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林府新客
身處河南郡的周若彤對張甫之的三篇文章深感詫異。
詫異的,自然是文章的內容。張甫之為文,一向以性情流露,文采斐然為人津津樂道。未曾想,這三篇文章竟然暗含政治宣傳。
能夠有如此效應,周若彤深感滿意。
想到這裏,周若彤決定,今後回京,必定也需要養一批筆杆子,若是能夠引導社會輿論,朝政實施將會方便許多。
這是周若彤第一次發現這些清流之士的重要性。
輿論,有時候比洪水還猛。
京城被大學士的三篇文章攪得沸沸揚揚,一時間,大家竟忘了娘娘即將返回京城這間頭等大事。
狡猾的大學士成功的吸引並轉移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張甫之今日罕見的沒有去內閣點卯,江南道正處於關鍵時刻,按理說大學士不該缺席才是,但張甫之認為,江南道自打瓜州陷落後,短期內將沒什麼大事發生。
事實也證明,他的眼光真的很毒辣。
他端坐於書房,沒有看書。書房裏新添了幾把圓木凳,全部得益於張甫之升為大學士后俸祿增加的緣故。
張明在門外探頭探腦,終於挨了自己爹一陣怒罵后逃之夭夭。恰好路過的周子峰不禁掩面而笑。
周霖宜朝張甫之擺了擺手,說道:“你對兒子也忒嚴厲了些。”
“那個小畜生!”張甫之朝張明離去的背影哼了一聲,然後說道:“娘娘即將回京,你有何看法。”
周霖宜先是一愣,然後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張甫之暗罵自己說的太過直白,周府兩父女的關係一向微妙,就是周若彤在京城的時候,身旁人更是提醒自己莫要在娘娘面前提起原右相周霖宜及其相關的事宜,以免觸了霉頭。
周霖宜見張甫之臉上有尷尬的神色,就擺了擺手,說道:“你不用放在心上,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我也早已釋懷。”
緊跟着,周霖宜話鋒一轉,說道:“若彤回來了,只怕泰山王之女的日子不會很好過。”
張甫之問道:“娘娘真的容不下她蕭紫衣?”
周霖宜雙手揣在袖子裏,舒舒服服的躺在躺椅上,說道:“我那女兒性情頗有些怪異,昔年在府上的時候,就曾聽聞她說什麼一夫一妻制,我全當她是些玩笑話,呵斥了兩句便作罷,現在想來,她似乎是認真的。”
張甫之嘆了一聲,“蕭紫衣入宮,對大梁百利而無一害。藉此收攏泰山王,穩定中原諸王。如今江南道叛逆,這個節骨眼上,蕭克定的態度自然尤為的重要。”
“上回,蕭克定入京。便是向大梁的朝廷表明自己的態度,說明他並不想和朝廷對着來。若是中原諸王人人能有他這樣的覺悟,將會省去很多麻煩。
當年整治護國公老田家一案,實在讓諸王膽寒,泰山王府一度處於風口浪尖上,心裏有了陰影,也在情理之中。蕭克定不想走相王的路,但自然也要朝廷做出保證。這個保證,自然是蕭紫衣入宮一事。”
張甫之一拍手,說道:“你說的,我也明白。但正像你先前說的那樣,娘娘一向強勢,又是個女人,聖上畢竟難做。”
周霖宜擺了擺手道:“我那女兒雖然有時處事頗為怪異,但在大局上還是心理清楚的很。她此番回京,想來不會出手對付蕭紫衣。但她手下的那批人,為了討好表忠心,可就不一定了。”
張甫之露出了沉疑的神色,“你是說馮保保?”
“何止他馮保保一個?”
張甫之默然不語。
林府,顯得十分冷清。
林宅內,有很幽深的樹林。起先,蚊子很多,因為晚秋寒,現在連蚊子都少見了。
幽深不再,綠葉轉黃,枯葉凋零,全是蕭瑟。兩個女子漫步在黃葉鋪滿的小道上,眉頭皆是緊鎖,不知在擔憂些什麼。
年歲有些大的那位婦人,便是林昌黎之妻林夫人。林夫人挨着一處石桌坐下,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想着那位被軟禁在刑部衙門的夫君,雖說知道那些下屬們不敢真的把林昌黎拿下丟到刑部大牢裏,此刻必定是在衙門裏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但林夫人仍舊有些不開心。
她咽不下這口氣。
“想不到她周若彤連這點氣量也沒有!”林夫人一掌拍在石桌上。蕭紫衣趕忙把手放到了林夫人的手背上,掉了幾滴眼淚,顯得頗為楚楚可憐。
“都怪紫衣不好,連累林伯父。紫衣這就回去,從此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蕭紫衣說著,真的流着眼淚起身就走,林夫人一把拉住她,說道:“傻孩子,你這是說的哪裏話。自古以來,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乃是天經地義。她周若彤想獨佔後宮,這種事,想都不要想。”
蕭紫衣重又坐下,握着林夫人的手說道:“我在泰山之時也曾聽聞,貴妃娘娘為人頗為強勢,滿朝文武沒有不怕她的,就是聖上也忌憚她三分。我們還是不要與她爭鬥的好。”
林夫人冷笑了兩聲,說道:“她周若彤確是個人物,但錯就錯在做事太絕。右相周霖宜倒台,周府一家家破人亡,對她又有什麼好處?現在,連老秦家也悄然離開了京城,她娘家沒有一個人,自然就沒了後盾。以前由着她在京城胡鬧,這大半的原因,還不是畏懼秦朗和周霖宜,現在周霖宜和她形同陌路,秦朗也沒了蹤跡,她還能依仗誰?”
