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per10 清明螺和海棠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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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螺和海棠小苑
唐律一進門,就被撲鼻而來的香氣徹底征服了。要說剛在院門外頭他真動了氣,這會兒對着滿桌的菜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一眼望去,粉蒸肉,腌篤鮮,爆炒田螺,響油雙筍,龍井蝦仁,還有一盤看起來跟春餅類似的食物,雜菜飯。朱時春從食盒裏拿出最後一樣,唐律一看就認出來了:“這是青團?”
畢克芳拄着拐杖,坐在桌邊:“明天就是清明了,可不正是吃青團的時候。”他一偏頭,見朱時春揣着兜,眼神不善地盯着唐律,不禁一笑:“時春是不是也還沒吃呢?坐下一塊吃吧!”
朱時春其實是事先吃過才過來的,而且在後廚幹活的人,哪有餓着的時候呢。
畢羅最後一個上桌,手裏端着一缽清香撲鼻的竹蓀雞湯:“先來喝碗湯,暖暖腸胃。”
她這回也沒故意擠兌唐律,第一碗盛給自家老爺子,第二碗就端給唐律,然後是朱時春和自己。
結果朱時春端過湯時來了句:“我們大小姐就是客氣,一向都先緊着外人,然後才是自己人,對吧大小姐?”
唐律剛有點緩和的臉色又是一沉,他並不是喜怒形於色的那種人,這樣一喜一怒都流露在面上,其實就是不待見朱時春,專門表露在臉上給人看的。
畢羅乾脆又分了一小碗芥菜飯給他:“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這回是最先給朱時春了。
唐律覺得畢羅這是向著自己,又有點高興了。他的座位挨着畢羅,側過臉對她說:“阿羅,這是什麼湯,還挺好喝的。”
“雞湯!”畢羅瞪了他一眼:“你上次來不是說聞着家裏雞湯香嗎?這回讓你趕上了,快喝吧!”
畢克芳這時也說了句:“我聽說唐少是為了趕早送阿羅去山水酒家接人,累得在車上睡著了。”
唐律連忙說:“沒有沒有,是我自己昨天睡得太晚了,接送個人,不是大事。”
朱時春一邊拿勺子舀湯,一邊說:“就這身子骨,看來真得多喝雞湯補補。”
“吃蝦!”畢羅挾了一筷龍井蝦仁在朱時春碗裏,同時略帶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她知道朱時春是為了自己好,之前唐律留給四時春眾人的印象並不太好,覺得他就是個紈絝,還總想着拿家裏錢收購四時春,就連老爺子住院那些天也沒落下,后廚這幫人早就在他腦門蓋了個“姦細”的戳,但凡是對四時春忠心的,一見他都沒什麼好臉色。
但她已經有了新的策劃案,打算跟唐律兩個人擼起袖子大幹一場,而且此前唐律也先後幫了她不少忙,於公於私,她都不能讓朱時春當著老爺子的面這麼不給唐律台階下。
朱時春雖然不知道自家大小姐為啥突然對唐律的態度跟從前不大一樣了,但上午的事他也聽說了一些,心知唐律如今在畢家也算“有功之臣”,心想着看在今天是為了四時春的事累倒的份上,先不跟他一般見識了。然而在心裏,他仍然覺得這小子故意在自己車裏一覺睡到傍晚,非常有做戲的嫌疑。
要不是畢家這小院沒第二道門,他才不想喊門呢。這不,他一喊大小姐出來開門,這小子就蛇打隨棍上了。這雞湯能不好喝嗎?連他之前都沒喝到過大小姐親手熬的雞湯!要不是因為自己耿直,想着餓誰也不能餓着大小姐和先生,才會不喊門讓他也跟着進來沾光喝雞湯呢!
朱時春越想越心疼,喝完一碗,自己又盛了一碗,埋頭喝起來。
畢羅看他喝得見底,又伸手要去盛,剛要阻止,另一邊唐律把盛湯的勺子握在手裏,動手給自己盛了一碗。
畢羅:“……”她今天熬的雞湯有特別好喝嗎?
畢克芳:“阿羅今天這個雞湯,味道不錯。”
“大小姐熬的雞湯,比我爸做得都好喝!”朱時春說:“他還沒喝着過呢!等我今天回去,跟他顯擺顯擺!”
唐律說:“味道確實正,不油膩。”
畢羅看着被這倆人瓜分得很快見了底的雞湯,一時無語。
“清明螺,賽過鵝。”還是畢克芳用公筷給兩個小夥子一人舀了一勺田螺,打破僵局:“這個時候的田螺最肥。嘗嘗老許的手藝。”
畢羅不用別人說,自己早就吃上了,一邊還說:“我覺得喝這個還是得配點小酒!”
朱時春說:“大小姐,您這愛好,跟我爸真一模一樣!”
