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別跟着我
第二章
別跟着我
經不住林教練的請求,黃詩文打算去找蕭景峰。
在找蕭景峰之前,她翻看了一下學校的內網論壇,翻到了半年前蕭景峰被開除田徑隊的公示。
上面說他不按時參加訓練,甚至連省上重要的比賽也沒參加,無視校規校紀,還與社會上的青年打架,簡直是一副十惡不赦,無可救藥的狀態。
黃詩文有些頭痛,她去招惹這樣的人,是不是有些不明智?
懷着一種極其忐忑的心情,黃詩文趁着下課時間來到了高二三班的教室門口。
看到黃詩文到來,高二三班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好在這時已經下課,教室里並沒有太多的人,班上女生們看了她幾眼后,便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有少數幾個男生坐在教室後門,看起來對她頗感興趣。
“黃同學,你來找誰啊?”為首的一個男生忍不住逗弄起她來。
瘦高個男生嬉皮笑臉着,大有一副她不好好說話就不給讓路的架勢。
黃詩文有幾分怯場,佯裝淡定地問:“請問蕭景峰同學在嗎?”
“你來找蕭景峰?”高個子男生覺得不可思議,黃詩文可是學霸,而蕭景峰,則是正兒八經的校霸。
這兩人之間能有什麼見面的理由?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
“嗯。”黃詩文認真點頭確認,“我找他有事。”
高個子男生顯然對蕭景峰有幾分忌諱,看在蕭景峰的面子上不再打趣黃詩文,指着教室里的角落說道:“蕭爺還在睡覺。”
黃詩文說了聲謝謝,走進教室。
教室角落裏,窗戶旁的課桌旁,長手長腳的蕭景峰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他頭朝着裏面,黃詩文看不到他的臉。
窗外微風吹拂,安安靜靜地吹起了他的髮絲。
黃詩文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屬於蕭景峰特有的香氣,比沐浴露濃一些,卻比香水更自然的味道……這種味道讓她微微心安。
她鼓足勇氣靠近了他,叫他的名字:“蕭景峰同學。”
蕭景峰毫無反應。
黃詩文有些着急,琢磨着上課時間快到了,她大着膽子走上前去,拍拍蕭景峰的肩膀,提高了聲音道:“蕭景峰同學……”
蕭景峰霍然驚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站起,推開碰觸自己身體的黃詩文。
黃詩文沒料到他起床氣這麼大,冷不防被他一把推得連連後退,撞到了一張桌子上才穩住,撐住桌角的手掌有些發疼。
“是誰打擾老子睡覺?”蕭景峰惱怒至極,從他的精神狀看來,他似乎還沒有睡夠,此刻一臉疲憊,睡意惺忪的面容散發出冷冽的寒意。
在旁的男女生紛紛露出看好戲的神情。
黃詩文忍着痛,走近了蕭景峰,一臉抱歉道:“對不起,是我打擾了你睡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你可不可以和我去走廊上……”
“不可以!”蕭景峰眯着眼,冷冰冰地打斷了黃詩文,“你沒看見老子在睡覺嗎,我特么最煩的就是打斷老子睡覺的人。滾!”
黃詩文被他吼得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發泄完畢,蕭景峰不再理會她,徑直趴在了桌上。
周圍有同學笑了起來,他們早就知道蕭景峰最討厭被人打擾睡覺,所以剛才故意沒提醒黃詩文。
黃詩文臉上火辣辣的,她握緊拳頭。
“那我改天再來找你。”
說完這句話,她走了出去。
周圍男生們吹起了口哨,女生們低聲笑了起來。
因為這陣噪音,蕭景峰再沒了睡意。他抬起頭來,兇狠地看着教室門口的高個子男生,問道:“趙兵,剛才那人是誰?”
“不會吧,蕭爺,你連學霸黃詩文都不認識?”
