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德里昂聖槍(七)
晝夜交替,光芒四射的太陽高掛空中。
經歷了人生第一次宴會的麥克睡到臨近中午才從床上爬起來,這是一次難得的體驗,昨晚他吃遍了在場的所有美食,還在伊利亞的慫恿下喝了滿滿一杯蘭姆酒,一杯她口中“低度數”的小酒,而這杯小酒成功讓麥克睡到了現在,並且丟失了喝酒之後的記憶。
洗漱後來到樓下發現伊利亞和店長已經坐好正在享用午餐,與其說是享用午餐倒不如是在聽伊利亞沒完沒了地說話,而且在麥克看來,面無表情的店長,似乎有些......無奈?
伊利亞:“所以說啊,你在和小麥克相處的時候應該多考慮考慮自己說話的態度和說話的內容,他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孩子,你不能對他太苛刻了,而且啊...嘿麥克,早上好啊,不對,是中午好啊。”
麥克:“中午好伊利亞,中午好店長。”
商人:“嗯。”
麥克發現,自己的加入似乎讓店長鬆了一口氣,伊利亞竟然能讓店長感覺到不適。
伊利亞找到了和這個店長相處的方法,應該說是單方面“相處”的方法。麥克是一個極佳的切入點,特別是在上一次兩人發生小碰撞之後,伊利亞察覺到商人只會在涉及到麥克的問題上有一絲情緒變動,她的發現很正確,經過早上的接觸后更是正確中的正確,親測,完全有效,伊利亞還發現商人本人似乎沒察覺到這點。
麥克:“伊利亞昨晚我不該聽你的,喝了蘭姆酒之後我都不記得之後發生什麼事了。”
伊利亞爆笑:“哈哈哈,你不記得我可記得,而且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些成熟女人的觸感如何小麥克,噢我忘了,你不記得了,哈哈哈,讓我告訴你昨晚你的膽子有多大......”
商人:“你讓他喝酒了?”
伊利亞表情一滯:“額...只是一點點。”
商人:“一個只是孩子的麥克,一個剛滿十三歲的麥克?”
伊利亞收攏表情,低頭默默吃東西。有情緒變動是好事,起碼能讓自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可是變動太大卻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對自己,喝一杯酒而已,用得着那麼嚴肅嗎?
麥克替伊利亞解釋道:“店長,其實是我自己想要嘗試一下,畢竟我到現在從來沒有喝過酒,而且昨晚氣氛又是那麼的......所以就忍不住喝了一杯。”
商人:“下次你會忍住,對嗎?”
麥克:“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商人:“嗯,最好如此,先吃點東西吧。”
伊利亞立馬原地復活:“對嘛,小孩子怎麼能喝酒呢,絕對不能有下次,店長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幫你監督好他,不會讓他再喝酒,至少在他十八歲之前。”
商人不想再多說什麼,那隻會讓伊利亞停不下來,這是一隻難以掌控的生物。
簡單用過午餐后,三人準備離開旅館,第一次和店長一起逛街讓麥克興奮不已,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向商人介紹自己這幾天在海口城見識到的一切事情。
一陣晃動掃過整個海口城,只有少部分人感覺到什麼卻又茫然不清,因為晃動來去一瞬,太快也太輕微,即使發現也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商人表情嚴肅,幾乎使用命令的口吻道:“伊利亞,帶着麥克離開海口城,選一個遠離這裏安全的地方等我。”
伊利亞:“好。”
回答得毫不猶豫,沒有抗拒沒有疑問,甚至沒有給麥克一點反應時間,抓住對方手臂便開始去往停放馬車的地方。那道輕微的晃動給伊利亞帶來了強烈的預感,一種糟糕透頂的感覺,她知道有什麼正在發生,有什麼不好的東西正在衝破自己的枷鎖降臨到這世界上。
......
...
海水躁動不安,一下下拍在城牆上,大海似乎想對城裏的人們作出提醒。臨海一處高塔上,巴倫和迪恩會長在頂端觀察着,遠處魔法陣的光芒時明時暗,天上烏雲正在聚攏,任誰都知道教廷回收海底聖遺物發生了意外。
巴倫:“會長,需要讓那幾位魔法師過來嗎?”
