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子殤
地牢之下,哀嚎一片。
“太子殿下放心,針刑每隔兩日就會實施一次。”
裴盞:“會不會死?”
官爺客氣答道:“這個太子爺儘管放心,行刑之後,會隨便給她上點葯,確保人不會流血過多而死。”
“幹得很好。”裴盞給出讚賞,接着補上一句:“讓她堅持一個月吧。”
官爺看看太子,揣摩着他這話的意思是一個月以後放了人呢,還是一個月以後殺了人。
保險起見,他將這話問出口。
裴盞睨了睨他:“聽說你們這的梳洗之禮不錯?”
官爺立馬明了,這裏說的梳洗並不是女子的梳妝打扮,而是一種極為殘酷的刑罰,它指的是用鐵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來,直至肉盡骨露,最終咽氣。
“小的懂了,太子爺。”
裴盞點點頭。
“啊——!”一聲慘叫幾乎是剖肝泣血,哀毀骨立。
“是誰在叫?派人去堵上她的嘴!”官爺粗喝一聲。
裴盞走到一間牢房前,裏面的人衣衫襤褸,髮絲骯髒,而他仍舊光鮮亮麗,高不可攀。
柳絮眼裏只剩下徹骨的恨!
“你不得好死。”
裴盞輕道:“你是在跟孤說話?”
被人壓跪在地的人像是一個女鬼,她兩隻手正在承受針刑,外翻的指甲蓋內,新傷舊口鮮血不斷湧出,看得一片模糊。
柳絮終於明白了,她明白這一切卻是用了生命做補償:“呵呵哈哈哈……太子殿下,你今日這麼對我,來日,也定會有人這麼對你!”
“大膽,竟敢對太子殿下言出詛咒!”要強制堵上她嘴的侍衛被裴盞輕輕一揮手,暫時先停住了,太子殿下有話要說。
“珠子,手帕。”裴盞一一道來,身後一個太監拱手上前,攤開的雙手正是裴盞昨天扔在地上的東西,“這些都是你留下的?”
柳絮嘴皮打起哆嗦:“不是我的……這些東西不是我的。”
“柔柔叫我來還給你。”裴盞說完,太監便上前將東西拋了進去,珠子在地上彈跳兩下,砸到她的臉,柳絮閉眼側過頭,珠子又不知道彈到哪個地方去。
“你好自為之。”
“奴婢做這一切殿下難道看不出來嗎?”像是要抓住最後一個機會似的,柳絮急急忙忙道。
“我愛殿下,殿下,我是因為愛你才會鬼迷了心竅做出這種事情啊!”待在地牢太久,柳絮嗓子都啞壞了,“殿下就不能看在奴婢的心意上饒了奴婢這一回嗎?”
裴盞冷然:“可孤並不愛你。”
他已懶得再說,轉身要走。
“可周姑娘也不愛你!殿下!”
背影頓住,裴盞只覺得可笑。
“你在亂說什麼?”
柳絮沒有亂說,“都是女人,奴婢看得出來。周姑娘對您的眼裏沒有愛。”
裴盞並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即使他知道這是假話,他對方才抓着布團的官爺交代:“可以讓她閉嘴了。”
“……”柳絮繼續掙扎,“等着看吧!終有一天殿下會知道,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到那一天,殿下會像奴婢一樣痛不欲……”話不及她說完,嘴巴被死死地封住了。
最後一個生字!被柳絮重新咽回了肚子裏。
它將化作氤氳血水,潺潺溪流。
~
“誒,我記得百家宴快要到了吧?”
“是啊,就在下周。”
花壇后,幾位宮女幹完了活,便開始竊竊私語。
“百家宴選太子妃和太子良娣,可太子殿下分明離不了周姑娘。殿下為什麼不直接向皇上請求賜婚啊?”
“那誰知道,不過聽說這位周姑娘,好像是周尚書的千金,那位周家大小姐,知道不?”
“我聽過聽過!”
“小點聲,別讓周姑娘聽見了。”
“原來周姑娘家世如此顯赫,難怪氣質不俗。”放低了音量,宮女眼裏閃着八卦的光:“可周尚書的千金不是和林大公子成親了嗎?前段時間還傳的沸沸揚揚。”
“難道說……是咱們太子殿下強搶民女?”
“別胡說!”
