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傷風敗俗,蠱惑人心
其實,這琴音、這曲子,並非多麼的驚艷眾生,只不過這曲子的音律與歌詞勾起了眾人年少時的那份情緣、那份遺憾、那種憂傷。
琴音低回纏綿,歌聲輕愁,宛若夜半的淅瀝秋雨,餘韻裊裊。
周貴妃見眾女如痴如醉,怒火烤着心,攥緊的手指蒼白得可怕。花婕妤這賤人竟有這般迷惑人心的歌喉!
“此曲乃靡靡之音,俗不可耐,乃勾欄瓦舍的風塵女子所彈唱。花婕妤竟敢將這傷風敗俗的曲子帶進皇宮內苑,蠱惑人心,有傷風化!”周貴妃冷艷的瞳眸閃過一抹狠毒的殺伐之氣,“來人……”
“不是娘娘一人說了算!”花腰清冷的聲音擲地有聲,目光向眾女掃去,“還請諸位娘娘和夫人說說,這曲子傷風敗俗、蠱惑人心了嗎?”
“那諸位便說說,花婕妤彈唱的這曲子,如何?”周貴妃冷冽而強勢的目光緩緩掃過去。
在座的妃嬪和外命婦,哪裏敢得罪權大勢大的周貴妃?自然是依着她的話說,使勁地踩花婕妤。
倚坐橫樑的鳶夜來和周揚見這些人逢迎諂媚的嘴臉,氣憤不已,不過,此時還不是他們出手的時候,他們也想看看花瑤如何應對。
花腰笑眯眯地看着端坐着的信陽公主,用奶聲奶氣的幼童聲音說道:“信陽公主玉雪可愛,宛若仙童,長大后定是個聰慧無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人兒。信陽公主,你覺得這曲子好聽嗎?”
周貴妃冷哼,看向身側的小姑娘,美眸含了一絲凶光。
信陽公主微笑,精緻的五官宛若一朵迎春花慢慢綻放,“母妃,這支小曲優美動聽,兒臣很喜歡。兒臣想跟她學唱這支小曲,可以嗎?”
這小公主雖然年僅五歲,不過已經很懂事了。她目睹過周貴妃欺負母妃,一直記在心裏,也一直恨周貴妃。因此,這時候她才不幫周貴妃呢。
周貴妃長眉一緊,面露不悅之色。
“小孩子童言無忌,還請娘娘恕罪。嬪妾定當好好管教信陽。”徐寧妃連忙替女兒說話。
“所謂童言無忌,便是小孩子不像大人那樣有所顧忌,不敢說真話,因此,小孩子說的都是真心話。”花腰氣定神閑地說道,“信陽公主是今日的小壽星,小壽星喜歡、開心,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貴妃娘娘賢良溫柔,堪稱後宮表率,為信陽公主辦壽宴,不就是想讓小壽星開心快樂嗎?”
周貴妃氣得氣血翻騰,差點兒吐血。要本宮放過你,沒門!
“信陽還年幼,不懂得分辨是非黑白,很容易被一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東西蠱惑。”她美眸一凜,殺氣流瀉,“蠱惑皇家公主,是死罪!還不把人拖出去?”
“娘娘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花腰漆黑的水眸冰寒一片,彷彿落滿了冰雪,“娘娘用‘蠱惑’一罪除掉我,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順,還不如直接殺了我更簡單。反正娘娘有太后這座靠山,就算娘娘殺了後宮所有妃嬪,太后也會一力壓下來,又有什麼人敢置喙半句?”
抽氣聲此起彼伏,眾女驚駭,這花婕妤太膽大包天了,竟敢說出這樣的話,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鳶夜來和周揚對視一眼,瑤兒果然好樣的,霸氣,狂妄,敢作敢為!
這時,他們不約而同地眉頭一緊,有人進了大殿。
“什麼蠱惑,什麼殺人,你們在說什麼?”
這聲音清朗如月,含着笑意,帶着特有的輕快與跳脫。
花腰心思一動,是昏君!
眾女紛紛參見皇上,這個場合,花腰只能做足禮數。
周貴妃亦欠身行禮,美眸精光閃爍。這昏君怎麼突然來了?
信陽公主從宴案奔下來,往拓跋彧身上撲來,奶聲奶氣地叫道:“父皇……”
“信陽今日真美真可愛。”他蹲下來,在女兒粉嫩的臉蛋親了一口,“乖,去你母妃那兒。”
“嗯。”小女孩兒噠噠噠地跑回去。
“方才朕過來時聽見有人唱曲兒,是誰在唱?”
拓跋彧內着明黃色錦袍,外穿墨色輕裘,花腰無端地覺得,今日的昏君與往日有點不一樣,貌似穩重了些。
信陽公主聲音稚嫩,“父皇,是那個婕妤唱曲兒,可好聽了,兒臣很喜歡呢。”
花腰道:“是……臣妾唱的。”
你妹的臣妾!