迪恩會長:“不,暫時不用。”
計劃本不該如此,原本應該是大主教成功率領聖職人員取走聖遺物離開海口城,在返回教廷的途中“某聖職人員”操作失誤激活聖遺物,導致存儲在聖遺物中的力量暴走,大主教克里福德為了保護大家捨命阻止,可惜依舊沒能保住,最終結果是成為一段悲壯的英雄事迹。
所以“意外”可以發生在任何地方,唯獨不能在海口城。
巴倫:“那麼會長,您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迪恩會長:“靜觀其變吧.....不,把他們中擅長探查魔法的叫過來,我需要知道海上發生了什麼。”
......
...
海上魔法陣附近的海域已經是海天呼嘯,起伏不定暴躁無比的浪花似乎只認準了這個地方,它們正在有目的性的衝擊魔法陣,擾亂正在吟唱的聖職人員。烏雲籠罩隱隱傳來雷電之聲,狂風吹舞把浪潮推向一個新的高度。
克里福德懸空而立,施法隔絕外界影響,僅僅是一些自然想像當然不會對魔法陣構建產生影響,至少不應該在他手中。克里福德失去了對天氣的控制權,這意味着有比他魔法更高階的存在在操縱附近氣候,顯而易見這個罪魁禍首是那在魔法陣下明目張胆暴露自己的綠色光團。
事情比預想中發展得要更快,克里福德並不擔心魔法陣能否構成,這只是一個花費大量人力打造而成的障眼法,他也不擔心海面上那群懼於他威勢不敢逃跑的聖職人員的性命安全,那不過是可隨意捨棄的犧牲品,他只擔心一件事情,自己能否完成這件由教皇親自吩咐自己的事情。
大海滾動,一眾聖職人員用於立在海面上的魔法驟然消失紛紛入水,魔法陣的光芒急劇消退,型態逐漸虛幻。一個沉重的號角聲從海底升起,這是鼓舞士氣的聲音,是戰士衝鋒的信號,也是王者歸來的威嚴。
海面凹陷,一個盆地出現在海中,海上聖職人員被洶湧的海水捲入,等待他們的是中間那個綠色的“血盆大口”,綠光淹沒了所有人。填飽肚子的海上“巨獸”似乎稍微平靜了些,三百條人命讓它恢復了與人相處的柔和。
可惜大海總是善變的,短暫的平靜似乎只是它咀嚼所需的時間,口中食物吞入后,它再次以狂暴姿態出現在世人眼前,而這一次它還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樣貌。
綠光如同煙花炸開佔據了大海的蔚藍,綠色的海水翻湧拱起,它們流動組建成一個百米巨人,它高大,它暴怒,它似乎想要撕碎大海一切生靈。先前被吞噬的三百個聖職人員順着水流聚集在巨人頂端,以自己的屍體組成了一個大腦。
巨人:“啊啊啊啊啊,自由!有溫度的光線,有觸感的海風,這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裏。”
這是讓人悚然的聲音,它複雜重疊,它深邃凄凌,巨人的聲音就像針插入你的腦髓強行給你灌輸它口中的話語,那由死去的三百人的聲音堆積而成的話語。
克里福德滿臉怒容,無能的雜碎可以死去,卻不允許被侮辱,他們是教皇之下的聖職人員,生前死後都是,而不是你用來發聲的工具,對他們的侮辱也是對教廷對教皇的侮辱,這是克里福德絕不允許的事情。
手臂一滑,魔法發動之快,幾乎是隨着克里福德手臂的動作發生。海面被無形撕開,整齊劃一就像被切割的果凍,開口延伸把巨人從上到下一分為二,隨後克里福德五指緊握猛然一墜,巨人身軀轟然炸開,化作水珠落回海中。
可惜威力甚巨的攻擊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遭受攻擊后剩餘的不到兩百具屍體再次破出海面與克里福德一樣浮在空中,隨後海中升起一道綠色龍捲與屍體融合,上一刻被打碎的巨人再次出現。
巨人:“無知的生物膽敢挑戰我!”
