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杖打
“這個人是誰,你們有些人或許不知道,也是個老太監了,”邱管事說著,盯着地上的人的眼神閃了閃,然後接着掃向一干膽顫而不敢妄動的宮女,“這個人,罔顧自己的身份,竟然公開說自己與蓮都宮的宮女對食……”
“呲……”
突然,夏主管的手中的杯蓋激烈的摩擦了杯身,發出一道脆響。
邱管事咽下想要說的話,轉而看他,詢問的神色。
後者,不聲不響的重新把玩着杯子,輕笑道:“那個與他對食的宮女就在你們中間。”
清晰的聽到一陣倒吸氣的聲音,這似乎取悅了他,夏主管眼一眯,笑的很無害,“真好奇是誰呢。”
小燈籠有些不明所以的覺得特不舒服,尤其多看一眼那夏主管就瘮的慌的。
冬菜見她皺眉抿唇的看着夏主管,輕輕的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低頭不要亂看。
小燈籠聽話的壓下心中翻湧的怒火,乖乖的埋頭只是豎著耳朵聽。
她沒有看見,冬菜眼底隱隱的擔憂。
“哎呀,你說誰這麼大膽讓蓮都宮成為笑柄呢?”夏主管語氣一改之前的和悅,驀然低下聲來,像是覺得自己被人耍了一樣,慢慢的竟然怒不可遏,甩手就將茶杯砸了。
伴隨着震響,杯子碎開來,碎渣子四濺。
一時眾人皆是屏息等待,這當頭,誰敢喘粗氣,就是找死。
然而,下一瞬,他又像沒事人一樣,拿眼看向邱管事,後者身子先是一僵,定了定神,才自然的開口:“咳咳,今日,在這公開查辦,就是要讓人指認出誰是那個宮女……”
就在大家聞言忐忑之時,邱管事招了招手,之前那個最先進來蓮都宮的掌燈宮女立馬出列,清了清嗓子說道:“我聽純春宮的錢公公說,今兒個早上就有個宮女去了純春宮找那個太監……那個宮女就是——她!”
她伸出手果斷的指向了那個她看了很多次的位置,小燈籠立馬睜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她。
適時在柯管事的示意下,再次送了杯新茶給夏主管的冬菜本來還穩重的很,一見那宮女指向小燈籠的位置,驚得手一抖,茶水瞬間灑了大半。
她顧不得腿疼,噗通一下就跪下去了,舉着杯子求饒,“夏主管,求求主管饒命……”她顯然也是知道夏主管的脾氣的,這種時候除了求饒,無他,若是饒你,便是饒了,若是不饒你,就得送命。
這動靜來的剛巧,那個指認人的宮女也不覺去關注,手臂隨着轉頭的動作落了半寸。
夏主管低頭看了眼冬菜,無聲的接過新茶細細的品着,倒是沒開口,眾人皆心驚,低首不語。
而小燈籠像是定住了,驚慌而無措。
站在夏主管另一旁避嫌沒有說話的柯管事趁機飛快的眼神示意身邊的兩個太監,那兩人立馬就衝著小燈籠方向而來,眾人下意識的讓開道,眼睜睜的看着,然後,小燈籠身邊的一個宮女被那兩人一左一右的架起來提到中間空地處,那人被放開的時候,腳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太監身上,她慘白着臉強撐着站着。
跪在主管的腳邊的冬菜幾不可見輕吁了一口氣。
夏主管這才抬眼掃了那宮女一眼,然後慢慢騰騰的吹了吹茶水,說道:“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春、春柳。”恍若還明白怎麼就是自己被帶上來的宮女還在呆愣,兩腮鼓鼓的,細瞧是有些紅腫,怕不是之前挨了掌嘴。
“哦,挺好的一個名字,真有些可惜……”夏主管的一臉痛惜的搖頭,嘴裏卻說著殘忍的話,“照規矩要怎麼處置?”
“當眾杖打。”邱管事回道。
聽了這話,春柳再也撐不住了一股子軟到在地,“不是奴婢,奴婢真的不認識這個人……真的不是奴婢……”
她的聲音太過驚懼,連着哭腔,落在每個人心上,那樣凄惶,又無助。她甚至開始想要逃離,可是,這麼多人看着,她又能逃到哪去……
很快幾個太監抬來了一條長木凳,和兩個巴掌寬的長板子,都塗著發舊的紅漆,顏色斑駁,有處發褐色,又有紅的發黑的地方。
小燈籠渾身還有些發虛,虛汗濕了領口,明明,剛才那個宮女指的是自己吧?還是自己眼花呢……她咽了咽口水,心跳不穩的瞪大了眼睛一看,手指微微顫抖,那板凳上面是很多人的血吧,才有了這樣的顏色。
太監拉起癱坐在地上的春柳就要往凳子上抬人,夏主管又將茶盞摔了個稀巴爛:“不懂事的奴才,她這樣低賤的狗東西,也是能上咱宮裏的椅凳的么?”
