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異度空間
我更加留心同屋的動靜,但是越留意,我越覺得不可思議。
有一次,我半路折返回家取手機,推開門,忽然聽到清晰的剃鬚刀嗞嗞轉動聲。
我忍不住笑:終於逮到你了!
可是,我開門的同時,剃鬚刀也頓時安靜下來。
我走過去,用力敲同屋緊閉的房門,揚聲同他打招呼。可是房間裏,靜悄悄的,似乎對方連呼吸都刻意屏住。
“你好,我叫林凈植,是你的新室友。我沒有惡意,希望能夠同你交個朋友。”
“見一面也好,不會給你增加麻煩。”
“喂,你在家嗎?”
“我聽見你在家!”
“請回答我!”
……
我唱了半天獨角戲,對方一點回應都沒有,彷彿他根本不在家裏。
我心癢難耐,趴到地上,將臉貼在冰涼的地板上,從門縫往裏看,正好能窺視整間房的地面。只要他稍微一動,我就能看見。但我的面頰都快被擠扁了,仍然沒捕捉到房間裏有任何光影變化。
看來,對方千真萬確不在家中。
可是,為什麼?當我貼着門縫往裏看的時候,總感覺對面也有個人,臉貼着地,透過門縫在看我?我甚至能感覺到,有微熱的呼吸噴在我面頰上,就像、就像我剛搬來的第一天,從花園的藤椅上驚醒時,感覺到的那令人酥癢的鼻息。
我嚇得從地上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如果真的有人對着我呼氣,我怎麼可能看不見他呢?我定定神,用力拍了一下面頰。也許是我太過多慮,產生了幻覺。
但出現幻覺的不只我一個人。
我一到公司,皙敏便同我說:“我剛才打你家座機,你為何接起電話卻不出聲?”
我瞠目結舌,“我什麼時候接過電話?”
“會不會是別人?”
“別人?同屋?”我盯着皙敏的眼睛,“但是我同屋並不在家,我剛剛自家中出來,再清楚不過!”
“也許你剛離開,他就回家了。”
“真的一切都是巧合嗎?”我不相信,“我總覺得是他刻意避開我。”
“也許對方面目特別丑怪,不願見人!”皙敏想一想,“就像《歌劇魅影》裏被毀容的男人。”
“如果是這樣,反而簡單!”我說,“我並不一定非要見到他。”
話雖如此,可是我的好奇心已經一發不可收拾。接下來整個星期,我只要稍有時間,都會待在家裏。可是,我好似真的與我的同屋絕緣。
“真奇怪,有時候,我明明感覺到他在。”我同皙敏說,“但好像,我們處在不同空間,永不交匯。”
皙敏抱起雙臂,“你說得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我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
好幾個月了,我甚至覺得我已經開始逐漸了解他了。我知道他愛吃滑滑的原味雞蛋布丁和德國烤熏腸,只喝屋頂裝鮮奶,喝咖啡不加糖,嗜好烈性的伏特加。他用adidas一款運動型沐浴液,我前任男友用過,那味道像太陽曬過的白床單,我再熟悉不過。
有時候,那沐浴液的味道,由遠而近,清晰可辨,彷彿他剛剛從我面前走過。
夜深人靜,偶爾隔壁屋傳來斷斷續續的音樂聲,似乎是JulieLondon的一張舊專輯,但聲音細不可聞,未走到門口便已消失,我又疑心是自己的幻覺。
有好幾次,我甚至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像有人赤腳走在地板上,有時又似貓踮着腳尖跑過。
最匪夷所思的一次——
我關了門在卧室睡午覺,忽然聽到花園有人趿了拖鞋來來回回走動。等我起來撲到花園,卻只看到一雙人字拖突兀地擺在正中,彷彿剛有個人穿着它,到花園裏伸了個懶腰,然後憑空消失了。三十五度的高溫下,我卻被駭得四肢冰涼,像被人扔進深不見底的冰窖。
還有一次,我到書房拿書,發現同屋的沙發,凹陷下一大塊,分明剛剛被人坐過,尚未來得及彈起來。我伸手一摸,還有餘溫。顯然一分鐘之前,他剛剛離開。
他就像在我眼前,然而我卻始終無法見到他。
這種感覺十分詭異,彷彿同一個屋檐下,有着兩個不同的時空。我們各自說話做事,卻彼此都對對方聽不見、看不見,也許同屋也認為這個房間裏,只有他孤單一人。
這種恐懼和不安,折磨着我,讓我連洗澡、睡覺也不敢放鬆警惕。
漸漸,我的黑眼圈已經堪比國寶。
我終於忍不住打電話給中介。
在我苦苦逼問下,中介小姐終於吐露一點信息給我:原來她也從未見過這名神秘男子,他連房租都是自動轉賬。前幾任租客,也是因為從早到晚,一年四季,都看不到同屋,而不願意繼續住下去。
“你們人人都希望有個安靜的同屋,可是,真的安靜下來,你們又害怕了。”中介小姐明顯不高興,“他有打擾到你嗎?有傷害到你嗎?如果沒有,你又何必深究?也許對方特別害羞內向,不願意同陌生人打交道。你就當自己一個人住好了。”
一個人住整套房子當然好。可關鍵是,兩個人住,也像一個人住!這種感覺就非常古怪了,深夜想起來,會令人毛骨悚然。
中介小姐不會明白。
胡思亂想容易失眠。整個晚上,我都彷彿聽到隔壁有音樂聲,細細碎碎,若隱若現,彷彿有一對情侶在相擁跳舞。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卻已經天亮。
鬧鐘響的時候,我恨不能使出時光倒轉的本事。多睡三分鐘的結果是,多睡了三十分鐘。我只得一邊穿鞋,一邊吃麵包。
一邁步,直接栽倒在地。原來慌亂中,我將兩雙鞋的鞋帶繫到了一起。我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手肘已經摔破老大一塊皮,痛得我直抽冷氣。
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噗的一聲悶笑。我條件反射地回頭,身後照例空空如也。
“誰?”我大吼。
沒有迴音。
“是你嗎?”
