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困心
褚宸逸着都刑司官服,再次隨着常年入宮,陽光逐漸減弱,初秋的風吹過,已有些涼意。漆紅鏤雕的長廊、掩映交錯的濃蒼翠色,紅粉鮮嫩的花團,此刻看起來,也沒了早上來時的淡然閑適。
匆匆的腳步,很快便來到了御書房,還未靠近御書房的鏤空雕花木門,便聽到了軒轅燾震怒的聲音,似在斥責監門軍辦事不利。
常年站在門口回稟褚大人到了,裏面隨即傳來鏗鏘有力的聲音‘傳!’,褚宸逸的眉眼不由得一緊,整理好思緒后,便走了進去。
御書房內,華麗的黑磚光澤如鏡,光線透過窗縫在紅木書案上折射出斑駁的光影,映襯着軒轅燾的臉色更顯陰沉。
監門軍統領王銑德正顫抖地跪在軒轅燾面前,頭埋的很低。刑制門呂懷憂,掌事院寧文軒也站在下面微微低頭,一聲不吭。
褚宸逸見狀,二話不說便一掀衣角雙膝跪地,“臣褚宸逸,參加陛下。”
軒轅燾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善地讓他起身,而是默默地看了他許久,隨即才沉聲問道,“褚司正對都刑司遇襲一事可有何說法?”
“回陛下,臣監管不力……”
“又是一個監管不力!”軒轅燾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將手中的奏摺重重地扔到桌上,震得茶杯搖晃着發出清脆的響聲。
“陛下,臣以為所謂監管不力怕是有人監守自盜。”
說話的時掌事院的掌事寧文軒,年過而立,身形瘦削,鼻下留一撇鬍鬚,雙眼有些小,但很有神,可謂賊眉鼠眼的長相,是寧氏家族一員,寧氏家族在開國后得軒轅燾重用,與上官家一樣在朝堂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簡單的一句監守自盜,生生將褚宸逸推上了風口浪尖,褚宸逸捏緊了拳頭。
“寧大人對此案得來龍去脈倒是清楚得很。”褚宸逸用餘光不着聲色地看了眼寧文軒,嘲諷道,“褚某敢問寧掌事,月明客棧命案,還有方才都刑司被襲一事,寧掌事可有提前得到消息,未雨綢繆呢?”
掌事院也屬帝京重要衙門,平日裏負責管理重要檔案,收集情報。帝京之中一有風吹草動,掌事院便是第一個能得到消息。
寧文軒看褚宸逸輕易將矛頭指向自己,暗指掌事院辦事不力,堅守疏忽,他氣的滿臉通紅,正欲開口駁斥,卻聽軒轅燾重重地拍了桌子。御書房內伺候的宮女內侍跪了一地,呂懷憂和寧文軒也跟着跪了下去。
“朕叫你們過來,不是為了看你們在這耍嘴皮子的!”軒轅燾沉着臉斥責道。
褚宸逸思慮半晌,朝着軒轅燾膝行一步,拱手回稟道,“回陛下,月明客棧於昨夜亥時發生命案,兇手殺人後留下一幅畫有血色楓葉的圖紙。”
近身伺候的常年接過褚宸逸遞上的圖紙交到軒轅燾手裏,軒轅燾看着,雙眼不由得一震,這個圖案,在當年逆黨殘殺朝廷命官及百姓的時候見過。
軒轅燾初登皇位時,皇位尚不穩定,城中叛黨不斷,叛軍在殺人後,通常會留下這樣一幅圖案,以示他們的存在。也是在那場禍亂中,軒轅燾的妹妹,也就是褚宸逸的母親軒轅如畫不幸被抓,而後慘死。
見軒轅燾的神色有些鬆動,褚宸逸才堪堪回稟了都刑司被襲的前因後果。並表明此案的細枝末節正在着手調查中。
寧文軒見苗頭不對,也連忙表明態度,“陛下,此次事件時臣疏漏,臣定會亡羊補牢,協助褚司正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呂懷憂王銑德也跟着連連稱是。
聽着二人表態,褚宸逸嘴角微揚,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雙眸卻更顯深邃。
但他這微妙的表情變化,沒能逃過軒轅燾的眼睛,軒轅燾也不明着指出,只是揮揮手讓寧文軒和王銑德及伺候的內侍宮女先行退下。
房門關閉的那一剎那,整個御書房彷彿與外界隔離了一般,安靜到只能聽的到二人的呼吸聲,軒轅燾看着默不作聲的褚宸逸,又氣又笑,“你的身上,當真是你母親的半點影子都捕捉不到。”
“陛下…”褚宸逸抬起頭。
“這裏沒別人了,不用跟朕這麼客氣,起來說話吧!”軒轅燾揮手示意褚宸逸起身,隨後忽然板起臉,異常嚴肅地說道,“朕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都刑司司正的位置,不是給你泄私憤用的。”
褚宸逸沒來由地心裏一震,微微皺了皺眉頭,“陛下教訓的是,臣明白。”
聰明如他,他怎會不知道軒轅燾的意思?當年初任都刑司司正一職時,因為捕捉到了一點殘殺軒轅如畫的叛軍餘孽的影子,他便孤身深入虎穴,雖說有所收穫,但也身負重傷,當時軒轅燾又氣又急,讓御醫為其醫治了整整半個月才見好。
“你明白最好。”軒轅燾嘆口氣,轉而說道,“過些日子便是中秋節,待你回去審完了你說的那個馬三兒,便將手頭的案子放一放,着手讓下面的人去做,而你的任務就是回家好好地陪褚侍郎過節,不許有任何情緒!”
“陛下?”褚宸逸莫名抬起頭。
軒轅燾以往雖然會勸誡自己與褚世和緩和父子關係,但也僅僅是勸誡,並未有過太多的干涉,尤其是像今日這般用命令的語氣。
“回陛下,都刑司中且不說這個案子,就是其他事務也……”
“這是命令。”軒轅燾一字一頓道,“你若拒絕,便是抗旨不遵。”
褚宸逸微微低頭道,“是。”
臨近掌燈時分,褚宸逸走出御書房,此時,天空呈現一片晚霞,紅彤彤的如同燒了一團火,透過繁茂的枝葉,向大地灑下耀眼的光點。
兒時的記憶愈發深刻,六歲那年的中秋節,自己隨父親母親進宮拜見軒轅燾,曾在御花園裏玩兒,玩兒累了,一家三口便坐在大樹下看紅透半邊天的晚霞。
一家三口?如今褚家的一家三口,也許已經沒了自己的位置。思緒回來,褚宸逸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便轉身離開。
“褚大人的臉色似乎不太好。”走向宮門的時候,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兩名隨從手持燈籠在前面引路,身影逐漸走近,是七皇子軒轅錚。朦朧的光線下,軒轅錚臉上的面具泛着銀光。褚宸逸連忙上前見禮,“七殿下。”
軒轅錚揮揮手,示意兩個隨從先行退遠一步,二人並排而行,一起出宮。
“不知褚大人有沒有興趣同我同乘一輛馬車?”軒轅錚先開口打破沉寂。
褚宸逸看去,軒轅錚的眼神十分堅決,想來是不希望有人拒絕他的邀請,想及此,輕笑道,“如此,褚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好有些事與您當日驚馬一事有些關聯,卑職正要與您當面回稟。”
“如此正好,褚大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