畢羅朝他飛了個眼色:“那是,從小沒在你家蹭飯不是!每次炒螺肉,都是我和朱伯伯一起吃!”
朱時春站起身:“喝什麼啊大小姐,我去給你拿!”
畢羅一琢磨:“雪梅酒吧。有一陣沒喝了,有點想。”她問唐律:“你要嘗嘗嗎?”隨即又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待會你還要開車回去,不能酒駕。”
唐律立刻說:“我讓司機來接我回去。”他表忠心:“我也想嘗嘗,那個雪梅酒配炒田螺。”
畢羅笑吟吟的:“可好喝了。”
好長時間了,她沒像今天這麼高興,上一次喝雪梅酒,還是剛從國外回來那天,記得那時還有朱大年陪她對飲,心裏卻是愁雲慘霧的,現在才過去一個來月,卻覺得物是人非,她的心境也與那時大不相同了。看着唐律的側臉,她忍不住想,至少那個時候,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有一天能心平氣和甚至是樂呵呵地跟這傢伙一個桌吃飯,還喝她燉的雞湯!
畢克芳看起來也很有興緻:“那個酒度數不高,我待會也來一點嘗嘗。”
畢羅說:“那我去讓時春拿個年份短點的。”
“來嘍!”朱時春一手捧着一個小酒罈:“一年陳,三年陳,喝哪個啊姐?”
畢羅指他右手:“先喝一年陳,外公說也要來一點嘗嘗。”
“得嘞!”朱時春一邊在旁邊的桌上給酒罈解封,一邊說:“我就知道先生可能想嘗點,才拿了兩樣。”
唯獨唐律臉色有異。朱時春剛才一順嘴管畢羅叫了聲“姐”,但畢羅沒有任何異常反應,畢克芳也沒說什麼,他有點暈,小聲問畢羅:“他比你小啊?”
“對啊。”畢羅特別喜歡吃朱大年炒的這道龍井蝦仁,蝦仁脆嫩清甜,吃一顆滿口茶香,一嘗就知道是朱大年的手藝:“我24歲,年初生的,他比我小一歲,唔……按生日算,快比我小兩歲了。”
朱時春給幾個人挨個倒了一杯,又將灌好酒的玻璃酒壺放上桌,一邊狀似不經意地說:“你看起來也比我們大小姐小啊,你今年……22歲?”
唐律臉皮一抽:“我謝謝你啊,我今年26了!”原以為畢羅只比自己小一歲,今天幾個人認真論了回年紀才算明白,這丫頭比自己小了一歲半多,早知道就應該讓她改口叫哥!
朱時春一臉詫異:“真看不出來啊!”
畢羅這回也說:“還真是,我也以為你比我小呢。”
唐律用類似求助的眼神看向畢克芳,老頭兒抿着嘴一樂:“唐少……看着面嫩。”
唐律:“……”這詞兒他怎麼聽着那麼新鮮呢!就畢羅這小丫頭片子,皮膚白凈眼睛又不大,看着就跟個剛上大學的黃毛丫頭似的,他們這幾位眼睛是怎麼長的啊,一個兩個都看着他比畢羅年紀小?
他一臉悲憤地夾了一隻青團,“啊嗚”咬了一口。青團的餡是細甜的紅豆沙,不知裏面添了什麼,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吃到嘴裏清甜不膩,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明天是清明,我家裏也不知道訂清明飯了沒有……”
畢羅朝朱時春一揚下巴:“二廚在那呢,跟他說一聲,明天早上你派人來取。”
唐律道了聲謝,倒是畢克芳說了句:“聽說你那個哥哥,也是做酒店生意的?”
言下之意,您家裏這個時節,不可能缺吃少喝的。
唐律一擺手:“他那開的是酒店,吃的喝的,都是牛排啊紅酒啊那一套,有中餐,也都是粥啊炒菜什麼的。”他琢磨片刻,說:“要說八月十五他們可能會搞一搞,訂做個月餅禮盒,送送VVIP客人什麼的,但這清明飯,除了您這兒,放眼整個平城,還真沒有更地道的館子可以下訂單了!”
