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鏢局密室

那岳威名來至書架前方，伸手將上數第三橫格偏左方向的五本厚書挪走，隨即用指甲挑開掩蓋之物，露出一塊暗格，三枚雞蛋大小的鋼珠半嵌其內，就見他用三指捏住左首邊的鋼珠左旋三圈，再將右首邊的鋼珠右旋兩圈，而後用大拇指將中間的鋼珠按下，隨着“咯剌剌”一陣機括響動，書房內側的一堵假牆徐徐中分，竟是露出間狹長的密室。

岳威名轉過身來，道了聲“情”字，二人邁步進了密室，但見密室兩側擺放着數件躺櫃，什麼黃金、白銀、珍珠、瑪瑙、翡翠、寶石在外面人人為之動心，甚至不惜毀盟背誓、骨肉相殘的財寶，在這裏卻如破銅爛鐵般，靜靜地堆積在躺櫃之中。

*平生長在邊陲小鎮，地域偏僻，物資乏匱，何曾見過如此巨大的寶藏，不由得呆在原地，無所適從，直到岳威名點燃蠟燭，反手將密室關閉，這才回過神兒來，見岳威名坦然說道：“這些世俗的東西，威名本打算充以軍餉，如今卻不知何時才能得遇飛將，重見天日。”只覺得對方仗義疏財，憂國憂民，實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隨即跟着岳威名從珠寶間穿過，來到盡頭的石牆近前。

這堵牆壁清一色皆為灰色岩石所砌，形狀均等，光滑無棱，中間再用白灰勾縫，饒是精通機關術的匠師，如不花費個把時辰參詳，也萬難窺得其中玄妙。

就見岳威名對着石牆上下打量，盤算出機關所在，伸手相推，就見着力處的那塊岩石退入牆內，隨即從上面沉下來把方方正正的暗鎖，*平心說：“原來這密室內另有洞天，真不知是什麼寶貝，竟比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更加珍貴。”又見岳威名從懷中掏出一把形似老虎的青銅密鑰，將老虎的頭身全部插入鎖孔之中，這時虎尾從臀部垂下，尾梢處向上翹起，正好形成了一個彎鉤，岳威名手捏彎鉤左轉兩圈，右轉四圈，而後將虎尾向上一托，又是一陣“咯剌剌”的機括響動，本是嚴絲合縫的石牆，一分為二，形若鋸齒，霎時間華光四射，異彩紛呈，竟是將外面的珠光寶氣掩踔殆盡。

岳威名自開啟密室，臉上始終不露聲色，這時乍見華彩，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些動容，轉首衝著*平說道：“小英雄請進。”但見此間石室較之外面寬敞了許多，環顧室內，四壁如洗，唯有正中央屋頂處垂下八條金絲繩索，*平看得清楚，其間第一、四、五、六、七條繩索分別懸挂着五件兵器，而另外三條繩索上卻各自掛了一塊木牌，下方設有張花梨長案，左角邊擺着一盞油燈。

岳威名道：“這五把上古名劍，皆為鑄劍大師歐冶子（見：注一）嘔心瀝血所鑄，我岳威名僥倖負挾，委實來之不易。”挑起燈芯，點燃燈火，火光照在五件兵器之上，縱然無人驅使，依舊晶光耀目，作作生芒。

此情此景，直看得*平意往神馳，對於一位真正的武者而言，饒是積金如山，累玉填海，又豈能與稀世兵器或是絕世神功而相提並論？難怪乎岳威名將金銀珠寶堆在甬道，而將這五把上古名劍珍藏於內了。

就見岳威名從左至右，依次介紹道：“這一把名曰：‘龍淵’。此劍乃是千年鐵英所鑄，劍長三尺，劍身碧青，因鑄造時千錘百鍊始方成胚，故而劍紋精妙，俯視其上，便有如登高臨淵，飄渺深邃，又似一條巨龍盤卧於淵，伺待明主，一躍衝天，故取‘卧龍在淵’之意。”

