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賬房先生
“轟,轟,轟。”
劉香那邊已經開炮了。
“轟,轟,轟。”
楊波這邊亦是開炮還擊。
虎蹲炮射程只有八百步,雙方的距離未及射程,彈丸落在前方的海面上,濺起陣陣水花。
虎蹲炮狀如虎蹲,曲射為主,即使擊中,也只能對甲板之上的物件和人員造成損傷,想要擊沉對方船隻,幾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風險還是很大的,萬一挨上一炮,傷亡定是免不了。
楊波不願意冒這個風險,卻是沒有退縮的餘地,人家都欺負到家門口了,硬頂也得上啊。
“敵方有船開始轉向了。”雷矬子驚呼。
“呵呵..”楊波冷笑,眼睛並沒有從望遠鏡的視野中挪開,“海盜戰法,不過如此。”
劉香側翼包抄,阻我轉向,然後中間猛衝猛打,亂中取勝,典型的海盜戰法。
看起來劉香也不太看重虎蹲炮的作用,射程倒是有八百步,比火銃打得遠,但準頭實在差強人意,海盜還是喜歡近戰,跳幫肉搏,用大刀片解決問題。
那也要看你遇到的是誰,遇到楊波,算你倒霉。
在楊波看來,來自劉香船隊的威脅,最大的當屬碗口銃,這是直射火器,幾十門一起開火,打在人身上,雖說不一定會有碗口大的一個洞,十有八九人便活不成了,可謂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確實恐怖。
“哥哥,差不多了,我下去,跟劉香乾上一仗。”
眼見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何起風興奮起來,也顧不上跟雷矬子學開船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想都別想,你的任務是學會開船。”楊波頭也不回,兀自拿着望遠鏡觀瞧,“大哥,你可要看好起風,不要讓他亂跑。”
“好嘞。”雷矬子咧嘴一笑,吩咐道:“何起風,左舵三分,穩住...”
“學開船,學開船,這下倒好,連槍都沒機會打了。”何起風抄起船舵,嘴裏直嚷嚷。
“大哥,不要在意劉香的什麼兩翼包抄,保持航速,以不變應萬變,我先下去。”
楊波突然放下望遠鏡,抄起一把火槍,丟下一句,便咚咚咚地走出指揮艙,來到前甲板。
“王連營。”楊波叫道。
“到。”王連營匆匆跑過來。
“先穩住,待賊寇點火,再開槍。”
“明白。”王連營拎起手中的火槍,笑道:“劉香想的是兩翼包抄,中間突破,自以為得計,咱們有了這個,他要來,便讓他好好地喝上一壺。”
楊波調來王連營的二隊,一百人,一百隻新式火槍,這便是楊波的底氣。
指揮艙里的雷矬子探頭往下看了看,笑了,笑得十分雞賊,轉身對何起風說道:“何起風,保持航速,以不變應萬變,我先下去一趟。”
何起風眼睜睜地看着雷矬子也去到甲板上,狂吼一聲,眼淚差點都掉下來了。
“三弟,那個寶貝火箭炮該出場了吧?”雷矬子貓腰來到楊波身邊,急聲問。
楊波搖搖頭,火箭炮是楊波的殺手鐧,是留給荷蘭人的,劉香還不夠格。
關鍵是,火箭炮還在實驗中,可靠性欠佳,數量也不多。
荷蘭人躲在劉香後面,意向不明,萬一激戰中,荷蘭人突然出現,他們戰艦可是裝備了不少加農跑,射程達幾里之遙,沒有反制手段,豈不是等死?
楊波探頭向敵船張望,劉香的火銃手已經站起來,倚在船舷上,開始裝葯了,楊波把手裏的火槍端平,前有準星,後有照門,兩點一線,槍口對準一個已經裝葯完畢的火銃手,只待他點火那一刻,便扣動扳機,在這個距離上,撂倒此人,楊波還是有把握的。
“呯.”
“呯呯呯,呯呯呯..”
“瞄準了再打,不要浪費彈藥。”
楊波打完一發,蹲下身,忙着裝彈,嘴裏喊着。
“丟雷老母啊。”劉香傻眼了
楊波使的是什麼銃?怎麼不見裝葯?
碗口銃威力大,不假,可是它跟普通火銃一樣,人員必須站着裝葯,站着打槍,楊波的人使的是后裝彈擊發槍,用的是定裝的紙彈,很快便能壓進彈倉,射擊時,可以躲在遮蔽物後面,從容地用站姿、蹲姿、甚至卧姿,只把槍口探出來,即可放槍。
劉香的船上,一時混亂不堪,槍聲大作,火銃手稍一冒頭,便被撂倒,彈丸就是一個鐵蛋,打在身上,便是一個洞,鮮血汩汩地往外冒,一時間,甲板之上,血污橫流,哀嚎陣陣。
太慘了,這都是劉香在海上橫行的本錢,損失實在太大了。
“丟雷..”劉香駭然,真的被嚇到了,下巴直接掉地上了,彈丸嗖嗖地打過來,他貓下腰,咒罵道。
嗖...
一隻彈丸嗖地擦着他的腦門兒飛過去。
當...
打在身後的木板上,木屑橫飛,有幾片劃到他的臉,頓時血流不止。
“丟雷老母,被人當兔子打,還還不上手。”劉香罵道,神色十分地凄惶。
摸摸臉,摸到一手的血,急眼了,喊道:“開花彈,開花彈,虎蹲炮,給老子打開花彈。”
咚...
一個火銃手中彈倒地,四肢在抽搐,還沒咽氣,可是他手裏的碗口銃已經點燃,滋滋冒着火。
這可要了老命了,劉香嚇壞了,連滾帶爬,想要逃離現場。
轟..轟....
