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節 山中古墓
第二天一早，寂滅在母親與小丫關切的注視中上了落魂山，村中百姓常常見到這個少年獨自上山採藥，奇怪的是落魂山上只有墳墓，草藥甚少，可六年來寂滅每一月進山都能採得數枝奇花異草換取金錢！
這一點曾讓許多人為之好奇！
所以，經常有人跟蹤在他身後進山，卻常常在亂墳之中轉來繞去失去方向，山上景象恐怖異常，加之狐灌豺狼眾多，去的人往往鼻青臉腫、灰頭土臉的回來，他行跡雖怪，但久而久之，村中人也習以為常，畢竟，落魂山脈寬廣無比，誰又知道在某處山頭裏會不會有無數靈藥？
想採藥，也得有那個本事才是！
平民百姓哪來的身手去那亂山叢中尋葯，落魂村中也只有這個身手不錯的摩訶少年可以做到了。
落魂山上墳包如雨，白幡似雲，漫山遍野的墳墓星星點點坐落山間，望之令人心驚膽戰，這裏人跡罕至，只有貧民死去無地可葬時，才會請村中人上山尋得一塊空地埋葬自己的親人。
一年之中唯有三月的祭魂節來臨時，落魂山上才會人流洶湧，男女老少皆上山祭拜祖先靈魂，過了祭魂節，山上便人蹤滅絕。
今天落魂山卻有幾個人在挖一座新墳，挖墳的大多是黃髮摩魂，一旁有一口薄薄的木棺，幾個綠髮黑瞳的婦人正在墳前哀哀哭泣，幾個親朋模樣的男子正在一旁低低說著什麼。
一堆泥土、一座新墳，埋葬着一個生前無論是貧窮還是富有、是顯赫還是無名的人。
出生，長大，成家立業，撫育子女，最後到一坯黃土葬此一生。
無論是皇帝還是貧民，都無法改變這種宿命，落魂山上滿山的墳墓無疑告訴世人這種天道鐵律是不可違背的。
這種事寂滅從小到大看得太多太多，無論是誰，如果從小都生活在一個巨大墳場的山下，看着無數人生老病死，這個人對生死都有一種明悟般的透徹。
人生百十年，歲月無情老，寂滅靜靜的看着這座新墳被挖開、放入棺木、填上泥土，再在墓前立一塊石碑刻着死者的名字，親朋好友痛哭流涕，隨着歲月墓中死者將漸漸被活人遺忘，只有到祭魂節時，才會有至親上山祭一杯水酒、貢幾許粗食。
‘或許，只有成為玄士，才能跳出這種可悲的輪迴吧？’寂滅捏緊了拳頭，眼中露出一絲堅定之色，自從見識了玄術的奇妙，他對那傳說中的玄士們十分嚮往。
時間已經不早了，寂滅開始頂着烈日穿過羊腸小道向山腰走去，這裏叢林茂密，地形複雜，山頭極多，有流泉飛瀑，也有亂石山林，野草橫生之處更有毒蛇猛獸出沒。
一陣急風吹風，白幡舞動，山間傳來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響，寂滅對這樣的聲響早已習慣，他一邊行走，一邊機警的注意着身後是否有人跟蹤，雖然這一兩年來跟蹤的人已經很少，但他卻不能不小心。
當清晨的露珠在陽光下早已消散，頭頂上的太陽漸漸西垂時，時間從早晨過了中午，又從中午到了傍晚，寂滅靈活的在山路間行走，穿山越嶺，路過數個山頭，待到日薄西山時，已走到了無數山頭之中的一座建在山壁旁的墳墓前。
這是一座不知道何時建造的墳墓，青石徹成的墓牆早已倒塌，只有那個大大的墳堆顯示着這個墓主生前的顯赫！
由於這一座墳墓的墓碑早已不知到了哪裏，寂滅從來都不知道這位墓主姓甚名誰，只是，這裏卻是他幾年間來得最多的地方！
依着山壁的墓堆雜草叢生，墓前也無逢年過節時有人祭拜留下的黃紙，這顯然是一座無主的空墓，凄慘悲哀的景象令人看了心生凄凄，不過寂滅卻一屁股坐在了墓前倒地的青石上，一點兒也不介意這是一座墳墓。
看到目的地已到，寂滅沉穩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輕鬆，他坐在墓前休息了片刻，從身後的竹簍中取出清水喝了幾口，望了望天色，靜坐在原地不動。
黃昏已盡，太陽真正落進了山後，落魂山上一片黑暗，無數的熒火開始散發著綠熒熒的光芒，風中傳來陣陣凄厲的嚎叫，整座山頭籠罩着一股陰森森的氣息。
寂滅站了起來，轉到無名墳墓背後被雜草掩蓋的山壁上，原本堅實的山壁此時忽然多了一個小門，他閃身進了小門，小小的火把在黑暗的墓道里亮了起來，穿過墓道，沿着山壁一直向前，黑暗的通道很長，花了許久的工夫，寂滅終於推開了擋路的石頭，到了他要來的地方。