畢克芳讓他拍的渾身舒坦,也沒計較他這話里的真實性,喝了一口雪梅酒,悠悠一笑:“我和阿羅商量了下,還新菜單的日子押后一周,挪到4月中旬,到時一定請唐少賞光。”
畢克芳開口相邀,那可比畢羅份量重多了。唐律連忙撂下筷子拱了拱手:“您太客氣了,這是一定的。”
畢羅一聲不吭,一口雪梅酒,嘬一隻田螺,那滋味,別提多享受了。
第二天是清明。後來聽人說,唐律還真是一大早讓司機專程來四時春門口排隊等着取清明飯。畢羅和畢克芳這一天也出門了。清明古代是踏青的日子,現代人多數都將這一天作為祭祖和掃墓的日子。不過都不妨礙,現如今的公募多數都建在郊區,對於不少年輕人尤其是小孩子來說,來到郊外跟隨父母長輩掃墓,尤其在不知愁的年紀,與外出踏青無異。
畢羅和畢克芳來到的地方是在平城遠郊的一處墓地。這個地方不僅葬着幾位畢家的先人,還有畢羅的母親畢舜華。
畢克芳是長輩,平城的老講究,老人在世的時候是不見小輩人的墳的,所以畢克芳只在幾位先人的墓前略站了站,就去下面停車場等她了。
畢羅捧了一束白玫瑰和一捧白菊,兩束花一起放在墓前。白菊代表畢克芳的心意,也應時景,白玫瑰則是畢舜華生前最愛的花。
畢羅一直覺得,畢舜華是個非常具有浪漫情懷的人。而她骨子裏更像畢克芳多一些。就像畢舜華會為了一個自己心愛的男人,拋棄割捨多年的父女之情,哪怕這是她的權宜之計,在畢羅心裏,她設身處地無數次地去設想時,發現自己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甚至在畢羅認為自己非常非常喜歡沈臨風的時候,她自認為了對方也做不到這一點。那天她坐進沈臨風車子的一瞬間,心裏已經隱約有了個認證,那是個非常模糊的想法,當時的她不想去面對和承認,但事後她發現自己其實早在那個瞬間就意識到自己被沈臨風擺了一道。
表面上她是個和母親一樣嚮往美和自有的浪漫主義者,所以在被畢克芳管束多年之後一朝展翅,就毫不猶豫地扎進法蘭西的懷抱,可本質上她是個冷靜自持的利己主義者。儘管她一直不想去面對,但隨着時間的流逝和人生閱歷的加深,她不得不承認,她和畢克芳有着血脈相繼的相似和傳承。
她在畢舜華墓前站的時間有點長。一開始,她忍不住說了句:“對不起,媽媽。”
過去5年,她沒有回國,自然也沒能每一年都來這看看她。
後面的那些話,都在心裏說了個遍。最後臨走前,她想自己這一次,大概真的是最後因為曾經那點回憶,最後一次想起沈臨風這個人,忍不住對畢舜華說:“我覺得我還是有一點和您挺像的。”她忍不住翹着嘴角,淡淡一笑:“我看男人的眼光,和您當年一樣的爛。”
走之前,她邊轉身,大步向前,邊頭也不回地向身後揮了揮手。彷彿那裏真的站了一道身影,也在向她揮手道別。
“等我將四時春經營出個正經模樣,就再來這看您!”這句話,畢羅是放在心裏說的,然後一路小跑下了山。
沈潘兩家對於餐廳那一套的商業化運作非常熟悉,飯店內外全套古韻裝潢擺設,連服務生都穿上過去店小二和丫鬟的裝束,桌椅板凳杯盤碗筷都走古典路線,短時間內便頻頻登上電視上的美食推薦節目。與此同時,又在業內舉辦記者見面會和酒會,飯店則每天晚上六點鐘準時開始試吃和抽獎環節,再加上諸多手機軟件的軟廣告植入……這麼一系列的營銷手法輪番轟炸,很快幾乎整個平城的人都知道,平城有個“山水酒家”簡直火爆了!
蟹釀橙、槐葉冷淘、梅花湯餅這些從前只能在古書上看到的玩意兒,竟然有一天能出現在現代飯店的菜譜上,山水酒家開業第一天,就吸引了無數潮人和美食愛好者的眼光。
酒店裝潢頗具古風,菜肴上桌色香味俱全,拍照放到微博和朋友圈倍兒有面子,如今的年輕人最貪新鮮,一時之間,山水酒家的名氣響徹全城,人人趨之若鶩。
不到一個月,城東、城西、城南都陸續開起了山水酒家的分店。
山水酒家在極短時間內火爆全程,但在許多老平城人的眼睛裏,要接受它也沒那麼快。諸如蟹釀橙、槐葉冷淘一類的食物,四時春的菜譜上一直都有,卻分門別類列在不同節氣的菜單上。橙子和螃蟹都是金秋時節的產物,因此秋天吃味道最正;槐葉冷淘是用嫩槐葉榨汁和面做成,又是冷麵的口感,因此春末夏初吃最適宜;梅花湯餅隆冬時節吃滋味最美……諸如此類的講究,不僅四時春的大廚們講究,吃了幾十年四時春的老饕們更講究,有一些老人由着家裏的小輩帶去山水酒家嘗鮮,但只嘗了一口就撂了筷子。孩子問起來,就一句話:模樣是有了,但不是那個味兒。
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本身歲數就大了,對於手機軟件還有電視上的廣告推薦也不那麼認可,因此雖聽說山水酒家名聲在外,卻壓根連門都沒登過一回。
清明飯又是提前將近一個月就訂好的,所以清明當天,雖然流動的客人少了一些,四時春的生意仍然不錯。
第二天,四時春就掛起了暫時歇業的牌子。附近的鄰里街坊有的就調侃:“這畢家大小姐一回國,餐館一個月要歇業幾回啊?”
