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節 摩訶寂滅的家
落魂村是上元城東郊外的一個小小的村落，村中東南一角，有一座茅草搭就的三間小茅屋，那便是少年的家了，一隻小黑狗正在門口趴着，見到二人回來，小黑狗興奮的連聲高叫，在小丫的腳旁轉來轉去，小丫見到家門在望，興奮的一路小跑衝進小院高聲叫道：“娘親，我們回來啦，娘親，娘親你在哪？”小丫連蹦帶跳的跑進茅屋，快得像一陣風一樣。
少年搖了搖頭，對天真活潑的淘氣舉動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跟着小丫的腳步進了茅草屋，左間的茅屋中出來一個粗衣黑髮中年婦人，她的雙眸之中，黑中隱隱帶着血絲，滿是風霜的臉上一派溫和慈祥。
“母親，您今日可好些了？”寂滅迎上前，細細的打量着母親的臉色。
“我兒回來了就好，教為娘擔心了半日，快進屋把竹蔞放下來吧。”母親看到寂滅擔心的神色，搖了搖頭以示自己無事，只不過她眼中的血絲和憔悴削瘦的臉龐卻掩不住那副病容。
她自然就是這一對兄妹的母親了，小丫歡天喜地的又蹦又跳，活像一隻淘氣的小猴子，母親削瘦的臉龐浮起一絲笑容，望着舉着糖人的小丫口中應道：“唉，我在這兒，丫頭，小心着點，別摔倒了。”
小丫大喜，舉着手中的糖人向娘親揮舞雀躍：“娘親你看，這糖人好漂亮啊！小丫特地從大城裏帶給娘親的。”
母親臉上露出欣慰之色，口中笑道：“好好好，我的好女兒懂得孝敬為娘了，讓我看看，出去一天晒黑了沒有？”
寂滅進屋將背上竹蔞放下，取出購買來的各色物品，一一擺放整齊，屋外的母女一天不見，便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小黑的吠聲、小丫天真的咯咯笑聲和母親溫柔慈愛的聲音響成一片，家中便有了一股親情濃濃的暖意，過了許久，母親方帶着小丫進得屋來，母親見屋中多了許多食物、器具，略有些詫異的問道：“寂滅，這次怎麼一下子買這麼多東西了？”
寂滅手上不停，口中應道：“娘，快到上元節了，這些是過節的東西，這次羅老掌柜整整給了我們七百金呢，我拿這七百金買了六枚參王丹，還有這些物件。”
母親點點頭，臉上黯然的道：“兒啊，你是娘的心頭之肉，可都是我這病拖累了你，你小小年紀不僅要賺錢養家，更為上山採藥，那山上孤魂野鬼、豺狼虎豹無數，我真怕你有一天像你爹一樣……。”母親拉着寂滅的手，語聲哽咽了，十二歲便開始學會養活家人，自己的兒子怎麼不讓人心疼呢？
“好了娘，我年輕力壯，爹當年一不小心從山崖上摔下只是一個意外，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否則我和小丫將來靠誰？說不定這六枚參王丹吃下后，娘親的病就會好了。”見娘親削瘦的臉龐一片黯然神傷之色，寂滅溫聲勸道。
“我兒，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為娘就百病全無，兒就是娘的良藥啊！”見到兒子一片孝心，母親感嘆了一句，臉上少了幾分愁色，伸手整理起買回來的各色物件來，寂滅見母親心情略好，伸手取出那瓶參王丹遞了過去，道：“這一瓶參王丹內有六粒，娘你可保兩月安全，這一次我進山可能會久一點，娘你收好了。”
母親皺着眉頭道：“這一次要去這麼久？那都要帶什麼去？”
寂滅見母親臉上的擔憂之色，臉上笑道：“放心吧娘，我在山中行走這麼多年，哪條道路都熟，不會有事的。”
“那早去早回，別教為娘惦記。”母親只能無奈的點點頭，家中只有這一個男丁，靠他進山挖葯賣錢為生，如果不進山，拿什麼過活？山中雖然毒蟲猛獸無數，但兒子一向機警過人，想來也定是無事。