巨人身軀湧出數條水柱,海水質變凝固形成一片片實質鱗甲,水柱化作蟒蛇撲向克里福德,浮空魔法賦予他極高速度,即便是靈活兇猛的蟒蛇也難以觸碰到克里福德。
這是一場對大主教克里福德十分不利的戰鬥,對方在大海上能夠得到源源不斷的補給,反觀自己魔力的補充和耗損不成正比,終究會將魔力耗盡,到時候就只能葬身海底。克里福德必須找到一個阻隔巨人和大海的辦法,在此之前他需要為自己製造一些思考的時間。
亂竄的目標讓巨人不得不再生出幾條水蛇發動遠距離攻擊加以配合圍困眼前的人類。在密集的攻擊下,克里福德猛然停下,就在水蛇一擁而上時,伴隨空氣炸裂之聲,一道爆炎出現在克里福德周圍,爆炎迅速包裹他的全身,一瞬間就蒸發掉所有攻擊。
攻防再次切換,爆炎擴張橫掃一切,高溫蒸發下的白霧佈滿整片海域,巨人再次被淹沒其中。
簡單卻難纏的敵人,這是克里福德對這個綠色海上巨人的第一印象,他抬手一握,一根魔杖出現在手裏,這是克里福德第一次使用魔杖並且開始吟唱的魔法。
“存在於天地的傳說,聆聽我的號召,吾之所在亦是汝等根源之地,吾之所視即是汝等力量之向......”
隨着咒語的發動,克里福德雙腳出現兩個光圈,光圈之下開始建立一個王座,他雙眼迸發光芒,大海受其呼喚,狂風受其指揮,天地間的一切此時皆歸他所有。
浪花飛濺,綠色的潮汐撲向正在施法的克勞福德,聖職人員的屍體還未構建回大腦,巨人身體還未重新聳立,但它的目標很明確,面前這個人類魔法師正在釋放一個危險的魔法,巨人需要迅速直接的打斷吟唱。
龐大魔力的涌動形成了一道屏障阻隔了巨人的攻擊,克勞福德正在源源不斷釋放自己體內的魔力,王座有條不亂的築建中。綠色潮汐依附在魔力屏障上,它們蠕動包裹,試圖尋找一絲空隙打亂魔法的施展。
可惜克勞福德沒有給予一絲機會。
“......勇敢之心,堅韌之足,威武之軀,慧智之首,秘銀之劍,純鋼之盾,王下六騎士啊,再次征討吧!”
王座立於海上,以其為中心,海面上鋪開黃金地磚,一座座雄偉建築立起,高聳城牆圍住了這片黃金領域,金色皇城出現在大海之上。一頂皇冠戴在克勞福德頭頂,一件艷紅長袍披於肩上,綠色潮汐被震碎,巨人動作停頓,身邊出現六邊光柱。
克勞福德魔杖凌空落下擲“地”有聲:“蓋茲皇帝的囚籠。”
空間動蕩,黃金地磚鬆動破開,光柱六角升起六座持劍單膝跪地的騎士雕像,六位騎士拔劍起身,隨着他們的站立,六邊光柱不斷緊縮,裏面的綠色巨人遭到擠壓,體型愈來愈小。
騎士之高大彷彿頭頂天空,他們雙手持劍,劍尖向上,動作整齊劃一開始走向光柱。在光柱的收縮下,組織起綠色巨人的海水已經難以保持形態,但依舊能看到它們在扭動奮力掙扎,只可惜在六位騎士的無情推進和光柱機械般的擠壓下,一切都顯得是徒勞無功。
騎士們不斷前進直至到達光柱六角,他們同時舉劍,對着那已經縮小到十米的小巨人,六柄劍刃一起落下。聲音爆裂,刺眼的光芒帶着兇猛的衝擊淹沒了海上景觀。
......
...
遠方,身着盔甲騎士打扮的男人正坐在懸崖邊上晃着雙腳,雙眼津津有味的看着什麼。男人身後走來五名魔法師,其中四名手拿魔杖共同施法運送着一個大箱子。
男人突然問道:“你們能看到海嗎?”
