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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帶着她的女兒甜甜來看望母親了。
光陰一瞬。母親說,回憶起來,就像電影蒙太奇。時光河流里漂浮着一件又一件五花八門的角色戲服,當那件寫着“外祖母”的戲服漂到母親身邊,她套上它,就變成外祖母;姐姐則套上標着“媽媽”的那一件,就變成了媽媽;而甜甜,望着那個孩子,我像看到童年的我。她/他的兩隻小手,一隻抓着將來,另一隻抓着過去。孩子的一個作用,是把記憶殘缺的一段弧線補畫完整。他者既是你的過去,也是你的未來。
姐姐的丈夫是警察,我們很少見到他,只在他們的婚禮和每年的春節見過他。但是只要看到那個孩子,我們就彷彿看到了他。孩子的小臉彷彿是姐姐和姐夫五官的交易所。她剛剛出生的時候,父親說,看那個孩子一眼就彷彿看到了姐姐,她和姐姐小時候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然而,不知什麼時候,姐夫的五官悄悄替換了幾件姐姐的,姐姐的影子並未就此消失,而是若隱若現,時而浮動於她的鼻樑和嘴角。從此,孩子的形象成為顯著的姐夫,隱性的姐姐。她細巧五官,明明就是他縮小的樣本,只消歲月的手把那件樣本逐漸按照原型拿捏塑造,最終變為成品。她在房間內瘋野地跑,就像壓縮變小的姐夫在到處折騰搗蛋。唉,她就是他,她是他的映照,使他基因的延伸得以實現。她也是警察,一個***警察,每當姐姐和姐夫在夜晚他們的床上弄出了聲音,這個小孩警察就會出其不意地在黑暗中說一句,“媽媽,你幹嘛呢?”
姐姐成了一名幼兒園教師,“我喜歡別人對我順從,那種前簇后擁一呼百應的感覺!”她當年在選擇職業前如是說,她在說到一呼百應時,聲音做漸強處理,樣子就簡直就像個女王。
那個三歲的搗蛋鬼趁着父親不注意,一把搶下了他的老花鏡。
“你這孩子,快給我。”姐姐高聲叫道,一邊去追這個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