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照樣回去
起先,這青年遠遠站在那裏,他的注意力不過集中於門牌四十八號的最後一家,至此,連那比鄰四十七號也連帶引起注意。
以上云云,都是故事中的第一幕。那第二幕的表演地點,卻在四十七號的大門內。這四十七號,是一所兩上兩下的屋子。走進門來,小小一方天井中攤着許多家用雜具,如腳桶、簸箕、小風爐以及洗衣的搓板等類,很是凌亂無章。客堂裏面比較的整潔一些,陳設幾種粗簡的椅桌,正中板壁上居然也懸着一幅畫和一副對聯。這畫年代已古,真是古董鋪外的古董,畫著一個漁翁得利,工楷寫着“陳秋山”的署款。
那副對聯,上聯“東壁圖書西園翰墨”,下聯卻是“生意興隆財源茂盛”,看了這種風雅的裝飾物,對於屋主人的身份如何,品行如何,雖不能完全明了,卻也可見十之八九。
剛走進屋的似乎說了幾句話,皺着眉頭看了另一人一眼,眼角帶着不安,但仍默不作聲。有個叫酒糟鼻阿四續道:“大頭哥,你聽兄弟的話,儘管在這裏玩一會兒,照樣回去,照樣做你的事,只做沒有這……”
酒糟鼻阿四沒有說完,先前說話的一個女人卻冷笑一聲,代這大頭哥答道:“哼!叫你一聲‘阿四哥’吧,你真看戲看了賣芝麻糖!你沒有聽得大頭哥說嗎?他不回去咧!”
酒糟鼻阿四一怔道:“這是做什麼?”
這當兒,那靠壁的短榻上,另有第三個人開始說過,這人是個黑瘦的細長條~子,一手支着頭橫在那裏,起初默然聽他們說著_網,並不插口。至此忍不住坐了起來,很驚異地問道:“咦?大頭哥,你為什麼不回去?”
大頭哥未及開口,這性情着急的酒糟鼻阿四卻又握了一個拳頭,在方桌子上重重碰了一下,高聲說道:“你倘不回去,我們少了一個內線,他那裏又有什麼舉動,我們便不知道。這事,我不贊成!”
那細長條~子也道:“是呀,他們不見人口,又不是交給你的,總不至於無端向你說話,你怕什麼?倘不回去,倒反告訴他們,這事你也有份了!”
這一肥一瘦的二人,你一聲我一聲,交口嚷着。大頭哥滿面現出膽小害怕的樣子,急忙搖搖手,意思教這二人說話輕些,隨又伸手鬼鬼祟祟指着隔壁屋子,悄悄說道:“我不回去,自有緣故,我已向嫂嫂說了。你們說話聲不要太高,不要被他聽見我在這裏。”
酒糟鼻阿四不耐煩道:“大頭哥,你又不光棍了,吊桶在我們的井裏。他聽見了,你又怎麼……”
此時,那女人又插口道:“你們別搗亂,也不必嘴五舌六,等我告訴你們。”
她說時,便向酒糟鼻阿四道:“你可知道,大頭哥今天為了什麼事來的?”
酒糟鼻阿四見問,把那粗肥的頭頸一扭,神色愈加不耐,冷然道:“他來時,我們在隔壁,一千鏟還沒鏟完,怎麼知道你們的話?”
細長條~子也道:“喔唷,肚腸癢得很,快些說吧,到底什麼事?不要牽絲攀藤了!”
那女人便慢吞吞地道:“大頭哥說的,他那裏為了這事,預備要和我們說一說,已請了兩個什麼……”
她說到這裏,卻頓住了話頭,回頭問大頭哥道:“你剛才說他們請了兩個什麼呀?”
大頭哥眼中露着憂懼,答道:“兩個什麼官面上的人,一個叫做聶小蠻,還有一個喚作什麼蘇景墨。聽說這兩個是金陵城裏消息最靈通的人物,沒有一件事打聽不出的。”
那個女人便接口道:“你們聽見嗎?大頭哥是個膽小鬼,恐怕他們查問起來,疑心到他身上。因此,心裏着急,逃到這裏來了。我想這事倒要……”
這時候女人還沒有說完,酒糟鼻阿四和那細長條~子二人同時吃了一驚。那細長條~子尤甚,黑蒼蒼的一張瘦臉皮上頓時改變了顏色。酒糟鼻阿四也把那雙可怕的眼珠瞪得很大,半晌不發一言,分明這一個消息,已打動他的心坎。
可是一會兒,他覺得自己的弱點太暴露了,因又聳聳兩個肥肩,一陣獰笑道:“嗄,我當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他們請了兩個官面的人。什麼神探小蠻,什麼蘇景墨的!這兩個鳥人,我連名字也沒聽見過,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酒糟鼻阿四說這話時,故意又把頭頸一扭,胸脯一挺,隨在身畔取出煙杆子,裝了一鍋煙,在方桌子上使勁搗了幾下,就向嘴裏一送,一面取火燃吸,一面滿面放出淡漠的樣子,表示他對這事不屑置念。但他雖把態度勉強裝得十分鎮靜,倘有細心的人,在這煙紋裏面,冷眼觀察一下,便知他那鎮靜之中,實已起了無限隱憂,眉梢眼角,隨處可以找到一句嘴硬骨頭酥的成語。
可是那個細長條~子卻還不曾發覺他這破綻,聽他說著這種冷冰冰的話,不禁皺着眉說道:“阿四哥,你別看得太輕鬆,說這涼颼颼的話。我看這事有點危險,非等老大回來,商議商議不可。”
細長條~子說這話時,語氣有些着忙,他的態度,恰和酒糟鼻阿四,成為絕對的反比例,好像即刻就有大禍臨頭似的,隨又沉下臉色,問大頭哥道:“你這消息是真的嗎?”
大頭哥正色道:“我是看見了人才跑來的!這又不是好玩的事,我才一本正經跑來告訴你們的,騙你們做什麼!”
這時那女人起先精神專註着那支煙鍋,對於這事,淡淡的並不十分在意。至此,看了大頭哥說話時那副緊湊的面色,又聽這細長條~子說得如許鄭重,知道這事有些厲害,不禁有些擔心起來,獃獃地看着二人問道:“你們說的這兩個到底是什麼人呀?”
細長條~子苦笑道:“咦,剛剛說過是兩個官面上的人,你不聽見說嗎?他們不比尋常的捕頭、都頭,可能很不好弄咧!”
他說著,目光一閃,想起了什麼事的,問道:“嫂嫂,毛獅子的事你知道嗎?大約這個人,老大總會提起過的。”
中年婦人道:“你說販’海砂‘的毛獅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