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歡喜

電話響到第六聲的時候，魏曉天終於決定接。心想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朋友間接個電話有什麼，江欣怡對自己肯定也是朋友。

“曉天，方軒揚是你們班的嗎？”電話一接通，江欣怡的聲音就從裏面傳出。

魏曉天一驚，想莫不是方軒揚在追求江欣怡？

猶豫着說：“是……但是他……”

想說方軒揚人品不佳，又不知如何說法，改成問句，問：“他怎麼了？”

江欣怡說：“他被學校廣播站錄取了，你幫我通知他一聲。”

魏曉天急得要跳起來，他居然能被廣播站錄取？當時班裏確實有幾個報名的，不記得他在不在裏面。現在看來他不但和自己同樣報了名，還一路過關斬將，進了廣播站。

江欣怡聽電話里的曉天驚訝地“啊”了一聲，問：“怎麼了？”

魏曉天緩過神來，說：“沒、沒什麼，不錯，進了電視台。那我……我明天就跟他說。”

江欣怡笑着說：“好。”

停了一下，又說：“對了，小學弟，我有話跟你說。”

魏曉天心裏砰砰直跳。

還沒來得及想，江欣怡已經緩緩說道：“雖然你沒進廣播站，但是一樣要相信自己，我聽你們班同學說你發表過文章，我也看了，寫得不錯，要繼續加油哦。”

魏曉天聽完只覺自己幸福得無處吶喊，心底都發起癢來，說：“謝……謝謝學姐……”

江欣怡笑道：“好啦，你的水平我知道，作家嘛，可能嘴上沒人家說的好聽，但是寫東西還是可以的。一定要加油，不要覺得自己比別人弱，曉天同學會在作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

魏曉天的情緒全用在了感動上，也沒時間去謙虛“自己不是什麼作家，只發表過一篇文章”云云，說：“嗯……我一定加油！我會繼續努力，再有文章發表了一定先給學姐看！”

江欣怡說：“好。對了，下次給學姐看看你寫的作文。”

魏曉天連連點頭，也不管她看見看不見，說：“那改天帶過去給學姐。”

江欣怡那邊應該還是面帶微笑，說：“那你早點休息，我也該睡了。”

魏曉天答應一聲，說：“學姐晚安。”

電話里江欣怡的聲音似乎停頓了兩秒鐘，說：“再見。”

就掛了電話。

魏曉天沒意識到這一舉動，看着電話薄上江欣怡的名字發起呆來。

“白痴，你幹嘛對女生說晚安？”許哲在旁邊說。

“什麼？”魏曉天不解。

蕭明辰又做起了愛情大使：“你不知道最近流行出一個段子，說晚安的意思是‘我愛你’？你看晚安的拼音，WAN，AN，是‘我愛你，愛你’的拼音縮寫。”

魏曉天吃了一驚，問：“這……是誰發明的？又不是公認的。我只是說晚安啊，goodnight的意思。”

想到如今的漢語意思居然要用英文來解釋，真是悲哀得一塌塗地。

許哲在旁邊笑，說：“人家要不在意肯定跟你說的也是晚安，她說了什麼？”

魏曉天張口結舌，說：“她……她說了再見。”

蕭明辰拍着手說：“好，好，不管你怎麼想，她肯定覺得你對她有意思。”

魏曉天愣神半晌，忽然呸的一聲，說：“你們就會胡扯，我說個晚安就是對人有意思啊？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網上那種信口胡謅的鬼話誰信啊。”

蕭明辰說：“總之自從有了這個段子，女孩說晚安的就少了，你自己不知道注意，引起誤會了怎麼辦？”

魏曉天摔了下枕頭，說：“一個段子就能改變世界，這個世界的人也太草率了吧！”

恨不得手刃了那個發明“晚安就是我愛你”的始作俑者。

許哲躺床上蓋好被子，說：“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我們睡覺。”

蕭明辰也跟着躺下，說：“睡覺睡覺。”

魏曉天想到電話里方軒揚的事才覺自己自作多情，楚明月也多慮了。江欣怡只是把自己當做學弟，她也喜歡交朋友，所以才能和自己談得來，那完全是江欣怡的優點，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想着愈加覺得江欣怡的好，只望以後能一直做朋友。

第二天去了班，班裏熱鬧非凡，正在發前兩天數學測試的卷子。

“宋靜，112分。”

“陳南，105分。”

“蕭明辰，87分。”