懸崖方向,目及之處皆是綠林。
沒有施法的那名魔法師搖了搖頭。
男人:“也是,如果能看到你們大主教挨打樣子的話,你們就不會慢吞吞現在才到。”
魔法師一抖,弓身道:“殿下,教皇直命的聖遺物已經送達了。”
男人:“哦?是嗎,那就好,速度真快。”
幾名魔法師把箱子輕輕放下便一同退開到十步之外,男人站起來打量這個設計繁瑣複雜,如同機關鎖的箱子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這次又得吃點苦頭了。
男人揮了揮手:“還不夠。”
幾名魔法師再退十步。
男人:“不夠不夠。”
幾名魔法師再退十步。
男人:“再退再退......要不就直接退到樹林裏吧,安全些。”
魔法師們依言退入樹林。
男人滿意點頭,彎下腰把手伸向箱子,箱子彷彿會識別,自動運轉打開,懸崖上的騎士從裏面拿出了一把兩米長槍,槍身雪白。
......
...
一人一馬一前一後走在小道上,男人突然停下,轉身看着空蕩蕩的道路,諾有所思。
“黑風,我們需要到下一個城市找到寄信員,才能把信寄給你的主人對吧,要不我們先跟他說一聲,免得送信的時候他不在店裏。”
黑馬上下擺動腦袋,十分同意這個做法。
“那好,那就讓清風帶去我們小小的問候。”
......
...
發生在海口城海域的戰鬥,除了對戰雙方還有兩位觀眾。
一隻在外圍繞圈飛翔的藍鈴,一種只生活在內陸的鳥類。
另一個是在戰鬥波及範圍之外,站在海面上,披着麻布斗篷,臉上帶着紫色面具的人。
在剛才的戰鬥中,面具人利用克里福德發動第七階魔法“蓋茲皇帝的囚籠”時空隙,確認了綠色巨人的本體,準確說是巨人力量的源頭,在人類世界,巨人本就不該擁有實體。
那是一個青銅寶箱,受到海水常年浸泡顯得有點腐舊的寶箱,寶箱上還刻着一艘渡船模樣的圖案。
這是自己還未進入海口城就已經知道的事情,只是沒想到中途會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所以導致情緒少有的失控。
面具人忽然身體一僵,發現自己竟然會用到“情緒”一詞。
無論如何,這件事情已經沒必要再涉足,只需要知道有人想要用隆德里昂聖槍吸引自己現身,試探反應,那麼當下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以靜制動。
無需多慮,面具人準備悄然退去,離開海上戰場。一道海風拂過,環繞在耳邊,一個許久未聽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嘿我的老朋友,你還好嗎?”
海風帶來的聲音里還夾雜着幾聲馬啼。
面具人:“你現在在哪?”
“噢,我的位置現在有點遠,要過去可能不太方便。”
面具人:“不方便?你?”
“別注意這些小細節,有個小忙我需要你幫一下......”
面具人打斷:“‘他們’回來了。”
海風沉默一會後再次傳來聲音。
“是的。”
面具人:“是的?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了?”
“別激動我的朋友,並沒有比你早多少,況且你也知道,你喜歡整天待在店裏,我喜歡天天在外面遊盪,消息或多或少比你靈通一些。”
面具人聲音越發低沉:“這可不是‘消息或多或少’就能解決的問題。”
“所以我才想要你幫我一個小忙,我希望你能把寶箱奪走。”
面具人:“它對我們沒有多大用處。”
“但寶箱對教廷有用處,那麼它對我們就有用處。”
面具人:“你懷疑‘他們’和教廷有過接觸?”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面具人稍加思考:“全部嗎?”
“那當然,怎麼能允許教廷從我們手裏搶走任何一點東西呢,還有你可要記住別用會暴露自己的手段。”
面具人:“好......隆德里昂聖槍...這個帝國的貴族提到過這個名字。”
海風又是一默,而且這一次時間更長。
“我訂正我剛剛說的話,我肯定教廷和‘他們’一定接觸過。”
......
...