“我他媽是沒注意,你沒見剛才老子沒睡醒?”蕭景峰不耐煩道。
趙兵有幾分無奈:“蕭爺,你別生氣。那人就是高三一班的學霸黃詩文。”
蕭景峰冷冷瞧他一眼,視線慢慢收回,忽然間看見地上的一串血跡。
這是?
蕭景峰腦子裏閃電回放着剛才自己的那一推,他記得那個女生是靠在桌角上……她受傷了?
“艹……”他忍不住罵出聲來,站起身來。
這個時候上課鈴聲響了起來,他也不管,大踏步走出了教室。
“蕭爺這是怎麼了,一驚一乍的。”趙兵一點兒也不理解蕭景峰的舉動。
洗手間裏,黃詩文打開了水龍頭,沖洗着手上的血跡。鮮血彙集成一條小河,隨着水流衝進下水道里。
血流不止,疼痛刺骨,黃詩文眉頭微皺。
這個蕭景峰果然是個危險人物,看來那些他打架鬥狠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如果不是那張桌子抵着她,她剛才恐怕會被他直接推到牆上去。
因為他追回錢包一事,她對他有了錯誤的認知,認為他其實是一個好人,現在看來,還是與他保持安全距離為妙吧。
她拿出紙巾,準備按壓止血,這個時候,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了。
蕭景峰此刻已經完全醒了,他穿着白色短T校服,搭配一條黑色長褲,長手長腳,表情冷酷。他看到洗手池旁的黃詩文正全神貫注地專註於手上的動作。
鮮血的味道飄浮在空氣里,十分刺鼻。
他走上前來,一把拉過黃詩文的手,揭開她壓在掌心的紙巾,只見她已然腫起的手掌中有一道長長的血口子,深入掌心,皮肉翻起,紅白分明,頗有幾分觸目驚心。
蕭景峰眉頭微皺:“怎麼可以這樣處理傷口?”
面對突然出現的蕭景峰,黃詩文感到十分震驚,隨即想起自己所在,十分尷尬道:“蕭景峰,你這是做什麼,這裏是女廁所。”
“那又如何?老子想來便來!”
“……”黃詩文被他震懾住。
蕭景峰並不管她,眼神冷冽,表情嚴肅道:“你這個傷口必須要縫合,我帶你去醫院。”
黃詩文試着掙脫他的手:“不用了,我去校醫那兒止血縫針就可以了。”
“那張桌子桌角有銹跡,還是打一針破傷風比較保險。”蕭景峰仔細解釋起來,“這種傷口我有經驗。”
黃詩文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他是不良學生,經常打架,處理傷口自然有經驗。
“這會兒已經上課了。”她有些猶豫。
蕭景峰鬆開了她:“你知道嗎,我最煩的就是你們這些死讀書的,腦子都壞掉了,到底是命重要還是學習重要?”
“……”黃詩文嘀咕,“我感覺沒你說的這樣嚴重啊。”
蕭景峰冷冷盯她一眼,眼神泛着越發濃重的冷光。
被他充滿壓迫感的目光凝視,黃詩文招架不住,只得折中,和他商量道:“我們先去校醫那兒,聽聽校醫怎麼說吧。”
“行,你跟我來。”
就這樣,黃詩文被蕭景峰從女廁所送到了校醫室,校醫是個十分熱情的女醫生,見蕭景峰和黃詩文的情景,第一反應就是蕭景峰將黃詩文弄傷了。
她一邊幫黃詩文消毒,一邊質問蕭景峰:“蕭景峰你怎麼可以欺負女同學呢?這傷的還是右手,你知道這對生活有多大影響嗎?你這才剛剛接受了批評,怎麼又犯錯了,是不是上次受的教訓沒夠……”
面對校醫的喋喋不休,蕭景峰眼神有幾分蘊怒:“怎麼著,你想去告訴蔡老頭?”
校醫有些恨鐵不成鋼,說道:“我有說過要告你嗎?我這是為你好,你怎麼就不明白!我提醒你,學校制度擺在那兒,如果你屢教不改,根本不可能熬到高中畢業。如果連高中文憑都拿不到,將來出了社會,能做什麼?”
