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校場點兵
宣將軍被傷到了肩胛骨,楚弦身邊這侍女的手段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太子自然是最震驚的一人,只是他見慣風波,倒也沒有失態,趕緊叫人來將宣將軍帶下去包紮。
羽箭刺入將軍的肩胛,鮮血橫流,在士兵要上前去攙扶的時候,宣將軍一怒,橫手將來人一推,跨步走到劍影的面前,怒目一視,大吼一聲,“把本將軍的板斧拿來,我要劈了她。”
宣將軍自持威名,未曾嘗試一敗,如今卻讓一個琴奴的侍女給傷了,這讓他大為羞辱。
劍影豈會怕他?
畢竟太子在前,劍影再出手不合適,楚弦適時開口,“將軍技不如人,難道還想耍賴不成?”
太子也覺得不妥,道:“宣將軍,願賭服輸。”太子原本以為只是小小一個婢女罷了,宣將軍剛勇威武,怎麼都不會輸給她。但是現在看來,太子也有些輕敵,為了氣氛不那麼難堪,也為了安撫宣將軍的脾氣,太子又說:“使者可能不知道,箭術並非宣將軍所擅長,也難怪他不服,男女對戰,本應讓她一讓,這才是真男兒嘛。”
“你!”劍影不服了,憋得一張臉難看,她怒瞪了那虯髯將軍一眼,明明這個人一身蠻力亂使,速度快卻不精準,技不如人,偏生從盛周太子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倒成了他讓她了。
這下,輪到劍影不服了。
“原來如此,那謝過將軍相讓了。”楚弦倒不介意,剛才孰勝孰負在場人皆有目共睹,楚弦這話說得在場的人都是一陣尷尬。
宣將軍不服輸,也還想扳回一城,故而大吼了聲,“他奶奶的,老子不跟女娃娃斗,要比……”他說時話語戛然一止,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指向楚弦,“老子要比,就跟你比。”
“將軍,”太子有些不贊同,已經輸了一局了,宣將軍再糾纏也是不妥,“將軍身上有箭傷,還是下去譴軍醫好好看看。”
宣將軍粗氣一出,非要上前請命,“求殿下成全,老宣我擅長的是板斧,擅長的是沙場帶兵,這與一個小女娃比箭,算得什麼?老子要比,就堂堂正正和他們的男兒比,這點傷算什麼?”說話的時候,宣將軍的目光掃到楚弦身上去,挑釁意味明顯。
太子略微沉吟,心想也是,宣將軍到底還是一軍主將,如若這麼下去的話軍威盡失,以後還談何帶兵打仗?想扳回顏面也是應該的,更何況,盛周也該在使臣面前,好好一展雄風。
於是太子最後准了,“如此,先讓軍醫看看。”隨後他轉向楚弦那邊,“使者覺得如何?”語出一笑,太子也略顯得激將,“用女兒家來比試,也勝之不武啊!”
楚弦瞥着劍影氣得憋紅的小臉,搖頭輕笑道:“那楚某就奉陪,只是將軍有傷在身,楚某又不擅兵器,這權衡下來,舞刀弄劍的也小家子氣,何不來些其他的比試?”
“你還能比其他的?”宣將軍在旁嘲笑道,原本軍醫是過來替他包紮的,但是卻被他一把推開,這點傷對他來講,並不算什麼。
楚弦負手而立,站於宣將軍這種沙場猛將面前,不但不顯得文弱酸腐,反而是更顯孤立纖長,傲氣無雙。
楚弦說:“你我身處軍營校場,你又是大周猛將,所要比的,自然不是那小家子氣的東西,領兵作戰,沙場點兵,將軍可敢?”
“你?”宣將軍聞言,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這莫不是存心讓我呢?”
“將軍不敢?”楚弦神情倒十分嚴肅。
“有何不敢?說吧,要怎麼比?無論怎麼比本將軍都奉陪。”宣將軍也止住了笑,絲毫不懼,甚至有種勝券在握的感覺,“你只要別到時候嚷嚷着本將軍欺負你一介書生就行。”
楚弦回頭向太子道:“我看到前面的山頭上有一面軍旗,迎風招展,我與將軍各自指揮布兵,誰的人先拿下軍旗,回到校場,以鳴鑼軍旗為信,誰就勝了。”
“本將軍親自帶人拿下那軍旗即刻,”宣將軍說著又不忘取笑楚弦,“你這廝會帶兵?”
“衝鋒陷陣自然比不上將軍,調遣一二倒是能的,只需給我一支兵聽憑我調遣,自然能勝。”楚弦輕吟道,不料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全都笑他不自量力。
論到上戰場,誰還能比得上百戰沙場的將軍呢?
太子也輕笑不已,讓人調了數十個年輕士兵過來,甚至還下令,“這一戰,誰敢不聽調遣,誰敢不出全力,軍法處置。”
趁着軍醫給宣將軍上藥的時候,楚弦兀自走到那些士兵面前,低聲的說著什麼。
金鑼一聲開,傳遍整個校場,比試的士兵皆頭戴紅、黑巾區分,紅為楚弦方,黑是宣將軍的。太子與諸位使臣坐定,皆都拉長了眼看這一場比試。
宣將軍是沙場猛將,自然是親自帶兵上前掠奪的了,楚弦從一開始就說了,他不擅衝鋒陷陣,所以便留在這校場內,只讓士兵聽他安排,在金鑼聲響之後,紅巾向左,黑巾朝右,兩騎人馬各自朝着前面那片山頭衝去。
眼見兩支騎兵左右而去,校場一下子只剩下放置在不遠處中間的一面金鑼,在冬日的陽光下金光燦燦,光輝耀人。
校場上頓時寂靜下來,林立於兩旁的士兵靜默如鐵,太子輕撫着自己的額頭,“這場比試,本宮看宣將軍長驅直去,一往無前,料是……料是到半山腰,便能見分曉。”
楚弦顯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太子殿下怎知我在半山腰上設伏呢?”
