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莫分黑白
疲憊,興奮,罪惡,短暫滿足。小哲此刻的臉上,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着諸多情緒。他不必像做賊般,倉惶逃離。也不必像戀人般,清晨問候。被子裏只剩下一個人的溫度。
拿起手機。看到上官珍珍發來的短訊:像你這麼純情的小男生可不多見啊。姐姐去上班了。
他笑了笑。刪除了柯曉的號碼。
桌上沒有早餐。身上有着女人的余香。多了一些,又少了一些。他忽然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這感覺,如同蚊子的吸管扎入皮膚。一瞬間的疼痛,爾後無法察覺。當蚊子喝足離去。皮膚開始瘙癢,用手去抓,本是為了緩解瘙癢。卻只會,皮膚潰爛,血流不止。現實的花露水好找,酒精棉也有效。感情里的花露水,成了酒水,與花露水一般,治得了一時的疼痛。醒來后,依舊反覆。感情的創傷需要時間來平復。時間並非萬能。時間是雙刃劍。用的好,忘卻煩惱。用的不好,終生難忘。
酒入腸,他亂了。與酒無關,只在乎心。酒醒,他悔了。與清醒無關,只在乎心。刪掉柯曉的號碼,他不悔。至少現在不悔。
好些天了。大福叔還是沒有回來。他現在倒是不用上班。習慣了肩膀上有些重物的他,此刻有些不習慣。不工作,哪來錢。即使保底工資不悔少,可賺的少了。這樣不好,他有種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感覺。
按照常理來說,他絕不是唯一一個不務正業的小青年。還有柯曉。勝男阿姨有的是時間。她想盡一切辦法,就是要讓女兒,這整天神情恍惚,遊魂在外的小屁孩,能談一段戀愛。一段真正的戀愛。痴情最無聊,暗戀最傷身,明戀無愛最沒出息。勝男阿姨,看着這沒出息的女兒,就知道在房裏捧着兔八哥偷偷哭。一隻長的這麼難看的兔子都能用來哄女孩。勝男阿姨,常常懷疑女兒的智商與價值觀。一個男人,送了你這便宜到都能隨處可以撿到的地攤貨,你就能丟了工作丟了魂,簡直胡鬧。勝男阿姨繼續在房間裏與媒人聯繫,讓媒人趕緊給介紹點年輕陽光的。有沒有錢沒關係,只要長相俊朗些,年輕些,陽光點就ok。她還就不信了。哪個女人能扛得住俊男們的狂轟亂炸。媒人說這要加錢,上次給的錢,太少了。你女兒要求這麼高,不是純心壞我招牌么。勝男阿姨就回了兩個字:三倍。
這幾天,城南派出所很熱鬧。反正孫鎖貴也沒在這裏呆幾天。大家也不是很熟絡。何況孫鎖貴那一臉刻板的樣子,着實讓人沒什麼好感。只是每個人出勤的時候,都更注意保護自己。以前是隔岸觀火,終於身臨其境了,方才知道,這碗飯,沒那麼容易吃。
城南派出所空降了兩位幹部。馬建軍所長,還有一個文員,叫王博。雖說是個文員,據小道消息說,這可是未來的副所長。過度個一兩年,熟悉了環境。這位可就真的是副所長了。朱為民的運氣着實不錯。在這段時間裏,他很榮幸的成為了副所長。一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副所長。
那麼張援朝呢?請假了,或者說,提前退休了。上頭也批准了,說是得了不治之症,沒幾天活頭了。上頭也算是體恤下屬,直接准了。整個程序走了三天,就走完了。怕是這段時間的不太平,打響了城南派出所的名氣。要不然,依照慣例,絕沒有這般利索。張援朝一直以來,口碑不錯。這也是因素之一。
張援朝回了老家。郎虎也回了老家。那間陰暗的屋子,沒了主人。儀器都還在。沒有電源,沒有光亮,漆黑一片。
郎虎本想照顧張援朝,陪他走完最後的日子。
張援朝不同意。他想一個人安靜的走。一個人的世界很安靜。少了爭端,少了對錯,少了繁瑣。陽光燦爛的日子,他總喜歡坐在陽台看日出。煙不戒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酒不多喝,要保持清醒。清閑下來了,親戚朋友家走一圈。閑得慌。心空了。他會坐在沙發上,電視機沒開,他也能盯着電視屏幕發獃幾小時。
他不是家裏的獨子。心裏也寬慰了些。父母勸他再找個。他沒告訴他們自己得病的事。他想安靜的走。在父母苦口婆心勸說無果后的氣急敗壞里,他走出了家門。
他買了很多泡麵。自從妻子死後,他再也沒有在家煮過飯。
有一個人來看過他。薛翠萍,向中華的老婆。哭着進了門,又哭又笑出了門,嘴裏哼哼着:報應,報應……
張援朝看着這個女人離去。心酸勾起回憶:一起看上薛翠娥。有膽的搶了先。他不停的回憶自己的這一生。向中華看起來總是比他優秀。可這人心術不正。不是他的,向中華搶走了。是他的,向中華也要搶。他有時候會問自己,如果回到過去,他還會與向中華做朋友嗎?想了好久,會。向中華的個人魅力以及談吐,無不讓當時的他以及現在的他,心生敬佩。可到了最後。
