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趣事（四十九）

每一回，小葉梔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被抱出柴屋。

親人們的廝罵扭打，持續太長。小葉梔饑渴寒倦，總要提前暈倒於黑暗，在分不清的悲傷難過中，孤獨地度過自己的每一個團圓夜。

後來，葉梔學會了擁抱柴屋中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的那些未知存在。因為他學會了保護自己。

八歲那年，葉梔曾絕望到想主動跳樓自殺。一個八歲的小孩子，竟然能主動想出跳樓自殺，早熟得令人可怕。

死亡，第一次令他恐懼。他退縮了步伐，遠離了那塊高層樓台。

那一個陽光盛開、蘆薈清香的下午，葉梔想死不敢死，又忍受不了親人們的辱罵，首次舉起了手邊的獵刀。周圍似乎一下都安靜了。原來，那些自詡正義的親人們，也怕死。

那一次舉刀胡鬧的事件過後，葉梔彷彿與過去的自己來了個殘忍告別。身上的新添傷痕，成為了送別過去的殉葬禮。與其一同埋葬的，還有自己所曾堅持的正義。

書中的一大串正義，根本就不能幫助痛苦的自己。信它幹嘛？葉梔再也不會固執地相信任何東西了。他認定，要堅守自己所理解的正義。只要他自己過得好，那就是“正義”。

至此，葉梔的自私自利、絕情絕義，漸漸成型。

這成為了葉梔日後，大部分陰影故事的根源開端。他的自私自利、絕情絕義，不僅葬送了他自己，還葬送了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從此，葉梔的一生，都註定了坎坷波折無人知。

事出有因，卻自作自受。不值得人來同情。

如果說，馬戲團事件，是葉梔主人格異常（墮入邪惡）的開始。那，這次的告別過去之自我，則是葉梔主人格絕情的正式確立。

電影世界中的葉梔，就落入了這件“告別過去”的往事之中，即將遇見那個異常絕望，主動決定葬送心中正義的童年自我。

他穿跨過往事的冰冷回憶，主動來到了曾經的那間漆黑小柴屋門前，靜等某一個孤獨無極的死小孩出現。沒人比他更了解那個死小孩。那是他從前的自己。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有人在葉梔的背後唱“蛙之歌”。“蛙之歌”是一首單純依靠音律節奏來演唱的兒童歌謠。兒時的葉梔創造了它，每次孤獨無極之時，他都會清唱這首童謠，麻痹童年的痛苦，鼓勵自己勇敢生活下去。

門前的葉梔忽然咽嘆了一口氣，面色悲灰，彷彿極不願望見身後的那個從前自我。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不該進入這扇門。裏面的存在，會誘使你一輩子擇錯路。”葉梔沒有勇氣去正看背後的那個自己。他心疼過去的那個自己。他怕自身會被過去的自我所同化。他到現在，都放不下對親情的千百萬倍怨恨憤怒。

“我們還能回去嗎？”葉梔背後的那個孤獨無極的死小孩，反問葉梔。他的話語，賦存着某種難言的受傷，令人心碎。

“回不去。但我們有更美好的未來抉擇。我們不必主動擁抱黑暗。”葉梔鼓勵死小孩樂觀地存活下去，不必擁抱柴屋漆黑里的邪惡存在。

葉梔生來就懼黑。黑暗裏從來都有東西在等候他的進入。無害的小黑人，邪惡的奇怪存在，黑暗最深處的“？”。那些東西，都在一片漆黑中等待着葉梔，不知為何。

葉梔從小就不覺得黑暗裏一片空蕩。那些東西，那些葉梔所害怕的未知，每個深夜都會誘使葉梔接觸。它們是他的最後朋友、唯一夥伴。它們在漆黑中呢喃吠語，共同詛咒這世間的一切美好之物。

葉梔一直都在排斥那些東西，溫柔地維護着心中的那一丁點美好之事。

小未婚妻的到來、親近，曾使葉梔認為自己也能有權利擁抱一整個溫暖美好的大世界。他緊緊擁抱住眼前的那個痴憨小姑娘，不舍她有片刻離別。

他們一起在黑暗冰冷的最早初童年，織攢美好的未來幻想，彼此替對方舔舐內心被陰暗親情所撕裂的疼痛傷口，小心呵護，單純、積極且幸福。

小未婚妻是個從沒有複雜心思的可愛小姑娘，她認定葉梔就是自己日後的唯一伴戀，傾盡了一生來溫柔相廝護，像只懵懂的依戀幼獸。

最早初童年，葉梔始終都沒有變壞，都沒有墮落，就是因為他的身邊，時刻都伴有一位可愛的痴憨小姑娘。葉梔有勇氣來為她而變好。他要還她一段具現的美好幻夢。

小未婚妻還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族。小未婚妻最愛帶葉梔回自己的小家族，助他體驗那從未想像過的，溫馨無慮的真正親情。

