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花火(五)
“馮小姐,關於這個項目,你看我們是不是再約個時間詳談一下?”步出會客室,黑西裝精英打扮的男人開口,目光中不無眷戀。
“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美人淡笑,倒是頗有耐性。
站在一旁的助理嘴邊揚起忍俊不禁的笑容,這陣勢,人家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我是覺得幾番洽談之後,豁然開朗,馮小姐不愧是劍橋出身,我是真心想多向你請教。”精英男也是越戰越勇。
“不知道張先生想請教些什麼,我要做些準備。”影柔面上微笑不減。
“這樣吧,我晚點電話你,可好?”對方不屈不撓。
“好吧,”影柔道,“那麼再會了。”
她禮貌握手,罔顧對方一步三回頭,利落轉身收拾桌上的文件。
“經理啊,我說的沒錯吧,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看上你了。”助理興緻勃勃地八卦,“也算是帥哥一枚,不如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影柔淡笑不語,卻聽身後有人輕輕開口,聲音沉緩。
她還沒有回頭,卻看見身邊助理刷地直了身板,口吃地喚着:“顧……顧總。”
影柔知道了來者何人,卻也不急不慌,不緊不慢地收拾完東西,才轉過身來:“顧總找我有事?”
顧永南瞅着她,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不怕他,她不似其他員工,一點都不怕他。
想到這裏,他眉眼一柔,原本窒悶的情緒緩和開來。
“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他道,先行離開。
助理站在原地一頭霧水——不是吧?老大不用親自屈尊來通知別人去找他吧?這情況,怎麼這麼詭異。
“整理一下。”影柔將文件交給她,跟了出去,腳步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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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影柔。”看見她進來,顧永南在辦公桌后坐下,姿態隨和。
“咖啡還是茶,馮經理?”秘書敲門進來詢問。
“隨便吧。”影柔道。
“那就一杯鴛鴦。”顧永南道。
秘書一愣,隨即點頭退出去。
影柔看見她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卻又不知笑點在哪裏。
她穿一身白色洋裝,服帖利落,勾出姣好身段,綠色盆栽掩映下,笑容恬靜輕柔,顧永南以手撐額,一瞬間看得有些失神。
“方才是朝和電機的人?”他問。
“嗯,是他們技術部經理。”她答。
“哦。”他的聲音輕輕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挺年輕。”
“大概吧。”琢磨不出他找她的目的,他說話的心思,影柔試探地答,“顧總找我有事?”
“後天有個新高爾夫會所開幕,你陪我去參加開球典禮。”他道。
“我?”影柔微訝。
“並不是要你去做花瓶,有幾個老朋友要碰面,大概有兩單生意,你去接洽一下。”他語氣平靜。
“好。”影柔點頭。
鴛鴦奶茶送來,影柔捧着杯子,坐在沙發里低眉順眼地喝,安靜得像只躲着角落裏吃草的小白兔。
如果他此刻站起身,走上前,小白兔的長耳朵會不會緊張地豎起來?
顧永南的嘴角微微彎起。
“你想好了沒有,影柔?”他緩緩出聲。
想什麼?影柔抬起頭,觸上他目光的瞬間,明白了他問的是什麼。
——那不只是我的事情,那也和你有關。
那天早晨的話,那麼清晰,依然響在她耳邊。
她知道是人群之中獨獨冷靜自持的自己吸引了他,讓他好奇,漸漸演變到如今。然而他對她的感覺有幾分,又能多久,她卻還不能肯定。
畢竟,顧某人的緋聞也着實不少。
“周末你有沒有時間?”她開口。
“周末?周四我就回倫敦。”下意識地,他根據腦子裏浮現的日程表回答。
“這樣啊,”她站起身,“爵士劇院有場戲,既是這樣,我自己去看好了。”
“影柔?”他驚訝出聲,這才反應過來。
“改天再約吧,再見顧總。”她笑了笑,打開門走出去。
顧永南瞪着關上門,頭一次覺得吃癟。
一分鐘內,他被邀約又被拒絕,而始作俑者還是他自己。
等等,她這麼做又是什麼意思?
心頭忽然一熱,他隱隱覺得血液沸騰。
好個馮影柔,他撫了把臉,輕嘆,笑了。
看來,他遇見了一隻狡猾的小白兔。
這場狩獵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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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白雲綠地。
香港入夏的陽光已是十分毒辣,影柔抹了足量的防晒霜,感覺着手臂上灼熱,仍是懷疑今日出來一番定是要黑上一陣。
“該你了。”顧永南在身邊提醒。
她站定,對準,送腰,揚臂,一氣呵成。
周圍響起掌聲。
“顧總,想不到你帶來一位球場巾幗。”有人恭維。
顧永南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不無滿意,嘴角揚起,帶着些驕傲。
影柔知道她替他掙足了面子。
“打一手好球,哪裏學來的?”他問。
影柔將球杆遞給一旁候着的球童,手插到口袋裏,握緊。
她想起幼時父親帶球時,她總是淘氣里抱住他的大腿,怎麼也不肯放,纏得他只好將球杆塞到她小手裏,說,柔柔乖,老爸教你好不好?
心頭一痛,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只感覺明晃晃的陽光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讓她暈眩。
眼前一黑,卻聽見有人在耳邊驚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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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感覺人影晃動,看不真切,有人替她擦面,喂她喝水,間或交談聲。
她的手被人握着,那人掌心溫度太多灼熱,她想掙開,卻被緊緊握着,怎麼也甩不掉。
覺得委屈,她有些賭氣地鼻酸。
“影柔?”醒轉過來時,看見一張擔憂的面孔。
是顧永南。
“你剛才中暑了,現在覺得如何?”他問,聲音異常溫柔。
“沒事了。”不知怎麼了,她的嗓音有些啞。
“你嚇到我了。”他輕嘆了一聲,黝黑的眸子望着她,伸手撫上她額前的亂髮。
影柔垂下眼去,有些無所適從。
“對不起。”她低聲道,感覺他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她發燙的臉頰,越來越近。
“影柔,你剛才一直哭着,叫爸爸。”那樣柔軟無助的,偎在他懷裏的小小的她,讓他覺得心疼。
她的身體頓時僵硬,抬眼望着他,暗暗用盡所有力氣才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
“讓你笑話了。”她眼睫撲閃,似稍稍不安。
他搖頭,將她摟在胸前,輕吻她的頭髮。
影柔將臉埋在他懷裏,眼淚一點點冒出來,又消失在他的T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