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路見
一室的茶香中，宋夫人在靜靜打量着對面的一雙兒女。
是的，或許她在私心裏早已經知曉，宋青蓮就是她的女兒，那是一種母親的直覺，即使關嬤嬤還沒有到達京城，還沒有對着她親口說出那一段被時光掩埋多年的秘密，可她就是知道，這是她的女兒。
或許真相是如何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此刻看着與宋青瑜笑語晏晏的宋青蓮，宋夫人卻覺得內心一片酸楚。
她曾經薄待了她那麼多年，不聞不問，不管不理，任由着她被三姨娘磋磨，也是這孩子命大才能活到現在吧？
雲慈曾經來稟報過，她們侍候宋青蓮沐浴時見過的傷痕，新傷疊着舊傷，佈滿了全身，幾乎沒一處是好的。
宋夫人根本不敢去驗證，只怕看一次就會是一次錐心的疼痛。
或許沒一個母親會這樣虐待自己的孩子吧，現在宋夫人知道了，那是因為宋青蓮不是三姨娘的女兒，而是她的女兒啊……
一想到如此宋夫人便恨得咬牙，想把三姨娘拖回來凌遲，這樣歹毒的女子，連孩子都能下得去手，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
更可恨的是宋老爺竟然被三姨娘矇騙了那麼多年，以為她天性純良。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如今三姨娘就在莊上，掌握在宋夫人的手裏，若是她願意的話，總能讓三姨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人這一輩子那麼長，三姨娘的欠下的債也該慢慢地還。
“母親，下午我陪着青蓮去一趟綉樓，您等我們回來一起晚膳？”宋青瑜說著便抬了頭，眸中笑意飛揚，“我再給您帶王記的蜜餞，我記得您最喜歡吃了。”
“……”宋夫人恍惚回神，忙不迭地笑着點頭，“你帶着青蓮去逛逛，她喜歡什麼就給她買，我等着你們回來用膳就是。”
看着宋青瑜與宋青蓮兄妹和睦的樣子，宋夫人很欣慰。
或許宋青瑜一直就是對的，有他護着宋青蓮那麼多年，她才不至於……
可嘆兒子比他的眼光好多了，這麼多年她卻一直沒有發現。
“母親喜歡什麼蜜餞，酸的還是甜的？”宋青蓮仰頭，笑看向宋夫人，“可不能吃太甜的，對牙口也不好。”
她其實不是特別愛吃甜食，甜食吃多了不禁會使人發胖，還容易讓人變笨，但適量得吃上一些還行，她並不是特別好這一口。
“你喜歡什麼味的就多買一些，母親都行。”宋夫人滿臉慈愛，眸中波光浮動，“看着你們吃我就開心。”
宋夫人覺得她活了一把年紀，如今才知道什麼叫天倫之樂，今後再等着宋青瑜娶妻生子，再生個胖孫子給她帶帶，這一輩子她才是真的圓滿。
宋青蓮與宋青瑜對視一眼，眸中都有了笑意。
午膳兄妹倆便在宋夫人這裏用的，用過之後又各自回屋歇了會晌，半下午的時候雲霞才去吩咐套了馬車，又來請宋青蓮一道出門。
“原以為二哥陪我去就行了，沒想到雲霞姐姐還專門跑了一趟。”宋青蓮扶着雲霞的手登上了馬車，宋青瑜便騎了一頭大馬跟在車旁，一車子的女眷他總不好也跟着擠進去。
“夫人吩咐過的，若是五小姐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還可以問奴婢。”雲霞坐姿端正，笑着回道。
“雲霞姐姐來了正好，我有什麼都可以向你學學。”小如趁機坐到了雲霞身旁，她本來也不笨，如今瞄準了府里的風向標后，這機靈勁兒也噌噌地看漲，要知道和宋夫人屋裏的頭等丫環打好關係也是十分必要的。
宋青蓮便看了小如一眼，笑着搖了搖頭。
馬車軲轆地轉動起來，宋青蓮起初還正襟危坐，但到底抵不過心裏的好奇，又聽着車外人來人往的熱鬧鼎沸，小心翼翼地將車簾撩開一角往外看去。
這一看，頓時眼睛一亮。
街道上果然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林立的商鋪，過往的行人，還有沿街叫賣的小商販，什麼糖葫蘆、小面人、風車頭繩撥浪鼓，好吃好玩的應有盡有。
宋青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心一下就熱乎了，這才是煙火人間，這才是她喜歡的感覺，而不是每天悶悶地呆在家裏，守着那一方天地。
總有一天，她要自由地走遍大江南北，看盡這無限山河風光，那才是她想要的人生！