“用不着你多管閑事。”蕭景峰一臉不耐煩,眼看就要發飆。
黃詩文連忙解釋:“不是他弄傷的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蕭景峰同學是好心送我來校醫室的。”
蕭景峰頗有幾分驚訝,望着坐在椅子上的黃詩文,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替他說話。
“是這樣嗎?”校醫自然是不信的。
蕭景峰冷哼一聲,隱約有些發怒。
黃詩文連忙道:“這種事情我有什麼必要欺騙你呢,你看,只不過是一點小傷而已。”
“你這手幾天都沒辦法寫字了,還算小傷?我提醒你,傷好之前都不要沾水。”
黃詩文微笑着說道:“知道了,謝謝醫生提醒。請你幫忙算算我這藥費多少錢?”
校醫包紮好了,告訴她道:“接下來幾天時間還要換藥,到時再一起算吧。”
蕭景峰聽完校醫說這話,從口袋裏掏出了兩百元放在桌上:“夠嗎?”
校醫有些驚訝,既然不是蕭景峰弄傷的,為什麼他會幫着付錢。
看出校醫所想,蕭景峰眉頭挑眉:“怎麼了?”
明知故問,有意挑釁。
黃詩文見他這副態度,沒有拒絕讓他付錢,拉着他往外走去,生怕校醫再問些什麼。
校醫面帶巨大疑惑,眼睜睜地看着黃詩文和蕭景峰離開了校醫室。
走出校醫室,蕭景峰忍不住問她:“為什麼不告訴校醫實情?”
“什麼?”
“你的傷明明是我弄的,為什麼說是自己弄傷的?”
“我認為無所謂……”
“我問你,如果不是我發現你受傷追上來,你是不是不打算把你受傷這件事情告訴我?”
“我為什麼要主動告訴你我受傷的事情,你不覺得這樣很麻煩?”
黃詩文才不想惹麻煩,所以寧願自己吃虧。
蕭景峰直直地盯着她,瞧着她淺茶色的眼眸,明凈清秀的臉龐,心裏雖對她的處事風格有些不滿,想了想,還是說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校醫室外,一牆的爬山虎被太陽曬得蔫蔫的。
黃詩文站在角落裏,將林教練從派出所老萬那裏聽說蕭景峰耐跑的事情經過告訴了他。
“這是林教練的手機號碼,你保存好。如果你願意跟着林教練練習田徑,或許是個能上體大的機會,很不錯的。”
蕭景峰沒有接手機號碼,一臉諷刺地看着她:“既然你是一個非常怕麻煩的人,為什麼要主動找麻煩,主動告訴我這件事?”
黃詩文被他問得一愣,想了想答覆他:“我雖然想着你或許不缺這樣的機會,不樂意我多管你的閑事,但是你畢竟是幫我拿回錢包的人,所以即便怕麻煩,我也想把這個信息傳達給你。”
蕭景峰從她閃爍的眼神中,看出她在隱瞞一些情況,忍不住冷笑出聲:“你可真是知恩圖報!”
“你什麼意思?”
“你知恩圖報,我卻不願意領你這個人情。所以,你讓林教練死心吧,我絕對不會跟任何教練練習任何體育項目的。”
“為什麼?”黃詩文理解不了,“你成績不太理想,想要考上大學有些困難,但是如果有體育加分,能成為特招生,就不愁上不了大學。為什麼不珍惜這次機會?”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蕭景峰打斷了她的話,“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蕭景峰,你不去的話,可以給林教練回個話嗎?”
“你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
“可是你讓我怎麼對林教練說,你不知道那林教練可纏人了。”
蕭景峰挑高眉頭,抱着胳膊冷笑着道:“你無法對那個教練交代?害怕被纏上?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真實目的?剛才那番為我好的言論,是你一早想好的?”