或是因為魔力的消耗,克里福德臉上有着明顯的疲憊,失去了以往一貫的威嚴。金色皇城逐漸消失,六位騎士完成自己的任務再次沉睡,這是自己所掌握能夠獨自發動的最高階封印魔法,效果很不錯,因為克里福德已經能夠清楚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個被光柱包裹住的寶箱。
可惜還等不到克里福德仔細觀賞,寶箱開始抖動,幅度不大卻對封印光柱產生了巨大破壞,封印面出現龜裂,第七階魔法在一個箱子面前竟然如此無力。
克里福德臉色灰暗,他很清楚,如果連“蓋茲皇帝的囚籠”都沒有作用的話,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拖延時間,等待幫忙。
就在封印即將撐不住的時候,寶箱靜止,咔擦一聲打開了一條縫,縫中透出綠色氣體。
海面開始震動,整一個海面,連海口城都在其作用下肉眼可見的晃動,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人們恐慌,紛紛抱住身邊的支撐物。海水在跳動,大海在發出怒吼,這一次所有人都能聽到一個沉重的吼叫,震顫耳膜直達心靈的吼叫。
海口城外的一輛黑楠木馬車上,伊利亞不由分說地捂住麥克耳朵,情況很不妙,不安正在佔據她的內心。
那傢伙到底在幹什麼,怎麼還沒出來!
......
...
大海猶如沸騰的熱水,克里福德的封印魔法已經消失,寶箱也完全打開,裏面是一枚枚銀色硬幣,無一例外硬幣上都刻着和寶箱一樣的圖案。突然間空間一抖,以寶箱為中心的整片海域升了起來,應該說是整塊海域,它就像一塊被切下來的果凍,完完整整被切割掉,露出大片乾渴的海床,切口處的另一邊海水則像是被透明牆壁擋住無法流動去填滿裸漏的海床。
這是一幕怪異的場景。
寶箱就像張開了一張大嘴,整塊海域被它全部吸入,寶箱先是合上,再度打開的時候一道綠色瀑布從它“嘴裏”湧出,瀑布觸碰到海床迅速回彈反向包住寶箱,物質轉換,上一刻還是液態的綠色瀑布此刻正不可思議的變成血肉和骨骼開始組建一個上身,剛剛被克里福德封印的巨人再一次出現,而這一次它擁有了屬於自己真正的身體。
事態的發展已經到了克里福德無法掌控的地步,自己面對的不再是一個由海水組成的巨人,而是擁有容顏身體,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怪物:“無知,愚蠢,傲慢的生物。”
鎖鏈從怪物身後飛出,克里福德不會後退,自己的尊嚴,教廷的榮耀不允許他後退,爆炎再燃如同游龍纏上對方的鎖鏈,即使已覺疲憊,大主教的魔法依舊完美釋放,只不過鎖鏈對上次效果顯著的爆炎視若無睹直接穿透而過,這是克里福德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轟隆一聲巨響,鎖鏈刺入海床攪碎一大片,現場沒有了克里福德的身影。
對於意料之外的鎖鏈攻擊沒有及時作出反應的大主教被人帶離了戰場,他跌坐在離怪物萬米之外,側首望去,救自己的是一個帶着紫色面具的人
克里福德站了起來臉色陰沉:“你是什麼人?”
身為教廷五大主教之一,竟然表現得如此失態,還因自己的一時大意需要他人施救,這無法忍受的事情。
面具人:“這是災厄之魂,在這個世界上本不該擁有實體,但那個箱子似乎賦予了它一個身軀,而且您不會想被它伸出來的鎖鏈碰到,會讓人死得非常難看,還有,值得一提的是,同樣的魔法如果第一次沒有把它徹底殺死,第二次就不會對它產生任何影響。”
克里福德近乎咬着牙關說話:“不要讓我再問一次。”
面具人弓身道:“科林先生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他派我協助您的工作,聽從您的指揮,並在可能的範圍內保護好海口城,這對科林先生很重要,克里福德大主教。”
態度稍緩,克里福德瞭然,對於永遠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生意人來說這倒是一個合理的舉措,科林還需要依靠教廷爬上會長的位置。
克里福德:“你對那個怪物還知道什麼?”
面具人:“對付災厄之魂需要注意的點大概就是我剛剛提到的,而辦法的話,我倒是有一個,我想大主教想要的只是那個箱子對嗎?”
克里福德沒有回答,神色高傲。
面具人把身段放得更低:“如果只是想要取走箱子的話,最直接的辦法是從內部把箱子和怪物分離開,相信大主教也已經注意到,怪物的下半身還沒完全組成,依舊是液態,我想我們可以從這點上對付它。”
正如面具人所說,怪物下身保持着液體的流動,再考慮到之前怪物復原的方式,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克里福德:“你會多少冰屬性和水屬性的魔法?”
