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橘子卷 018 螻蟻

景瑞在醫院面前被捕的時候，亓橙就收到了任務完成的獎勵。

系統1「逃離醫院，擺脫嫉妒者完成。獎勵：120點，皮膚強化一次」

系統2「逃離醫院，擺脫嫉妒者完成。獎勵：190點，技能抽取一次」

窗外的一排排摩天高樓被甩在車后，成為眼中的倒影。亓橙坐在車裏安靜的盯着窗外，不說話也不看那個號販子。

對方似乎想打破安靜詭異的氣氛，用天氣開了個頭：“好幾個月沒下雨了，這要是在天上開着車來個雷暴，怎麼一下就燒焦了。”

“不會說話就別說。”

只是買挂號不需要單獨跑一趟，在醫院前的廣場上談攏后一個電子轉賬就解決了。亓橙找到是一個葯騙子，或者叫醫騙。她編了個家裏人給她借了兩百萬信用點治絕症的故事，把自己描述成一個不想讓家裏人背債，偷偷划走了信用點，跑出來找便宜偏方的無助少女。

因為電磁脈衝進化還未完全退去的紅斑和疹子，加上楚楚可憐衣衫破爛的外觀，最重要的是那兩百萬信用點的誘惑，騙了一個葯騙子開飛車帶她離開了醫院。

“還得半小時才能到，我跟你說一下我們這個神教授的一些規矩。”

“不是姓沈么？”

葯騙子正色：“沈是他行走人間的姓氏，是為了不驚動無知普通人的掩飾。他其實是神祗的化身，降臨的是人間，帶走的是病痛。”

“哦。”

“你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你不相信，你覺得我不是瘋了，就是在騙人，沒關係。”夕陽經過車窗的過濾后，在他背上投了一層柔和的金色光芒，讓他的正面看起來充滿神秘和聖潔的感覺，“你覺得神是為什麼而降臨人間的？為了拯救世界，挽救沉淪於慾望深淵的世人嗎？還是為了散佈神在人間的警世神言？”

除了亓橙，車裏其他的病人和家屬都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忽然從葯騙子化身神棍的神經病，同時生出後悔上了這趟車的感覺。

“都不是。”神棍搖搖頭，“神是神，人是人，是人類一直想要跟神扯上這裏那裏的關係，企圖抹滅兩者之前完全不可跨越的鴻溝天塹。其實神根本不在意人或者不是人。他行走人間，無非是隨手幫上那麼幾個看上去順眼的螻蟻。”

“我說螻蟻你們可能很不願意聽，其實包括我在內，每個人都是螻蟻。你們為什麼坐上這輛車，不就是久經病痛卻什麼也做不了嗎？絕望不？痛苦不？這就是螻蟻，面對苦難而不得活，不得救助，不得希望。”

這句話說得所有人都低下頭來，不管神棍口中那個“神”是什麼，但是作為螻蟻，他們的生命和生活就是如此卑微。

每天早上要聽着鬧鐘起床，早早地收拾好出門，就是為了能在規定時間前到公司打卡，穿着體面的襯衫或者西裝，對所有客戶和大小上級賠笑臉，干超出自己所獲報酬的工作，下班后拖着疲憊的身體跟無數其他社畜一起擠上輕軌，用手機屏幕把自己隔絕起來。到家后還要不停地關注工作群里的內容和領導發的語音方陣，稍有遲疑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想生活想還貸想不去花上最少幾個月的時間再去找一份繼續點頭哈腰的工作，就得忍耐+忍耐。

遇到疾病，沒人能躲得過去，無非是有權的可以直接享受免費治療，住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醫生，配備最優先的醫療資源。有錢的可以承擔昂貴的治療費用，住最貴的病房，用最貴的醫生，配備最全面的醫療資源。沒權又沒錢的，醫保額度就是唯一的保障。額度多的人比額度少的人堅持的久一點，等到的機會可能就多一點。但是疾病面前，生死難測——昨天還談笑風生的人，可能早上一醒來發現已經走了。

不算神棍和亓橙，這一車的人都是荷氏消退症TR型的患者和患者家屬。荷氏消退症最開始是聯邦的荷麗亞教授夫婦首先在疑難雜症中分類並命名的，特點就是各種消退——首先出現的消退癥狀大多是從記憶開始的。這種癥狀曾被多次誤診為阿茲海默，荷麗亞夫婦發現很多病歷中的患者並不年老，甚至大多還在青壯年。記憶消退後便是視力和聽力的消退，接着是紅血球和白血球以及淋巴組織的消退。TR型是其中最可怕的類型，各種消退幾乎是同時開始，往往確診后快的不到半年慢的也沒超過一年，便因為淋巴消退後導致的免疫力崩潰，死在急救室里。

TR型因為消退癥狀極為明顯，也是最容易確診的類型，甚至很多時候只要看到癥狀，不需要進行TR試劑血管造影就能確認。消退症帶來的影響對於個人和家庭都是災難性的——一個青壯勞動力從主要經濟來源瞬間逆轉為最大頭的經濟開銷，醫保能夠提供的無非是標準檢查的費用，和每周兩次的二價亞美哚酚的血液循環，來抑制消退速度。其他開銷只能有患者自己全力承擔，二價亞美哚酚的副作用非常強烈，患者在血液循環之後的三天內是嘔吐和大小便失禁的高峰期，有些體質特殊的患者還會伴有間歇性痙攣，都需要家裏有人能全職進行看護。三天的高峰期一過，馬上又要進行下一次的血液循環，很多患者因為受不了病痛和副作用以及經濟的三重摺磨，偷偷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神棍擺擺手：“大家作為螻蟻都已經卑微到了土裏，除了死亡，你們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的？沒有了吧，我相信你們可能還抱着最後一點僅存的存款和希望，期待能有一次奇迹降臨到你們頭上。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就算有奇迹也很大概率不會降臨到你頭上。但是神跡會！”

亓橙無所謂的看着外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就行，畢竟事不關己。可是一番話讓患者們無法冷靜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偏方，也多多少少有過受騙上當的經歷，可是再次遇到后都安慰自己，這次可能是真的，可能真的有那麼一點希望。

飛車停靠的地方是一個狹窄的巷子，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神棍微微點頭：“你們進來就知道了。”

停車位置的下方是一棟兩層的獨棟小樓，外表看上去年月已久，斑駁的牆皮上爬滿了藤蔓，一半的葉子卻呈現出枯萎的棕灰色。小樓天台上有一個鐵門，拉開時還帶着缺少潤滑的吱吱嘎嘎聲。眾人就是從這裏進去的，走下七八級台階，入眼的是一個環形的房間，一圈都是書架，高至房頂。亓橙快速掃了一圈，發現都是一些人文類和醫學類書籍，她還看到幾本帶着“數學”、“物理”字樣的書，夾在其中。撲面而來的文化和學術氣息一下子鎮住了患者和家屬的嘰嘰喳喳，每個人都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沒人呱噪了，大家鵪鶉一般跟在葯騙子身後，穿過這個充滿厚重氛圍的房間。再下七八級台階，往左邊一轉，就看到了那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