方貴人!
花腰再次嘗試使出銀針,可是,一用力四肢就更軟綿綿了。她藉著水銀般的月光研究了一陣,往左側走了兩步,“砰”的一聲爆響,好似煙花於夜幕突然綻放,火光四濺,嚇得她疾步後退,被嚇得灰頭土臉。
輕雲找不到她,一定會和蔽月一起來找她的,她就安心等着吧,大不了在這裏喝一夜的西北風,被凍成冰棍。
花腰蹲下來,抱着雙腿,寒風吹在臉上,刺疼如刀劃過。
不知蹲了多久,她感覺四肢僵冷,已經失去了知覺,心也停止了跳動似的……
“瑤兒……”
有人叫她?是幻覺嗎?
她緩緩抬頭,墨玉般的瞳眸恢復了靈氣,望着四處。青藍色的月華為濃夜抹上一層虛白,只有掉光了大半樹葉的樹木,只有呼呼的風聲,哪裏有人?有鬼還差不多。
“瑤兒,我在這裏,在上面。”
花腰仰起頭,可是,上面只有遒勁的樹梢和廣寒的夜幕。
鳶夜來站在樹上往下看,用傳音入密的法子跟她說話:“這是陣法,我設法救你出來。”
她站起身,用力地點頭。
鳶夜來從樹上飛下來,深紫大氅被夜風鼓起來,猶如大鵬展翅,瀟洒而帥氣。
今夜他本已打算就寢,卻忽然覺得內心不安,便想着進宮一趟看看她。這念頭一起,再也壓制不住,他就帶着鬼見愁進宮。所幸他進宮了,否則,今夜就沒人救瑤兒了。
鬼見愁飛過來,看見一些亂石,眉頭深深地皺起來,“爺,找到婕妤了?”
“在裏面。”鳶夜來指了指那些亂七八糟的石頭。
“雖然這是陣法,但為什麼看不見人?”鬼見愁不解地問。
“這是改良過的陣法。這些石頭看似沒有章法,這個陣法看似簡單,但威力驚人。”鳶夜來冷玉般的俊臉映着霜白的月色,儘是森森的寒意,“外面的人看不到裏面受困的人,裏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人。倘若受困兩個時辰,便會虛耗而亡。”
鬼見愁大驚失色,“這陣法這般厲害!那爺如何知曉婕妤在裏面?”
“這陣法唯一的破綻,便是外頭的人從高處往下望,可以看到裏面的情形。”
“爺運氣了?那如何使得?”
鬼見愁又擔憂又着急,今日爺耗費了五成功力,若三日內強行運氣,輕則內力損耗嚴重,重則臟腑受損。
鳶夜來研究着那些石頭的排列,“我自有分寸。”
鬼見愁心中嘆氣,爺從來都是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從來不對旁人施以援手,更別說是為了不相干的人而傷及自身。自從遇到花婕妤,爺就性情大變,經常做一些令他和血豹瞠目結舌、大跌眼珠子的事。不過,只是對花婕妤一人。
“我內力有損,以我一人之力,破不了陣。”鳶夜來黑眸微眯,找到最薄弱的一處。
“爺找到破陣的法子了?”鬼見愁勸道,“爺不能再運氣!不如小的去找血豹、白狐狸和青雀……”
“合你我二人之力,應該可以破陣。”
“爺……”
“不必再說!”
鳶夜來語聲如刀,指向西北方,要鬼見愁將掌力發到那處。
花腰又聽見了他傳音入密而來的聲音:“瑤兒,你走到東南方,蹲下來,抱着自己。”
她照做了,想着他可能是有辦法破陣。
下一瞬,四掌齊出,兩股狂猛強勁的罡風襲向西北處。頃刻間,“砰砰”兩聲巨大的爆響,石頭爆炸,一束極亮的火光衝天而起,絢爛如煙花,照亮了黑夜。
只是一瞬間,這火光便滅了,黑暗籠罩,飛砂走石,天地凄迷。不少碎裂的小石子四處飛濺,若被擊中,傷勢不輕。
花腰沒有睜開眼睛看這一幕,只覺得像有一顆炮彈在身旁爆炸,天地震動,威力巨大,非常可怕。強勁的衝擊波襲來,她緊緊抱着自己,身上有些疼,想必是被小石子擊中。
慢慢的,四周安靜下來。
鳶夜來快步走過去,拉她起身,帶她離開那個被破了的陣法。
“沒事了。”他聲音低緩,好像刻意壓着什麼。
“你用內力了?”花腰知道,陣法一般是無法強行破去的,除非找到生門,用強大的內力強行攻破。但這樣一來,破陣的人內力損耗極大。
“爺剩下的五成功力,也沒了。”鬼見愁不贊成爺這麼犧牲,這不是偉大,而是愚蠢。
“住口!限你三日之內學會奇門八卦,否則你這第一暗衛的位子就讓給旁人!”
鳶夜來低斥,動了怒,氣息亂了,咳起來。原本他就渾身無力,再這麼咳着,幾乎站不住。
花腰連忙扶住他,咽喉好像塞滿了東西,說不出話,心頭卻熱熱的,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