黃詩文被他說得無言以對,不過,她是真的害怕被那教練纏上。
見黃詩文不說話,蕭景峰滿臉失望。
果然黃詩文和那些人一樣,從心底里就瞧不上他這種人!什麼知恩圖報,什麼為他好,不過是說說而已……
不過是怕麻煩而已!
黃詩文咬着嘴唇,一臉心虛,她辯解起來:“我是真的從心底感激你幫我拿回錢包的……我來找你,也是希望能幫到你。”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優等生,我們不是一路人,以後,別再來找我了。下一次說不定就不只是手掌受傷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說著,蕭景峰湊近她,恢復了初次見面的兇狠,眼神閃爍着一種嫌惡之情。
黃詩文被他威脅得後退幾步,抵在牆上,背有幾分痛,這讓她內心深處有一絲委屈。
“你以為我當真很想來見你嗎,我只是覺得這對你來說或許是一個機會。不過你既然不需要,那就當我是多管閑事了。”說完這句話,黃詩文推開他的手。
蕭景峰冷哼一聲:“裝模作樣!”
黃詩文臉漲得通紅:“你什麼意思?”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的真實想法,你來見我,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吧,其實你也不想讓人看見你來找我,但是呢,你心底里又惦記着我幫過你一回,左右為難之下,你這才主動來找我的對吧?現在你是不是挺後悔的?”
黃詩文暗暗有些吃驚,他居然能夠看透她的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面紅耳赤,不肯服輸,接話道:“是,我是有自己的顧慮,我是不想讓老師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剛才也是因為怕麻煩所以急着和校醫解釋。不過我來找你,並不僅僅是因為受了林教練所託,而是真心想要感謝你。”
面前的人額發微濕,一雙淺茶色眼眸清澈美麗,白色的校服套裙掛在她微瘦的身上,寬寬鬆鬆,卻並不難看。自她身上傳來一絲迷人的女孩香氣,特別好聞。
蕭景峰忽然間不再那麼生氣了,他心情平靜了幾分,面色如常般冷淡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下次別再來找我了。你這個好學生,還是維護好在老師同學們眼中的乖學生形象吧,畢竟我可是時言高中榜上有名的壞學生。”
黃詩文有些失望,有些不敢相信他會這樣直截了當。
可是他說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他是在為她好。
“好,就當我們素不相識吧。”黃詩文雖然心有委屈,卻依然接受了他的提議。
至於談崩了林教練所託之事,再想辦法應付就是了。她黃詩文又不是什麼濫好人,她也很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下定了這樣的決心,黃詩文心裏卻並不好受。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蕭景峰影響情緒,同時也越來越看不透蕭景峰是個怎樣的人了。
晚自習結束,黃詩文背上書包回家。
夏日夜晚的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黃詩文從校門出來,過街,進入了回家必經的繁華街道,再拐入了安靜的小街。
小街雖狹窄,長倒是很長,平時要走大約二十分鐘才能到家。
這條街上,下雨會有泥濘;平日乾爽,車開過時,街面會揚起一些塵土。理髮店、奶茶鋪、水果店、修鞋店、盲人按摩店分列街道兩旁,擁擠而喧嘩。
黃詩文出生在這條街上,對這裏的一切十分熟悉,看着這條街的面貌從嶄新漸漸陳舊,如今,她有些厭煩了這裏的一切,覺得太過嘈雜喧嘩。
大量的外地人搬到這裏后,這條街就變了太多,整條街面充斥着垃圾混合的味道,越發變得凌亂無序,失去了往昔那種整潔清爽的面目。
如今這條街被列入了拆遷行列。
黃詩文希望有朝一日,這條街可以恢復往昔的美麗。
這樣想着,黃詩文走過一家奶茶店,拐入了更為安靜的小區外行人路,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這腳步聲跟了她一段路,她心裏有些發怵,忍不住回頭看。
昏黃的燈光下,不久前才見過面的蕭景峰不遠不近地跟着她。
她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走過好幾棵樹,蕭景峰依然在她身後。
等等,這是什麼情況?
黃詩文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難道蕭景峰在跟着她?