寂滅見娘親允了，親熱的攬住母親的肩膀道：“娘，放心吧，我已是一個成年的男子漢了，不是小孩子，做事自有分寸，娘，我餓了，可有什麼好吃的么？”在母親面前，寂滅永遠只能擺出小孩子的架式。
母親愛憐的替他理了理散亂的黑髮，見兒子喊餓，連忙將做好的飯菜取出擺上，正在外頭與小黑嬉戲的小丫也乖巧的跑了進來，坐上桌子開始了一天之中的溫馨晚餐，寂滅狼吞虎咽，小丫不時間拋下一兩塊食物餵食桌下小狗，母親的眼波始終注視着這一雙兒女，眼裏滿溢着溫柔慈愛。
這就是寂滅的家，這就是寂滅的生活，只是一縷淡淡的溫馨，只要母親病症得治，他心中再無所求，從小到大，母親含辛茹苦將一雙兄妹拉扯大，一身病症便是因此而來，身為人子如果不能讓母親過得健康、幸福，那還談什麼志向、將來？
晚飯過後許久，小丫白天嬉鬧過度，此時早已沉沉睡去，寂滅在房間裏與母親攀談，“小丫這次進城沒有出差錯吧？要是她的發色讓人認出來……。”母親臉上的籠罩着一層淡淡的愁色，顯然鬱悶難舒。
少年搖搖頭道：“這次沒有，但是母親，小丫已經八歲了，八年之中只進過一次城，除了在這窮鄉僻壤的落魂村，到了哪裏都不安全。”
母親嘆息道：“這該如何是好？小丫越來越大，如今都八歲了，本該請個先生教他，但是她來歷不明，且又是摩羅一族，一旦被人知曉，我們全家只怕會有大禍臨頭，這可如何是好？”
少年凝重的道：“我打聽過了，八年前，上元聖都有一個皇子謀逆被誅，滿門皆被斬絕，我想小丫被人拋棄在落魂山下，只怕跟這件案子有什麼關聯，我看過古書，天下奇物唯有‘朝夕花’可改人發色，用一次朝夕花液可保一年發色不變，若是能尋得朝夕奇花，小丫的問題就可迎刃而解了，母親不必擔憂。”
寂滅對着愁容滿面的母親，臉上故作輕鬆的勸解着，小丫來歷神秘，且不能見光，否則便有大禍，這一點母親知道，寂滅自己心裏也清楚。
朝夕花記載於崑崙奇物志，是一種傳說中神奇的奇花，不過，數百年來，很少有人發現它的蹤跡。
古人有云：朝聞道，夕可死。
奇特的朝夕花百年之中只要朝陽初升時開一次花，太陽落山之際便凋零，花色絢麗多彩，像陽光一般耀眼，取其汁液混合清水調色，便可保發色一年不變，是一種既奇特又毫無用處的怪花。
但是這朵怪花此時卻是寂滅一家能否安穩活下去的關鍵所在！
一百年只出現一次，出現的時間卻只有一天，朝夕花的這種特性讓它就像傳說中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寂滅為此曾找遍了整個落魂山，卻還是一無所獲。
不過，面對慈愛的母親，他自然不便提起朝夕花其實是一個渺茫的希望……
“為娘不知道什麼叫做朝夕花，娘只希望你們兄妹快樂的活下去，這樣東躲西藏的日子我這個老婆子雖然沒事，但是可苦了這個小丫頭了，可憐她小小年紀卻像坐牢一樣困在這三間茅屋裏……。”母親說著愛憐的伸手輕撫着床上小女孩的頭巾，小丫青色的頭巾輕輕解開，赫然露出一大片似雪般的白髮！
那一頭有若冰雪的白髮，看起來卻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白髮紅顏，令小女孩看起來分外超脫凡俗，沉睡的臉龐似是一個從天界降臨世間的精靈！一個能讓所有人心生憐惜的可愛精靈……
寂滅見母親擔擾，心中也在無奈的嘆息，八年前，父親進山採藥撿到了小丫，誰也沒有想到當時只是棄嬰、頭上光滑一片的小丫長出頭髮后卻是一位摩羅皇族！白色的頭髮像一個魔咒，讓寂滅一家陷入了一個惡夢之中無法脫身！
這片白髮，從那以後就成了寂滅一家懸在頭頂上的利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毫不留情的劈下來！