“反正一猜也知道太子殿下和周姑娘的事情不可告人就對了。”
“周姑娘來了,快走走。”
周自柔耷拉下眼皮,對她們的談話只聽不言。
“百家宴?”周自柔記得有這麼個事件,就在裴盞皇帝臨死前十天,這個宴會上裴盞好像做了什麼,把皇帝氣得半死。
看的比較囫圇,具體是因為什麼周自柔也記不清了。
紅兒說:“周姑娘,可算是找着您了。”
“我吃飽了,便來花壇這裏散散步,找我有什麼事嗎?”
紅兒笑道:“太子殿下說進了新料子,讓姑娘去挑一挑。”
周自柔手上懶洋洋地叼着一根草,是她隨手扯來的:“又是衣服,我衣服都多得穿不完啦,不想挑。”
呃,紅兒有些為難:“姑娘去看一看吧,這一次不一樣!”
能有什麼不一樣,古代的衣服都是那樣的,到了寢宮,周自柔打量起眼前的衣服,仍是沒窺探出這料子“不一樣”在哪兒。
“姑娘摸一摸。”
周自柔摸了下這幾匹布料,觸感絲滑細膩,送料子來的太監又低聲叫她聞一聞。
看他一眼,少女鼻翼湊近錦緞。
“似有奇香。”
聞到淡淡的香氣,周自柔又大又圓的眼睛裏顯出一抹驚異:“自帶的?”
“是。”介紹的人笑嘻嘻地說:“姑娘,這時西域進貢的新料,名叫煙羅。”
煙羅?好像個仙子的名字。
周自柔讚賞:“確實很不一樣。”
裴盞瞄她一眼:“喜歡?”
“嗯!”她重重點頭,甜甜地笑說:“喜歡。”
“選一批。”裴盞沉聲,又道:“還是都要?”
送料子來的人喉嚨一卡,都要的話怕是為難他了,這料子送進宮以後就只有三匹!稀世珍寶!給東宮送來一匹,管事的還要奉命去給後宮那幾位大佛選呢!
“太子殿下……”
“都要!”
太監差點摔倒。
周自柔一愣,“公公怎麼了?”
管事的人本想提點兩句,卻沒想到周自柔先他一步,此話一出,公公再提點就會顯得十分討厭。
沒辦法,太監硬着頭皮也要說:“主子,這料子……”
“這料子不錯。”
太監又被打斷,抬眼看了一眼,這一次是太子殿下,真是兩尊活菩薩,都不想讓他一個太監好過!
裴盞說:“公公只管都留下,孤會同父皇交代。”
“……喳。”
陸陸續續等人都走了以後,周自柔望了望裴盞:“他們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怎麼說。”
“那太監一步三回頭,眼裏全是欲言又止。”
裴盞輕輕吐出幾聲笑。
周自柔:“可能我不該都要吧,我要了也沒用啊,衣櫃裏的衣服都還有穿完呢。”
裴盞走到桌邊,慢條斯理地喝起茶。
看他不說話,周自柔心裏突突地打起鼓來,他該不會是知道了吧?
周自柔對衣服沒興趣,她只是想看看她若是當著內務府的人任性,裴盞會不會包容她。
“算了,你若是也如此覺得,就把這些東西還給剛剛那個公公去。”
裴盞放下茶杯,瞧了瞧她。
周自柔神情懨懨,神情似乎含着一絲不滿,也坐下,錘了錘腿,她剛剛站久了,腿部肌肉有些發酸。
“累了?”裴盞伸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腿上,周自柔本來不樂意,裴盞抬得久了,她便只好走了過去。
走過去,裴盞就將她環抱住,磁性的聲音沉啞疲倦:“衣服而已,只要你想要,什麼沒有?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意見。”
“只是腿有點酸。”周自柔慢吞吞地回。
搖搖頭,手不自覺地去摸了摸他皺起的眉毛。
裴盞雖然總是會陪她,可身為太子,他早出晚歸,忙的時候卻一點不含糊。
裴盞低沉地笑起來,因為笑得劇烈胸膛還有微微的震動:“柔柔,我喜歡你關心我的樣子。”
周自柔抿抿唇,縱使內心沒有多少波動,可還是道了一聲:“謝謝你,裴盞。”
“謝意不夠懇切。”
周自柔驚奇地打量起他。
裴盞又是一笑:“柔柔,我看你身子好了不少。”
聲音溫柔得不行,湊在少女軟綿綿的耳垂旁低低喃語。
前幾天周自柔來大姨媽,一直推脫,她臉色唰紅,今天剛過!周自柔真想將他一腳踹飛,簡直老色批了,自從開了葷,天天都想着那種事。
“沒有,我還沒完呢。”周自柔嘟噥,推了推他。
裴盞神色怔忪,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一會兒晴朗一會兒陰暗,最後眼色露出明顯的委屈。
又來了!