我發出的聲音,如同深深陷入一塊巨大的海綿中,仍舊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解開鞋帶,跑到同屋門口去敲門,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我終於聽到了老天爺自天上發出的譏笑?
唉,我已經被這扇永遠緊閉的門和猶如隱形的同屋搞得神經衰弱,嚴重出現幻聽了。
又過兩日,我忽然發現,我的咖啡機被人動過。
是誰?
是誰在捉弄我?
我壓抑已久的恐懼,全部化為憤怒爆發出來。我火冒三丈地對着空蕩蕩的房間咆哮半天,然後,又寫了一大堆字條貼在麵包機、咖啡機、靠墊、食物、冰箱……所有屬於我自己的東西上。
“不要動我的東西!”我咬牙切齒地對着空氣宣佈。
折騰完畢,我環顧墓穴一樣安靜的房間,白色的傢具像一排排林立的墓碑,全部空洞地看着我,我忽然覺得連腳底心都在發涼。
DreamHouse的光環消失了——捕獸夾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也許,我也應該從這裏搬走。
聽說我想搬家,立輝笑得前仰後合,“你不會真相信有異時空的存在吧?”
“但凡沒有被科學證實的,都存在可能性。”我想像着,我的同屋與我生活在同一個房間,因為空間扭曲錯位,我們彼此都看不見對方。又或者,只是他能看見我?想到這裏我全身汗毛都豎立起來,背脊一陣一陣發涼,彷彿扎滿了冰魄寒針。
在我的再三央求下,立輝同意搬到我家暫時住幾天,幫我偵察一下敵情。我差點感激得淚流滿面。
晚上同立輝一起推開房門時,我覺得底氣十足,往日莫名的心慌全部消失了。
有個人可以依仗,感覺就是不同。
我忽然想到“狗仗人勢”這個詞。
呸!呸!呸!
怎麼能這樣貶低自己?
我振奮精神,準備同立輝好好追尋蛛絲馬跡,同時心裏暗暗祈禱着:如果能讓立輝找到結婚的感覺,那就更好了,如此一來,說不定我就能順利升級為已婚婦女了。
然而我千算萬算,卻偏偏算掉了老天爺不會讓我如願這個事實。
整整一個星期,家裏都風平浪靜,一點細微響動也無。那扇門紋絲不動地關着。甚至,連冰箱裏的食物都沒有人動過。
房子裏,彷彿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在。
立輝仔細查看了所有能查看的地方,覺得再正常不過,“凈植,是不是你太疑神疑鬼,過於多心?”
“成立輝,不要懷疑我的判斷力。”我不甘心。
“走平路都要摔跤的人,有什麼判斷力?”立輝十分不屑。
“喂,不許人身攻擊!”
“我只是說事實!”
他一副淡定篤實的樣子,氣得我七竅生煙。我悶坐在床上不吭聲,立輝也不來哄我,兀自翻着卷宗。
想到我的第二目的,我終於沉不住氣了。
這一周,我時刻處於備戰狀態,根本不敢同立輝太過親熱,生怕被那雙暗中的眼睛佔去了便宜。但此刻,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按下怒火,深呼吸,調整情緒,到衛生間洗了個香氛浴,然後穿上我並不性感的睡衣,躡手躡腳走進房間。
立輝渾然不覺,正靠在床頭把卷宗翻得稀里嘩啦。我一把扯掉他的卷宗,笑着趨上前。
立輝眉頭一皺,“別鬧,還給我!”
“不給!”我把那沓卷宗拋到一邊。
“林凈植,別胡鬧!”立輝拖長聲音,顯然又不耐煩了。
真煞風景,沒見過比他更不解風情的男人。我只得擺明態度,“成立輝,洗澡上床啦。”
立輝愣了一下才明白我在說什麼,他終於把皺成一團的眉頭舒開,走過來擁住我,“你同我一起洗!”