也有眼明心亮地磨叨:“這是要有大動作了啊!”因為上頭寫着日期呢,歇業10天。
不少業內同行接到消息,有肉痛不已的:“10天多少流水啊!這位大小姐是燒錢點炮仗——聽響玩啊!”
也有等着看好戲的,山水酒家掛在牆上那竹簡上的菜品介紹和菜譜,看着怎麼那麼熟悉呢?四時春再連續數天歇業,這不就對上了嗎?看看四時春有沒有后招,看這形勢,恐怕有!
當然還有摩拳擦掌坐立不安的。
至少畢羅的手機這幾天就一直響個不停。
有唐律發來的禮節性問候還有躍躍欲試的發問,還有沈臨風發來的小心翼翼的試探,還有個意外的驚喜:她在F國的那位中國好室友回來了,來的當天,還把畢羅丟在宿舍的那些行禮都給她打包帶過來了。大包小包幾個箱子堆成一座小山,畢羅一開始都沒找到她人在哪。
真的看到人時,畢羅又有點笑不出來了。
她一見到畢羅就一直在笑:“本來說緊跟着你我第二周也能回國的,結果機票出了問題,緊接着我在平城的那個朋友又不靠譜,折騰到最近才終於把一切料理好。可算見到你了!”
她把人帶到自己的小房間談心:“你要是再晚些天回來就好了。”
“怎麼了?”容茵端詳着她的臉色:“你會不想見我……大概只能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你不想讓我摻和進去?”
畢羅一搖頭:“大事都發生完了……”她三言兩語將回國這些事講了個大概,又嘆了口氣:“我現在實在抽不開時間,要不你剛回來,別的不說,總該帶你吃幾頓好的,再帶你四處轉轉,對了,還有你的房子……”
容茵拽了拽她的手:“別的事啊我也真不麻煩你。就最後一樣,你能不能容我在你這兒住上半個月?”她用手指比了比:“兩周的時間,讓我有個睡覺的地方,等我聯絡上人,最後把地點敲定了再簡單裝修一下,我就能住過去了。”
畢羅一聽這話頭就反應過來:“你盤了鋪子?你要自己開甜品店?”
容茵略顯羞澀的一點頭:“嗯……”她扭了扭手指:“我手頭有一些存款,夠我交一年房租的,等一切安頓好,我那個店面樓上就能住人,是個二層的小樓。在靠近東郊的地方……太靠近城裏了我也租不起。”
畢羅替她高興:“那也好啊!而且現在大家都喜歡往城外走,城外空氣好,風景也好,誰願意周末假期了還在城裏獃著啊!”
容茵眉間似有愁容:“也沒你說的那麼容易。萬事開頭難。”
畢羅略一思索:“院子裏還有間空房,我讓人收拾一下,你就安心住下吧。”她站起身:“不過我估計接下來雖然咱倆住在一個院,但你也見不到我幾次,四時春最近在忙內部裝修,還有其他許多雜七雜八的事,沒人盯着不行。”
容茵也跟着她站起來,她上前擁抱了下畢羅,說:“能讓我在這住兩周的時間,已經非常棒了。”她鬆開這個懷抱,說:“我真替你高興,畢羅。雖然沈臨風的那件事確實讓人傷心,但現在的你跟過去也不同了。”
畢羅收到一條微信,兩個人一邊下樓往外走,一邊聊天。畢羅說:“我怎麼跟過去不一樣了。”
容茵並不是話密的人,她琢磨一會兒,才說:“你看起來比過去開朗了,神采飛揚的,雖然現在餐館有暫時的困難,你外公的身體也需要調養,但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這一切都不會難倒你。”
畢羅被她說的一笑:“我相信你也一樣。”
容茵情不自禁地點點頭:“現在就有一點跟你一樣。”她笑着說:“我雖然有了棲身之所,但接下來每一天都要往外跑。”
畢羅拉了拉她的手:“在我這,吃飯不用愁。”她拿過手機,將朱時春的微信號分享給她:“我待會跟他說清,你一日三餐想吃什麼,只要在家,提前跟他說,他做好了直接給你送過來。”
四時春雖然對外歇業,后廚的這些人卻沒一個歇着的。
4月的新菜單正式出爐了。這份新菜單,一部分菜式是畢羅從四時春原有的菜譜上直接挪過來的,也就是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客人們來四時春都會吃到的常例。畢克芳當初珍而重之交付給畢羅的那本菜譜雖然丟了,但這麼重要的東西,家裏不可能沒有拓本,畢羅將春季相關的這一部分狠狠吃透,祖孫倆研究了好幾個白天,最終敲定了新菜單上將近一半的菜式。另外一些菜式,則稱得上畢克芳的私藏了,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記性卻一點不差,將做菜的主要步驟和注意事項口述下來,讓畢羅記好,就成了新菜單上的一些從未對外公開過的“新菜式”。
而畢羅自己獨創的菜式,在經過畢老爺子的嚴格把關后,並不納入四時春4月份的新菜單,也不體現在任何紙質或電子版的菜譜上,因為這些菜並不會放到四時春的主樓正式出售。
