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軍
孔薩伊閉着眼睛靠在軟墊上,享受着船隻搖晃的韻律,心裏十分舒坦。此次出使高沙進行和平談判,在外有對手的敲詐勒索,內有不穩定份子的破壞(費路西?),他仍然出色的完成了任務,為國爭得了儘可能多的利益。“陛下會怎樣獎賞我呢?”孔薩伊自言自語的說著:“也許會是新的領地?還是金錢美女?”
正在孔薩伊為了獎賞是什麼而頭疼時,一個人在門外說:“大人,玉都碼頭到了。”
“好。”孔薩伊興奮的一躍而起,獎賞的謎底馬上就會揭曉了。
初夏的燦爛陽光十分耀眼,剛走出船艙的孔薩伊頗為不適應,他一邊揉着眼一邊下了船。
“公使大人,在下很想念你啊。”一種讓孔薩伊覺得很難聽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孔薩伊放下手,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已經被親熱的擁抱住了。一張孔薩伊看起來異常可惡的臉呈現在面前,而且是近距離的鏡頭,是個叫費路西的傢伙。
“滾!”孔薩伊推開費路西怒吼。除了這個字孔薩伊找不出別的字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大人不能這樣吧。”費路西說:“私人的情緒是不能帶到公務上來的。你我奉命一同出使,當然還要一同去向陛下交差。”費路西穿着少將的制服,看來是真的打算一同去見皇帝。
孔薩伊後退一步,卻閃出塞爾。“雖然你是我老大,可是交情歸交情,道義歸道義,在這件事情上,我不能不說你。”塞爾振振有詞的說:“你身為副使,理當同孔薩伊大人為國效勞,盡心儘力的辦事。而你卻私自脫逃回國,留下孔薩伊大人在外國苦苦支撐,你太有虧職守。你逃回來也就算了,好歹孔薩伊大人把事情辦成了,你卻又冒出來搶功,你難道不問心有愧嗎?你不覺得可恥嗎……”
費路西驚訝的看着塞爾,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塞爾嗎?塞爾對他一直畢恭畢敬、馬屁有加,幾天沒見就變得敢當眾給他難堪了?“我和公使大人說話,你插什麼嘴?”費路西反擊說。
“話也不能這麼說嘛。”這次又是孔薩伊接嘴:“塞爾頗有外交官潛質,已經被我聘用為外務部的見習人員了,隨着我辦事。”
原來塞爾是另攀上高枝了。“哦?恭喜你。”費路西真心的祝福說,塞爾在他這裏確實有讓他無法安置的感覺,別處能把塞爾安置了,倒也讓他省心。
天凡宮某宮殿的房間內,空曠的屋子裏只有一個人。神英帝國的八世皇帝陛下端坐在鏡台面前,看着鏡子裏的影像。一張看起來很普通的臉,他暗暗感嘆道,假如沒有皇權的光芒,這張臉的主人根本不會引人注目吧。
八世皇帝陛下內心渴望的是被承認,真正的被承認。雖然他每天都能聽到阿言諛語,但那東西皇帝自己都不當真,不過奉承的是這個皇位罷了,不是他這個人。他希望能像他的祖先三世皇帝那樣成為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不是寥寥幾行“某年即位,某年崩徂”就完了。八世皇帝最崇拜的就是三世皇帝,三世皇帝武功赫赫,開疆拓土一倍於祖業,是神英國強大的奠基人,在廟堂里,他的牌位並列於神英國的開國君王,可見後世對他的推崇。
摸着臉上的皺紋,八世皇帝輕吟出一首短句:“年已半百,時日無多。回首往昔,歲月蹉跎。光陰如箭,從不待我。華髮漸生,奈何奈何?”
