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趣事（四十八）

“娃子，你體內的良善之心，從何而來？你若如實招告，我可能就會考慮放你一命。”

也沒見皺紋老婦有什麼舉動，屋內外的環境，忽然就大變樣。葉梔與老婦，共同置於了璀璨星河之中。星光耀眼迷離，令人模不清自我。

“這問題的答案，還是找你相公要吧！死老太婆，小心嘍！我要進攻了！你可別死得那麼快，好歹也讓我盡興一會兒。”

葉梔挺尊敬皺紋老婦的配偶，即那個後半輩子都用來遵守約定的怪物。他沒能出言侮辱。

“毛口小兒，言語涉命，簡直孩戲。”

皺紋老婦不賭不閃，任由葉梔瞬遷至背後，將其捅了個對穿，腦顱豎裂，剎那斃命。

葉梔一擊成功，扼手收刀，第一時間遠離老婦的屍體。這回刺殺，太過容易，一般都不會有好結果。

星河，從老婦的血液間隙流涕。銀白璀璨的光色，漣染血漬。恆星在燃燒中悲鳴，滑落向那不可知的黑洞。

整片星河，因老婦的死而陷滅。終結星體的黑洞，吞噬了一切，包括葉梔。

“終於好玩起來了嗎？”葉梔連同氫、氦等元素，一塊兒被拉引至寂暗的黑洞。誰也不清楚，黑洞的那一端，究竟有什麼在等待着葉梔。

時空被引力所扭曲，脆弱的三維形體，失去了三維形態構限，奇異地解離，被強大引力硬生生地撕扯成了二維，甚至一維存在。葉梔的生命意識，詭異地被保留，遣送至黑洞深處。那裏，正生髮着一件件葉梔所不願解封的輪迴往事。

“該死！這裏竟然有溯憶類神啟。”葉梔莫名驚慌。他最討厭的幾種神啟里，其一，便是溯憶類神啟。

這類神啟的噁心之處，在於被施用者的苦難具現。那些曾於過去中，或夢境中，所經歷的難忘的苦難，都會具現為真實的災禍，重現至被施用者的身邊，持續折磨。被施用者所一直逃避的痛苦恐懼、懊悔歉疚，加倍回返。內心情感，無疑成了殺死被施用者的最危險工具。

葉梔，此時，已受溯憶類神啟影響，生命意識被完好地投放進了某一件具現完畢的輪迴往事。

往事裏，那些他想極力遺忘的怨魂們，又從死亡的虛空中爬拽出來，向葉梔復仇了。

皺紋老婦果然可怕。她知道，葉梔擁有良善之心，無法被常規力量所徹底殺死。所以，她發動了情感攻擊。情感層面上的死亡，將在這片寂暗黑洞裏，通過法陣轉換，升格為奇特的意識死亡。葉梔若在往事裏被情感所擊潰。那他將必死無疑。現實里，一具沒有主觀意識的鮮活軀體，跟死亡有什麼區別？

（註：葉梔不是真正的天生良善者。確切來講，葉梔只是一件盛放良善之心的人形容器。良善之心的治癒力，對他的作用，十分局限。葉梔的肉體，雖然能受良善之心的庇佑，無限復愈，但他的精神意識，不受影響。葉梔的精神意識，一旦被破壞，良善之心並不能幫助恢復。葉梔知道這個事實。他一直都在避免精神系神啟的攻擊。現實里，受益於杜朗贈予的蒼藍血石，葉梔無數次地防備並反擊了精神系神啟攻擊，完好存活至今。但現在，葉梔主動進入了電影世界。融為一體的良善之心能隨之進入，蒼藍血石卻不能。因而，葉梔此刻沒有任何防禦精神系神啟的有效道具。他被迫面對，精神系神啟分支下，罕見的溯憶類神啟。他又是個複雜的情感生物，過去被諸多負面情緒所覆蓋，極易被情感所擊潰。於是，這一回，這傢伙，居然又面臨了新的生命危險。死亡陰影，合踏着他的腳步，再度找尋到了他。葉梔必須獨自抗爭。他的身邊，又沒了同伴。他再度觸摸到了那個熟悉的自己，孤獨地與整片危險作戰，找不到任何依靠。若想戰勝危險，只能憑藉過去的經驗，變回過去的那個討厭的自己。葉梔極不願這麼干！他好不容易與過去擺脫了糾纏。他不願變回過去的那個自己。所以，這一回，葉梔寧願以全新的態度，戰勝往事。他要證明，他的改變。他要摧毀他所厭惡的一切過去。他主動踏入進了輪迴往事。這是降世以來的第一回。結局如何，敬請期待！）