這個世上所有的摩羅族平民都在朝庭族譜內有明確的記載，每一位白髮摩羅即使不做事都有朝庭養着，朝庭更是嚴厲禁止摩羅平民家庭拋棄殘疾的嬰兒，更不用說健康、活潑、如精靈般可愛的小丫！
所以白髮摩羅是不可能拋棄自己的孩子，那麼小丫這個深山中的棄嬰又從哪裏來？
當時心慈善良的父母親心中大懼，夜不能寐，卻又不敢去報官若禍上身，只好偷偷報回家養着，而那一年，自己才十歲，不懂事的自己還為多一個妹妹而高興萬分……
八年前，父親因重傷無治去世了，自己也接過父親的擔子漸漸長大，但是小丫卻越長越漂亮，頭髮越來越長！小小年紀容顏便有了絕世之姿，長大了想不惹人注意都不可能！
八年裏，寂滅想盡辦法打探來的消息很明顯證實了小丫與那位謀逆皇子存在着某種關係，因為八年前，上元聖都有大批兵丁出城向四周村鎮搜索，像是在找什麼，甚至連凡人都難得一見的修仙玄士們也駕着法器四處查找！
只有落魂村這個陰森森的晦氣地方才逃過了一劫，小丫也因此幸運的活了下來。
一切的跡象證明小丫是一個本不該存活於世間的人，如果一旦有人知道她活着，那麼，她會死，寂滅自己也會死，母親同樣會死！
母親不僅害怕朝庭知道小丫的存在，更害怕村中許多六族平民知道！可憐的小丫只要出了這三間茅屋一步，頭上就要一年四季包着厚厚的頭巾！母親甚至連家門都不讓小丫走出一步！
很多村民甚至不知道寂滅家中還有一個如此可愛的小妹！
小丫唯一的歡樂便是家中的不會說話的小黑狗和一園子的花花草草……
天真活潑的小丫又怎麼會知道她自己的頭髮會為家人帶來一場滅門之災？
白髮如雪，傾城絕世，原本象徵無限榮耀的滿頭白髮成了她不幸的源泉……
她被母親和自己限制在家中，只能與小黑狗為伴，有母親無盡的慈愛呵護，小丫性情雖然沒有變得孤僻，但刁鑽難纏之處卻令人哭笑不得，那些數不盡的問題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帶她去上元聖都，是寂滅多方說服母親后才有的冒險舉動，小丫也因此獲得了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天！
儘管，這快樂來得實在令人心酸……
此時她的年紀還小，能習慣住在小小的落魂村，將來長大又該如何是好？
只要有了朝夕花，小丫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了，就算走遍天下我也一定要找到朝夕花！寂滅看着帶着甜美笑容沉睡的妹妹，心中暗暗的道。
不論是死去的父親，還是寂滅自己，對這個小妹的疼愛遠勝親生，更別提將小丫從小帶大，一直陪伴着的母親了，沒有小丫，母親會如何難過？照顧不好小丫，死去的父親都不會原諒自己！
為了小丫，便是刀山火海寂滅也要去闖，更何況是去找一朵小小的朝夕花？就算落魂山上沒有，天下名山大川無數，其中一定會有朝夕花！
下定決心的寂滅溫言勸慰母親許久，有病在身的母親終於露出一絲輕鬆之意，服侍母親睡下后，寂滅便轉身走入庭院。
小小的庭院內別無他物，唯有一個用柴枝圍成的葯園，少年走入庭院中的葯圃，仔細的為葯圃中的各式奇花異草澆水、鬆土，這一塊葯園中的藥草品級大都只是靈級，滿滿一園之中，僅僅不過十株靈草，且初生異草還需數年吸取天地靈氣方能成熟，從山中移栽回家，不過是有備無患而已。
鋤完草，澆好水，再撒下一片小丫喜歡吃的草果種子，寂滅終於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此時夜空下一片寂靜，連小黑狗都趴在自己的窩裏呼呼入睡，萬籟俱靜，星光璀璨，正是讀書的好時光！
明亮的月光下，寂滅捧着那本崑崙史記又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