蕭紫衣聞言,眼珠子飛快一轉,然後說道:“您是說,她就是個紙糊的老虎。”
林夫人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炯炯有神,顯然自有打算。
枯木林中一番交談后,林夫人便悄悄地離開了林宅,往御史大夫顧之章的府邸行去。
林夫人前腳剛走,卻不知道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了自家宅院的門前。
那駕車的車夫身穿一襲黑甲,目光冰冷,像是全身都籠罩了一層寒霜,讓人不寒而慄。
黑甲車夫下了車,拉着門環敲了敲門,敲門的期間,一個中年人掀開車簾朝外望了一眼,然後對車內之人說道:“怎的一來京城先造訪林宅。”
車內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脆如響鈴,“今日運氣不錯,林昌黎被拘禁在刑部衙門裏,林夫人出門,想來是去找顧之章當說客去了。府里只剩下那個女子,就是說話,也方便許多。”
那漢子聞言,不再多言,他翻身下車,探身掀開車簾,迎出來了一位頭上籠着白紗的女子。
林宅的家僕聽到敲門聲后匆匆而來,只道是林夫人半道想起落下什麼,又反身回來取。
家僕滿面堆笑的拉開了門,冷不防的對上了一雙銳利冰冷的眸子,身體下意識的朝後退了兩步。
“您...您找誰!”
那黑甲衛士正欲說話,身後罩着面紗的女子已然邁上了門前的石階,他側身一晃,將那女子讓了過去。
面紗無風自動,裏面的面容看不真切。高挑的身材配上一襲白衣,出塵的氣質恍若白衣仙子一般。
那僕役看的有些痴了,若是他知曉那面紗後面的只是一張平白無奇的臉,不知會做何感想。
他回過神來,聲音放的輕柔,說道:“這位姑娘,不知有何事造訪?”
那女子聞言,只是輕輕一笑。笑聲清脆,像是掛着的風鈴在響。
“我是中原來的,與你家主人有舊,煩請通報一聲。”
那僕役心想,林昌黎祖上確是中原人士,原是有些親戚,但多少年都沒有走動過了。
林昌黎升任刑部尚書後,修書一封與中原祖宅中的親戚們直言,自己在外當官,諸事不便,為了避嫌,懇請他們不要走動。
此之後,便再無中原親戚前來。
如今,林昌黎被拘禁在刑部衙門裏,林夫人剛剛出門,就有中原來的朋友造訪,再加上這個黑甲男子委實可怕,目光如此冰冷,不像個好人。
那僕役頓時臉上一派愁容,他說道:“我家老爺夫人暫時都不在家,貴客海涵,暫且請回,留下地址。等我家老爺回來,再登門造訪。”
那白紗女子聞言,心中也是嘖嘖稱奇,此人不過是家中尋常一個小廝,但如此聰明,言談之間又無衝撞之意,這林昌黎治家,真的是頗有一套。
她說道:“你進去稟報一聲,就說中原有朋友來,府上自然會知曉。”
那小廝對此女的好感蕩然全無。
此人端的不識抬舉,自己都已明言,家中沒有主人在家,還要自己通報什麼?
猛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麼。
府上住着的那位妙齡貴人,不正是中原人士嘛。
那位貴人畢竟不是等閑,那小廝又多留了兩個心眼,問道:“閣下可是中原河北郡來客?”
小廝聰明,設了個圈套。林昌黎祖上是河南郡的,那貴人則是中原泰山府的。林家和河北郡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這麼問,若是對方心懷不軌,刻意造訪,必定會順口應承下來,自己只需關門就好。
那僕役笑眯眯的看着門前的三人,等他們作何反應。
那面紗女子自然看不出表情,她平靜的說道:“小哥兒,煩請通報。我們是中原泰山府人士。”
那小廝聞言吃了一驚,然後沉思片刻,說道,“三位稍待片刻,我這就去稟報主人。”
那僕役急急的穿過枯木林,林宅縱深,來回之間要走好久。好在蕭紫衣待在林木之間沉思,還未回去,那僕役不用跑那樣遠。
“小姐,門外有中原泰山府的客人前來造訪。見還是不見?”
蕭紫衣心裏一驚,心想,自己留在京城,雖然上層人士大多知曉,但是中原並無什麼人知道。
蕭紫衣心裏納悶,但對方既然找到了林府,又點名了中原泰山府,肯定和泰山王府有些關係,說不得真的是爹爹兄長擔心自己獨居京城,遣人來看看。
她說道:“把她們請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