面具人:“足夠的多,克里福德大主教。”
......
...
漂浮在海床上的怪物無法移動,它的下半身還在組建中,才剛剛開始形成大腿,現在一看會發現這是一個擬人型的怪物,四肢五指,只不過臉上的五官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睛罷了。清除掉剛剛還在面前竄來竄去的生物,在等待獲得自由的時間裏,怪物把注意力放到了岸邊的城市上,那將會是它獲得行動能力之後第一個到達的地方。
怪物雙腿的液體突然被拉扯,變成兩股水流抽離,煩人的生物又回來了,而且這一次還帶上了他的同伴。
克里福德和面具人各站一邊同時施法,把怪物身下的液體當作操控媒介同時凝結成數十個近十米大的冰刺。身體組建的工作被迫停止讓怪物很不滿,鎖鏈湧出,它要確保這一次確確實實的除掉這兩個小傢伙。兩人在躲避鎖鏈追擊的同時,漫天冰刺一起砸向怪物,巨大的冰刺落在怪物綠色的皮膚上猶如蚊蟲叮咬,毫無傷害,破碎的冰刺再次被怪物控制變回液態回到原來的地方。
第一次攻擊無效,兩人第二次攻擊採取同樣的辦法,只不過這一次他們抽取得更多,攻擊魔法也從冰刺變為冰龍,但結果依舊,怪物的皮膚就像一面不會受損的盾牌。
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如此重複。
怪物咆哮着揮手打碎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攻擊,它漸漸失去了耐心開始暴躁起來,煩人的蟲子一直在它身邊環繞做着無用功。
怪物:“無用,煩人,低等生物。”
克里福德:“無用嗎?”
最後一次迴流的液體先是一頓隨後速度暴增逆流而上,順着怪物雙腿沖入它的身軀。主體受擾,鎖鏈的追擊停下,克里福德指揮着剛剛一次次“無用功”下保留的埋伏。每一次從怪物下身抽離的液體在重回怪物身體時,他都在其中保留自己的一部分魔力,積少成多最後當進入怪物身體的可控魔力足夠多的時候,就是反擊的時候。
怪物身體扭曲,一些身體部分像是氣球一樣鼓起,體內的外來魔力正在粗暴地衝撞,肌肉撕裂骨骼斷裂,外表如銅牆鐵壁的怪物正從內在開始崩潰。
最後魔力一擁而上全部聚集在寶箱處,綠色怪物轟然炸開,衝擊讓寶箱裏面的硬幣灑落,克里福德魔杖一揮,把散落的八枚硬幣全部收入囊中。
但也僅僅只是八枚硬幣。
寶箱再次爆發光芒,海床轟動泥土升起,怪物破碎的殘肢再次重鑄,而這一次泥土直接合成了它的雙腿,一個擁有綠色上身,棕色下身的完整怪物站在了兩人面前。
在寶箱的加持下,怪物就像一個永遠殺不死的存在,並且一次比一次強大。
怪物:“品嘗我的力量吧,蟲子們!”
