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偏執型病嬌
皇宮的刑場位於地下。
若說皇城光鮮,那麼它最陰暗的一幕就掩埋於此,一路走過,所用刑法五花八門,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讓囚犯痛不欲生。
其一,剝皮,剝的時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膚分成兩半,慢慢用刀分開皮膚和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樣撕開來……最難的是胖子,因為皮膚和肌肉之間還有一堆油,不好分開。
其二,腰斬,由於腰斬是把人從中間切開,而主要的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犯人不會一下子就死,斬完以後還會神志清醒,得過好一段時間才會斷氣。
其三,俱五刑,將砍頭,刖,割手,挖眼,挖耳合一。即大卸八塊,通常是把人殺死以後,才把人的頭、手腳剁下來,再把軀幹剁成三塊。
除此外,還有凌遲、縊首、烹煮……等等,數不勝數。
插針。
裴盞走到這一刑場處停了下來。
柳絮早已嚇沒了魂,血腥充斥整個地下場,血肉被人當成玩具,她也不知道太子帶她來這裏是幹嘛:“殿下,奴婢不舒服,這裏……”
“就這個吧。”裴盞出聲,插針是用針插手指甲縫,常用於女囚。
“適合你。”
柳絮臉色刷白,立馬就意識到不對勁,瞬間她的雙手被人抓住,死死地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陰間鬼魂,要勾去她的魂魄。
“太子殿下!您要做什麼?”
她問出口之時伴隨欲想掙脫的動作,卻換開更粗暴的壓制。“您不能這樣對我!”柳絮歷聲哀嚎。
骨頭被人擰成咕咕作響,柳絮猙獰的臉懼意閃動,哆嗦着下嘴唇:“您不能這麼絕情的,您不是這樣的人。”
“孤是什麼樣的人?”裴盞腳步一凜,暫且收了要走的步子,轉過頭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她:“看來你很清楚?”
柳絮直打哆嗦,她開合的嘴裏牙齒打起冷戰:“我知道的,我懂你殿下……”看她要去拉扯太子衣襟,壓制她的官爺立刻吼一句:“老實點,太子殿下將你帶來這,就證明你有罪!從此是要留在這裏日日受刑,接受懺悔的。”
“噗。”裴盞一笑。
真有意思,竟然有人說她懂他?
他眼裏閃着不屑的光,直接刺激到命懸一線的柳絮。她歇斯底里:“我懂!我懂的!我真的懂!殿下!您是我愛慕的人啊!”
彷彿聽不到官爺在說什麼,她只一味看得見身份顯赫的太子爺。
官爺互看一眼,這女人瘋起來還挺讓人震撼。
“太子殿下,您看……要不讓她說完吧?”不然就這麼死了,也是一個冤魂,說不定都過不了奈何橋。
裴盞輕描淡寫:“嗯。”
“那你說?”
柳絮眼色堅定,她一定沒有愛錯人。
“殿下溫遜有禮,謙和君子,有文韜武略之才,賢良治國安民之心!”柳絮先是咽了一口唾液,逼迫自己冷靜,接着聲音陡然拔高,一字一頓地道,“上忠於君,下善於婢,太子殿下悲憫於世,是不會這麼對奴婢的……”
不錯。裴盞說:“你確實很了解孤,將孤在人前的偽裝了解得十分透徹,這是件好事,因為你向孤證明了,孤的表現十分成功。”
柳絮簡直不敢相信,“不,這不可能。”
“殿下是正人君子,是從潔白里開出的花,不會騙人,更不會這樣對我的,不會的。”宮女已經涕泗橫流,因為掙扎而變得披頭散髮,最後狼狽地被人提走。
裴盞笑着聽她說完,最後一句確實落下些許火星在心上,燒得慌。
是從潔白里開出的花。
不對。
以前的人說,裴盞是從泥污里爬出來的蛆蟲。
看向腳下的血腥,裴盞突然想起周自柔。
她也愛他。
那她也同樣是因為這些愛他的嗎?
裴盞不確定。
與此同時,他開始緊張起來。
~
東宮裏的花圃都有專人打理。
周自柔站在宮女身旁,這天剛好是宮女打理花圃的時候,她們每天都會修理,用剪子和刀來剪,一枝一葉,都打理得十分細緻。
正巧周自柔這時候剛吃完早飯,無聊之餘,便來偷學一番。
“誒,你這個也能剪掉嗎?”