舉國有七八千萬人民,帝都居住着百萬民眾,後宮亦有千百名的佳麗、太監,但皇帝陛下只會對着自己的影子感慨,也只能對着自己的影子感慨。
“陛下!孔薩伊大人和撒多將軍回來了,在宮外等候接見哪。”皇帝的貼身太監在門外高聲的說。八世皇帝站起來,換了一種抖擻神態,彷彿演員入了戲一般:“領他們先去四方殿,朕立即過去。”
“願天神永佑神聖皇帝陛下!”孔薩伊和費路西雙雙向八世皇帝躬身行禮。
“你們這次辦得不錯。”皇帝誇獎道。
孔薩伊想,什麼叫我們?費路西基本什麼也沒做,還不是我一個人談下來的?腦子裏想着,動作就慢了一步,卻又被費路西搶先謝恩道:“幸賴陛下鴻福,小臣只是略有微勞而已,怎敢當的陛下之褒譽。”孔薩伊心裏只覺得堵。
“好,你們也累了,孔薩伊你先下去,明日朝會朕會當眾嘉獎你的。”皇帝說:“撒多,你留下來。”
孔薩伊謝恩而去,留下了費路西單獨面對八世皇帝。
“撒多,聽說這次你是獨自先回來的?”陛下不緊不慢的問。
“是。”
“聽說高沙公主也突然失蹤了。”皇帝話裏有話的說:“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陛下聖明!”費路西說,他不知道皇帝了解了多少情況,不敢亂說。
“朕猜測,是你幫助那個公主逃出的!”
費路西低聲說:“陛下猜的不錯。”看來皇帝只是猜到了一些聯繫,還不知道他究竟幹了些什麼。
“你也太膽大妄為了吧,要是引起外交糾紛,你有幾顆腦袋承擔的起?”八世皇帝嚴厲的說。
“小臣也是被迫的。”費路西道:“那公主要挾小臣做的。”
“你在說笑話?”皇帝根本不信:“朕還沒說處罰你,你就開始胡言亂語了。聽說這次高沙的那位皇帝因此氣得中風了,這倒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後果。”
費路西低頭不敢再說話。
停了一會,皇帝又說:“你啊你,既年少衝動,又是藝高人膽大,總要惹出點事來。還需要磨練磨練。”
“但憑陛下聖裁。”
“你先不用回海原了,隨軍北伐吧。”皇帝說:“在戰場上鍛煉鍛煉再回去。”
“小臣萬死不辭。”費路西激動的說。
“你的軍銜是少將…”皇帝思索了一下:“對了,臨時組建的第二雇傭軍團的第一萬人隊缺個少將萬人長,你去干吧,先去軍務部報個到。所有的大軍三天後一齊出發。”
啊?臨時招募組建的雇傭軍團?費路西只覺得天旋地轉,不能去正規軍去地方軍也好啊,怎麼就被派到這種雜牌軍中的雜牌軍,太倒霉了。假如是跟着精銳的主力部隊,當然獲得功勛和榮譽的機會更多,若是領着這樣的雜牌部隊,能立多少功?據他所知,歷史上官方招募的雇傭軍一般在戰場上有兩個作用,一是沖在第一線當敢死隊,把敵人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放正規部隊出來殲敵;二是敵人比較弱時,正規部隊奮勇在前去殺敵,雇傭軍在後面打掃戰場,清理殘軍,撿剩下的渣子。
費路西哭喪着臉,罕見的向陛下表示不滿說:“陛下,別的軍團沒有位置了嗎?千人長,百人長也沒有了嗎?”他寧願去別的軍團當低級的軍官也不想在雇傭軍團做事。
陛下也是一臉無奈的說:“這次北伐,報名參軍的貴族太多,所有的位置都滿員了。你早點回來可能還有些職位,現在大軍整編基本完畢,哪還有多餘的位置。這個萬人長本來是由雇傭軍團的軍團長兼任的,所以能把你安插過去。”
“陛下有命,小臣遵從。”費路西躬身告退說:“既然如此,小臣先去軍務部報到了。”
看着費路西的背影,八世皇帝陛下搖搖頭,這個撒多,年少得志,大概內心深處多少有些自滿情緒吧,再加上出身草野,年輕氣盛,做起事來有點任性妄為,不太聽指揮。但是卻有些本事,不用又可惜。“只好貶抑一下,希望能磨掉他的野性。”皇帝心裏說道。
費路西從四方殿出來,無可奈何的向軍務部走去。
“新任的軍官報到?哪個軍團的。”軍務部辦事人員恭敬的問,他注意到了費路西的制服上的標記,這是一個將軍,不能慢待。
“第二…雇傭…軍團。”費路西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回答。
