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我們做朋友吧
對於自稱中原的來客,蕭紫衣多少有些無感。
她對站在一旁的僕役說道:“你下去吧。”
那僕役點了點頭,“要不要吩咐下去,奉些茶水前來?”
蕭紫衣搖了搖頭,說道:“不必麻煩了。”
等到僕役撤下后,那矇著面紗的楚香玉便笑道:“郡主殿下何時如此小氣過,朋友來了,連茶水也不奉上了?”
蕭紫衣聞言,淡淡的說道:“你們既然假裝成我泰山王府的人前來,想必就不希望有旁人聽到你我之間的談話。”
楚香玉微微一笑,說道:“既然郡主殿下知道我等是冒名而來,若我等是歹人,暴起發難,郡主殿下不怕?”
蕭紫衣望向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瞳孔外圈是棕色,內圈是烏黑,明明已經是長大的佳人,偏偏雙眼依舊水靈,像是泡在水裏的一般。
楚香玉不得不想,這個蕭紫衣,真的很漂亮,就像是江南道見到的那位周若彤一樣。
“看你裝扮,想來是王妃了吧。”
黑甲和吳起聽到蕭紫衣如此說話,不禁起了殺機。枯木枝子上有一片黃葉緩緩飄落,恰好落在蕭紫衣和楚香玉中間的石台上。
蕭紫衣捏起那片飄落的黃葉,來回的轉着玩,她眨了眨調皮的大眼睛,如孩子猜對謎語般笑道:“吶!是吧。我猜對了吧。”
殺機濃郁起來,黑甲冷冷的望着眼前那看似天真無邪的少女,他確定,只需三息,自己可以瞬間讓那少女歸天見了佛祖。
黑甲望向楚香玉,眼神中是請求的意思。
若是放在別地,被點名身份也就罷了,這裏是京城,哪怕她是泰山王蕭克定之女,也得死。
王妃,光京城裏就有好多位,比如那位順王妃。更遑論中原諸王了。
但蕭紫衣的這聲王妃,大家知道意味深長。
京城裏的王妃,都不是秘密。
同樣,京城的王爺,還沒有王妃的,只有蕭成渝之弟七皇子蕭成風,再有的,便是當今聖上的皇叔——相王。
這聲王妃,叫的是相王妃。
楚香玉伸手摸到了帽檐,黑甲將手摸向了自己懷裏的匕首,結果是,楚香玉掀開了帽檐,摘下了面紗,黑甲的手從懷裏的匕首處離開。
揭開面紗的楚香玉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既然郡主殿下這麼有誠意,那本王妃也就坦誠相見了。”
蕭紫衣的眼睛磕巴磕巴的眨個不停,如同小獸一般,靈動可愛,人畜無害。
“你這話說的好有意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誠意表現在哪裏。”
楚香玉說:“你既然大大方方的點明本王妃的身份,便已經表明了郡主殿下的誠意。”
蕭紫衣未必能夠聽懂她話里的意思,但黑甲知道,大部分點明她身份的人,都死了。
蕭紫衣“嗯”了一聲,算是贊同楚香玉的話,然後雙手托着下巴,腦袋斜斜的望着楚香玉,盯着她看個不停。
楚香玉笑道:“本王妃的姿容,可是讓殿下失望了。”
蕭紫衣老實的說道:“王府里有傳言,說是相王妃神秘無比,乃是世間一等一的漂亮人兒,美若天仙,今天一看,你也就那樣嘛。”
“大膽!”黑甲一聲呵斥。
蕭紫衣瞪了黑甲一眼,“凶什麼凶!”
楚香玉朝黑甲擺了擺手,“不得無禮。”她又轉向蕭紫衣,說道:“郡主殿下,既然你我都有誠意,那我們是不是就算是朋友了呢?”
蕭紫衣沉吟了一會,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呢?”
楚香玉也是一愣,她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少女會這麼說。她望着蕭紫衣那靈動的雙眼,想起了紫龍山下的寮舍旁的那池子。
一樣的清澈見底。
但很深。
深水一般分兩種,一種渾濁不堪,一眼完全不知深淺,但那也很有可能只是淺淺的泥窪。
另一種,清澈見底,一眼可以看到水底有游魚滑過,若是真的以為它很淺,一腳踏下,可能就是萬劫不復。
蕭紫衣的雙目,就屬於後者。
楚香玉的目光從蕭紫衣的雙眼中收回,一改剛剛漫不經心的態度,顯得十分認真的說:“為什麼呢?”
蕭紫衣仍舊望着楚香玉的雙眼,像是個孩子般一個字一個字的咬着說:“因為你真的很危險啊。”
楚香玉沉默了片刻,黑甲的殺機再起,這回不止是黑甲,就連吳起也冷冷的看着石桌旁的這位少女。
楚香玉方才覺得自己已經夠重視此人了。未曾想自己還是輕視她了。
她起身站起,來到了蕭紫衣身旁,蕭紫衣抬起頭,仍舊以那雙好看的大眼睛盯着她。
楚香玉一手握拳提至胸前,一手負於身後,蕭紫衣猛然間覺得她像一個人。
她像自己的爹。
泰山王蕭克定。
蕭紫衣為自己有這個想法而感到可笑。
她雖然很危險,但是怎能比得上自己的父親呢。
蕭紫衣看了很久,知道楚香玉在看京城。蕭紫衣有些好奇,有些疑惑,還有些驚訝。心想,你這麼直勾勾的望着那皇宮,難道也想入宮當妃子不成?但你已經是相王妃了,又長得不好看,蕭成渝連我都不一定要,又怎麼會要你?