她一出聲,宮女便齊齊地看向她,帶頭的宮女更是嚇得剪子都掉了:“周姑娘。周姑娘怎不在裏屋裡休息着,跑出來了?”
這話說的,“我又不是犯人,什麼叫跑出來了。”
宮女齊刷刷下跪,剛才說這話的人立馬請罪:“奴婢嘴笨,周姑娘莫要見怪。”
“我倒也不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怪罪於人,你們不必動不動就下跪,磕壞了膝蓋可得了啊?”
周自柔吟吟一笑,扶起一人,其餘人便跟着都起來了。
“周姑娘……人真好。”
“是呀是呀,以前從沒見其他主子如您一般親和呢。”
周自柔默不作聲,她知道這是宮女慣會的彩虹屁,無時無刻沒有宮人不誇她兩句,尤其是她一夜未歸回來以後。
“誒,不過這個也能剪掉嗎?”她又重新問回那個問題。
微微一笑,知道周姑娘好相處的性格便沒有那麼害怕了:“是的,這個枝葉……”
房廊下,一邊看着不遠處和宮女討論如何修剪枝葉的姑娘,裴盞一邊聽着鍾緹說話:“屬下查過了,那日林蔭湖是二殿下令人放的孔明燈,是放給林小姐的。”
裴盞抬眉,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她也有參與吧?”
林渺渺曾說她似乎感覺周自柔在撮合自己和二皇子。
如果真是這樣,周自柔去找二皇子只是為了給他們兩人湊姻緣。
果不其然,鍾緹答道:“是的,此次孔明之宴正是周小姐給二殿下出的主意。”
“另外,今日禮部侍郎上書,希望請求調其兒回京。”
裴盞眉心一跳,他微掀眼皮:“這個林藕羽是在梧州待得不夠滿意嗎?”
鍾緹:“……”
“林勛也是夠迫不及待,皇帝還沒死呢,就知道趕緊將兒子攬回身邊了。”
“父皇同意了?”
“是的。”
輕揚下巴,裴盞微微展望,眼皮微垂。
和二皇子不一樣,林藕羽在她心中的地位,裴盞是從小就知道的。
想起地牢裏那個叫柳絮的女人說的話。
“那就叫人待他再“好”一點,讓他回不來。”淡淡的,沒有絲毫情緒,裴盞聲音微不可見地低了兩個度說:“另外,叫人去扒一扒林府,孤要叫整個林府潰散,而不是現在仍然還能強撐着,當個紙皮老虎。”
鍾緹微肅:“是。”
裴盞提醒:“從林夫人下手,會方便一些。”
等搜查到足夠的證據,再去皇帝面前無意間透露一下林夫人的虐狀,皇帝就算再偏袒林勛,也不可能了。
~
周自柔想要親自動手嘗試,可惜沒有宮女放心大膽地將工具交到她手裏。
“周姑娘皮薄肉嫩,這種粗活還是奴婢們來,周姑娘看着就好。”
周自柔說:“我沒有那麼嬌氣,再說只不過是剪一剪樹枝,不怎麼危險。”
即使如此,宮女還是不讓。
周自柔捏着剪子的手蠢蠢欲動。
裴盞走上前,宮女行禮:“太子殿下。”
不會吧,太子殿下不會要罵她們了吧?
“想剪這個?”裴盞好聲好氣地問。
周自柔盯着花圃,“本來是想的,不過若是早知道如此麻煩,剪個花還要經你同意,我便不白費這心思了。”
把剪子重新還回那個宮女,周自柔走了。
……嗯?
她走後,大家同時愣在原地。
太子看着少女果斷的背影,更是呆站許久,不辨喜色。
片刻,裴盞淡笑地瞅了一眼凝在原地不敢動的宮女們:“無事,你們繼續吧。”
宮女們鬆了一口氣。
這日子過的。
真是神仙打架小人遭殃。
裴盞步子大,對比起一米六五的周自柔,裴盞只需要加快下步伐便能趕得上。
“生氣了?”
周自柔瞥他一眼,慢吞吞地說:“沒有啊。”
剛剛那一下的小矯情只是周自柔的試探,她想看看裴盞能對她容忍到什麼程度。
適當的小打小鬧可以怡情,但她也知道過了就不好了。
裴盞微微附身拉起她的手,抓在手心裏細慢地揉捏。
“咦?那個叫柳絮的宮女呢?”