訓練有素的辦事員沒有失態,但費路西分明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混合著同情、譏笑的東西。“該萬人隊因為是軍團長兼任的,所以沒有給萬長配備專屬侍從官,現在由你接任,你可以從這個花名冊里挑選一個。”辦事員單手遞給費路西一個冊子,假如有足夠的尊敬,應該是雙手遞上的吧。
“安卡*巴齊。結業於第一武學院…”費路西在花名冊里看到了朋友的名字。他不是要繼續深造嗎,怎麼出來了。“把這個人暫時鎖定。”費路西指着巴齊的名字說:“我預定要他。”
次日,費路西按着巴齊在花名冊上留下的地址找去。他一路上走的很急,城裏的氛圍使得人無法能以悠閑的節奏漫步,人們多多少少都受了感染,一個個腳步匆匆的彷彿有着關係到生死存亡的要事需要自己去處理。路過神聖大廣場,費路西看到了帝國神聖三世先皇的雕像,這位偉大帝王雄壯的雕像矗立在廣場的中央,遙對着另一邊的凱旋門,睥睨着天下的臣民。費路西想,先去找巴齊,回來時再好好看看這個雕像。以前他見過這個雕像不少次了,今天似乎有種特殊的感受。
費路西輕輕有禮貌的敲門,一個少婦開門,是巴齊的姐姐,費路西想起來了:“你好,巴齊在家嗎?我是他的朋友。”
“請進來吧。巴齊在呢”
“費路西?你怎麼來了。”巴齊驚喜的上前問。
費路西坐下后,沒有提起侍從官的事,卻問道:“巴齊,你不是武學院的高材生要繼續深造嗎?怎麼出來了?”
“你也知道了?”巴齊無奈的說:“我覺得那教學太迂腐,而且學院只重視貴族子弟,所以大概也學不到什麼東西了,還有就是學費太貴,不值得去花錢。”
“我在花名冊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費路西慢慢的說:“可惜倒霉的我被發配到雇傭軍團當軍官了,不敢耽誤你的前途把你弄過去。”
“什麼?為什麼不要我?”巴齊突然很激動的說:“我又年輕沒經驗又沒有任何門路,所以流落到現在也沒人要。”語氣中充滿了不平的情緒。
費路西拍拍巴齊的肩膀,說:“那你就過來吧,可惜我這也不是什麼好地方。皇帝非要讓我去第二雇傭軍團。”
“這位先生,請問你是第二雇傭軍團的?”費路西順着聲音回頭一看,是巴齊的姐姐端着茶水過來了。
“是的,怎麼了?”
“我姐夫也報名參軍了,就是在第二雇傭軍團的第二萬人隊。”巴齊解釋說。
“啊,那我是第一萬人隊的。”費路西有點遺憾的說。
巴齊的姐姐流露出擔憂的表情,蹙眉對費路西說:“看來您是高級的軍官,如果有可能的話,請您是否可以照顧一下我丈夫,我會儘力感謝您的。”
“有可能的話沒問題。”費路西指着巴齊說:“巴齊也要去那裏了,我們也會彼此的關照的。”
“太謝謝了,我感激不盡。”
“不用客氣,誰讓我和巴齊是朋友呢。”費路西轉向巴齊說:“走!我們找個酒館喝酒去。”
“現在?”巴齊一遲疑。
“我們就要上戰場了,趁着最後的機會好好痛快一番!”費路西拉起巴齊:“走吧。”
光線陰暗,聲音嘈雜的酒館裏,費路西與巴齊邊喝邊聊着。
“巴齊你為什麼參軍?”費路西說:“別告訴我是為了陛下的榮光。”
“我的理由很簡單,出人頭地。”
唉,費路西想,這次戰爭還真是我們帝國向摩蘭王國進行的集體搶劫啊,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喝的醉醺醺的費路西回去的路上,再次經過神聖大廣場。費路西跌跌撞撞走到雕像面前,醉眼朦朧的瞻仰着一代征服者的雕像。雕像中的神聖三世皇帝陛下持劍的動作很特殊,他的長劍插入地上,單手壓着劍柄,大概象徵著對土地的征服吧。
費路西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看着雕像好像受到了什麼啟發。他很費勁的拔出自己的佩劍,學着雕像拄在地上,於是費路西很穩當的站住了,他對自己現在與雕像同樣的姿勢很滿意,得意的昂首挺胸與龐大的雕像對立着。
這是一個瘋子,看到這一幕的行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