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坦然相訴
門響三聲,只聽來人低聲問道:“小英雄可否安息?岳威名唐突叨擾。”*平提鞋穿衣,開門迎道:“原來是總鏢頭大駕光臨,不知深夜造訪,有何見教?”說著,將岳威名讓進了屋中。
岳威名道:“小英雄,住的可還舒適?”*平道:“蒙總鏢頭關照,一切都好。”二人寒暄了幾句后,岳威名書歸正傳道:“小英雄可曾認識一位法號叫做‘’的高僧。”*平先是一怔,隨後說道:“沒想到總鏢頭也認得虛空大師。”
岳威名道:“不才……正是岳某的授業恩師。”見*平抱拳說道:“哦,原來總鏢頭乃是虛空大師的高徒,失敬失敬。”當下還禮道:“岳某隻不過從恩師那裏粗學了幾手功夫,對於無上佛法,卻苦於無緣,‘高徒’二字,委實愧不敢當,倒是昨夜岳某夢見恩師榻前臨訓,說是今日會有貴客登門,今見小英雄英姿勃勃,果然非同凡響,而且眉宇間頗似岳某的一位舊識,此人剛好也是姓‘趙’。”
*平道:“這倒是巧得緊了。”見岳威名含笑道:“敝齋內正好藏有一幅他的畫像,不知小英雄有無興趣前往觀賞?”暗自心道:“這位總鏢頭卻是有趣,半夜三更不去睡覺,反倒邀我一同賞畫。”不便推託,只好應邀而往。
二人穿廊過戶,來至內宅,但見“刀、槍、劍、戟、斧、鉞、勾、叉、鞭、鐧、錘、抓、鏜、棍、槊、棒、拐子、流星”十八般武器,明晃晃的分列在大院兩旁的兵器架上,中間是條寬敞的青石板路,盡頭是座雅緻的二層樓閣,橫額上題着三個大字“紫薇軒”。
*平甫登門畿,只覺得書香松麝撲鼻而來,掌燈一看,果然書籍滿架,四友生玄,佩服之餘,見岳威名伸手指向一幅懸挂在書桌後面的立軸,道:“小英雄,請上眼。”當下凝目而視,只見一位全身戎裝、英姿颯颯的大將,催馬舞槍,橫掃沙場,兀自心頭一動,身不由主的走到近前,見落款處題着首詞“狂風怒浪才休做,獨立闌干。碧透青巒,天高水闊鷙鶚歡。長槍策馬連營破,何暢抒然。浪舸飛湍,天地蒼蒼任進帆。”正是父親作得那首《採桑子》,頓覺有股暖流湧上心頭,*平自省事以來,父親那高大威武的身影,不知有多少次在夢境中浮現,可每每想要靠近他、摟住他,依偎在他的懷裏,卻又如煙消散,夢醒時分,對着空蕩蕩的四壁,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凄涼之情,不勝言表。
今朝父親的畫像就在眼前,焉能不令這飽受思念之苦的*平激動落淚,直到岳威名說道:“真是虎父無犬子,今早在城門下得見風範,便猜想小英雄或許是趙將軍的後人,沒想到果真如此,還請小英雄受威名一拜。”方才回過神兒來,忙伸手相攔,道:“萬萬使不得,總鏢頭您這不是要折煞我嘛。”
岳威名搖頭說道:“趙將軍驅除賊虜,為國為民,但凡我北古國百姓無不敬仰,今日威名幸遇將軍後人,這一拜卻是聊表仰慕之情。”說著,深深鞠了一躬。
*平不忍怫其盛情,當下以禮想還,心中卻是七分自豪、三分失落,自豪的是父親竟是一位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而失落的則是父母已然得道升仙,此刻想要見上一面,卻是千難萬難,感慨之際,又聽岳威名說道:“十年前南人大兵壓境,趙將軍臨危授命,決戰玄武,想是將軍他不忍見舊部人馬在此戰中悉數戰歿,這才棄官歸隱,然小英雄可知道,令尊此番征討,以少勝多,大挫敵焰,卻是為黎民百姓換來了十年的安泰生活。”
*平這才明白,原來岳威名誤以為爹爹隱居山林,不問世事,有意將實情告知於他,然話到嘴邊,驀然想起齊叔臨終遺言,斷不可將自己的身世告訴外人,躊躇之際,又聽岳威名說道:“后又聽說將軍官邸不幸失火,家人罹難,更是痛心疾首,這才傾盡全部財產,重修府邸,盼得便是有朝一日趙將軍出山回朝,更何況自那‘簫妃’入宮以後,淫耽皇帝,霍亂朝綱,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奈何威名空有報國之心,卻無報國之門,今日與小英雄邂逅,實乃天佑北古,斗膽祈望小英雄能過敦請令尊出山回朝,除奸革弊,重整乾坤,國家幸甚,黎民幸甚,威名雖一介莽夫,然赤子之情,天地可鑒,如幸得趙將軍垂青,威名願攜鏢局眾人甘做馬前士卒,上陣拼殺,肝腦塗地。”
此番肺腑之言,只聽得*平蕩氣迴腸,心道:“若父母尚在凡塵,自己當上陣廝殺,縱然馬革裹屍,卻不枉男兒大丈夫之志。”激動地握住岳威名雙手,說道:“總鏢頭,非是在下不願轉告,只是家父早在十年前,就與家母一同得道升仙了。”見岳威名瞠目結舌,似乎實難相信,便將自己從齊叔口中得知實情,全部說了出來。
岳威名慨然道:“天道昭彰,趙將軍能有如此歸宿,足見功德無量,四海敬仰。”但*平說道後來,那老賊郭槐如何背信棄義,殺人放火,又是如何毒害齊叔之際,岳威名亦是憤憤不平,執意相助。
二人隨後又談到來歷,*平道:“總鏢頭,實不相瞞,在下途經貴地,便是要去那海外長青門修仙問道,一來是為有朝一日能夠手刃郭槐,為齊叔報仇,二來是為早日能跟父母團聚。”見岳威名愕然說道:“海外!那不是要穿越整個南古國?”便道:“正是,縱然萬里迢迢,在下也絕不退縮。”
岳威名看着眼前這位年僅十歲的少年,深深被他這種鍥而不捨之精神所打動,想自己年少時偶遇恩師,上山學藝,寒來暑往,無不間斷,何嘗不是像他這副心境,不由得大生知音之感,說道:“小英雄毅力可嘉,令威名好生佩服,只是這一路苦難重重,委實不易做到,敝室內恰好藏了些物事,或許對小英雄能有所幫助。”說著,也不等*平言語,逕自向一書架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