“人生?不,確切的來說,是生活。”他看着太陽就要升起的地方,眼睛不自然的眯成一條線。
醉酒的司空墨,憑着本能,進了洗頭房。顫抖過後,酒醒三分。倒是跟姑娘聊起天來。姑娘叫李小花。臉好,身材好,工作態度好,技術不技術,倒是沒怎麼在意。
“其實,我真的是來洗頭的。”司空墨一本正經。
“都是頭。沒啥分別。”李小花似乎久經沙場,對於此等問題,早就駕輕就熟。
兩人胡聊海聊着,倒是頗有默契。
司空墨可是請了一個禮拜的假。也不管上頭同意不同意。這一個禮拜,都在李小花那裏混。這一來二去,熟了。
有時候來了客人,司空墨依舊在沙發上坐着。一來二去,別人都以為這廝是看場的。對於此處的安全性,有了一定的信心。這幾天,生意好極了。司空墨的長相,看上去,着實不像什麼好人。
李小花將他帶回了住處。居民樓車庫。兩人像是初戀情侶般,膩歪的不行。一邊膩歪,一邊侃大山。司空墨的故事有限,講着講着就沒了。李小花的故事,多着呢。無非是客人間的趣事。這些司空墨倒也沒在意,或者是懶得理會。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聽自己女人與別的男人之間的故事。雖說不是正式男友,可這方面的反應,所有男人都達成了共識。倒是有一則故事,讓司空墨聽進去了。
說是本地某位老大。當年只是個跑腿的。這貨後來也不知道有什麼本事,據說是某些本領超強。然而按照李小花的推斷,他靠的是一張騙子嘴,再加上後來有錢了,一點威逼利誘。就這麼一個跑腿的。一個人,坐擁妻妾四人。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四個妻妾,就是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地位的功臣。不管是以前沒錢的時候,還是如今有錢的時候。這四個妻妾,一直都在洗頭房裏獃著。也算是男人中的典範了。不計較帽子的顏色,在這個圈子了,他不是特例。又或是他的成功,帶動了一圈的男人跟風效仿。又或者,用妻女獲得權力與金錢,古來有之。在這個城市裏,唯有他做的最好。堪稱奇人。
司空墨直接就說什麼破奇人。這種人,還能算男人?
李小花就不樂意了。什麼叫不算男人。他的女人都不介意,你管得着嗎?再說了,只要你不介意。等賺夠了錢,我也嫁給你,什麼都是你的,只要你敢要。
司空墨沉默了。
“你看你這個樣子。你還不如他呢。生活里,錢才是最重要的。你以為我丟了你的臉。可沒錢,誰都不會給你好臉色。”李小花說完就哭了。
司空墨一句話也不說。抱着哭泣的美人,他也哭了。
“你們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李小花的淚腺,不再像年輕時那麼發達。一會就回復了笑臉。
“誰說的,我有一樣啊。”司空墨壞笑着。
夜。閑逛人員的世界裏,夜才是白。
小哲無家可歸。出門溜達,又慢慢的走回上官珍珍家。沒帶鑰匙,在門口等着。
上官珍珍在家。透過貓眼,看着坐在樓道的小哲。對付這種純情小男生,是她的強項。正是食而知味的時候,趕也趕不走。不過,這個小男生,她喜歡。她一本正經的打了個電話。
“小哲,你去哪兒了?”
“我在你家門口。”
“啊!真的嗎?我在家。我來開門。”
門一開,上官珍珍就像是熱戀少女般,焦急的吻住小哲。
“別這樣。”小哲推開了上官珍珍。走到沙發前,躺下,閉眼。
上官珍珍是什麼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當這裏是旅館么?想來就來,想睡就睡。”
小哲閉目養神,不吭聲。
上官珍珍緊挨着小哲頭部坐下。小哲睜開雙眼,用雙手輕輕的抱住了上官珍珍的腰。挪動着位置,將頭部枕在了她腿上。
她怔了怔,便用手撫摸着小哲的頭。
“你是不是嫌棄我。嫌棄我是個小婊砸。你為什麼嫌棄我,還要回來?”
小哲依舊一聲不吭。
“我也有難處。我不是生來就是這個樣子。我不知道怎麼了。我們家鄉得癌症的幾率很高很高。我的兄弟姐妹都是本分人。他們不會賺錢。我能賺。但我不會像那些女人一樣。”
“有區別嗎。”小哲冷不丁的說了話。
“沒有區別。但是我不許你這樣說。混蛋!”這女人剛才還淚滑香腮,此刻暴跳如惡魔。
小哲任由打罵。不願爭辯。
上官珍珍又發了瘋的去親吻。小哲是個正常的男人。
夜,如此的夜。遠處飄來楊坤的《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