這一銃剛好打在一個長方木箱上,那裏存放的可是火藥啊。
這是殉爆,戰船上最恐怖的事件。
一陣巨響,爆炸掀起的氣浪,把他高高拋起,像電影裏面的慢鏡頭,後空翻,轉體一百八十度,向後翻騰三周半,拋落入海,估計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憐的劉香,此次北上,原本只是想,跟着荷蘭人賺些零花錢,壯志未酬,便葬身魚腹了。
樹倒猢猻散。
老大都死翹翹了,賊眾一看不妙,能跑的,撒丫子便跑,不能跑的,便縱身跳海,更多的,舉起了白旗,投降了。
“你娘啊。”雷矬子把槍扛在肩上,意猶未竟,看着一隊隊的戰俘走過去,咧咧嘴,說道:“這劉香也太不經打了吧。”
楊波卻是舉起望遠鏡,觀察荷蘭人的戰船的動靜,荷蘭人不但沒有前來營救,反倒在後退。
“大哥,你派哨船盯緊荷蘭人的戰船,弄清楚它的去向。”楊波吩咐道。
“好嘞。”雷矬子應諾一聲,轉身去安排了。
“公子。”王連營走了過來,喜滋滋地,“這一仗打得真痛快。”
“哪裏是一仗,頂多算半仗,荷蘭人還沒動呢。”楊波瞥了一眼王連營,突然想起什麼,又道:“王連營,你是北方人?”
“是啊,薊州人,怎麼了?”王連營奇道。
“等趕走了荷蘭人,你在火槍營挑幾個機靈人兒,去一趟遼東。”
王連營頓時來勁了,大喜道:“公子,要打建奴?”
楊波搖搖頭,“只是去探路,和一個封家的商隊一道,待回到石廟,我再與你詳談。”
劉香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就等着把俘虜收攏。
荷蘭人在往後退,雷矬子的快船個頭太小,楊波也沒打算追上去,跟荷蘭人再干一仗。
一時便沒仗打了,暫時按下不表,回到南溪河碼頭。
碼頭本是人流集中的地方,近幾個月來,往來的商賈一日多過一日,今日突然一級戰備,很多人被堵在了沈家堡,現在都出來打探消息,碼頭上的人流並不比平素稍有減少,眾人都是心存焦慮,聚在一起,便議論紛紛。
楊波此次出海,干係重大,倘若真跟荷蘭人幹起來,打贏了,什麼都好說,好日子繼續,打輸了,可就不妙了,沈家堡屁大的地方,哪裏經得起紅毛鬼的騷擾?
韓贊周等人也不例外,尤其他和左文燦還要駐節沈家堡,也想要知道楊波在海上有沒有跟荷蘭人打起來,打起來,贏還是輸?
就算回到得月樓,亦是坐立不安,索性就在此地等着,好在碼頭左近,餐館倒是不缺,橫豎已是中午時分,便就近找到一家餐館,兩撥人坐下來,邊吃邊等吧。
鑒於徐驥是楊波請來出任石廟學堂校長的,眾人吃着飯,閑聊起來,自然又提到楊波在沈家堡開設學堂的事。
“咱家可是聽說,這石廟學堂現已更名為萬里學堂,是因為封萬里捐了銀子,文燦啦,封萬里便是你老丈人啊,捐銀兩萬兩,真是大手筆。”韓贊周嘖嘖稱奇。
“哦..”左文燦吃了一驚,他是第一次聽說。
左文燦這些時日,在海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終日除了跟翠兒廝混,便是飲酒,跟個活死人相仿,直到韓贊周前來,宣讀皇上的旨意,他只是調了職,這才活過來,消息自然十分第閉塞。
“捐資助學,乃是好事。”徐驥呵呵一笑,又道:“聽說沈家堡還有個女子學堂?叫做佩瑤女子學堂,是南京魏國公世子徐文爵捐資的,那佩瑤卻是徐文爵心儀的女子,此事已傳成一段佳話,我在來的路上便聽說了,還是沈家堡的奇事多啊。”
“誰說不是?”蘇洛兒瞟了一眼左文燦,掩嘴兒笑道:“左大人,尊夫人倘若出任女子學堂校長,便是長了我們女兒家的士氣,左大人可是要允諾才好。”
左文燦聞言,不由放下手中的酒杯,連連搖頭,說道:“蘇姑娘說笑了,雅雯怎麼可能..”
說著話,覺着此事有蹊蹺,驚道:“這事是真的?本官卻是未知...”
蘇洛兒這才意識到,原來左文燦還不知道啊,趕緊道:“尊夫人日前已經返回海州,想來是要跟左大人商議的,左大人在海州沒見到尊夫人?”
“這..”左文燦大驚失色,神情亦是激動起來,就像被人橫刀奪愛,身心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怒火中燒,氣得嘴唇直哆嗦,卻是說不出話來。
“竟有這種事?”韓贊周亦是吃驚不小,細眉緊皺,說道:“這個楊波,還真是什麼都能做出來。”
左文燦一拍桌子,怒道:“古往今來,何曾有過什麼女子學堂?楊波..簡直是胡鬧。”
“女子入學有什麼不好?”蘇洛兒看出左文燦是生氣了,卻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爭辯道:“女子識文斷字,跟男子沒什麼不同,也可明事理,出來做事,養家餬口,譬如在石廟火柴工廠里,女子識文斷字,便能做個小管事的,還能管着男子,月錢也比男子多,卻也沒什麼不妥。”
“呵呵,文燦老弟,莫要動怒,百聞不如一見,不如我們幾個跟楊波說說,便去火柴工廠走上一遭,看一看再說話,如何?”徐驥打個哈哈,笑道:“這火柴工廠女子竟比男子多?實在有趣,真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