髮捲子的是數學課代表於夢瑤，她喊完就有同學舉手，然後把卷子放在那位同學的位置上。發到蕭明辰的時候，喊了一聲，只將卷子隨手放在一邊，繼續喊其他人的名字。

蕭明辰暗自惱火，走到別人的桌前拿走自己的卷子，後來對魏曉天說：“她知道我在追唐嵐，就一直生氣到現在。分手了還看不慣我追別的女生，死了都不讓投胎，難道叫我做孤魂野鬼？”

於夢瑤繼續髮捲子，又喊道：“魏曉天99。”

“吳行良125。”

吳行良顯然要與魏曉天發展隔世恩仇，看完卷子立刻作愁眉苦臉狀，說：“怎麼才125，要不是第三題看錯選項，第五大題謄寫答案失誤，至少135。”

魏曉天聽得牙痒痒，想這話不是故意讓連一百都不到的自己難堪。

“方軒揚，100。”

方軒揚領完卷子，對身邊的女生調笑說：“要是初中這可是滿分啊，考試的時候我睡了半個小時才開始寫，結果最後兩道大題沒來得及做，要不然肯定一百二以上。”

旁邊女生傻乎乎地表示贊同，說：“厲害，睡了半個小時還能考這麼多分。”

魏曉天聽到方軒揚的名字，才想起江欣怡讓自己通知的事，於是站起身向他走去。

昨晚的電話讓魏曉天對方軒揚的反感減了不少，畢竟若不是他，江欣怡也不會跟自己打電話。

方軒揚看到他過來，手裏的卷子一揚，說：“大作家，數學考了多少？”

魏曉天不知道他話里的刺，願意把他當好人，說：“只考了99。”

方軒揚“哈”的一聲，說：“比我還低一分，我睡了半個小時才開始寫，你呢？”

“我從一開始就寫了，但是有幾道題不會做。”魏曉天想直奔主題，沒時間去剖開他話中的刺。

方軒揚眉毛一動，雙手攤開，說：“看看，大作家也有不會做的題。”

魏曉天這才反應過來，此人能進學校廣播站有一定的實力，嘴巴叼得厲害，自己不是其對手。

恨自己的嘴巴不爭氣，不作理會，只說：“廣播站的學姐讓我告訴你，你被錄取了。”

方軒揚不屑地笑：“這還用你來說，我早知道了，學校廣播站隨便都能進。”

只差沒說“是個人都能進”，來暗罵魏曉天不是人。

魏曉天腦子反應慢，不知道這話是在貶低自己連“隨便都能進”的廣播站都進不去，回答了一句：“那就好。”

方軒揚沒料到他這麼沒有鬥志，以為是故意對自己的言行表示不在乎，心中倒比魏曉天還氣。像空有一身好武功，全打在了不會還手的木頭人身上，沒有人會誇自己武功高強。於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的表情問：“對了，你是不是報了文學社？”

魏曉天一愣，說：“我沒報文學社。”

方軒揚像點住了魏曉天的穴道，說：“大作家不報文學社，是怕別人不收自己么？還是覺得容不下自己？”

魏曉天沒料到他歪打正着，忙解釋說：“怎麼可能？我是覺得最近學習成績下滑了，想在功課上多花點時間。”

方軒揚見他泥鰍般躲過自己的一擊，又出招道：“那你是什麼都沒報了？”

魏曉天直截了當地說：“報是報了，就是沒有通過。”

“報的什麼？”

“和你一樣，廣播站。”

方軒揚抓住了魏曉天的“膻中穴”，興奮異常，卻又佯裝驚訝：“啊？你沒進廣播站？”

魏曉天如實回答：“嗯，面試時有點緊張。”

方軒揚使出一招“隔山打牛”，不直說他水平低，反說自己，嘆了口氣：“其實面試的時候我也緊張，那麼多人看着自己，都不知道說些什麼，結果稀里糊塗地就進了。”

這話極具殺傷力，表示魏曉天連稀里糊塗的自己都不如。但魏曉天皮糙肉厚，只“哦”了一聲，說：“我不太擅長說話。”

方軒揚見他渾身上下滿是破綻，隨便從哪邊都可以攻進。比如可以說“我看你在文章上挺能說的啊。”“大作家難道只會寫字不會說話？”等等。

可是仔細想想，他又沒有破綻，只因一旦出手，便顯得自己沒有君子氣概。他既已承認了“不太會說話”，就像放下了手中的劍，再進行攻擊豈不是引人對自己說三道四？一時間只覺魏曉天無招勝有招，厲害之極。

