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分裂
‘階級分層’。
這個詞語是李尋歡從李存信拿出的書本中看到的，現在用來形容豐縣的人口結構非常合適。
以楊氏家族為首的四大家族，用了20年的時間，將整個豐縣規劃成了三個套圈。
以縣城城牆為界，城牆外的廣大農村屬於最外部的圈子，這個圈子負責最底層的物資生產，用血汗和勞力產出最初級的農、漁、畜、礦產品。
城牆以內、四家家族以外是中間的圈子，以商人、手工業者、苦力、奴僕為主，他們將初級產品進行加工並銷往各地，再將絕大數的利潤進行上交。
四大家族是最核心的圈子，高高在上的享受着整個豐縣人口的供養。
李尋歡道:“根據黃師爺提供的資料，城外百姓的日子很苦，簡直就是水深火熱。”
整個豐縣有將近兩百個自然村，總人口超過10萬，然而這十萬人口的農民，真正擁有田地的不到一半。
四家總共擁有三十多個莊子，這些農莊佔據了整個豐縣六成的田地。
剩下的四成田地中，有三成被小地主所佔據，僅剩一成田地屬於自耕農。
而在豐縣境內是沒有所謂的中型地主的，即所有田地在2百畝至1千畝之間的地主。小地主通常全家老少都要下地勞作，最多也就是雇傭一兩個長工。
如此一來，沒有土地的底層農民該怎麼生存？
答案是租種四家的土地，甚至是直接賣身進四家當農奴。
看完這些資料后，李存信齜着牙花子道:“真是觸目驚心啊。”
李尋歡問道:“關於青山盜，你發現什麼有用的信息沒有？”
“有些發現。”李存信道:“我搞清楚四家是怎麼發家的了。”
四家膨脹式的發展起始於二十年前，在此之前四家不過是小有家業的中型地主，一直到楊家家主罷官歸家，整個豐縣便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得益於當官時結交的人脈資源，楊家家主攀上了河北府知府的大腿，有了官場護身符后，楊家開始大肆的對豐縣富戶進行巧取豪奪。在此期間，另外三家加入了楊家的陣營，四家齊心合力將整個豐縣給瓜分了。
而青山盜就是四家圈養起來奪取財富的刀子，若有富戶不從，一夜之間便會被青山盜殺的雞犬不留，剩下來的家產自然就落進了四家的口袋。
一轉眼二十年過去了，整個豐縣除了四家之外，再也沒有其他鄉紳土豪了。
以李存信在青山盜老巢解救的那兩個婦人舉例，兩婦人是城外田家村的村民，她們的公公老田是村子裏的第一能人，腦子活泛吃苦能幹積累下了不菲的家業。
兩年前，當老田家的田地突破三百畝，家族進入中型地主的圈子后，何家的管事上門想用兩百兩銀子購買兩百畝水田。
這種虧錢買賣老田當然不會同意，當天晚上青山盜殺進老田家，將上下五十多口人全部殺光，只留下姿色出眾的兩個婦人，虜回老巢百般欺凌。
聽完慘事之後，李尋歡道:“四家必須剷除！你接下來有什麼計劃？”
“青山盜和四家勾結的證據在我們手裏。”李存信說道:“我準備把豐縣的小地主和自耕農，撕扯出四家的陣營。”
計劃已經有了，具體怎麼實施還需要再仔細想想。
中午時分，大夥正在吃飯，正吃着呢，黃師爺進來了。
黃師爺恭敬的道:“諸位大人，梅神醫有事請你們過去一趟。”
李存信道:“你們吃着，我去看看。”
梅二先生是昨天來到的豐縣，被解救的那幾個女子身體狀況極差，李存信請他過來治病。
縣衙後院裏，梅二蹲在門口數着地上的螞蟻，身後跟着那兩個田氏婦人。
李存信走過去問道:“啥事？”
梅二指了指屋子，道:“那幾個女人你從哪兒弄回來的，比暗娼里的女人都要慘。”
話說到這裏，田氏妯娌齊齊的打了個哆嗦。
李存信只說了三個字:“土匪窩。”
梅二嘆了口氣:“她們我能治，只是以後不能生育了。”
“能活着就行。”李存信道:“回頭你給帶回去，交給林詩音。”
“林小姐？”梅二道:“行，也算是安身立命了。”
自打立下遠大志向後，林詩音算是徹底的拋棄了過往，嘖嘖…林小姐，這稱呼夠嫩的。
李存信掃了梅二一眼，道:“先生最近生活的很愜意啊，都胖了。”
