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先來聊聊我的父母吧，並不是所有父母都是稱職的，既然如此，為什麼所有孩子都必須是孝順的？所謂父慈子孝，父慈在先，子孝在後，先有父母再有孩子，父母比孩子多活了好幾十年都學不會慈祥，那為什麼要讓晚出生幾十年的孩子先學會孝順？

我的母親是一個讓人厭惡的人，她極度勢利並且自作聰明，從我初中開始懂事起，開始學會獨立思考以後，她的一切自以為正確的觀念在我這都是歪門邪道。她是一個從不會認識到自身缺陷的人，她以為自己什麼都是對的，她不會反思，在她的觀念里，錢是最重要的東西。記得大概是十年前，也許是她的生日又或者是母親節，我記不清了，也許只是一個平常的日子，我剛拿到人生中第一個手機不久，在她下班回家前，我發了一條短訊告訴她我不在家，然後就躲在門後邊想給她一個驚喜。我透過門上的玻璃偷偷看着媽媽離我越來越近，我蹲下來聽着腳步聲漸漸逼近，門開了，我從門后出來，着實嚇了她一跳。也許是我不對，這樣的行為也許算不上驚喜，只能是驚嚇或者惡作劇，可當時年輕的我沒想那麼多，只是單純的想給媽媽一個出乎意料而已。

但當媽媽在平復心情后卻把矛頭指向了誰也想不到的地方，那就是我發的那條短訊，並不是短訊的內容有什麼問題，而是發一條短訊用了一毛錢，就是這該死的一毛錢，僅僅為了一毛錢，她就不停的說我，她並沒有因為我嚇他而罵我，而是為了我編造一個不在家的謊言而發的一條短訊所用的一毛錢而罵我，在我的映像里應該持續了有快半個小時，但這絕不是她偶然的一次，這是她的性格，她每天都是如此，這也不是她的最高紀錄，她最高的紀錄是整整一個半小時。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次我又不知因為什麼事讓她生氣了，她天天都能為了任何讓她不滿意的事生氣，於是我想做個試驗，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句話都不說，開始計時。她就在門外不停的說不停的罵，她像一個復讀機，而且她有潔癖，特別愛乾淨，於是她開始一邊打掃一邊罵，我靠着門流淚，仍然一句話不說，而她仍然自顧自的說自顧自的罵，就這樣整整一個半小時，她打掃完了，她終於累了。

我對她徹底失望就是源於這一件件的事，少年時的我曾多次在一個風平浪靜的午後淚流滿面的拉着她的手問“媽媽，人都有缺點，人都會犯錯，***都有，難道你就沒有嗎？”“我有什麼錯，你說呢？我錯哪了？”她依舊是那樣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她的光輝母親的形象漸漸在我逐漸長大的身軀中崩塌。雖然她很愛我，連在單位別人送她的一個水果都要拿回來給我吃，但我要的並不是這些，我要的是好好的溝通和理解，我要的是鼓勵和肯定。在我的人生中，父母從未耐心的理解過我，從未有哪怕一次的肯定過我，我做什麼都是錯的。他們只會打罵教育，爸爸打媽媽罵，我爸是把槍，我媽就是在背後開槍的人。

我不恨我爸，大部分時候都是我媽在添油加醋，雖然我高中以前都是被他打大的，他打人很疼，我多次被他一巴掌打的嘴裏流血，也多次被他拖進小房間反鎖起來打，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記憶永遠不會忘記。但我一點也不恨他，我知道他的牛脾氣，他其實很單純簡單，他只是沒什麼主張。唯有一次他真正讓我寒心，而那一次他恰恰沒有打我，那也是在我初中的時候，正值叛逆期，夏天，不知道為了什麼，我就是不願意洗澡，不管父母怎麼勸說怎麼威脅都不願洗澡，我蜷縮在涼席上，他們每過一會就來下一次最後通牒，“你看看你像什麼東西，再給你5分鐘，不起來洗你當心點”。就這樣來來回回大概有半個小時，我仍舊一聲不吭死倔着不起來，只是蜷縮着默默流淚，到最後他們都放棄了，我爸直接將一盆涼水往我身上一潑，甩下一句話關上了門。我躺在濕噠噠還在滴水的床上，淚水止不住的流，我一點也感覺不到水有多涼，不是因為夏天太熱，而是我的心已經涼透了，那一天的我，暗暗的再一次發誓——等我長大了，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可是長大了似乎什麼都忘了，我仍然住在這個地方。