“是,是。”太監忙將長凳放到一邊,拖過人就打。
聽夏主管的語氣,誰還敢放水,一板子下去都是實打實的狠手。
不多時,春柳慘叫聲一聲弱過一聲,一開始的尖銳刺耳,慢慢的成了有上氣沒下氣的低聲哀喘,直挨了二三十板子,就痛的模糊了意識。
眾人麻木的看着,表情是一致的沒有落在自身上的慶幸和后怕。
邱管事見差不多了,躬身問道:“請主管給個計數。”
“還計什麼數,照死了打就是。”夏主管又得了盞新茶,喝的很是享受,眯縫了眼,懶洋洋的丟出這麼一句。
得了這話,幾人各是沉默,行刑的太監們只好繼續埋頭打。
眼看人都要沒氣了,冬菜又上完茶退回來時,突然就轉了方向,拖着腿往春柳身上撲過去,發生的太快太突然,打人的太監被嚇了一跳,禁不住都住了手。
“呵,真有意思……”夏主管先是一愣,接着倒是笑了,慢慢的放下杯子,不輕不重的問,“怎麼,不會打了么?”
愣神的打人太監,立馬揚起板子就連着冬菜一塊打。
而冬菜一聲不吭的挨着,又落了十來板子,地上才開始暈出血紅來……小燈籠想起冬菜那傷的不像樣的腿,呼吸一下快過一下,她拖着發軟的兩腿,不知覺的往前走了幾步,等回過神,她已經走出了眾人之列,而拼着一口氣苦撐的冬菜晃眼瞧見她,嚇的差點沒有厥過去,忙氣喘微弱呵斥,“走……走開。”
小燈籠還沒挨近,就被人大力的拉拽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福子臉色發黑,氣息也有些急,顯然是匆忙而歸,她怒聲罵道:“都活的不耐煩了是吧?是我平日裏待你們太好了……”
兩人這一攪擾,牽引了眾人注意力,打人的兩太監瞅着空悄悄鬆了勁,有一下沒一下的放慢了節奏。
“一個個都成什麼樣子,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管事了。”一直沉默的柯管事突然發了怒,顯然是被氣的不輕。
“你算什麼管事,旁人屎盆子扣上來,你除了端着還會幹什麼?”福子一手狠狠的抓着小燈籠,一手指着柯管事的鼻子就罵起來,“春柳進來后廚才三天,算哪門子的蓮都宮的人,冬菜一條腿都爛了多久,誰看見不是繞道走,你再看看這一院子的歪瓜裂棗,哪個出去不是被人嫌棄的恨不得吐一口唾沫……”
說歪瓜裂棗有點誇張,可蓮都宮是整個皇宮裏最底層的地方,在這個最底層的地方最低等的宮女大多是確實容貌普通,甚至大多是粗實的婆子。
福子一口氣罵的沒停,再轉手指向了那站在一旁看戲的唯一顏色艷麗穿着的宮女,“你是瞎了看不出來?這種搔賤貨勾搭了不知道多少人,她嘴裏噴糞,你們倒是聞着香……”
整個院裏被她那尖刺的嗓音充斥着,柯管事被罵的連回嘴的機會都沒有。而夏主管似乎一點不生氣,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夏主管,外頭來了個宮女,說是德清宮的人來傳話……”
終於一道聲音打破這一幕,冬菜也快疼麻木了,那雙本就受了傷的腿,這下更是血肉模糊……
“呵,這德清宮是什麼地方,能讓人來這傳話?”夏主管揚了揚手,打人的太監立馬都住了手。
眾人都微微吐了口氣,這活生生的打死人的事情雖不是第一次,然而這次,卻覺得格外的殘忍。
就連被當眾罵的狗血淋漓的柯管事也驀然鬆了拳頭,像是忍到極致一樣,長舒了一口氣。
走進來的宮女甚是清秀,眼睛一掃就直接對準了夏主管:“之前袁奉儀自殺了,早上又死了三個掌燈宮女,亂七八糟的事兒都傳到太后那了,命皇后即刻整頓後宮,傳了蓮都宮的夏主管過去問話。”
“死的真不是時候。”夏主管深吸口氣,笑道:“行了,我馬上就過去。”
對着那宮女雖是笑,話卻半點不客氣,想來這人也不過是個下等傳話宮女。
那宮女也不在意,轉身就離開了,跟來時一樣迅速。
夏主管等人一走,臉立馬黑了,將手頭的茶杯蓋子一合,掃視了一圈,眼神閃了閃。
“夏主管,這個事,要不要緩一緩……”柯管事看着不省人事的太監,外加暈死過去的春柳和勉強還清醒着的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