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齊佳當時正陪着這兩口子,賞月,磕瓜子。月餅是沒有的。這年頭,想吃口甜食,可不容易了。
秦王忽然問道:“先生,你們那裏過中秋節嗎?”
齊佳點頭,吐出嘴裏的瓜子皮:“過,不過沒有這麼熱鬧。國定三天假,回家陪家人團聚。也叫團圓節。但是,大多數人的時間都用在了路上。”
“先生呢?”
“我?我就在家裏睡三天,要不就來個短途旅遊。”
王妃問道:“先生不用陪家人嗎?”
齊佳指了指天上。
秦王兩口子面面相覷。
不知道這倆活化石是怎麼腦補的,之後倆人就很默契的叉開了話題。說到了侍女的身上。
戰事稍息,各國各地都是百廢待興,民生蕭條。所謂修養生息,首當其衝就是發展人口。
這麼多侍女,秦王顯然照顧不過來。讓她們在府里虛度青春。秦王那個小家子氣的貨,又覺得忒浪費。
可府里的活計還需要足夠的人手來干。這個就有些矛盾。
齊佳給他畫了倆圈。讓他把不能放出去的裝一個圈裏。能放出去的裝一個圈裏。
能放出去的圈裏又從中間劃開。一邊是絕對放出去的。一邊是半放出去的。
王妃一知半解:“你倒是給說明白些啊。”她現在,日日和齊佳在一起。亦師亦友,說話很隨便。
齊佳教她造紙,她教齊佳功夫。
齊佳信口胡謅:“你可以給她們介紹對象。有對象的,就放出去。沒對象的,年紀小就留下。再從民間徵召新人來充斥後院兒。
等新人長大了,再放出去,再從民間徵召年齡小一些的來。如此循環往複。不都這麼幹嗎?”
秦王插嘴:“你們那裏是這樣?”
齊佳搖頭:“幾千年前據說是,不過我沒見過。輪到我們那個年代。提倡一夫一妻。”
秦王顯然不信。
齊佳道:“你還別不信。別說我們那個年代。我們華夏幾千年的歷史中,從來都是提倡一夫一妻,夫妻和睦。
從帝王到三公九卿,再到文武百官,平民百姓。從來就沒有鼓勵過妻妾成群。
我們那裏有個典故,叫吃醋。講的是一個二品大員,非常懼內。皇帝要賞他倆美人兒做妾。他不敢要。說是怕老婆生氣。
皇帝就把那個大臣的老婆叫了去。問,你為什麼不願意你男人納妾啊?還能幫你照顧你男人,還能幫你家幹活兒,給你家開枝散葉。
那婦人反問皇帝。那你怎麼不給你家皇后多找幾個丈夫。還能幫你看家護院,還能幫你照顧老婆。順便連孩子都幫你播種了。
皇帝一聽,大膽刁婦,以下犯上。罪該萬死。不過,你要是答應你男人納妾,我就赦你無罪。要不然,你就喝了這碗毒藥,死去吧。
那婦人二話沒說,端起那碗毒藥就幹了。”
王妃道:“如此無狀,忤逆皇上,那婦人也是咎由自取。”
齊佳擺手,笑道:“那皇帝可是一位千古明君,怎麼會因為婦人家幾句氣話,就殺了她呢。
皇帝當時氣急了,下不來台。揮手吩咐左右,趕緊把她拉走,讓她回家等死去吧。
其實,他給那婦人喝的不是毒藥,是醋。那婦人自然是沒死。那大臣也一輩子沒納妾。夫妻和睦,舉案齊眉。吃醋,這個典故就是這麼來的。”
齊佳一徑說著,自己忍不住笑。笑完才發現秦王兩口子看怪物一樣看着她。
秦王面無表情道:“秦地女多男少。”
齊佳這才想起,這是非常時期。自己面對的是兩個活化石。
她垂了頭,接着磕瓜子。
秦王望向王妃:“民間有秋水鋪,莫若明天你讓姬妾們迴避,我派人徵召他們去寶靖河上。”
齊佳豎起耳朵聽八卦。秋水鋪她知道,就是官辦的人種庫。翠花就心心念念的想攢錢去那裏借人種。
王妃大煞風景道:“這怎麼行。為女子者……”可她自己也說不下去。秋水鋪這種嚴重顛覆封建女子道德倫理觀的事物,名正言順的存在。這讓將女子三貞九烈視為綱常的人,確實有種被打臉的感覺。
齊佳看王妃的樣子挺難受,開解道:“世間萬事萬物,存在即是合理的。身為上位者。有一條牢牢記住就行了。”
齊佳拈個瓜子扔進嘴裏。南瓜籽兒不太好嗑。看得秦王着急,伸手拿起一個剝了皮,探身塞進她嘴裏,催促道:“快說,上位者要記住哪一條?”
齊佳嚼了嚼嘴裏的瓜子兒,咽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秦王微蹙着一雙劍眉:“何解?”
齊佳光想回他一句,你真是棒槌。
王妃一個瓜子仁塞進她嘴裏。齊佳嚼着,苦笑:“你們兩口子可真精明,倆瓜子仁兒就要換人家半生的心得。”
王妃笑道:“你要講得好,我給你剝一輩子的瓜子兒。”
“那要講不好呢?”
“罰你陪我一輩子。”
“有美男不?”齊佳一放鬆,嘴巴沒摟住。
秦王眉峰一挑接口道:“你想要什麼樣的美男?”
齊佳輕咳一聲,掩飾臉上的尷尬:“咱們繼續講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啊。
民為水,君為舟。蒼生為水,社稷為舟。”
秦王追問:“可有出處?”
齊佳扶額。
王妃急忙將剝好的瓜子兒推到她手邊。
受不了王妃殷勤的目光,以及秦王像小學生一樣,渴望的眼神。齊佳投降:“好吧,好吧,講給你們聽。不過……”她轉向王妃:“您可不可以……”迴避倆字她沒說出來。
王妃露出瞭然的神色。這年頭,知識比黃金還貴。何況是這種帝王之道。
齊佳看着王妃的神色,滿頭黑線。真的不是王妃想的那樣。實在是這段魯哀公和孔夫子的對話。開頭就是寡人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
她怕王妃聽了心裏彆扭,才要支開她。
秦王可是王妃一手養大的,勉強也算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
王妃走遠了。秦王站起身,恭恭敬敬沖齊佳行了一禮:“多謝先生不吝賜教。”
說完垂手站立在一旁。弄得齊佳十分彆扭,說道:“王爺客氣了。咱們不興這繁文縟節的客套。”
秦王道:“我敬的非先生一人一身,而是千古學問。”
齊佳反而不好說什麼。用她獨有的抑揚頓挫的腔調,開講《荀子、哀公》。
齊佳是個不愛拖堂的高中歷史老師。儘管如此,一堂課至少也要講二三十分鐘。
秦王全程就那樣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裏聽。
齊佳穿過來的時候,正是在給學生講春秋的講台上,此刻講着講着,不由觸景生情。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秦王有些無措:“先生因何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