有了這麼多新菜式要練習,廚師們自然忙得不可開交。餐廳的十幾個服務生也各個腳不沾地。畢羅為四時春新設計的裝潢雖然並不複雜,但貼牆紙也是個浩大的工程,還有桌椅板凳的全套定製,廚具全部換新,燈具和其他一些零碎就不說了,還添加了一些新的小擺件,以及畢羅為即將前來用餐的第一批人準備的定製禮物。
與此同時,因為容茵的意外回歸,畢羅有一件事也需要她幫忙。她和容茵兩人分別去從前在F國經常玩的各大學校論壇發帖,本校的同學錄他們暫時沒有啟用,主要是怕驚動了沈臨風,F國以外的一些國家,唐律都可以幫忙,他手底下人多,大多精通外語,並且非常具有保密意識,這件事一開始做起來有點困難,幾天後就初見成效,畢羅的客人名單很快排滿。
真正忙碌的人總覺得時間是不夠用的。畢羅只覺得眨眼間就到了四時春正式營業的日子。這一天傍晚時分,四時春大門外的街道兩旁,車隊越排越長,左近的老鄰居見了,也都跟着湊起了熱鬧,不想剛到門口,就見個臉圓圓青衫長褲打扮的女孩子主動上前:“大家都是老鄰居,我們先生特意吩咐,提前給大家騰出兩張桌來,大家一塊聚一聚,吃得盡興!”
能在這個節骨眼掐着時間湊上前的,要麼是真離得近,要麼就是真正的老客人,還各個是老饕,嘴刁,愛吃,還愛湊畢家的熱鬧。圓臉女孩子這句話一出口,大傢伙都來了興緻,有人立刻就說:“我就說老畢最念舊情了!這關起門來搗鼓一陣,看樣子是又搗鼓吃好吃的了!”
另一個說:“可不是!這陣仗還真讓我想起當年的光景。那時候也是因為亂七八糟的事店鋪停了一陣子,等開了門,嘿呦那好吃的!從桌子這頭擺到那頭!老畢也是跟今天一樣,說一定要先請咱們這些老鄰居搓一頓!”
也有好打聽的:“姑娘,我瞅着你眼熟啊!”
圓臉女孩子露齒一笑:“我現在負責大堂,待會您各位有什麼建議或者吃着好的,儘管喊我。”她將一群老客人安頓在一樓最敞亮的兩張大桌上,又招呼另外兩個服務員過來,自己又往大門方向去了。
“合著剛這個是大堂經理啊?”
另一個咧着嘴樂:“你才看出來啊!”
“之前那個趙經理走了?”
“走得好!那小子平時跟人說個話,那眼睛能翻過天去!早換早好了!”
女人的關注點更在別處:“我看這裏頭的裝潢擺設,好像大變樣了!”
“這桌椅板凳都是新歡的,老畢頭兒這回可是大出血啦!”
“你們看這些服務員穿的,上面就是那種斜襟小衫,下面配個黑褲子,看着還挺古典的。”
“這個叫改良漢服。”一個人笑呵呵地解釋說:“我家閨女平時就喜歡搗鼓這個,不過她更愛穿裙子!”
“那還不是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甭管什麼改良不改良的,看着就是有味道。”
站在旁邊的一個女服務生笑着說:“待會等菜上來,您各位嘗嘗,是不是更有味道。”
大傢伙先是一靜,接着聊起這飲食經來,更是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三樓的走廊里,畢克芳拄着拐杖靜靜看着,面容一派平靜,唯有眼睛裏飛快閃爍的笑意和緊緊攥着拐杖的手指泄露了些許心思。一旁,朱大年輕聲說:“先生,客人陸續來了,我先去后廚。”
畢克芳點了點頭。朱大年斟酌片刻,低聲問:“先生,小院那邊……”
畢克芳說:“有唐少跟着,問題不大。”他唇角傾斜出淡淡的笑,說:“阿羅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讓他們年輕人折騰去,你跟我一塊把四時春守好,就夠了。”
朱大年點頭稱是。
畢克芳見他眉頭微微攢着,便又多點了句:“不是還有時春嗎?你要實在不放心,就讓時春多跑兩趟,兩頭看着點。”
“那行,我讓那小子勤跑着點。”說完他不再遲疑,轉身就走。得了畢克芳的這句話,朱大年才真正放了心。與其說他放心不下畢羅那邊事務,不如說他其實放心不下讓畢羅和唐律兩個人單獨相處。雖說唐律之前幫過忙,但朱大年性格執拗,對一個人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務必要多經歷一些事才能有切實改觀,讓他撒手不管把大小姐和唐律那小魔王擱在一塊,他心裏怎麼想怎麼不踏實。
前面的三層小樓打開門做生意,但真正的重頭戲,卻在小樓後頭的這座院子。院子單開了一道小門,一路走進來是四四方方的老式四合院,屋前兩棵柿子樹長得高高的,這個時候自然是看不到果子的。幾叢西府海棠開得正艷,傍晚的霞光落在花瓣上,竟讓人分不出是天邊斑斕的霞光更亮眼,還是砌粉堆雪般的海棠更嬌妍。
不遠處擺了藤桌椅,畢羅邀唐律一塊坐了,遞了杯檸檬冰水過去:“也沒說讓你忙前忙后,這一頭汗真不知道你怎麼跑出來的。”
唐律斜了她一眼:“知道你這後頭的院子是有門道的,但那前頭,你真就裝修裝修、換個菜譜就完事啊?”