岳威名頓了頓，接着道：“相傳楚王召見鑄劍名匠風鬍子，曾問曰：‘越人歐冶子與吳人幹將乃曠世奇才，世間少有的鑄劍宗師，孤王欲傾全國之重寶，邀二人聯手鑄劍，可否？’風鬍子答曰：‘可行。’后歐冶子、幹將二人開鑿茨山，取得千年鐵英，又來到秦溪山內取得亮石，正當他們欲覓一處寒泉，以供淬火使用之際，猝然發現不遠處的兩顆千年古松下，依北斗之勢排列着七口古井，二人大喜，忙奔至近前，見水清如璃，冰冷刺骨，實是上等的寒泉，便因地制宜，修井成池，后經數載，鑄得三劍，一曰：‘龍淵’，二曰：‘泰阿’，三曰：‘工布’。（見：注二）”

話至此處，岳威名輕輕的嘆了口氣，黯然說道：“只可惜時至今日，我僅得到了其中一把，而另外兩把卻依舊杳然無索，若是天見憐愛，即便讓岳威名能夠見上一面，也好過這番望空興嘆。”

*平轉眼望向第二、三條金絲繩，果見掛着的劍牌上分刻着“泰阿”、“工布”四字，心想他愛劍之深可見一斑，回眸又看看向“龍淵”，端的有如岳威名所說：“恰似一條巨龍盤卧於淵，伺待明主，一躍衝天。”心頭忽地想起一段典故，便即說道：“在下似乎記得吳國大夫伍子胥，就曾佩有一把龍淵劍，不知可是這把？”

岳威名頷首道：“不錯，正是此劍。那伍子胥因其父伍奢受奸臣所害，累遭牽連，亡命天涯，後來逃至昭關，此時身後追兵已至，前方又被江水阻隔，真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可就在這岌岌可危之時，忽然有葉孤舟疾行而下，那船上的漁夫連聲呼喊，催促伍子胥上船，這才蕩舟隱入蘆葦，脫離了險境。後來船泊對岸，那伍子胥拜謝辭行，沒走數步頓覺不妥，轉身來見漁夫，欲將身邊佩的‘龍淵劍’相贈，以報對方救命之恩，豈料漁夫接過此劍，仰天長嘆，說是之所以捨命搭救，只因伍子胥乃國之忠良，而非貪圖什麼回報，如今唯有橫劍自刎，以示高潔，那漁夫話音甫落，果真橫劍自刎，命絕當場，這‘龍淵劍’便是這樣一把‘高潔之劍’。”

這“龍淵劍”說完，岳威名又指向下一把，繼續說道：“這第二把名曰：‘湛盧’。相傳乃為天降黑隕所鑄，劍長三尺，通體烏黑，光華內斂，鋒芒不露，讓人實難察覺到它的犀利，而且劍脊中央嵌着顆寶珠，縱是在如墨深夜，拔劍出鞘，亦能憑藉寶珠反射出來的月華，灼敵之眸，攻其不備，便如上蒼那隻清澈深邃、明辨是非的天眼，審視着君主王侯的一舉一動，故取意‘黑夜之眼’。”

*平不禁想起李小豹在擂台上用劍光灼傷丁大隱雙眼之幕，若再佩上這把“湛盧”，豈不如虎添翼，神馳之際，只聽岳威名又道：“昔日吳王闔閭曾佩過此劍，但後來闔閭無道，不惜用數百條人命來祭奠其息胤的亡靈，‘湛盧’不願於其為伍，趁闔閭熟睡之際，悄然離去，后穿越秦國來至楚王榻前，楚王夢見祥光降臨，高呼驚醒，方得湛盧。（見：注三）也有傳聞說：‘歐冶子鑄成此劍之時，不禁撫劍淚落。’只因圓了他畢生的夢想，鑄出一把無堅不摧，卻又不帶絲毫殺氣的寶劍。正所謂：‘仁者無敵’，湛盧劍便是這樣一把‘仁道之劍’。”

岳威名越說越投入，全然忘乎所以，伸手又指向第三把上古名劍，道：“這第三把名曰：‘勝邪’。相傳乃為火山內的紅岩所鑄，劍長半尺，通體殷紅，澆鑄時更凝入歐冶子之經血，後用七七四十九張符籙為其設壇開光，又經六日，方成此劍。故取意‘斬妖除魔’。”

注一：

歐冶子乃為春秋末期至戰國初期的越人，又為龍泉寶劍的創始人,後人敬仰其高超鑄劍的工藝，更在浙江省龍泉縣的劍池湖畔，建有“劍池亭”與“歐冶子將軍廟”兩處千年古迹，時至今日，仍有不少遊客慕名而來。

注二、注三：

兩處均由《越絕書》第十一卷：“越絕外傳記寶劍第十三”中節選，后釋義加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