其實我沒上過高中，初中畢業后因為成績太差所以就去念了一個五年制的大專，我所在的初中是常熟當地數一數二的重點初中，當初入學分班考試也是名類前茅的全班第七，我的人生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成績了。而成績之所以會下滑到畢業時的全班倒數幾位是因為沉迷遊戲，可沉迷遊戲只是個表象，所有的必然都不是偶然。遊戲產業的崛起，管理制度的缺陷，社會認識的不足，家庭教育的恐慌等等原因導致了大量孩子沉迷於遊戲。可是槍不殺人是人殺人，遊戲並沒有錯，就像曾經的漫畫書，曾經的武俠小說，曾經的電視機，都曾說過會毀了曾經的孩子。其實不是這些誘惑會毀了孩子，而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身就是難以抵擋誘惑缺乏自制力的年紀，沒有了遊戲自然會有別的東西來吸引孩子的注意，這個時候家庭的教育就至關重要，很明顯，我家只有打罵教育，很明顯，我沉迷了。

在遊戲裏，我能獲得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存在感。家庭教育所缺失的一切我都能寄托在這個虛擬的世界，我不需要父母來滿足我，我自己就能滿足自己。父母從不鼓勵我從不以我為榮沒關係，只要我玩的足夠好遊戲裏的同伴會鼓勵我，他們會以我為榮；父母經常打我罵我我也無可奈何，但是在遊戲裏別人打我我就打他，別人罵我我就還嘴；父母不能理解我沒關係，遊戲裏能找到願意傾聽你心事的朋友；父母覺得我一事無成也沒關係，我能用我不斷鑽研和精進的遊戲技巧打敗一切看似強大的對手，輕而易舉的獲得成就感。

遊戲沒有錯，孩子也沒有錯，所有還在怪罪打罵孩子的父母都應該好好反思，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付出了多少。我的父母一直認為只要給我吃飽穿暖就是對我負責，省吃儉用給我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以為這就是愛。是的，不可否認，這是愛！但這只是愛的一部分，所有叛逆期的孩子更需要的是內心的充盈。時至今日，對於我的父母來說，人好像就是一個空殼，衣食住行都是為了讓這個空殼體面。他們不懂得內心的損耗也是一種成本，是一種比衣食住行更重要的成本，是一種無法恢復的成本，他們不知道。

他們是過過苦日子的人，他們也沒什麼文化，這好像就是所謂的芸芸眾生，好像大家都差不多。他們已經那麼大年紀了，價值觀都難以改變了，那是不是作為孩子就應該原諒父母，包容父母，體諒父母呢？我想是的，我們不得不這麼做，用一句哪聽來的話說叫“降維關懷”，我們少年時受過再多的皮肉之苦總會癒合的，受過再多的心傷也會癒合的，只是需要更長的時間。一旦長大獨立，所有的不可原諒都能被原諒。不是因為他們是你的父母，他們創造了你，他們身體裏留着跟你一樣的血，不是的。是因為他們是愛你的，他們只是不懂得怎麼愛你，他們只是用錯了方法，他們病急亂投醫，他們其實沒有錯，他們只是恨鐵不成鋼，他們有點急功近利，因為打罵是最直接的方法。也許他們缺乏耐心，但他們辛苦工作，累了一天，他們也許早已沒了那個耐心，但他們仍然把最好的都留給你。可是久而久之，大家失去了耐心溝通的氛圍，失去了耐心溝通的信任，父母和孩子不再是無話不談，因為大家都知道談不到一起。久而久之，這個雪球越滾越大，強大的慣性又驅使着它一去不返。

但是，請相信我，雪會有消融的一天的，到那一天雪球也會一起不見的，雖然其中的經歷可能不怎麼愉快，但一定會教會你很多東西，讓你成為更好的自己繼續前行。我原以為我的雪球已經消融殆盡了，但是生活畢竟不會遂如人意，我婚姻的不幸再一次將所有人拉扯在一起，再一次滾向沒有盡頭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