畢羅一攤手:“老實說,哪怕不裝修,就光靠那些新菜式,我也覺得很靠譜。”
唐律含了一口檸檬水在嘴裏,不上不下得卡在嗓子眼那,好懸沒噎死。他有點賭氣地把杯子往桌上一墩:“行,那就當我多事了。”
畢羅似笑非笑地看他:“不嘗嘗我琢磨出來的那些新菜就走?”
唐律剛站起身,也不知道是聽到她說的話,還是被她那一眼看的,又坐了回去。他端起杯子,沒好氣地晃了晃:“反正我這是瞎操心了。”
畢羅說:“那你跟我說說,你這一半天都忙什麼了?”跑這一頭汗,難道是去接人?
唐律睨她:“就許你賣關子!”
畢羅突然覺得,十來天沒見,這位少爺最近火氣有點大啊。想了想,她說:“爐子上熬着老鴨湯呢,待會我讓人給你端一碗,祛火。”
唐律:“……”他這一身火氣是為誰辛苦為誰忙的?忙完了一句誇獎沒聽着,還在這挨擠兌。他心裏恨恨地想,等待會前面人氣暴增,看這丫頭怎麼謝自己!
說著話,第一撥客人已經進了門。唐律一聽到那嘰里呱啦的外語就扭過頭,果然,跟在服務生後頭一水金髮碧眼的老外,有的見到畢羅,還高興地朝她直招手:“Laura!”
Laura?這丫頭片子在國外留學時用的名字?唐律轉回頭一看,果然畢羅已經站起身,朝對方迎了過去。
那是個滿頭銀髮的外國老頭,別看人家一頭銀髮,臉上也不少皺紋,但那塊頭比唐律還高還狀實。
唐律跟過去就見畢羅和對方先來了個吻頰禮:“……”
銀髮老頭見唐律也跟過來,嘰里咕嚕說了句什麼,畢羅臉色微紅,連忙搖了搖頭。
唐律聽不懂對方的語音,但不妨礙他跟人交流,他極坦然地朝對方一伸手:“唐律。”然後用英文說了句:“很高興認識你,你可以叫我唐。”
對方很快切換成英文,和唐律握手問好,兩人交換了名字,唐律接着用英文問:“您來平城,是為公事,還是來旅遊玩玩啊?”
銀髮老頭哈哈一笑,指了指畢羅:“最近剛好在平城有個交流課程。我這個學生說來請我吃地道的中國菜,我就來了。”
唐律聞言不禁看了畢羅一眼,這丫頭是下大功夫了,把自己老師都請來了啊!
銀髮老頭朝他眨了眨眼:“你就是畢羅的合作夥伴吧?”他用了“partner”一詞,唐律翹起唇角一笑,說:“Partnerandfriend!”