這裏是一處充滿朝氣的山谷，四周險峻的峭壁將這一處山谷圍在當中形成了絕地，除了進來時那個只有在天黑之後才出現的小門，山谷再無他路可出，這裏與谷外的墳場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山谷中芳草依依，清泉流淌，繁花異草遍佈其間，小小的山谷中央佇立着兩間簡陋的茅屋，高空崖壁的石頭縫中星星點點的閃爍着縷縷光芒，與天上的星辰交相輝映，將山谷照得一覽無餘，小山谷中有兩塊葯園，各種奇花異草遍佈其中，紅黃藍綠的各色藥草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聞之令人心曠神怡，寂滅在百草堂上賣出的四株異草便是在這裏採摘出去的。
“摩訶寂滅，是你么？”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谷中的茅屋中傳出。
“嗯，先生，我來了。”摩訶寂滅聽到聲音，淡淡的回應了一聲。
茅屋中走出一個蒼老佝僂的身影，這個走出來的老人步伐緩慢有力，一頭火紅的頭髮像一簇火焰在空氣中跳動，滿臉的皺紋彷彿歷盡了歲月蒼桑，雖然看似佝僂，但卻隱隱之中有股說不出的氣勢！看着這個老者，就像看着一頭年邁的雄獅，這個老人年紀雖老，但威猛豪邁的氣概卻一點兒也不減！可想而知，當他年輕時是多麼的意氣風發！
此時老者的眼神孤寂落寞，望着寂滅時就像望着一塊石頭，不帶一絲波動。
寂滅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紅髮老者沉思許久，忽然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進屋說話，摩訶寂滅背着竹簍進了茅屋，老者默默的看着摩訶寂滅從背蔞中取出衣物、紙筆等物，待到他收拾完整，老者才開口道：“醫治你母親的葯已配齊了，明兒我將丹藥配好之後，你出去時便帶上，我在此地停留了太久，也該告辭了。”
摩訶寂滅心中一震，疑聲道：“補髓丹練成了？先生怎麼忽然說要走？舊傷好了剛好如今要上哪去？”他雖然高興母親的吐血抽絲症已有解救，但是相處三年的先生忽然說要走，心中難免不舍，三載時光，亦師變父，這位嚴厲的紅髮摩炎就像一位父親一樣教他讀書習武，處世為人，如今要離別，一向感情深沉的寂滅也禁不住露出黯然之色。
老者淡淡的道：“痴兒，人老將死，落葉歸根，我三年未歸，也該回家去看看了，若非你給的丹方實在難配，我早就抽身而去，若是有緣，將來你我還會相見之日。”
相處數年裏，摩炎伯雄雖然沒有說自己的來歷，但是他出身於古老部族、並且是摩炎一族中的重要人物這個事實卻沒有瞞着寂滅！
摩訶寂滅默默點點頭，老者又道：“三年前你將我從亂墳崗中救回，我欠了你一條命，教你讀書識字、引氣入體，這等小術實不能報你救命大恩，我摩炎伯雄他日定有厚報。”
摩訶寂滅搖頭道：“先生不必客氣，當初說好了，我救你一命，你助我配齊丹藥救我母親，我們兩不相欠，更何況先生教我這個無知小兒讀書識字、習練武藝，我才能在這滿山豺狼虎豹爪下活下來，其實應當說是我欠先生才是。”
摩炎伯雄哈哈一笑，蒼老疲憊的神色忽然一掃而空，露出了幾分凌厲豪邁氣勢，他搖頭笑道：“小兒無知！我摩炎伯雄一世豪傑，既然被你所救，又豈能用什麼讀書識字可以償還的？真是荒謬！”
摩訶寂滅心中大不以為然，尋常人的命也是命，英雄豪傑、飛天玄士、帝王將相的命也是一條命，有什麼區別么？
不過，當著這個尊敬的先生面前，這番話他可說不出口，當下便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摩炎伯雄見少年依然一臉平淡，暗暗嘆了口氣，三年前若不是被少年救起送到這個奇妙的山谷中養傷，他早已一命嗚呼，這個少年識得天下靈藥，無論何種仙品靈根到了他的眼裏，都能說出原委，也靠着他這等奇特本事尋來無數靈藥續命治傷，自己才能活了下來。
少年雖然性情平淡，自己也是孤高難寂、甚不合群！兩人之間從不多話，像是一對關係冷淡的師生。
可是，相處雖短，自己怎能真的做到慧劍斬情？
玄士並非無情……
如今分別在即，摩炎伯雄放下了以往教他讀書練武的嚴厲，語氣溫和的道：“寂滅可知我崑崙七族的來歷？”
少年點點頭道：“我在易寶街上買過一本崑崙史記，讀過了其中創世部分……。”
摩炎伯雄臉上露出不屑之色開口打斷了少年的話語：“糊塗！那只是摩羅蒼龍世家用來愚弄七族百姓的假書，你豈可當真？”提起當今的摩羅帝國當今皇族，摩炎伯雄經常便以蒼龍世家稱之，他言語之中多有不屑之意。
被先生斥責，摩訶寂滅也不着惱，只是微微一笑道：“請先生賜教。”先生之嚴，教誨之謹，他早就熟知，若是出言爭辯，只怕會引來更多的斥責，只要態度端正，先生是不會真正發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