光影扭換，時空回溯，事件回到了從前。

禮花鞭炮在遙遠的夜空中燃燒釋放，點亮一整側天際。彩耀的焰色反應過後，二氧化硫瀰漫了整片城鎮。到處都有過年的紅色氛圍。真是一個熱鬧的團圓夜晚。

“干！居然是除夕夜！”葉梔從時空的跨度中回醒，猛然意識到這是一個除夕夜，團圓的除夕夜，不禁擰眉憂愁。

葉梔這傢伙，從小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或者說，就沒有過“家”。

從葉梔五歲的那年起，父母離異而帶來的沉重的家族戰爭，成為了葉梔童年回憶里的第一段記憶。

葉梔不明白，曾經恩愛的夫妻，為何會如宿敵般仇視妒怨，彼此終生帶着對各自的最陰毒詛咒，互相恨憎。

曾經聯姻為盟的兩大家族，也因父母的離異和恨憎而掀發戰爭。父方有父方的道理，母方有母方的苦楚。雙方都為自己的理由而堅持，不肯妥協。

葉梔兒時的每一個除夕夜，都沒體驗過“家庭團圓”，更沒體驗過“共聚天倫”。他的記憶里，只有兩大家族的最惡毒詛咒。這深深影響了初豎性格的葉梔。

葉梔印象最深的除夕夜片段，是辱罵和折虐。每一年除夕夜，父母家族都會把恨憎帶進飯桌，都會強逼葉梔成為己方家族的復仇者，發誓報復另一個家族，報復自己的親生母或親生父。

小葉梔不肯妥協，不願傷害，有時還為歪理而絕不屈服，童真地袒護遭受不公的另一方。結果，卻換來了兩大家族的共同辱罵和折虐。

兩大家族都指責小葉梔是逆子，是受對方道理影響的不孝犬，失望至極。

雙方都堅持地認為沒有錯，都“正義”地保護好父母的家庭和葉梔，各自驕傲！他們/她們所做出的一切行為，都有高尚的道理；他們/她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名為“正確”。他們/她們都沉浸於自己所認為的仁義孝道，歡愉快樂，從而竟忘記了自己的所有過錯。

或許，他們/她們並不在乎自己的過錯。他們/她們所加害的對象，不是自己的家庭，與己無關。幹嘛在乎？他們/她們還可以用這樣的借口，盡情地釋放內心的邪惡與貪慾，掠奪其它家庭的財權與名勢，將自家的前途發展、歡愉享受，建立於其它家庭的破滅之上，多輕鬆痛快。

他們/她們也不介意小葉梔的感受。一個小孩子，能有多大感受？他們/她們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小葉梔的袒護，才是絕對的錯誤，必須修正。

兩大家族，把各自內心間，人性的委屈與愁郁、意得不滿與偏見嫉妒，以“孝道”的大名義，都一股腦地灌進了小葉梔的身子，全然不顧葉梔的痛苦嚎叫，以作修正。

葉梔，打小，就厭恨“親情”。在他眼裏，就是一種無法言說的人性破滅。

家，愛，溫情，這些都是什麼東西？他的最早期童年，孤獨又疼痛。四周都充滿詛咒與打罵。親人們都對他失望，不肯低頭安慰。就連同齡孩子，也會對他扮鬼臉、丟石頭，嘲笑他的自作自受。

可小葉梔真做錯了什麼？他為正常的仁義忠孝而辯護，為正常的親情關係而堅持，為何，卻得來了這麼個結局？事情不該是這樣。一定有什麼東西錯誤。

小葉梔自己找不出錯誤。後來他一直都不敢想像，自己究竟是如何熬過那段最艱難的最早期童年。

那是一段真正無依無靠的黑暗日子。就連床榻，都有冰冷相伴。夜裏餓醒或凍醒，誰會為他加食添被，誰會來安慰，還不是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固執地堅持着書本中的那些仁孝道義，在被窩中又冷又餓地煎熬黑夜。

葉梔已經遺忘了那一段無依無靠的黑暗日子。他真的承受不住那段痛苦的經歷，只能選擇遺忘。再也難以被記憶。

七歲那年，父母正式離異。家族戰爭明面停戰，背地裏仍在延續，詛咒恨憎從未停止。小葉梔被律法裁決給了父系家族。他天真地以為，苦難終於結束了。但現實依舊殘酷。他的天真想法，本身就是一個大錯誤。

母系家族，還是會定期來搶人。除夕夜鬧得最凶。

小葉梔不止一次地被鎖藏進漆黑的無人小柴屋，避免與母親的再相見。

漆黑的空間，廢臭的空氣，不知掩埋過小葉梔多少的思念和難過。

兩大家族，就在門外不遠處的庭院，互相廝罵扭打。各自都有最難聽的詛咒；各自都巴不得對方不得好死。男人女人的吼嘯尖叫，一個音節都不落地傳送進了小葉梔的耳里。

小葉梔有時就會忽然哭泣、流淚。他不知自己為何而哭泣。

內在情感太多，太豐富，糾夾在一起，怎麼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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