她躲在一棵樹后,等着蕭景峰走近了,猛地從樹後面走了出來。
蕭景峰看着突然出現的黃詩文,微微吃了一驚,他站在樹旁,和黃詩文同時問出聲來:“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就住在這裏。”兩人同時接話。
“什麼?!”
黃詩文覺得真是太巧了:“我在這個小區住了十幾年,從沒見到過你。”
“我之前住在對面那一片低矮的拆遷樓里,才搬過來一周時間。想不到竟然在這裏見到你,好學生……”
“我有名字,我叫黃詩文。”
蕭景峰輕笑一聲,好看的眉眼宛如月色下的夜櫻,帶着一絲桀驁不馴的誘惑。
黃詩文頓時有幾分緊張,目光不知道該放在何處。
“話說回來,黃詩文同學,你剛才是不是以為我在跟着你?”他放蕩不羈,身形動作大開大合,此刻靠着樹榦,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黃詩文臉上一紅,卻並不否認:“是,我有一瞬間以為你是跟蹤變態狂。”
“就你長成這樣,我犯得着跟蹤你?”蕭景峰上上下下看了她一圈,眼中充滿了嫌棄。
黃詩文被他這番舉動弄得有些尷尬,有幾分生氣地道:“你長得好看對了吧,好看又不能當飯吃,有意思嗎?”
“哈?”
“真沒見過你這種人,事情解釋清楚就好了,非要揪着不放嘲笑別人一頓,蕭景峰,你真的很差勁哎!”
“什麼?”
“什麼意思你自己清楚。”黃詩文說完這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蕭景峰看着黃詩文離去,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女生,平時在大家面前表現得那麼乖,生起氣來,罵起人來,卻絲毫不給人留情面。
惹不起,惹不起!
蕭景峰望着黃詩文走進小區樓里,心裏有種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的感覺,就是忽然間不再厭煩這片破舊的街道了。
黃詩文回到家中,氣呼呼地放下書包。
黃爸黃華剛照顧妻子余曉吃完飯,看女兒進門心情有些不好,難得見到女兒這副模樣,黃華有幾分擔憂。
“怎麼了,學習上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沒有。”黃詩文想起蕭景峰那副拽拽的模樣,在心中補充,就是遇見了個十分討厭的人。
黃華這時注意到了黃詩文的手,走過來,仔細問道:“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黃詩文害怕爸爸擔心,趕緊回答:“我沒事,上體育課不小心摩擦到地面,受了點小傷,已經找校醫包紮過了。”
“注意別碰水,趕快吃飯吧,吃完了去房間看看你媽。”
“好的,爸爸。”黃詩文一副乖乖女的模樣。
一會兒后,黃詩文放下碗筷,走進了房間,看見媽媽精神好了幾分,她放下心來。
吹着電扇、開着窗的房間裏,風兒靜靜吹起窗帘。
四十歲左右的余曉躺在床上,面色有幾分蒼白,看着女兒露出溫和笑容道:“回來了,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手怎麼了?”
“只是受了點小傷而已,我沒事的。”
“那就好,媽媽現在在養病階段,不能好好照顧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余曉摸摸女兒的頭。
黃詩文心中湧上一陣愧疚,她不應該讓媽媽擔心的。
“放心吧媽媽。”她伸手抱住了媽媽,在媽媽懷裏撒嬌道。
“你決定好將來考哪所學校了嗎?”余曉又問女兒。
黃詩文搖搖頭:“暫時還沒想好。”
“不急,時間還來得及,你仔細想想。”
回到房間,黃詩文坐在椅子上,打開了電腦,看了一會兒各大高校的介紹,心中仍然毫無頭緒。
她乾脆躺在單人床上休息,放棄了查找資料。
燥熱的夜晚裏,她開始回想,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認真學習,一直很明白自己的目標,這一次,事關將來,她卻猶豫了,這是為什麼呢?
她不明白。
她想要的未來,她所希望的未來,到底是怎麼樣的?