若非不想落人把柄,她才不說這樣噁心的話。
鳶夜來和周揚也是氣息一滯,是啊,瑤兒終究是拓跋彧的婕妤。
這個事實,讓他們心氣不順。
“雖然朕只是遠遠地聽了一些,但已覺得此曲只應天上有,是仙宮之樂。”
拓跋彧做出一臉的陶醉樣兒。
只要看見過昏君以往那些逗比的言行,再對比此時此刻的神色,就會覺得不會再比這更滑稽、逗比的聯想了。
“謝皇上謬讚。”花腰捕捉到周貴妃眼底深冷的恨意,“皇上覺得此曲動聽悅耳,不知諸位娘娘和夫人是否還秉持方才的想法?”
“花婕妤此曲清新動人,琴藝亦佳。”部分人轉了口風,不願拂了皇上的面子。
“貴妃娘娘以為如何?還是娘娘覺得皇上連品評一支曲子的本事都沒有?”花腰看向周貴妃,目光犀利。
“既然皇上喜歡,那便赦你無罪。”周貴妃冷冷道,一枚指甲不知不覺地被她折斷了。
“皇上,花瑤告退。”花腰心急火燎地離去。
拓跋彧也想跟着離開,但幾個妃嬪熱情挽留,最終留下來。
周貴妃望着那賤人匆匆離去,一絲陰毒的笑從唇角滑出。
賤人,親眼目睹親姐姐毒發身亡的滋味,應該很不錯!
兩道影子無聲無息地飛出去,所有人都沒有察覺。拓跋彧被幾個妃嬪拉扯住,眉宇一動,唇角勾起來,卻是無奈的弧度。
漪蘭殿的範圍內,花腰急火焚心,看見宮人就問南國侯夫人在哪裏,可是,幾個宮人都說不知。
黑影一閃,兩個人落在她身前,周揚安撫道:“瑤兒,不必找了。”
“你知道我姐姐在哪裏?”她着急地問。其實她想淡定一些,可是花瓊生死不明,這具身體起了強烈的反應,她控制不住。怎麼會這樣?
“你別著急。”鳶夜來雲淡風輕地說道,“跟我們來。”
二人架起她,倏地飛身而起,往松風堂的方向飛去。
雙足一落地,花腰就往殿內狂奔。一間小屋裏,花瓊躺在貴妃榻上,不省人事。她蒼白的小臉泛着青黑之氣,雙唇也呈為青黑之色,顯而易見,是中毒了。
鬼見愁道:“王太醫很快就到。”
花腰靈光一現,脫下花瓊的絲履,果然,絲履染了烏黑的血,花瓊的右足也染滿了烏血,分外可怖。是周貴妃在絲履內藏了毒針,毒針刺入足底,花瓊跳舞的時候,劇毒隨着血液流入五臟六腑。
擔憂、關切化作仇恨,花腰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恨不得現在就衝到漪蘭殿,將周貴妃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周揚劍眉緊擰,“侯夫人的臉越來越黑了,只怕……”
怒火在體內翻騰、狂嘯,花腰覺得好像有一股氣在五臟六腑東奔西突,彷彿一隻被困已久的猛獸,尋不到出口而崩潰。
鳶夜來和周揚對視一眼,扶花瓊坐起身,要花腰扶着她,接着他們不約而同地出掌,擊向花瓊。
運動逼毒?可行嗎?
花腰感激地看他們,焦急狂躁的心情稍微緩解了些。
王太醫匆匆趕到,他們仍然沒有收掌。王太醫為花瓊把脈,道:“此毒並不難解,不過劇毒已攻心,相爺和督主若不及時運功逼毒,只怕侯夫人已香消玉殞。只怕相爺和督主要耗費五成內力。”
花腰心裏清楚,若非因為自己,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和心狠手辣的性情,絕不會出手相救。此時,除了感激之情,她心中暖暖,再也無法對他們的心意視而不見。
再過一盞茶的時間,花瓊嘔出一大口烏黑的血,他們終於收掌。
把脈后,王太醫點頭道:“侯夫人體內的劇毒還有一半,照下官的法子和方子驅毒便能痊癒。”
之後,他去大廳開藥方。
鳶夜來和周揚皆挺立如松,完全不像耗費了五成功力的樣子,風度翩然,風華絕世。
“稍後我派人送侯夫人回府。”鳶夜來淡淡道。
“你沒事吧。”周揚打趣道。
“我內力深厚,自然無恙。你呢。”
“彼此彼此。”
雖然這麼說,但他們心裏都清楚,耗費五成功力豈會這般淡定輕鬆?因為損耗了五成功力,身子虛弱了些,氣息也不穩,他們必須打坐調息一兩個時辰才能恢復體力,必須三日不運內力才能恢復如初。
花腰輕聲道:“你們救了我姐姐一命,我銘記於心。”
鳶夜來和周揚錯愕,在他們記憶中,她從未對他們這般誠摯的道謝過,更別說是銘記於心了。周揚朗朗一笑,“瑤兒,只要你開心快樂,我願為你赴湯蹈火!”
鳶夜來沒說什麼,只是溫柔地看她,那雙瀲灧的桃花眸好似一汪深潭,令人不自覺地深陷其中。
“你們先回府歇歇吧,我也回錦繡宮了。”花腰柔柔道。
“我讓黑鷹送你回去。”周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