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 美麗的夢做到這裏
美麗的夢做到這裏,樓下不識趣的長耳先生,恰巧嘶聲唱着京調,中年婦人夢中迷迷糊糊聽見,有點奇異,迷迷糊糊地想:咦?不是說駕車馬嗎?怎麼有驢子叫?哦,對了,驢子拖馬車,或許是近今最新式,最時髦的!
當時中年婦人的好夢,還只做了幾分之幾,只覺身上被人狠命地揉了一下,可憐她已跌出美滿之境。她還當作阿金妹來和她爭寵,一雙惺忪的睡眼,朦朦朧朧,似開非開地一動,嘴裏還迷迷糊糊,帶着囈語說:“哦……哦……車子備好了嗎……好……等我多帶些銀子……”
揉她的人接口道:“什麼……車子嗎?在門口了。我們正為票子來的,只要一張夠了!”
兇惡異常的語聲,一勺冷水似的,把她澆醒。在第二瞬中,撐開睡眼,她已明白床前站的是什麼人,並已明白是什麼事。可憐一個耀得眼睛發冷的銃口,劈對她的面門,連“啊呀”二字,也不及喊。其餘幾名捕快,也都凶煞似的,把兩張床上的餘人,逐一從無意識的境界中,生生地抓回。此際,屋中的景象,可以認為無可描寫,一言以蔽之,屋中六個同夥,卻共計十八個魂靈,魄的數量加倍,同時已飛向四十八處。趁他們沒魂魄的機會,兇猛的捕快老爺,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說不費吹灰之力。可憐這些人,白費了許多心計,還不及中年婦人比較的合算,連那美麗之夢境也無福遊歷。
“說時遲,那時快”六個陳腐的字眼,真是此際最得用的按語。當那四名捕快,一名制使,伺候男女六位神像時,那中年人早就飛隼般的,闖入板壁前方的一間,青年和捕頭緊跟在後。
這一間內不比後面,有兩個人早已起身,獃獃守着那位小人質,一個是癩痢頭霍五,一個就是長腳金寶。長腳金寶起先聽得樓梯上有足聲,已經注意,但覺得足聲只有一個人,以為誰已起身,下樓打洗臉水的。不料足聲越弄越近,越弄越多,他的心房頓時開始擂鼓,正想大聲問是誰,又想舉步出望,來不及了,已有三人閃入屋內。兩人當然大大吃了加料的一驚,這是題中應有之義,不用多說的。癩痢頭霍五一眼瞥見這中年人和青年,極喊一聲:“阿呀……不好……聶小蠻!”
其餘的喊聲,喉嚨已是閉塞。長腳金寶比較乖覺,兩手搶到那小孩的身子,預備實行前面所說的擋風主義。不料那中年人的身手,快如一陣風,放出一個餓虎擒羊的架勢,直撲過來,抓住他的一臂,輕輕向外一送,等於摜去一個紙團似的,長腳金寶的身子,連跌帶撞,已飛到那邊的牆角。
此時,這中年人似恐這小孩吃嚇,真的實行擋風主義,背轉身軀,立在前面,掩住那小孩,一面向長腳金寶握着一個拳頭,泰然說道:“你們想演武戲?來來來,趁早多演幾齣吧!”
他說著,又向華服青年喝道:“石亭哥,你不要真的像石頭一樣停着,不一起動手,等什麼?”
到了這步地位,長腳金寶和癩痢頭霍五,跌的跌昏,急的急昏,已無一絲抵抗的能力。他們的臉色,比洞房花燭死去老婆更為難看,當下二人只好安然就範,但心裏卻還一萬分的不解,心裏歷亂地想:這個聶小蠻真是仙人,至少也是仙人的子孫!不然,何以我們一到什麼地方,他卻如影隨形,馬上就會追到什麼地方?
總結一句,這四名捕快,一名制使,一個捕頭,加上這青年和中年的共計七人,這一役,不曾費去一顆汗珠,已完全擒獲了這幫綁匪。
再說中年背後的小孩,他在最初突見三人闖入屋內,不知為了何事,也有點吃嚇,轉眼審度情勢,知道救星到了,忍不住快活無比。這時他見長腳金寶等,已加上束縛,忙打中年背後鑽了出來,兩個明朗的眼球,灼灼地望着救他的三人,表示一種親昵之意。尤其對於中年的,為有掩護之恩,分外顯露依依不捨的樣子。
華服青年搶前一步,拉住這孩子的兩手,十分欣慰似的說道:“呀,清官,可憐的好孩子,你已急得呆了唷!臉已瘦了許多咧!可憐,我們家裏的人,比你更急啊!天保佑的,現在好了!”
孩子見說,舉眼向他痴望着,但這青年不等孩子開口發言,一口氣又搶着說道:“呀,你真急昏了,人也不認識咧!他是誰?看看認識嗎?你要好好地謝謝他咧!”
青年說時,伸指指着中年的,眼珠卻仍熱望似的盯着小孩的臉。孩子見說,兩眼很乖覺地一轉,他想起了適才匪徒的驚呼聲,立刻回首望着中年的,歡聲說道:“哦,聶小蠻先生嗎?謝謝你來救我!你不是已經看見那副牌嗎?我很着急,我當你不……”
小孩說得太匆忙,語氣有點不連貫,中年的急急搖手阻止他道:“哦,好孩子,都是自己人,不用謝的!別的話,慢慢再說吧。石亭兄,你先帶他到車子裏去等着,讓他定定神,不要多說話。”
名喚石亭的華服青年,答應了一聲,上前攙着孩子的手,孩子很歡慰地跟着他,首先下樓而去。正好後面的制使,也走來探望,因為他們也都完了事,只等鞭敲金鐙響了。
可是在這一剎那間,那位探長先生,整顆的心,已完全被驚奇的意緒所佔據,暗自驚奇道:這人竟是聶小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