設伏!
太子一聽,臉色一凜,剛才那談笑風生的樣子也緊肅了起來,“一場比試罷了,使者設伏?”
“沙場點兵,兵不厭詐。”楚弦淡然道,他起身來繼續看向前面那座山,“我見山勢延綿,宣將軍又熟知此處地勢,自然一往無前。我自然得將所有兵力集中在宣將軍身上,只要將宣將軍拖在半山腰上,勝負……即見分曉。”
“拖住宣將軍,”太子輕蔑的一笑,“即便拖住又如何,取得軍旗前來才算勝,你的主力軍都在拖延上了,宣將軍不出柱香時間,必能突圍。”太子說罷,得意無比,不禁勾唇一笑,眼前勝負即在眼前的樣子。
“取旗的,我拜託了軍中那個個頭最小的小將幫我了,只需柱香時間便可,其他人拖住宣將軍,他一個人上山就行。我見他人矮腿壯,想來,爬山必是好腳力。”楚弦也是逕自得意中,對這一場比試也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太子聞言眉心一擰,唇齒緊閉,再不言語了,此時紅、黑二巾士兵也已經出發,開弓哪有回頭箭,也只能幹坐在這裏等待分曉。
楚弦這是用所有兵力在半山腰去拖住宣將軍的人,再派一個最不起眼的,利用拖住的這柱香時間,取旗來回……
宣將軍自信楚弦那邊無人帶領,自然不會去在意一個瘦弱小將,肯定是隨行全部被拖住,等到突圍了,那小將也取回軍旗了。
這就是楚弦的算盤,太子竟覺宣將軍蠢鈍如斯,堂堂一個將軍,連一個瘦弱書生隨便布排都不如。
果然,柱香過後,遠遠的就能見到從那山上有一騎白馬迎風展蹄飛速策來,但見那白馬上一瘦小士兵,一手拉韁,一手扛軍旗。
只不過,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那小將頭上所戴的,卻是宣將軍那方的黑巾無疑。
這下,剛才被楚弦那一番話唬住的彰安太子眉心終於舒展開了,“宣將軍,果真是我盛周的猛將啊!不負本宮所望,最後還是我方贏了!”太子眉飛色舞,終於扳回一城了。
周邊也不禁有人開口道:“琴奴終究也不過是琴奴,上不得檯面!”
這嘲諷之言,在座的各國使臣盡數聽在耳中,大家皆都毫不掩飾的笑了起來。
然而,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那扛旗小將策馬到不遠處校場的金鑼邊上,不曾下馬,只將頭上的黑巾一扯,露出了那額頭上的紅巾。
紅巾……
眾人的笑都還掛在嘴邊,看到這場景的時候都愣住了。
只見那頭戴紅巾的小將依舊坐在馬上,彎身拾起那實錘,一錘敲打在金鑼上,“哐……”鳴金聲起,聲音盪得有些遠,那小將身形矮小,坐在馬背上咧開了嘴笑,額上微微冒汗,一口白牙天真無比。
楚弦看到此景,施施然轉過身來,對太子躬身作揖,“殿下,我勝了。”
“這……”太子的得意還在上一瞬呢,此刻見到那個小將將紅巾露出來的時候,他只覺得顏面盡失,“你居然耍詐,讓人假冒宣將軍人馬扛旗下山!”
“兵不厭詐,自古皆然。小將勢單力薄,也不是宣將軍的對手,戴上黑巾自然就不會引人注目,也能得勝歸來了。”楚弦挑眉道,眼光掃過剛才所有嘲笑過他的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蟬。
太子也無話可答,楚弦用全部兵力拖住了宣將軍,再讓這不起眼的小將獨自上山扛旗,只是紅巾小將如果扛旗下山太過招搖惹眼,所以楚弦讓他提前換上了黑巾,騙過了宣將軍,安全下山。
果真到最後,還是楚弦勝了。
只是,在所有人都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前面那扛旗歸來的小將忽然一聲慘叫聲起。在場所有人臉色大變,就連太子也被驚到了,僵直的站了起來,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那眼神分不清是憤怒,還是震驚。
楚弦也莫名了起來,遂側首看向身後扛旗小將的方向去,有那麼一瞬間,他也被驚到了。
但見金鑼邊,從身後策馬追趕過來的宣將軍一把板斧在手,然而剛才那敲響了金鑼的小將此刻已經被板斧斬殺於馬下。
板斧猶然帶血,瀝瀝淌下。
而那方軍旗,則易在了宣將軍的手上。
風獵獵,吹得那面帶着血的軍旗十分的觸目驚心,那個小將被板斧劈砍得掉下馬鞍,一身的鮮紅噴薄得那匹白馬也成了汗血馬。
此情此景,無人笑得出來,臉色最難看的當彰安太子莫屬了,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話好,興許是震驚,興許是憤怒,竟站在那裏久久不曾一動。
當楚弦看到這場景的時候,也不說話了,臉色不比太子好看到哪裏去。
全場,無人敢再開聲,唯有那搶了小將手上軍旗又將其殺害的宣將軍,此刻扳回臉面,自是開懷不已,大笑出聲,這聲音顯得十分刺耳。
他徐徐策馬過來,高舉手上軍旗,對太子道:“殿下,我方……贏了。”隨後,又是宣將軍那張揚粗獷的笑,傳遍整個校場。
只是這聲音略顯得孤寂,無人敢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