老頭對畢羅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去招待別人就好,又對自己身後幾個夥伴一招手,示意幾個人跟自己來,一邊對唐律介紹:“這幾位是我的同事,畢羅說如果我有朋友感興趣,也歡迎他們來,大家就一起來了。”
唐律朝幾人微微頷首,說:“歡迎之至,請跟我這邊走。”
前頭有服務生引路,唐律別的不用操心,只用跟人聊天就行。怎麼也是每天生意場混的主兒,跟人聊天這碼事,他自是擅長。他英文說得地道,舉手投足都洒脫,平城的那些風土人情到他嘴裏,都成了有趣的事,這幾位來到國內做文化交流,又都是搞藝術的,不一會兒就跟他聊得熱火朝天,各種問題層出不窮,甚至還有人當場打電話,說要再叫幾位朋友來。畢羅不放心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剛好聽到一耳朵,就交待那服務生,讓他轉告唐律,多加客人沒問題,這個房間就留給她的老師這撥客人,又悄悄退了出去。
其餘那些客人多是畢羅和容茵這幾天在國外相關論壇發帖的結果,這些人並不是熟人,但勝在專業,不是專精一道的大師,也是對美食有獨到見解的老饕,請他們來嘗一嘗畢家菜,畢羅有信心可以賺個口碑,但也一定能收穫建議甚至是驚喜。
聊着天,菜也陸續上了桌。F國也是美食大國,這些人就沒個不敢下嘴的,但每每見到菜品上桌,總要饒富興緻地讓唐律介紹一番。唐律哪知道這菜式怎麼做的,正打算乾瞪眼,旁邊服務員就遞上一頁菜單,唐律一看就樂了。這菜單做的樣式挺古典,但內容是中英兩語的,而且還挺仿西式菜單的傳統,菜名下面是一些這道菜用到的食材和主要佐料,有了這份菜單在手,唐律解釋起來就簡便多了。因為菜名大多選用詩詞、成語或典故,唐律對着就能講出個小故事來,一桌客人聽得津津有味,當然,菜吃到嘴巴里,也更有味道了。
眼看甜點上了桌,唐律才借口要去洗手間脫了身,走到院裏正好撞見從另一個房間出來的畢羅,兩人都有點累了,這麼一打照面,還真有點相顧一笑的意思。
房間裏其實有服務生陪着,服務生也都是懂外語的,並不會出大狀況,而此前畢羅自己還有唐律陪着,一則是表面態度,證明自己將這些人當作朋友招待;二則是希望能在用餐的過程中聽到一些有趣的建議和想法,服務生再耐心細緻,也難免兼顧不到這些細節。但這陪坐的事,又哪裏是那麼輕鬆的。
畢羅站在台階上,剛好比站在下面的唐律高出半個頭,她一拍唐律肩膀:“辛苦了。待會送走這撥,給你開小灶。”
唐律一笑:“那我可等着了。”他背對着大門的方向站着,身後是月色溶溶拋灑滿地,院子裏海棠無香,門口那兩株丁香的香氣馥郁,卻因距離較遠飄浮鼻端,反有幾分暗香浮動之意。此情此景,唐律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勾出一個清淺的弧度,那笑容還真有幾分驚艷。畢羅看得心口微窒,將他反手一推:“咱倆換一下,收尾了。”
唐律被她推着走了兩步,一邊看了下腕錶:“哎,哎,別推了!前面應該也差不多了,我得過去一下。”
畢羅問:“你請什麼人來了?”
唐律淡淡一笑:“就是個朋友,讓她來熱熱場子。”
畢羅說:“那你去吧。這邊也快結束了。”
小院裏的兩桌宴席已近尾聲,畢羅最後出面敬了杯酒,又與自己的老師格外多聊了幾句,結果就從這一桌客人嘴巴里聽到了對唐律讚不絕口的誇獎。
那位銀髮老教授也是個幽默的人,對畢羅說:“當了你幾年老師,總聽說你眼高於頂,原來你喜歡的人在家鄉。”
滿桌的客人都朝她投來揶揄的眼神和笑容。
畢羅微微尷尬,但覺得在這個場合急着說一些否認的話着實破壞氣氛,便說:“各位要是有什麼好的建議,不妨說一說。這份菜單是新做出來的,可能有一些地方並不完美……”
一個紅髮高鼻樑的青年說:“藝術從來都不是完美的,不完美的才美啊!”說著,又端起酒盅喝了一杯,還朝畢羅做了個敬酒的姿勢。
這明顯是個喝多了的。席間準備的是白葡萄酒和香檳,但唐律和這群老外聊得開心,忽悠大家喝起了高度白酒,還說要吃出中國味的菜,就要喝有特色的中國白酒。畢羅聽服務生解釋完,就看到了一旁高几擺的那一溜白酒瓶子,不禁抽了抽嘴角。
教授則說:“看得出你將這五年所學融入了菜肴的製作。”他指了指最後端上來的果盤和甜品:“這些擺盤,一看就是你的風格。”
畢羅臉頰發燙,有點不好意思,但又有一絲難掩的自豪:“我也是邊學邊做,漸漸覺得做這一行還挺有趣的。”
“你應該再大膽一些。”老教授說:“藝術不光存在於雕塑和繪畫之中,這樣的定義太偏狹了。誰說做菜肴就不是藝術?以你的天賦,我想以後你可以創作出更多驚喜。”
這個評價給的太高了。將客人送走的時候,畢羅還有點回不過神,過去這兩個小時得到的誇獎,簡直比自己過去五年加在一塊得到的稱讚都多。她揉了揉有點發燙的臉頰,想到跟自己一樣忙了整晚的唐律,忽然來了靈感,去后廚調了兩杯桃紅色的飲料,想着等唐律回來端給他嘗嘗。
小院這邊只剩下打掃收拾的活計,畢羅一邊拿出手機,一邊走出門,打算到前面大廳看看狀況。
八點半剛過一點,正是平城的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也是大大小小各家餐館正忙碌的時候,畢羅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微信簡直炸了,幾百條未讀信息,瞬間嚇了她一跳,這是出什麼大事了?