那個小家族的全部族人，都待葉梔極好。他們/她們把葉梔當成了自己的兒孫、親族，溫柔庇佑。他們/她們不因葉梔的家庭醜聞而生產偏見。他們/她們會教葉梔正確的仁孝道義，會給葉梔講述聖哲們的苦難史，幫他固守注那日益破裂的倫理、善念。

葉梔於一個陌生的小家族中，彷彿就找到了真正的家。至少，那些時刻，他的身邊，都是一群溫柔善良的家人。小未婚妻就活潑主動地站守在他的身邊，一不小心，便暴露怎麼也藏不住的護短、疼愛，莫名痴憨而可愛。後來，葉梔一生都喜愛上了小未婚妻身上的青檸體香，若有聞見，即能感覺她就活生生地站守於自己的側旁，替自己分扛那些生活現實的所有憂愁。他的身邊，到處都遺落她怎麼也藏不住的護短、疼愛。葉梔小心翼翼地拾取，無時不懷念她的存在。

最早初的大半段童年，葉梔都能在詛咒恨憎的邪惡童年中，擁有難得的童年幸福。這是一種不敢想像的大幸運。葉梔無比珍藏。

那些疼痛心傷的家族往事之下，葉梔堅定維護自己的仁孝道德與正義，不曾有半分動搖。他的心中，自有小未婚妻為他織攢起的美好幻想。那是必將抵達的光明未來。他時時相信。

那些冷又餓的深夜，小未婚妻總會偷偷開窗跑來，帶着豐富的食物與水果，替他驅逐誘惑的黑暗。

兩人同枕而眠。小未婚妻喜歡直接把葉梔凍得暗紅的雙手，移挪進自己的小肚腩。她的小肚腩柔軟又焐暖。兩掌大小的皮表，明晃晃地攤露着她對他的無限呵愛。每逢葉梔詢問小未婚妻是否寒涼時，小未婚就會裝大人般懂事，哄取葉梔的安心。所以，葉梔印象中的小未婚妻，常容易感冒。一張細雪般的漂亮臉蛋，永遠因低燒而通紅。

寂靜漫長的深夜，小未婚妻有時還會學大人般跟葉梔接吻。無光的薄冷被窩裏，葉梔總因放不開而親錯地方，淺吻於臉頰，惹得小未婚妻嘻哈直笑。

葉梔對小時接吻遊戲的最幸福印象，是自己親錯之後，小未婚妻嘻哈而過的片刻沉默。兩隻小小的幼兒，都從捂不住熱度的被窩裏，一陣噤聲，奇怪地沉默。

於此時，小未婚妻忽然會伸展手腳，大抱住葉梔，緊緊不鬆懈。那一瞬，被人需要和在意的感覺，真美好。時光都被溫柔，忘記了流轉。

整個被窩裏的寒冷，一下子被驅散。溫暖如奇迹般降臨，庇佑諸身。葉梔的身子，長期受涼但突然遇暖，誕生出異常的過電反應。酥麻感襲擊內心，葉梔的全部意識，似乎都在洗鍊升華。物非物，身非身，空我瀚淡，天人感應，奇異非凡。在天地星空的盡頭，她就在那裏，光芒照耀，如神女般安靜守候。時間停轉，一切都彷彿在瞬間，流渡了千萬年。她的眷愛與依戀，卻永遠不變。剎那的千萬年都不能阻隔。多麼奇妙。

葉梔此時會不自覺地哭泣。有種名為“被需求在意”的情感，無數遍沖刷內心，替其清洗舊日往事裏的孤獨痛苦。到後來，就只留了個美好希望。最終，滿心感動，怎能不泣淚。

其實，生活有時也很美好，並非常年陰暗。葉梔就幸運地遇見了這種美好，小心珍藏。

小未婚妻不十分能理解葉梔的落淚。但她會依戀性地幫他擦淚。就算不能挪動手腳，她還有那張細雪般的漂亮臉蛋。小未婚妻會用臉蛋，挲蹭掉葉梔的熱淚，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自然的小習慣。日後，葉梔也沾染了這種小習慣，根本就沒想過丟棄。

平心而論，葉梔現在的大部分親昵性小習慣，實際上，都沾染於最早初童年的那位痴憨小未婚妻。小未婚妻，是第一位主導引導葉梔感受到“人之所以為人並美好”的可愛姑娘。葉梔在早初的人類期里，大部分的樂觀信心，都直接來源於小未婚妻的無私護愛。

小未婚妻是教導葉梔“如何做人並感受美好”的第一位人生導師。儘管小未婚妻不清楚自己的教育意義，但日後，葉梔的“化鯉成龍，人中豪傑”，以及積極自我之次人格的創造想法，都與小未婚妻直接相關。

來自於童年的美好幸福，無疑是一個人成為自我之理想人物的重大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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