楚香玉的確是在望着皇宮,她的目光濃烈而炙熱。但是話語卻冰冰涼。
話語冰涼,可以讓說的和聽的人都冷靜。
“你知道,我們必須做朋友。”
“你在威脅我。”
“你沒得選。”
蕭紫衣快速的掃了眼吳起和黑甲,如清澈溪水一般的目光罕見的變得冰冷起來。
“怎麼著,你想在這裏動手?”
蕭紫衣的聲音像她的目光一樣寒冷,恍如京城晚秋提前進入了隆冬。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十九歲少女的目光與聲音。
蕭紫衣說的對,剛剛的一剎那,她真的動了殺機。這個女孩子太優秀了。
大梁已經有了她楚香玉和周若彤,她不希望再有第三個。所以她想除掉她。
不得不承認,這個十九歲的少女真的很厲害。一句反問,很有底氣,便不得不讓人思考她的底氣從何而來。
她是泰山王蕭克定的女兒,這便是她的底氣。
她是相王的女人,這個條件加重了她的底氣。
楚香玉不得不做出妥協,“怎麼會呢,我們是朋友嘛!”
蕭紫衣頑皮的嘟起了嘴,“你這麼說可不對哦,我可沒答應你做你的朋友。”
楚香玉難得的感到了頭疼,問題又繞到了原地,回歸了起點。更關鍵的是,她必須和蕭紫衣成為朋友,因為她想和她爹蕭克定成為朋友。
這是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蕭克定似乎不想和她成為朋友,她自然是見過蕭克定,那廝真的很難纏,就像那胖子一樣難纏。
現在,他的女兒也很難纏。
楚香玉必須說出一個理由,一個可以完全說服她的理由。楚香玉越想越頭疼,在京城,她有相王;在京城,她有林昌黎。
相王的權勢比林昌黎要大,但蕭成渝很討厭相王,哪怕現在林昌黎已經被刑部衙門拘押,看似失寵,但她知道,蕭紫衣一定看得出來,這是林昌黎以退為進的手段。蕭成渝只是順水推舟,順便自己下了個台階罷了。
楚香玉的思緒逐漸收攏了回來,秋日裏,往往萬里無雲,極目遠眺的時候,可以看到很多東西。
那座世間最豪華的屋子就坐落在世間最大的城池中間,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望着那座皇宮,楚香玉有了思緒。
她拉起了蕭紫衣,指着皇宮的方向,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這是個在尋常不過的問題,可是自她的口中問出,便變得有些不同尋常起來。
相王妃從來就不是尋常人物。
蕭紫衣眯起了眼,朝皇宮的方向望去,在那裏,她看到了世間最繁華的風景。
“你看到了什麼?”
楚香玉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斥着誘,惑。
蕭紫衣一個激靈,她搖了搖頭,然後自遠處收回了目光,望着楚香玉說道:“我看到了我。”
楚香玉滿意的點了點頭。
楚香玉拉着蕭紫衣重又坐下,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你看,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吧。”
蕭紫衣輕輕地咬着嘴唇,低頭不語,她在沉思,在權衡。
在皇宮裏見到自己,是她此行的任務,也是她此行的夢想,甚至是世間所有女子的夢想。
她知道,哪怕她父親為了她給蕭成渝開出了豐厚的條件,但只要那位回來了,在宮裏看到自己,就一樣很困難。
蕭紫衣最後抬起了頭,問出了一個很直白的問題:“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楚香玉見蕭紫衣已經被打動,眼角也帶上了笑意,她緩慢而堅定的說:“因為你是皇妃,而我是王妃。”
皇妃和王妃,不止是一字之差,其中更包含了千絲萬縷的聯繫。
妃的前綴是皇,是蕭成渝,便註定得過周若彤的那一關,而王妃的前綴則是“相”,這也就註定她必須也要過周若彤那一關。
稱不上是共同的敵人,但至少有共同的目標和共同的利益。
就像是當年李賢妃和周若彤那樣。
這個問題,並沒有自皇後秦嫣死後便得到解決。深宮之中,那高起的圍牆背後,便是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這裏冰冷,有很多外界看不到的污穢。
但不管這裏如何冰冷,如何的藏污納垢,如何的步步陷阱,一失足便萬劫不復,這裏始終是全大梁最為繁華的地方。
無數人都想進入,她們看不到裏面的人在掙扎。
就算看到了,照樣想進去。
正是因為這樣,在歷史上不斷重複延續的鬥爭便不會隨着一個朝代的更迭而消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