委屈巴巴,跟小媳婦一樣,他獨坐一席,看着她的神情與一隻搖尾乞憐的二哈沒什麼區別。
周自柔心硬如磐石,巋然不動。
周自柔晚上被一股異樣弄醒的時候,睜眼聽見了他的粗喘聲。
周自柔知道他在幹什麼齷齪事,因此不敢出聲。
她臉色從一開始僵住,然後死死閉上眼,假裝聽不到。可是不知道過去多久,他還在那哼哼唧唧,有完沒完!
周自柔閉眼假睡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她身也不敢翻。
好不容易結束了,裴盞去要了水。
他!竟!然!去要了水!
有人手開門的聲音,周自柔羞憤地拉起被子,她把杯子拉起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似乎能聞到空氣中怪怪的味道。
怪怪的味道!
該死的裴盞!周自柔一點都睡不着了!
沒過一會身邊陷下來一塊。
他靠了過來,掀開周自柔的衣服。她再也裝不下去了,慢慢睜開眼,恰好“不小心”擋住他的手,迷濛地看着他:“你怎麼啦?裴盞。”
他嗓音低啞:“疼。”
周自柔閉上嘴。
“……”
“柔柔。”
“……”
“柔柔?”手摸上她的細腰。
~
第二天周自柔醒得很早,裴盞睜眼的時候還緊緊抱着她。
“醒了?”裴盞更加湊近,去蹭她軟綿綿的臉頰。
他們幾乎密不可分。
周自柔嗯了一聲。
裴盞輕輕一笑:“昨晚睡得好嗎?”
“……”周自柔說了個咬牙切齒的好字。
“你呢?”
裴盞闔上眼,眼尾似乎有些倦懶:“做噩夢了。”
周自柔:“我聽到了,你昨晚在說夢話,還渾身冒冷汗。”
裴盞臉色一瞬間僵了一下,接着笑說:“那怎麼不叫醒我?”
“我叫啦,沒有叫醒。”裴盞睡得死沉,完全被夢魘住,死死抱着她不撒手。
裴盞嗯了一聲。
他呼吸逐漸綿長,周自柔以為他又要睡着過去了。
“柔柔,你叫我一聲。”
“裴盞。”
青年微微擰眉:“不是這個,叫我子殤。”
周自柔身體凝住。她自然是知道裴盞的這個名字:“子殤。”
怎麼說呢?這是小變態的字,古人有名有字,裴盞名為姬盞,字為子殤。取自永安公主。
明明是那麼陰暗的字眼,卻被周自柔叫出甜軟,裴盞堅硬。
“……”
~
那三件煙羅裙被裴盞叫人去做成衣裳,正是交代之時,周自柔咽下口裏最後一勺粥:“等等——”
“我畫了樣圖,你照着這幾張去改,做出來的裙子肯定更好看。”
“好的,周姑娘。”
裴盞看她重新落座,視線往離開之人的手裏輕輕一瞥,若無其事地問道:“你會改裙子?”
繼續喝粥,周自柔稍顯雀躍:“學過一點點。”
“在哪裏學過?”
“在學校啊——”
“……”
周自柔輕咳兩聲,咽下的粥似乎將她噎住了:“吭……”
“有沒有事?”微怔一下,裴盞急忙來拍她的背。
周自柔擺擺手。
裴盞手上的力道緩緩慢下來,手心朝下,從凸出的蝴蝶骨開始一下一下地順着她的背部曲線往下滑動:“學校?”
“說錯了,是學堂。”
裴盞:“哦。”
周自柔掀起眼皮看他兩眼。
“我在學校成績可好啦。”她小聲地俏皮道。
裴盞垂眼:“哦?”
“我們學校是全國頂尖高校哦。”
這些信息對裴盞來說全然陌生。
裴盞看向她的眼裏佈滿疑雲,他完全不知道周自柔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全國頂尖高校?還有,明明是學堂,她為什麼要將學堂喚作學校?如此奇怪的名字。
周自柔抿唇一笑,故意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