她話語一轉,忽然轉到別的話題上。
“問她幹什麼?”裴盞臉上的表情還算平淡。
周自柔:“那天晚上,她在我床上落下了這個,我想還給她來着。”一邊說,周自柔一邊從袖口裏掏出來一顆珠子,被牽着的柔荑也只好鬆開。
聽見這話,裴盞眼皮跳了跳,紺青色的眼眸一凜。
裴盞接過,仔細看了看,“只是普通的琉璃珠。”視線落到周自柔臉上。
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她竟然一點不惱,眼底乾淨,沒有一絲一毫的妒意存在。
這是正常的嗎?愛一個人不會嫉妒。
裴盞捏轉着手裏的琉璃珠。
“裴盞,哦對了!還有這個。”說著,周自柔又從袖口裏掏出一張手帕來,她翻出之時手帕凌亂,現出絲絲不明朗的血跡。
“既然你拿了,那就幫我還給柳絮吧,連同這個一起。”
如果一個珠子不能證明什麼,那這塊方帕足以說明問題,潔白無暇的一塊帕子,上面卻沾了少女血。
裴盞一把扯過來,骨指發白,勉強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這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啊,又不是我的,你這麼凶幹什麼。”她咕噥。
“我……”裴盞啞然,他被帕子上鮮紅的血痕刺中了眼,“柔柔,我們沒有……”
“呀,我突然忘了答應要給五公主和長公主做的奶茶!”周自柔拍了拍腦門,不滿地抓着他的袖子:“可是我不想一個人去廚房做,你陪我吧?”
撒起嬌來,裴盞毫無還手之力。
除了在床上,周自柔還從沒有這樣嬌憨姿態的時候,裴盞如痴如醉,喉結緩緩滑動,眼裏又是幾點深色。
這個色批,準是又在想什麼不正當的事情。
“好不好嘛~”周自柔一邊在心裏罵他,一邊搖頭晃腦:“好,你說好了,我們這就去,天黑了就不好做啦!”
“……”裴盞先是不動,拉住周自柔欲要離開的動作:“先別走。”
“怎麼了?”
裴盞猶豫一下,像是即將表明心意的毛頭小子,緊張萬分:“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周自柔勉強擠出一個笑:“怎麼突然問這個?”
裴盞是個怎麼樣的人?周自柔對着問題做過許多次回答。
從人的正反面來說,裴盞是個壞人。
他殺了她弟弟,陰險狡詐,賣弄乖巧,人前人後兩幅面孔,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東西。
從他小變態的人設來說,他是個偏執型病嬌,認定一個人,就會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得到她。必要之時可以剷除異己。
具有病嬌這種性格特徵的人物,通常會對某一現象產生常人無法理解與認同的強大情緒、執念。
也有以此為動力做出過激的示愛、排他、自殘、傷害他人等極端行為。
裴盞:“我想知道,我在你心裏是什麼樣的。”
停了兩秒,她直言:“大壞蛋,只會欺負我的混蛋。”
裴盞:“……”
周自柔罵過他許多次混蛋,若是總結一下周自柔說過最多的話,裏面一定有這兩個字。
但世界上沒有人非黑即白,周自柔知道即使是被塑造出來的裴盞也是這樣,他不全是黑的,有的時候,他對人極好。
他會幫她找店鋪,會答應她不殺阿棄,會縱容她,答應她進宮住大house,在那種事情之前,也會尊重她。
總而言之,周自柔對裴盞的情緒十分複雜,這裏面尤其以周天霸的死讓她最不能接受。
垂下眼,周自柔瓦聲瓦氣:“就這樣,我說完了,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廚房。”
說完,她又立馬自問自答似的道:“不去算了,我自己一個人更自在,我去叫紅兒和我一起。”
“去。”裴盞抓住她的手。
“你去哪兒我都跟着你,柔柔,即使那個地方是煉獄,我也會陪你的。”
周自柔低下眼,被他拉着走,眼睜睜地看着從他身上掉下的東西:“誒,柳絮的東西掉了。”
裴盞施捨似的給那地方一個目光。
“不用管。”
那是他扔掉的。
裴盞嗤笑,看來柳絮還是拎不清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竟然敢把這東西故意留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