擁有完整身體的怪物威勢大漲,它舉起雙手,半徑數萬米內的自然魔力開始向它蜂擁而來,在怪物雙手間形成一個極暗黑洞,巨大的吞噬之力開始吸食周圍的一切,腳下的大地,岸上的樹木,天上的光線。
海口城一震,地面開始出現裂縫,一些房屋開始倒塌,土地突起,街道上的東西被捲起跨過數萬米距離飛向怪物手上的黑洞。
不僅如此,城外也受到了影響。伊利亞鬆開麥克耳朵,狂風呼嘯肆虐,她必須做點什麼,不然下一刻她們兩個連同馬車都會被捲走。伊利亞飄起,雙眼呈現異彩瞳色,一柄琉璃魔杖出現在她身前,一道七色屏障罩下,隔絕了外界影響,把她和麥克以及馬車保護了起來。
麥克從馬車探出腦袋,驚恐的看着一切。
暗無天日,大地被分裂,大片樹木連根拔起,遠處是苦苦支撐的海口城,城牆已破碎,守城的兩位士兵早已不見蹤影,時不時有幾座房屋被捲入空中,耳邊只有風暴的呼嘯,它掩蓋了人們的悲鳴,目之所及皆是破壞,只剩下七色屏障下這塊小小凈土,伊利亞眼中所見是世界末日。
怪物雙手間的黑洞越來越大就像是一個永遠吃不飽的野獸。克里福德在狂風的吸噬中堪堪堅持着,他知道這一次的任務是自己太過於自大了,他應該把七聖騎士帶在身邊而不是把他放在身後支援。黑色風暴中早已找不到面具人的身影,或許已被黑洞吸收,克里福德必須想辦法撤退,已經不可能把身處黑洞中心剩餘的硬幣全部帶走,他握緊手中八枚硬幣,毫不吝嗇消耗掉自己剩下的全部魔力,但在強大的黑洞面前,別說逃離,克里福德甚至還被緩緩吸近。
面具人正在看一面鏡子,鏡子裏映照的正是手捧黑洞的怪物和那個猶如風中殘燭的大主教。面具人當然沒有被吸入黑洞,他的身影也沒有從戰場上消失,他此刻實際上就站在克里福德的不遠處。這是一個特別的空間,除了面具人身前三面鏡子,其餘皆是如墨漆黑,他只能觀看鏡子,無法觸碰鏡子裏的事物,無法對其造成影響,自然也不會受其影響。
面具人在等待,等待大主教的死去,等待怪物手中“暗蝕”的結束,等待一擊必殺的準備,斗篷下一跟修復完整的拐杖正在緩緩轉動。這一次倒是發現了新的情報,災厄之魂在人類世界得到身體后竟然能夠發動八階最強魔法,即使是合成的身體都能具有如此威力,難怪它們無法過河。
面具人扭頭,第二面鏡子裏是海口城的狀況,人們被倒塌的建築壓倒后立馬連同建築一起被捲入空中,不少人緊緊抓住身邊的支撐物,但下一刻就連帶着整塊地面被捲起,孩子在父母手裏被捲走,不少魔法師也開始一個個展開護罩保護人民,只可惜能力有限,擠滿護罩的人們只能眼睜睜看着護罩外的朋友、鄰居在自己面前被捲入狂風中。
面具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把視線投到第三面鏡子上,裏面是一輛馬車,一個施展魔法的金髮女孩和一個躲在馬車瑟瑟發抖的小男孩。確認好情況后,面具人重新看向第一面鏡子,時機快要成熟了。
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洞,克里福德想着或許要到此為止了,感受手裏硬幣的溫度,自己竟然要帶着失敗的遺憾結束一生嗎?
忽然肩上一動,一隻藍鈴鳥落在大主教肩膀上,藍鈴看着克里福德口吐人言:“大主教,注意安全。”
一道熾熱光柱撕開天幕從克里福德頭頂劃過直指怪物,光柱璀璨耀眼的光芒插入黑洞,怪物手中的黑洞迅速膨脹,而且開始出現裂痕,光柱再漲,黑洞瞬間炸開,怪物淹沒在萬丈光芒中。
光柱猶如天神降下的神罰,它摧毀一切觸及之物,在大地上劃開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
......
...
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炸彈,它只有一根紅線,這跟紅線可以是各種各樣的東西。它可以是你辛辛苦苦做好一頓飯後吃下第一口發現忘記放鹽;它可以是勤勤勉勉完成工作后在領取應得獎勵時發現被他人頂替;它可以是你不願回憶的事情被他人一次次提醒。
這個炸彈的名字叫做憤怒。
黑暗中的面具人雙手握拳,渾身顫抖,那種熟悉的感覺,那股熟悉的力量讓他無比憤怒,果然,果然在教廷手裏。整個空間開始動蕩,三面鏡子碎裂,空間震動發出崩塌的聲音,面具人每一根頭髮都豎了起來,斗篷鼓動,洶湧澎拜的殺意從他的身體中爆開,濃重的殺意讓整個空間都難以承受。
海風去而復返,它順着空間的崩塌來到面具人耳邊。
“冷靜點我的朋友,我們不能這麼早就暴露,那對我們很不利。”
憤怒衝破理智,殺意佔據雙眼,面具人無法停止,他的內心有個聲音在呼喚他,釋放,廝殺,毀滅,聲音在告訴他,讓他解放封印已久的自由。
海風擴散溢滿整個空間,它所帶來的聲音亦是如此。
“我說了,冷靜!萊恩!”
