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杜湘
只聽一聲清凌凌的呼和從上方飄來：“母親如此關心，兒媳特來拜見。”
只見一團白色的影子從最高的一座樓宇上翩然落下，不是別人，正是博靈王“念念不忘”的姬諾。
博靈王的親信中知道些情況的都大吃一驚，她怎會在此？眾人中最不是滋味的非杜湘莫屬，姬諾的聲音一出，他便遍體生寒，一顆心一直沉到谷底。在一開始同意幫母親做事的時候，這種結果不是沒想到。只是反正已不可能達到最圓滿的結果，不如拚死搏一個完全擁有她的機會。現在這個結果……
杜湘不知自己該以何種面目面對姬諾，縮在馬車裏動也不敢動。
姬諾落地站穩，對着英王一拜：“女兒來遲，望母王見諒。”
姬影板著臉，眼裏的得色抑制不住：“多為你皇姨母守幾天陵吧。”
“是。”
姬諾又對裴松喊道：“二皇兄，鴻炎，勞煩你們帶來這些兄弟互送大家去皇陵！”
裴松還沒回答“好”，博靈王喊道：諾兒，你這是什麼意思，要這些來歷不明的暴民挾持滿朝文武嗎？”
這話很有煽動力，畢竟大德向來對女垣不睦。
姬諾冷笑一聲，高喊道：“母親信不過，諾也無話好說。不過諸位也看到了，這還在皇城裏，就有心懷不軌之徒作亂！這一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想再安排幾次伏擊是容易得很。諸位信得過我母王和大皇姐的，就請跟我們一路走，送皇姨母安息；不願意的，諾也不勉強。不過若再出什麼亂子，可別怨我們英親王府守得了邊疆，護不住大家的命！”
站隊！
姬諾鐵鑄一般站在姬影和博靈王之間的空地上，目光凜凜盯着博靈王。微風掃過，只撫動了凌亂的鬢髮和靴邊的衣擺。
博靈王身後送靈的百官神色各異，沒有言語卻用眼神交流着。沒過多長時間，幾人走出隊伍，經過博靈王，經過姬諾身邊，走向姬影？走在最前面的是安國大將軍武陵，後面跟着幾名軍中將領。隨後又有幾人走過去，有刑部參與審案的官員，還有幾名宗室。
有了帶頭的，那些一向跟姬影交好的官員便不再顧及博靈王在朝的影響，紛紛向姬影一方靠攏。一些持中立的人眼看姬影一方越聚越多，想想她一向的功績，掂量一下眼前的局勢，對博靈王報個歉也走了過去。甚至幾個博靈王的追隨者，得知己方的幾位領兵將領都已殞命，料想大勢已去，還是及早改弦更張的好，也投向了姬影。在他們的授意下，隊伍後面跟隨的家眷悄悄的離開了隊伍。百姓們雖願看熱鬧，想到萬一打起來刀劍無眼，不如先躲一躲，門縫后也能觀戰啊。
落霞街上越來越靜。
博靈王面色難看至極，她身後除了她一手培植的十數人，那些和她有言在先締結過盟約的朝堂上的幫手畏於姬影等人的武功都退縮了。哼，都是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當本王離了你們就不能成事了嗎！博靈王恨恨的想着，一手按上腰間刀柄，冷冷道：“諾兒，你這樣逼着百官站隊，是想讓大家看看，英王殿下權傾朝野隨時可翻雲覆雨嗎？”
這樣直白的污衊，姬諾不為所動：“母親不必多言，是非曲直自在人心。秦卿已寫下自供狀自裁，直言是你和二皇女合謀害死皇姨母，誣陷大皇姐。你還命令四方將領困守皇城，要殺我母女排除異己。事到如今，我和你已沒什麼好說的。”
博靈王哭笑不得：“信口雌黃，本王的四方將領身在何處？本王若有此佈置，你身後那一堆大德暴民從何而來？”
姬諾道：“你的計劃早已被我母王識破，此刻我們才有驚無險。但你們聯絡的書信，還有幾名知情的副將已在我們手中。奉勸母親還是儘早下馬就擒。”
博靈王冷笑道：“你說本王有罪就是有罪了？大皇女氣死先帝當場擒獲還有人證數人，你都說她是被誣陷的，難保本王不會重蹈覆轍？”
姬諾也笑了一聲：“母親這是要打口水官司了。不如先安葬了皇姨母，誰是誰非再行討論。”
博靈王點頭同意：“你總算分得清孰輕孰重，女帝為國操勞一生，自當先入土為安！”
姬諾轉身問姬影：“母王意下如何？”
姬影上馬喝道：“靈起！”裝載着女帝棺槨的巨大馬車重又啟動，人群跟隨在後緩緩移動。裴松等人靠在兩邊讓靈車等通過，姬諾卻站在博靈王馬前不動。博靈王的坐騎不安分的踱步，鼻子吐着白霧。博靈王握緊韁繩：“還不讓路！”
裴松等人逐漸靠近姬諾，雖穿着的都是百姓的布衣，但眼神中的精光卻昭示着這群人的與眾不同。博靈王看看身後，因計劃中的四方將領沒來，自己的親衛並不算多，所以，硬拼勝算不大。不多的人群中那一輛馬車倒十分顯眼。遂喊道：“杜湘我兒，快出來見你的郡主。”