還有,蕭景峰那樣的人,他為什麼會放棄那麼好的機會,真是讓她莫名不解。
不過,她連自己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幹嗎還要去管那個傢伙的閑事?
睡吧,黃詩文拉上被蓋陷入夢中。
夜色漸濃,熱浪隨之退卻一些。
整條小街附近的居民樓漸漸安靜下來,一高一矮,兩幢舊樓相對而立。偶有狗吠聲起,卻也漸不可聞。
次日五六點鐘光景,有喧嘩聲起。
賣早點的打着鈴,騎着三輪車拖着沉重的裝備,在兩幢樓的街角支起了攤子,稀飯、煎餅果子、包子、饅頭、油條……各式早點,應有盡有。
黃詩文起得早,她見爸媽房間門未打開,想讓爸媽多睡一會兒,便拿了錢包下樓買早點。
熱氣騰騰的早餐車旁,買早點的夫婦熱情地招呼她。
“周末放假也起得這麼早嗎?”
“是啊。”黃詩文拿出錢包,買了一籠媽媽愛吃的小煎包,打包兩碗稀飯,外加兩根油條一杯豆漿。
熱情的阿姨將早餐分裝好遞給她,提醒她別燙着。
黃詩文微微一笑,準備轉身離開。
此時,一個人影從小街那頭跑了過來。
迎着晨曦的光芒,少年穿着一件淺灰色的T恤加運動長褲,戴着耳機,一點點映入黃詩文的眼帘,從模糊到清晰,不過短短几秒鐘。
黃詩文的心不知為何一點點劇烈跳動起來,她感受到了一種力量,運動的力量,生命的活力。
在她過往的生命中,這種活力不曾如此清楚地擊中她,此刻卻宛如一道迅猛的疾風刮過。她後退了幾步,想要迴避少年。
蕭景峰從她旁邊跑過的一瞬間回過了頭,少年晶亮的汗水滴落,沾濕胸前一片衣衫。竟然透露出一絲成熟男性的氣息。
濕透的額發下,英氣逼人的他眸子漆黑明亮,帶着一絲野性,看得人心悸。
不過這目光相觸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他便轉開了臉去。
黃詩文站在一旁,看着他跑進了對面的灰色矮樓里。
不知道為什麼,黃詩文總覺得充滿了力量的少年人彷彿一道光,點亮了那幢灰色矮樓。
她深刻覺得他是不屬於這個地方的人。
早飯過後,黃詩文送走值班的爸爸,去菜市買菜。
小街菜市場,熱鬧紛繁,黃詩文挑挑選選買了些菜,砍了半隻雞,趕着回家給余曉熬雞湯。
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看電話是林教練打來的,黃詩文本不想接,不過電話不依不饒地響着,她只得找個僻靜角落接聽電話。
“小同學,幫我問了嗎?”
黃詩文想起去找蕭景峰受傷的經過,看看自己尚且包紮着紗布的右手,直截了當地告訴林教練:“我去找過他了,他回答我說不願意跟着教練練習任何體育項目,所以他沒要你的電話號碼。”
“這可真是頭痛了,小同學,這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位同學的班級姓名,我直接去找他當面問問吧。”
“我想他不會願意見你。”
“不親自問問,也不能最終確定,我不想因為這樣而錯失了一名優秀的運動員。小同學,你方便把他的班級和姓名告訴我嗎?”
黃詩文想起蕭景峰不領情的那副模樣,有些猶豫:“這個……”
“小同學你有什麼顧慮呢,你是他的同校同學吧,你不可能不希望對方好吧?何況對方還幫你拿回了錢包,幫過你的忙,你就告訴我他的情況吧,我想親自見見他,和他談談。”
黃詩文經不住林教練的勸,想了想,告訴他:“我想學校可能有些不方便,這樣吧,我告訴你他的家庭住址。”
“你居然知道他的家庭住址,這真是太好了。”林教練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趁機追問,“你能不能將他的基本信息先告訴我呢?”
