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牽連
“還站着幹什麼，水灑了重挑啊，等大夥幹活回來了，沒飯吃，吃你啊……”福子轉手就拿起扁擔丟過去，兩桶水倒進缸里，剛好淹沒缸底。
站一旁挨罵的小宮女早就哭了，邊拿袖子擦臉，邊拾起扁擔就往門口去，對上小燈籠同情的目光，也是窘迫的很。
福子雖然說的難聽，但也看出來小燈籠不是撒謊的人，表面上不理她，指揮她在灶前燒火后，隨手就丟了個玉面饃饃給她。
小燈籠吃的狼吞虎咽，一邊感激的沖福子笑，小臉巴掌大，一雙眼倒是大，福子暗自瞅着她，見她不及細嚼就咽的，噎的脖子都直了，倒是嚇了一跳，這不會是真的幾天沒吃吧？
小燈籠確實咽得急，兩三下就解決掉了，這個玉面饃饃雖然粗糙的很，比不上之前蓮月帶回來的白面饃饃，但是，此刻，卻覺得這個真是美味。
就在這時，那剛出去沒一會的小宮女抱着扁擔跑進來，門被她撞得哐當震響，還沒等福子開口罵，對方急的眼淚直冒的說：“來了幾個太監了，領頭的是邱管事！”
福子果然臉色一變，握勺的手緊了緊，“你去把冬菜叫來，告訴她，菜燒完這鍋了好了。”
解下圍裙交予她，顧不得其他的直往外走。
小宮女聽話的很，馬上跑去找冬菜。
小燈籠心一緊，坐在小木墩上愣愣的看着福子的背影，火光映着她的臉，小巧精緻，縱然有些烏黑灰印子遮掩，仍是瑕不掩瑜。她眨了眨眼睛，純澈的目光難掩不經世事的稚氣，她像還沒有學好飛翔就驟然失去的佑護雛鳥……
良久，冬菜進了廚房，先擦了擦臉，轉身去洗了洗手，才站在鍋前，看了看鍋里的菜，忙叫道：“哎……別再添火了，燒糊了！”
回過神來的小燈籠立馬站起來看鍋里，嘴裏卻問道：“冬菜，邱管事是什麼人啊？”
冬菜年紀看起來也不大，邊忙活邊回道：“就是管隔壁院子的，一向和柯管事不和……”
小燈籠想起之前在那裏住的時候，也沒聽說過，怎麼冒出來個邱管事？
“蓮都宮裏幾個管事啊？”小燈籠幫着她端盤子，兩人倒是不生分，配合著。
冬菜也算個新來的，之前是在某個尚儀宮裏當使喚宮女，因為不小心打翻了東西誤了那主子的事，被遣到辛人庫來了。
才來沒兩個月，對那些個管事倒是清楚，統共就兩個，柯管事是管蓮都宮一切瑣碎雜活的，邱管事是管掌燈宮女的，而蓮都宮真正大小事拿主意的是夏主管。
小燈籠聽得認真，也暗暗記住。
兩人邊聊邊收拾廚房，不一會兒就到了午時。
陸陸續續的大夥都回來了，個個都是累極，在院子裏找個地方就坐下，三兩個聚一起等着開飯。
而小燈籠幫着冬菜將大鍋的飯抬出來，那種木質的桶，一桶飯着實重，看着香噴噴的飯，咬牙切齒的使勁挪步的小燈籠內心極是欣喜，她也可以正常的吃飯了。
大家對她的到來毫無感覺，像她們這樣在底層幹活的，那個主子不順心了，打死了就打死了，流通的很迅速，立馬就會添些新人補上，宮外總是有那麼多削尖了腦袋想要進宮的。
進來的想出去，外面的想進來，這個規律也是鐵的，打不破。
正當大家都端着飯吃的正香的時候，院門被人一腳踹開，那搖搖晃晃的兩扇門不堪重力的吱呀吱呀叫喚。
在眾人視線出現的人，是一個衣着艷麗的宮女，那是相對她們這些人而言，色彩明麗，其實也就是掌燈宮女的打扮。
“呦呵，都吃着呢……”她笑盈盈的往裏走，才走兩步又立馬頓住，捏着帕子捂着鼻口，“這味可不小……”
她那嫌棄的表情，就像她的行為一樣讓人莫名而無奈。
“怕熏就出去好了。”
出聲的是在一直呆在院角的一名宮女，她表情憤然之極，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瞪起眼睛，看起來還真是有些像賴皮青蛙……
小燈籠禁不住想笑，連忙掃了幾口飯堵住，坐在她身邊的冬菜沒那麼好運，一個岔氣飯從鼻子裏噴出來，緊接着狠狠的咳嗽起來。
那人撐不住拉下來臉來，忍着怒氣，一會睜大眼睛一會眯着眼細細的看，似乎是在努力的辨認那個開口的人是誰。
說來好笑，這幾十個宮女，身形差不多，穿着統一的宮女服，臉上大多是差不多顏色，還真是不好辨認。
她忍了又忍，暗暗記住那個宮女坐的位置，一改之前的怒色，反而笑了，掃視一眼，緩緩道，“都停下吧，夏主管馬上就來了，這如豬食一樣的味兒可別熏到了他老人家……”