考慮到餐桌禮儀,和那些賓客一同用餐談天時,畢羅特意將手機設置了靜。但她也不是兩眼一抹黑傻乎乎地堵塞視聽,前面但凡出了什麼大狀況,服務生肯定早就通知她了……這麼一想,畢羅定了定神,打開微信逐一瀏覽起來。
微信群里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單個的信息有朱時春發來的,餐廳領班發來的,還有容茵甚至沈臨風發來的……內容卻大同小異,主要是兩件事:一個是說今天餐廳人氣本來就不錯,但剛來了號神秘人物,是個大明星!她這麼一來,餐廳的風向就轉了,微博還有網絡上都有人上傳了小視頻,緊跟着更多的客人蜂擁而至,等候區都排到幾百號了;第二個就是容茵和沈臨風也都從網絡上看到了消息,容茵是朝她道喜的;沈臨風自然也說了恭喜,而且發的是語音,但語氣里聽着有那麼幾分難言的情緒,還再次邀她見面吃飯。
畢羅走到街邊,剛好看見唐律站在一輛黑色的保姆車邊,似乎在跟裏面的人說著什麼話。
她靈光一閃,打開微信問容茵:你們說的那個大明星是誰?
容茵:姚心悠啊!就是去年演一部偶像劇女二號大火那個!這不,最近又跟男神合作演了個醫療劇,她是女一號!不過這劇還沒拍完呢!她前段還拍了個國際大牌香水的廣告,那裏面簡直把她拍的美死了!
畢羅琢磨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姚心悠,應該就是上次唐律帶她去醫院縫針偶遇的那個戴粉色棒球帽的女孩子吧。這麼說唐律今天費了半天勁,請來的就是她。說不上為什麼,畢羅心裏有點酸澀。誰知道她遲疑間再抬頭,那輛保姆車已經開走,唐律也瞧見她了,站在街對面抱着手臂朝她笑。
畢羅按下心裏浮動的異樣情緒,向前走兩步,朝他招了招手。
唐律一搖頭,也朝她招了招手。
畢羅心裏有點賭氣的意思,隔着街道對他喊:“你不想吃飯了?”
經過的一對母女朝她投來驚異的目光,唐律一下子就笑了,說了句:“成,回家吃飯。”
他這句話說的聲音沒有畢羅那麼大,只有經過他身旁的那對母女聽見了。畢羅隔得遠,自然是聽不見的,只是瞧見他笑了一下,嘴巴動了動說了句什麼。再接着就是那對母女又朝她看了一眼,那個年輕女孩子眼睛裏明明白白寫着羨慕……還有嫉妒。
畢羅:“……”他剛才說什麼了?
唐律過了馬路,說:“真給我準備好吃的了,先說說,都有什麼?跟剛才那桌上一樣的我可不吃。”
畢羅翻了個白眼:“你以為剛桌上那些好做啊?”
唐律說:“我剛光顧着說話了,也就嘗個味,沒吃飽。”
畢羅一笑:“聽說了。”
唐律看她唇邊流瀉的笑意:“你都聽說我什麼了?”怎麼覺得不是好事呢?
畢羅說:“都說你挺能侃的。”
唐律說:“那是。”他用手肘兌了兌畢羅的胳膊:“怎麼,你那老師是不是挺待見我的?”
畢羅說:“是啊是啊,誇你英文說得特別溜,人也周到,學識也淵博。”
她真這麼認真全面的誇讚,唐律倒有點不適應了。他嘖了一聲:“是不是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了。”畢羅轉過臉瞧他,輕聲說:“唐律,今天真的多虧了你。還有請姚心悠來的事,謝謝你。”
唐律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臉頰:“怎麼說話這麼老氣橫秋的!趕緊給小爺去做點正經好吃的,我就相信你是誠心謝我!”
畢羅見這人眼底泛着淡淡的紅,看人的眼神也發直,知道他這是喝多了,也顧不上沖他發脾氣,拂開他捏自己臉頰的手,一甩他的胳膊:“趕緊跟上!”說完就往小院跑去。
唐律酒氣翻湧,被她這麼一甩手,險些站不穩,也來了脾氣:“嘿你這丫頭!”
兩人一前一後打鬧着往小院跑,誰都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有個人影定定站了許久。
……
茶葉入饌,古已有之。唐《茶賦》載,茶乃“滋飯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膩”。東坡居士有詩云:“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龍井蝦仁”由此而來,其色綠,其香郁,其味甘,其形美,如翡如翠,嫩滑甘香。——《四時春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