黃詩文在心中想到蕭景峰的冷冽面容,覺得先將他的信息告訴林教練應該沒錯,便從蕭景峰被田徑隊除名說起,將她知道的關於蕭景峰的事情告訴了林教練。
蕭景峰從房間裏出來,經過客廳,準備換鞋出門。客廳陰影角落裏,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中年男人,冷着臉問他:“都這麼晚了,你又準備到哪裏去?”
蕭景峰微皺眉頭:“我去哪裏,用不着你管。”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覥着老臉求蔡校長,你早就被學校開除了,現在你還不珍惜機會,還不願意好好念書嗎?”
蕭景峰滿不在乎地接過話:“我沒讓你去求蔡老頭,別把你的意識強加給我。”
“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沒打算上大學,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你個渾蛋,你說什麼,你要把老子氣死嗎?”輪椅上的中年男人一陣激動,見蕭景峰不理會他,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扔了過去。
蕭景峰關上門,站在門外,聽着玻璃杯砸在門上破碎的聲音,心中充盈着一股巨大的煩悶之情。
他穿過走廊,走下樓梯,剛走到院落門口,“啪嗒”一聲,一包垃圾從天而降,落在蕭景峰面前。
這團垃圾濺開來,瞬間染髒了他的跑鞋,刺鼻的氣息直衝而來,想到這堆垃圾差一點砸中他,他幾乎要爆炸。
他抬頭去看,樓上早已經沒了人影。
他深吸一口氣,忍住想要衝上樓揍人的衝動,壓低棒球帽走出大門。
門口幾桶垃圾,堆得溢出了桶口,掉落在桶旁一團灰黑的污跡上,蒼蠅嗡嗡叫着,骯髒、污穢,慘不忍睹。蕭景峰壓住越發惡劣的心情,移開了眼去。
這環境惡劣、居住人口素質低下的地方,讓他幾乎窒息。
可是毫無辦法,他根本無力擺脫目前的生存狀況。
“操!”蕭景峰在心底恨恨地罵道。
林教練按照黃詩文告知的地址走進了小街,拿着地址詢問小街一處店鋪的人。
“這個地址你知道是在什麼地方嗎?”
“左轉右轉再向前走幾百米,一幢灰色水泥樓就是了。”
“好的,謝謝。”
林教練按照地址找來,發現這個地方偏僻不說,居住條件也非常差。
這幢樓大概是九幾年修的樓了,破舊不堪,環境髒亂,多為外地人租用。
住在這種地方,林教練明白了蕭景峰的家庭條件並不怎麼樣。他走進灰矮小樓,頓時聞見一股惡臭。
緊接着一個高個子男生與他擦肩而過。
塗著紅漆的矮樓鐵門旁,戴着棒球帽的男生渾身氣場冷冽,穿着簡單的運動服套裝,走路帶風。
林教練正想和他打招呼,卻見這人突然起跑。
宛如一陣颶風,突然向前。
這種快速起跑,是田徑運動員擁有的素質,林教練當下不再質疑,大喊道:“蕭景峰。”
蕭景峰戴着耳機,根本聽不見,何況他現在心情極其糟糕,即使聽見了也不想回頭。
他一路向前跑去,用最快的速度。遠離這片混亂嘈雜之地,遠離一切污濁骯髒。
颶風過境,急速消失。
林教練驚呆了,他反應過來,異常興奮地追了上去。
蕭景峰加減速隨意,跑得相當好,林教練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還是跟他差了好遠。等出了小街,拐入正街之後,他差點追丟。
拼着一條老命,賭上十幾年的教練員榮譽,他在暈過去之前追上了蕭景峰。
簡單一算,這也是五公里左右了……
扶着牆站着,他看見蕭景峰終於停下步伐,進入了一條街道。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蕭景峰進的是一間酒吧。
“怎麼回事兒?”林教練擦乾額頭汗水,走入酒吧。
此刻已經晚上七點左右,酒吧里陸陸續續有了些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