殺氣驟然一消,空間重新平靜下來,只剩那面具下的粗重喘息。
面具人萊恩:“我差點失控了是嗎?”
“是的,非常近非常近我的朋友,就差那麼一點點,我不希望看到奧恩帝國成為第二個死地。”
面具人萊恩:“抱歉。”
“別道歉,任何人都能用這兩個字表達歉意,唯獨你不行,你剛剛所做的事情遠遠超出了這兩個字的表達程度,不要有下一次,不能有下一次了,向我保證,萊恩?”
面具人萊恩沙啞着聲音回答:“嗯,我保證。”
......
...
光芒消散,克里福德眼前是一條鴻溝,怪物消失,黑洞消失,連眼前的陸地和山嶽也消失了。
藍鈴再次開口:“我想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結果並不完美,但也足夠了,克里福德大主教,你該離開了。”
藍鈴鳥展翅飛翔離開戰場,一邊飛一邊說道:“還有,大主教,這一次造成的損失希望你能負得起責任。”
克里福德臉色十分難看,周圍這副慘狀,將會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敗筆,他看了眼崩塌的海口城,低罵一句施法離開。
附近一處空間如鏡面破碎般裂開,一個面具人走了出來,他看着已經馭空遠去的一人一鳥,久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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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上,男人半身盔甲已經全部損毀露出大片肌膚,手裏的長槍滾燙冒着白煙,身前是焦爛的大地,遠處是蕩平的山峰,男人搖搖頭嘆了口氣,把長槍重新放回箱子裏封好。
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狼狽模樣,男人揉了揉完好無損的手臂道:“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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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口城高塔殘骸下,一名魔法師保護着迪恩和巴倫走了出來,而眼前的場景讓人無法相信。
巴倫有些語無倫次:“會...會長,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事態發展得讓人難以接受,迪恩在魔法師的幫助下,從高塔觀看了海面上的整場戰鬥,聖職人員的死亡,巨人的出現,克里福德的戰鬥,直至黑洞的出現,直至狂風掀翻他們的高塔。
教廷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性命,因為他們連自己的聖職人員都沒放在眼裏,他們甚至不在乎帝國,放任作為帝國至關重要的貿易都市被如此摧毀。
迪恩本該怒不可遏,但他看着眼前昔日繁華的城市變成哭聲一片的廢墟,迪恩只能悲涼嘆息:“接下來,我們就重建我們的家園吧。”
海口城外,面對麥克的一次次追問,伊利亞始終沉默,她無法回答,她無法確定身處災難中心的商人能不能活着回來,她同樣無法對着那雙急迫的雙眼撒謊安慰。
這一次的災難是伊利亞生平所見最為懾人的一次。
詢問無果,麥克把自己縮進馬車角落,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他都能聽到城裏的哀嚎,那是一種死亡獨有的聲音,麥克縮了縮手腳,他覺得有點冷,和小時候一個人的寒冷一模一樣。悲慘的嚎叫不斷傳入耳中,隱形的魔爪正順着麥克四肢向上爬,想要把他重新拉回深淵。
車駕上的伊利亞突然站起來道:“麥克!”
麥克抬頭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在緩緩行來,他猛然起身。
商人低着頭,拖動雙腿,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疲憊,全身力量彷彿被抽干,連走路都費力。
一個小身影撞入商人懷中,商人一個踉蹌,後退了兩步,呆了一會才看清楚來人。
商人:“麥克。”
麥克把臉埋進商人懷裏,雙手緊緊抱住商人。
商人:“麥克,你這樣讓我走不動。”
麥克沒有理會,抱得更緊些。
商人一默,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此刻不應該推開麥克,而是應該安撫他,商人也確實這麼做了。
他第一次伸出手撫摸麥克的腦袋。
留在馬車上的伊利亞一動不動,她沒有氣沖沖的去質問商人為什麼那麼久都沒出來,也沒有惱怒的告訴商人麥克有多擔心他,她不想去打擾那兩個人,更不想去觸碰現在的商人。
在伊利亞眼中,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的商人現在看起來很脆弱,太脆弱,彷彿一碰就碎。
海口城之旅。
她並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