果然，一提夏主管，咀嚼聲立頓，冬菜第一時間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嗆得難受，“快，小燈籠，幫着一塊把東西收進廚房……”
見大夥也像回過神來一樣將手中的碗筷都紛紛放進那空了的盛放米飯的木桶，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一股大難臨頭的驚慌，小燈籠也不敢耽誤，肩背部的傷口像是一根繩子時刻牽扯着她，行動不能太急，腳步也是一步一步的，跑不起來。
等她來回走了兩趟，冬菜早就麻利的將東西一股腦兒掃進另一個大木桶里，那些可是菜啊。小燈籠有些心疼，雖然不是什麼好菜，就是些青菜，蘿蔔，卻是她吃的第一頓熱乎菜呢……
這麼多年，每次等蓮月帶飯回來，早就涼了。
暗自嘆息着，一手拿着抹布擦着石桌，冷不防一隻手突然摸上她的臉，嚇的她呀的一聲驚叫。
“唔唔……”還未叫開聲音，冬菜另一隻手立馬就捂住她的嘴，小燈籠瞪大的眼睛連連眨巴眨巴，感覺臉上些微摩擦的刺痛，跳起的心才落回原位。
“這是為你好……”冬菜放開手，同時將在她臉色摩擦的手拿回，攤開給小燈籠看，黑乎乎的鍋底灰……
不用想，自己臉上定是黑一塊白一塊了。
兩個人這一耽誤，那方門口出現一行人，為首的是個年輕的太監，光是看其外貌真是像個一般的公子哥，細皮嫩肉的臉，就是一身太監服也襯得他外貌不俗。
小燈籠一轉身就看見他的眼睛正好掃到她們兩，頓時有些緊張的低下頭。
冬菜卻是第一時間將手藏到身後，緩緩的側移身體，擋着小燈籠大半身子。
“見過夏主管……”
幾十個人一同彎身行禮，除了小燈籠與冬菜兩人在院中石桌處，其他的都是整整齊齊的排着隊在正北門房門對着的台階獃著。
如此，倒顯得她們兩突兀之極，小燈籠抓着手中的抹布緊了緊，冬菜說這個夏主管就是腦子不正常，心情好的時候，什麼都好說話，心情壞的時候，那就是要死人的……現在她只能祈禱着，他今兒個心情好……
“都愣住幹嘛，快給夏主管的上茶伺候着……”
跟在夏主管身後的並排走進來的兩個人中就有一個是柯總管，他聲音不愉的呵斥，眼睛看向了冬菜，後者一愣馬上起身往廚房去，小燈籠也趁機拿起抹布又擦了擦石桌旁的凳子，端到夏主管的身旁，恭敬的放下，退步往後。
這一行人，除了兩個管事，三五個宮女，其餘的都是太監，小燈籠看見還有兩個太監押着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明顯受過刑了，灰色的太監服上點點血跡，如白紙黑墨，觸目驚心。
冬菜也不知是怎麼弄出一杯新茶，腳步不穩，端着的手更是明顯在抖。
夏主管的倒是不聲不響的坐着了，身後跟着的人以他為中心成一道半圓弧度站着。
小燈籠立馬被人擋住了視線，正好趁機縮小身子挪到角落裏去。
好巧不巧的，正好退到之前那個鼓起臉像個賴皮蛤蟆的宮女身邊，對方很善意的往旁邊讓了讓。
寂靜中，只聞主管的茶杯茶蓋相碰的聲音，送完茶的冬菜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冷汗淋漓的退到小燈籠身邊，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開始吧。”
抿了一口茶水，夏主管緩緩吐出三個字。
聞言，站在他最近處的一個人立馬躬身出列，那應該是她沒見過的邱管事，面貌甚是斯文。
“你們都聽着，昨兒有個在宮裏掌燈十多年的老宮女因品行不端被皇后親自處置了，今日辛人庫的成總管上任，特地交代過，要肅清蓮都宮糜亂之行流言，以正蓮都宮聲譽，夏主管的決定要徹查那些心思不純、行為不正的宮女，以示懲戒。”
話才說完，整個院子靜可聞針落。
小燈籠聽着心扎了一下刺痛，蓮月姑姑那樣溫柔美好的女人，怎麼會品行不端……悲憤、傷心、無能無力各種複雜情緒湧上來，她只能緊緊抿着唇深呼吸。
“帶過來，給大夥看看……”邱管事指揮着那兩個太監將那個早就昏迷的太監丟在眾人面前，被強行攤開正面向上，露出一張慘無人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