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齊佳這才發覺自己失態。急忙擦去眼淚道:“沒什麼,忽然升起一點兒感慨。”

秦王道:“我觀先生言談舉止,一派天真,想必先生之前的生活無憂無慮。但不知如何到了我們這裏,現身在碭山之中?”

齊佳望向他,苦笑道:“我要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會相信嗎?”

秦王顯然不信。

齊佳道:“我前一刻還在給學生講課,下一刻就混在一幫衣不蔽體的女人堆里奔跑。”

“先生可是遇到了危險之事,逃難誤入的碭山?”

齊佳在心裏為秦王豎大拇指,腦補能力真強。

她搖了搖頭:“我想我應該是被流放到這個世界的。”

流放,秦王懂。

世界?

恕他理解能力有限。

齊佳伸出手,去握眼前月亮灑下的清輝。拳頭虛虛攥着,收回自己面前,然後打開手掌,看着空空的掌心發獃。

就像這捉摸不住的月光,她再也回不去了呢。

“先生又想家了?”秦王斟了一杯酒遞到她面前。

齊佳接過,輕輕抿了一口。酒可是個珍貴物。不能想後世那樣,什麼時候想喝,就喝個夠。

她忽然就想起那曲千古絕唱《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蘇軾這首詞,可謂是,一語道盡萬千愁。

“先生醉了。”秦王說著,又斟了一杯酒遞過去。

齊佳接過:“你知道我醉了,為什麼還要給我倒酒?”

秦王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齊佳將那杯酒倒進嘴裏:“我忽然又想起一個典故來。叫做捨命陪君子。講的是戰國時,左伯桃和羊角哀的故事。你要不要聽?”

秦王點頭:“洗耳恭聽。”

齊佳講了,看着秦王:“如今夜深了,我還在這裏陪着王爺。算不算捨命陪君子?”

秦王聽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遙遙的敬了齊佳一下,一口喝乾,站起身道:“本王乏了,先行一步,告辭。”

齊佳擺手:“請便,請便。”

秦王看了她一眼,走了。直到秦王走的看不見人影了,齊佳才坐直了身體。

她沒有男朋友不代表她傻,秦王的心思太明顯,看不出來就是瞎。

此時,王府後花園的涼亭里,就剩下了齊佳自己。她向亭子外侍立的幾個侍女招手:“今日中秋,大家都過來坐坐。咱們把酒言歡,共話佳節。”

幾個侍女卻是不敢。

齊佳不想回去。她一人拿筷子敲着碗碟,吟唱李白的《花間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

以前她就最怕過中秋,今日心裏更難受。

“師父。”翁少言不知何時站在了涼亭外。

齊佳看見他,心裏一振,那股凄涼孤零的感覺頓時消散不少,向他招手道:“過來,陪我喝一杯。”

翁少言走進去。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一杯,一口氣喝了。頓時被嗆得一陣咳嗽。

齊佳有幾分醉意了,望着他笑道:“第一次喝酒,不要喝那麼急。”

翁少言抬袖將咳出來的鼻涕眼淚擦去。又倒了一杯:“沒事的師父,我能行。”

“不行莫要逞強。”

翁少言又是一口喝乾,強忍着沒有咳嗽,可是把眼淚都逼出來了。

“不要喝了。”齊佳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咱倆說說話。”

翁少言卻倔強的一杯接一杯喝,直到把一壺酒喝完。踉蹌着走到齊佳面前。叫了一聲:“師父。”投進齊佳懷中,眼淚嘩嘩往下流。

齊佳撫摸着他的頭:“想家了?”

翁少言點頭。

齊佳嘆道:“我也想家。”她把跪坐在地上的翁少言拉起來:“地上涼。”

翁少言傍在她臂膀上,把頭放在她肩頭:“師父,你再抱着我睡一晚上好不好?我心裏空的厲害。”

齊佳輕輕拍着他的手:“你長大了。男孩子長大了,都要學會獨自擔當。師父不能陪你一輩子。”

少年又哭了起來,低低的啜泣道:“師父,不要拋下我。”

齊佳知道他醉了。輕嘆一聲,柔聲道:“好,師父永遠不拋下你。”

翁少言靠在齊佳身上,迷迷糊糊睡著了。齊佳吩咐侍女,取了一件披風來。給他蓋在身上。

看着翁少言純凈的睡顏,她心裏無比感謝上蒼,將這個孩子送到她身邊來。

要不然,她身單影只陷在這封建王府之中,真不知道此刻會是怎樣凋零的心境。

不期然的,她又想起病號。那是她來到這個世界,陪伴她的第一人。

那人竟然還想要……

齊佳無可奈何的笑。這個世界的人,真可悲。

男人把自己當人種,女人把自己當奴隸。總之誰都不把自己當人。

齊佳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醒來時發現自己靠在涼亭的柱子上,翁少言跪趴在自己懷裏睡夢正酣。

齊佳連忙推醒他:“地上多涼,怎麼又跪在地上。”

翁少言睜開惺忪的睡眼,憨憨的叫了一聲:“師父。”

齊佳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看看天色,東方已經泛白。侍女們就這樣站了一夜。齊佳心裏挺落意不過。

後世養成的人人平等的心態,不是幾天封建生活就能改變的。她明知那些侍女不會聽自己的,可還是讓她們去休息。

翁少言蹙着眉頭,孩子氣的扶住額頭:“師父,頭疼。”

齊佳道:“宿醉都是這樣的。是師父不對,明知你還小,不該讓你喝酒。”

她將披風給翁少言系好,拉着他的手,送他回住處。

晨曦中,少年一步三回頭的穿過一道小門。身形一轉,隱沒在一株羅漢松后。

少年長身玉立,澄澈的眼睛裏滿是眷戀。讓齊佳一瞬間有種送孩子上學的感覺。

她轉頭往回走。

秦王這些兒子們的住所,就在王妃的承華殿後面。齊佳從觀瀾閣搬過來后,就一直住在王妃這裏。

她穿過承華殿後面的甬道,進了承華殿的側門。

“回來了。”

突兀的一聲,令齊佳微微一怔。

只見秦王筆直的站在承華殿外的一株花樹下。

齊佳抱拳行禮:“王爺早。”

秦王道:“我一夜沒睡。”

齊佳有些不知道該怎樣接話。

秦王道:“你那個弟子,應該也有十六七歲了吧?”

“……”

“我想了一夜。我朝律歷,男子十八歲,必須娶妻。我有幾個女兒,自思不至於辱沒那孩子。先生意下如何?”

齊佳:“現在說這個太早了吧?少言只是個子長起來了。其實才十六歲。”

“本王還在襁褓里就成親了。”

好吧,這變態的社會,齊佳表示無力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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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弓馬為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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