自從梅二經歷過龍小雲和秦孝儀的劫難之後，大徹大悟覺的在江湖中混沒有靠山很危險，於是死皮賴臉的待在李園不走了。
李存信猜他是看上了李園寶庫里的名畫和好酒，當初林詩音變賣家產，這廝死抱着十幾卷名畫不撒手，最後還真讓他得逞了。
一個名醫在家裏賴着不走，怎麼著也得榨出點油水啊。
正巧林詩音手裏缺少一支女子醫療隊，梅二就被強制性的當上了老師。
梅二傲嬌的說道:“世間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女人家家的學個屁的醫術，我愧對老師啊。”
李存信撇了撇嘴，得了便宜還賣乖，去照照鏡子看看你被那些女人照顧的多好，從邋遢老流氓變身德高望重老神醫，這都快超進化了好不好？
頂着李存信嘲諷的目光，梅二道:“林小姐的作坊已經開工了，出產的第一批棉布我給你帶來了。”
李存信興奮的道:“在哪呢？”
“庫房。”
李存信趕緊來到庫房，抄起一塊棉布摸了摸，嘿，還別說，質量比市場上那些厚厚的土布好多了。
接着，他馬上找到了李尋歡。
“老李，有件事得麻煩你跑一趟。”
李尋歡問道:“什麼事？”
李存信道:“林小姐的工廠開工了，我想你帶着棉布去找知府談一筆生意。”
李尋歡皺起了眉頭:“李知府？”
天見猶憐，他最煩那些官場客套了。
李存信道:“四家那群王八蛋，肯定跟知府告我們的黑狀呢。”
李尋歡這個縣令是京城的一位大人保舉的，看的是老李他爹的面子，跟現在河北府的知府可沒有半點關係。
封建官場沒有利益往來，誰會給你當後台啊。
縣官不如現管，為了防備四家，李尋歡必須得和李知府攀上關係。
棉布這筆生意就非常的合適。
李尋歡明白其中的利害，硬着頭皮答應了:“行，我去，不過縣衙里的工作怎麼辦？”
李存信翻了個白眼，道:“縣衙有個屁的工作啊。”
現在他們正和四家開戰呢，豐縣壓根沒人敢進縣衙。
李存信寫了兩封信讓李尋歡帶給林詩音。
待李尋歡走後，李存信直接把縣衙給關了。
第二天的傍晚，李存信帶着田家妯娌，趁着天黑摸進了田家村。
自從老田家消失后，田家村的第一富戶變成了劉家。
李存信敲得就是劉家的門。
“啪啪啪啪！”
“誰呀？別敲了！”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隻眼睛露了出來。
田氏妯娌往前一湊，道:“劉叔，看看我們是誰？”
大門內響起了一聲驚呼:“這不是田家媳婦嗎？你們沒死？”
田家妯娌後退開來，李存信走上來道:“我是豐縣縣丞李存信，有要事和老丈您商量。”
大門一下子關上了。
李存信也不急，就站在那等着。
幾分鐘后，大門打開，一個老漢小心的向四周看了一圈，然後招手道:“快點進來！”
堂屋裏，劉老漢將李存信讓到上座，然後讓老婆子燒水泡茶，他彎着腰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李存信指着田氏妯娌道:“老丈還認得她們嗎？”
劉老漢連忙點頭:“認得。”
李存信又問:“當年田家怎麼沒的，你知道嗎？”
劉老漢猶豫了一下，道:“聽說是被青山盜給害了。”
李存信向田氏妯娌道:“把真相告訴他。”
婦人恨恨的道:“青山盜是豐縣四家養的狗，我家是被四家害死的！”
劉老漢一聽臉色頓時變了，心想禍事上門了。
他不知道青山盜和四家的關係，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害怕，反正他本來就不敢得罪四家，他害怕的是李存信上門。
新來的縣令和四家幹上了，這在附近根本就不是秘密。
如今李存信上門，不管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劉老漢這個小地主根本沒有膽子拒絕，可是一旦答應了，四家鐵定不會放過他。
兩虎相爭，他這種小兔子卷進去就是找死，可不是禍事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