魏曉天看快要上課，說：“你比我強，進了廣播站，加油吧。我回位了。”

方軒揚眼睜睜地看他一掌拍碎了自己的天靈蓋，以自殘的形式向眾人坦白沒有自己的武功高。

想到魏曉天羽化登仙后，徒留自己一個人在世上，繼續去和一些凡夫俗子爭論輸贏，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悲哀之情。顯見魏曉天的武功境界更高一籌，是自己輸給了他。心中不服，將數學卷子丟到桌上，不再去看一眼。

上課後，魏曉天看着滿是字的黑板昏昏欲睡，眼瞼像是急欲和眼睛相見的戀人，一會兒閉一下。

這時手機振動，魏曉天打開，看到是江欣怡的短訊：“小學弟，幫忙跟方軒揚說下午六點半廣播站開會，我沒他的聯繫方式。”

等到下課，魏曉天又去叫方軒揚。方軒揚見他不像是死而復生的模樣，倒像是詐屍，問：“幹什麼？”

魏曉天說：“廣播站那邊讓你下午六點半去開會。”

方軒揚罵了一聲，說：“六點半？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忽然反應過來，問：“怎麼廣播站那邊老讓你通知我？”

魏曉天一時忘記保護江欣怡的名譽權，脫口說：“廣播站的欣怡學姐沒你手機號，讓我幫忙通知。”

說完大是懊悔，一是容易被其說成和江欣怡有什麼關係，二是怕他對江欣怡有什麼企圖。

結果方軒揚兩者全占，臉上一笑，那笑極是詭異，說：“喲，你還認識廣播站的江大美女，怪不得。你把我手機號給她，以後讓她……”

還沒說完，又改口說：“哦不對，應該是你把她的手機號給我，我跟她說。”

魏曉天恨不能把他那張嬉皮笑臉的人皮面具撕下來，遲疑了一下，說：“我問問她……”

方軒揚立刻換了副臉，嚴肅道：“問什麼問，我們廣播站的事還讓你管？你就算不說我們遲早也會聯繫，到時耽誤了廣播站的事就說全是你的原因。”

魏曉天被這一激，氣道：“行，你聯繫，你自己聯繫！”

說完回了位。

方軒揚沒料到他這麼有骨氣，沖他背後小聲罵道：“連廣播站都進不了，認識個人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了……”

魏曉天那氣再身體內上躥下跳，只覺要爆發出來，一直到上課，腦子還是有些不清醒，模模糊糊地想，為什麼怕方軒揚和江欣怡聯繫？難道是怕他追江欣怡？

可是為什麼怕他追江欣怡，難道自己真的喜歡她？

怎麼可能……他心裏暗道。

那如果是別人追江欣怡呢？比如一個專一、優秀、會體貼心疼人的男孩。

他不由得點點頭，那就沒一點問題了。

想到這，他立刻明白了。自己僅僅是在為江欣怡的幸福擔憂，而沒有其他情愫，頂多是朋友間的關心。

拿起手機就要給江欣怡發短訊，還沒按開短訊的頁面，江欣怡的短訊已經發了過來：“怎麼樣？跟他說了沒有？”

魏曉天回道：“說了，他的手機號給學姐嗎？”

江欣怡回復說：“好，給我吧，以後有事我通知他。”

魏曉天突然覺得這幾個字有些彆扭，等到下課打電話過去，接通后說：“學姐，方軒揚剛才跟我要學姐的手機號我沒給，就問學姐要不要他的，並不是不想幫學姐傳話……”

江欣怡笑道：“我知道啦，這還用專門打電話過來，不過你為什麼沒給他我的號碼？”

魏曉天一時舌頭打結，說：“我是怕……怕……”

江欣怡的笑聲清澈得像溪水，說：“怕他和我聯繫？”

“我……不是……”

“好啦，我知道，你是怕有男生影響我學習。小學弟好心，做學姐的怎麼會不知道？不過你也太小看學姐了。”江欣怡現在肯定笑得花枝亂顫。

“沒有沒有……”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能被江欣怡猜個正着，魏曉天真不知道是喜是憂。

江欣怡收住笑，說：“好了，馬上上課了，好好上課，學姐會督促你學習的。”

魏曉天高興地答應一聲。掛完電話，高興勁還在心頭涌動，恨不得像令狐沖在思過崖那樣，對着山谷大喊：“我好歡喜！我好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