杜湘一哆嗦，心裏埋怨死了母親，他哪還有臉見她？可這樣當眾一喊，誰都知道了他在這兒，不出去也是不行。只好掀開車簾，緩緩下車，低頭磨蹭着走向博靈王。
姬諾見到杜湘，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冷冷道：“外聘之子，無幹家事。我雖喚王爺一聲‘母親’，但謀逆大罪，不敢沾染。”轉向杜湘，稍稍壓低音量：“杜湘，你過來。”
杜湘抬眼偷看她一眼，看到她眼裏的怒意。心裏放鬆了一點。她氣他背叛她，起碼說明她還在意他。還來不及喜悅，只感到背後冷氣襲來，一柄散發著森森冷意的長刀貼在自己後頸。抬頭看去，刀柄緊握在自己母親手中。
杜湘有些不解。
姬諾大笑：“母親，您不會是想拿您的兒子當人質，讓我放過您吧？”
博靈王面無表情：“是我兒子，也是你男人。想來今日你不會給我這個母親面子，你男人的命總要顧一顧吧？”
杜湘心裏一揪，母親果然要拿他當人質！
姬諾面上的笑意散去，慢慢變得陰寒：“我雖不是嚴苛之人，但對於敢背叛我的人，我會怎樣對待，杜湘你可還記得？”
背叛過她的人，面前便有一個，還好端端的活着，可是，之前……杜湘打了個冷戰，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秦鴻炎的好運氣，可以死裏逃生。
秦鴻炎自然也聽到了這話，心有戚戚般低下了頭，那些日子，當真心如死灰。直到現在，姬諾也沒有真正原諒他。抬頭看了杜湘一眼，似乎這個人也沒有那麼討厭了，至少，自己不曾有親人的刀架在脖子上。
杜湘看着姬諾，見她沒有一絲目光留在自己身上，只是冷冷的盯着自己母親。再看不遠處的秦鴻炎，他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如果自己死了，姬諾身邊就只有他了，姬諾遲早會原諒他的，一定會的。不甘心，太不甘心了！可現在這個局面，自己不僅背叛了她，還成為她的負累，她更加怨恨自己了吧……
杜湘再看向姬諾，她似乎沒了耐性，伸手一招，身後的人群再次向前逼近，欲要將他們包圍。
博靈王淡定不了了，大喊：“姬諾，別逼我做出你我都會後悔的事來！你贏了我又怎樣，連自己的男人都不顧，天下人會怎樣評說你？你放我一馬，我保證再不與你母王和大皇女作對，你聽到了沒有！”姬諾的人還在逼近，博靈王焦躁起來。
杜湘眼前泛起水霧，瞬間就做出了決定：我不要成為你的負累！更不要眼睜睜看着你放棄我！杜湘轉身抓起母親的刀尖，猛的一拽，用力將刀刃抹向自己脖頸。
博靈王全部注意力都聚集在姬諾身上，手上本沒用多少力，待發覺不對，杜湘已鮮血四溢，身體搖晃了幾下終於倒地。
“杜湘！”姬諾吼着，人已飛速竄到他身邊，接住他倒下的身體。杜湘脖子上的傷口汩汩冒着血，嘴裏也止不住的流，他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只能看着姬諾，眼神中有痛哭有後悔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喜悅。抬起手想要最後摸摸姬諾的臉，舉到一半卻無力的垂下。
“杜湘，杜湘……”姬諾又急又氣，不知道說什麼只有喊他的名字，看他舉手不成便自己拉過來握在掌心裏：“我是騙你母親的，我當然要救你的，你怎麼能這樣，我是騙你母親的啊！……”
聽到這話，杜湘釋然的笑了，他想幫她擦眼角的淚，卻發覺一點力氣也沒有，只好作罷。身體上的疼痛感似乎越來越弱了，這是快要死了吧。杜湘最後用力擠出一個笑容，閉上了眼睛。
“杜湘！”姬諾緊緊把他抱在懷裏，染的自己亦是一身血紅。博靈王心痛不已，他亦不是真心要放棄這個孩子，只是想利用姬諾的心軟給自己掙一條活路。她坐在馬背上傻傻的看着杜湘咽氣，自覺沒臉下去送他最後一程。待看到姬諾傷心之下全無防備的露出整個後背，突然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提刀便向姬諾砍去。
姬諾聽到風聲回頭，她沒拿兵器，倉促間舉臂格擋，想着就算斷臂躲過此招，她還是有把握拿下博靈王的。
眼看姬諾要血濺當場，秦鴻炎嚇掉半條命，喉間又干又苦，張嘴卻喊不出聲音，身子一軟從馬上掉了下來。裴松直線飛了過去，卻自知距離太遠，救姬諾來不及，大約只能給她報仇了。
姬諾眼前銀光一片，不知何處飛來一物，只聽“當”的清脆一聲，博靈王的刀被盪開，給姬諾掙來一線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