“五小姐，您想要糖葫蘆嗎？”看着宋青蓮興奮的眼神，雲霞不由猶豫地開口，“夫人說您要喜歡什麼儘管買，可這糖葫蘆也不知道乾淨不幹凈……”
沿街小商販售賣的東西他們這樣的官宦大戶人家向來是不會買的，他們採買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商鋪，那裏的衛生和品質才更有保證。
“我可以吃嗎？”宋青蓮一雙眼睛晶晶亮亮，明明白白地寫着渴望，她想要嘗試沒試過的東西，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想着糖葫蘆里的山楂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她已經覺得口舌生津。
雲霞一臉無奈地點頭，“只吃一點點應該沒事的。”
“小姐您坐着，奴婢去買。”小如會意過來，叫停了車夫后一溜煙地便滑下了馬車，不一會兒便拿回了三串糖葫蘆，一人分發一串之後才道：“小姐，是二少爺給的錢呢，他一共買了四串，自己坐在馬上還吃着一串呢……”
想到宋青瑜坐在高頭大馬上吃着糖葫蘆的模樣，宋青蓮都有些忍俊不禁。
“我試試味道怎麼樣……”紅亮亮的糖葫蘆拿在手裏，那股甜膩膩的香味都躥進了鼻尖，宋青蓮咽下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呀，真甜！
甜之後便泛起了山楂的酸味，宋青蓮忍不住微微眯眼，卻是一臉享受的模樣。
真有那麼好吃嗎？
雲霞看了宋青蓮一眼，半信半疑地跟着咬了一口，她雖然是宋府的丫環，可跟在宋夫人身邊極有體面，說句不差的話那擱在小戶人家裏那都是當小姐養着的，這些街邊商販售賣的東西雲霞還真沒吃過。
“小姐，這山楂真酸啊，不過好吃！”小如咬得腮幫子鼓鼓的，一邊被酸得好似要掉了牙，一邊又捨不得鬆口。
跟在宋青蓮身邊，因為主子忌口她也沒有吃過多少零嘴，如今宋青蓮百無禁忌了，她們做丫環的自然也跟着沾了光。
主僕倆一邊吃一邊品評，那吃得真叫有滋有味，雲霞本來不愛這酸甜的滋味，最後一串五個糖葫蘆也被她吃掉了三個，再看宋青蓮與小如手中的糖葫蘆，那就只剩下空空的木串了。
“小姐，您擦擦手。”小如遞了帕子給宋青蓮，她擦了后還是覺得黏糊糊的，可能是因為糖質的原因，只能用水洗過才行。
“一會兒到了綉庄奴婢帶小姐進去清洗。”雲霞將手中剩下的糖葫蘆用油紙包了放在一旁，宋家是綉庄的常客，那裏的掌柜的她也認識。
“那就有勞雲霞姐姐了。”宋青蓮給小如使了個眼色，等着到了綉庄下車時，小如便捧着包好的觀音綉相下了車，這東西可不能有一點疏漏，小如看得比什麼都緊，除了宋青蓮以外，絕對不過第三個人的手。
“這地方我還真沒來過。”宋青瑜下了馬站在綉庄門外，這來來往往的都是女眷，間或看他一眼都是捂着唇笑，弄得宋青瑜怪不好意思的。
宋青蓮忍着笑意指了對面的茶樓道：“要不二哥在對面稍稍坐會，等我們出來再叫你走？”
“也好。”宋青瑜立馬應承了下來，不是他不想陪宋青蓮進去，這進出的大多都是女子，他還真不好意思往裏面擠。
雲霞領着宋青蓮主僕進了綉庄，立馬便有小二迎了上來，熱情地招呼道：“是雲霞姑娘啊，今兒是來做什麼衣裳的？”
“不做衣裳，是我們五小姐要做個插屏。”雲霞便往邊上一退讓出了宋青蓮，平日裏府里有個什麼小件，比如帕子扇墜什麼的都由各房的丫環自己做了，各房主子要趕製大件的衣裳或是府里要季節性換衣便會在綉庄專門定製。
“是小的眼拙了，宋……五小姐是嗎？”小二立馬轉了風向標，打着呵呵地領了宋青蓮她們進了雅間安頓，“您先稍坐，我去請了掌柜的來，您有什麼交待和她細說就是。”
找綉庄定製的人自然多，不同的種類要對應不同的師傅和綉娘，而宋家這樣的貴客自然要交給掌柜的來應付。
“有勞。”宋青蓮點了點頭，趁這功夫雲霞又退出去找人要了盆熱水端來給宋青蓮洗了手，小如順便也蹭着洗了一番，主僕倆頓時清爽了不少。
雅間裏泡了上好的普洱茶，紅亮亮的茶湯在白色的瓷杯里相映成趣，宋青蓮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便見着不遠處一汪杭綢門帘下現出一雙紅色緞面綉着紫色葡萄藤花紋的繡鞋，接着門帘被人撩了開來，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手中綉帕一甩便行了一禮，“五小姐稀客啊，妾身在這裏呆了幾年可是第一次瞧見您上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