“我洗過了!”我指指睡衣。
“那再洗一次!”他含住我耳垂。
暖暖、軟軟、痒痒的氣息全數噴在我頸窩,繼而電流般躥過全身所有細胞,像有隻小貓爪在我心上一下一下撓着。我投降了,半賴在他懷裏,任由他一邊順着我的耳垂一路向下吻,一邊熟練地剝開我的衣服。
房間裏忽然變得春光旖旎,平時冷冰冰的立輝現在也變得十分熱情。他始終是個男人,原始慾望面前,任何自尊、規則、面子……都統統兵敗如山倒。
我驕傲地想,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我的心一點一點軟下來,也許立輝不是一個體貼溫存的情人,但我相信他會是名忠誠守信的老公。
慾望的火越發熱烈,我同立輝糾纏着吻在一起,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喀砰!
門口忽然發出一聲響,像一盆雪水迎頭澆上來,我滿腔慾火盡滅。
“你聽!”我一把推開立輝,興奮得甚至有些戰慄,“聽見了嗎?”
“嗯……”立輝還沒有清醒過來,繼續纏上來吻我。
“出去看看啊。”我躲開立輝的唇,把他往外推,這一刻,情慾、性慾都沒有我的好奇欲濃烈。
可立輝的慾望沒有得到釋放,他十分不情願。我搖搖他的手,裝可憐,“會不會是那個人在門外偷窺?”
立輝猶豫一下,推開門,我縮在他身後,牽着他衣角一步一步往外挪,客廳里黑洞洞的,彷彿藏着一個怪獸。
啪——立輝按亮頂燈。客廳被照得雪亮,一切都同剛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異狀。
“什麼都沒有。”立輝攤開手。
“可明明有聲音。”我急忙分辯,“剛才你也聽見了?”
“是!”
我的汗毛立即全副武裝,“可是,你看房間裏沒有人。”
立輝抱起雙臂,“也許——”
他話沒說完,鞋櫃又發出啪的一聲響,嚇得我差點跳起來。立輝快步走到鞋櫃邊,一把拉開,但裏面什麼都沒有。
立輝笑了,看着我,“這就是你說的奇怪聲音啊?林大小姐,你真是科學白痴。”
我不解地看着立輝。
“由於晝夜溫差,房間裏的木質傢具熱脹冷縮,就會發出聲音。我家裏的傢具,也常常發出奇怪的聲響。這再正常不過了。沒想到你居然聯想豐富,連扭曲空間都虛構出來了。”
“不是——”我想辯解。
可是立輝已經不願聽下去了,“你總是大驚小怪。”
“但我真的覺得那個人在房間裏。”我申辯,“我知道,他一定在這房間裏。不然,你怎麼解釋冰箱門會自動打開?拖鞋會自己跑到花園裏?”
立輝又習慣性皺起眉頭,“也許,對方真的很厭惡你,不想見到你,刻意避開。”
“可他根本沒見過我!從何討厭我啊?”
“也許,他已經見過你,只是你不知道。”立輝聳聳肩,“又或許,對方故意裝神弄鬼,只為了讓你恐懼,然後自動搬出去,他就可以花半套房子的錢,霸佔整套房子。”立輝不愧是律師,把平日工作中遇到的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都聯想進來了。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我想一想說。
“你現在不覺得是時空錯位了?”立輝白我一眼,對我豐富的想像力十分不屑。他轉過身走開,表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怏怏地跟着他回卧室,但是我們都沒興趣繼續剛才的纏綿了。
我有點怨恨那隻會發出怪聲的柜子。
立輝看了一會兒卷宗便躺下了。
聽着他均勻平緩的呼吸,我卻無心睡眠,我想讓他陪我說話,但他已經睡熟。
黑暗裏,一切細微的響動都被放大,冷氣機在嗡嗡地向外吐着粗氣,隔了窗戶,蛐蛐也在咕咕亂叫,我甚至還聽見廚房裏像有人在踮着腳走動。
我心煩意亂地盯着天花板,彷彿天花板上有隻眼睛也在回望着我。
什麼時候,為了一點點的溫存,我開始委曲求全?立輝高興,立輝不高興,完全左右我的情緒。而我的情緒,他從來視而不見。我總是順着他,而他總是不肯順着我。
難道我的餘生都要這樣度過?我忽然有點心灰意冷,怔怔落下淚來。
第二天,我們一覺睡到中午。
而我不知何時滾落床下了,只余半條手臂還搭在床上。
一定是立輝睡相太霸道。
可他卻反嗤笑我,說我笨到連睡覺也摔跤。我哭笑不得,立輝總是能把一切利益點歸於自己,並找到方法損我。誰讓他是鐵齒銅牙的律師呢?同他鬥嘴,吃虧的從來都是我。
當我打開冰箱,準備做午餐的時候,忽然發現冰箱裏的食物被人動過了。我驚天動地地叫起來:“立輝,快來看!”
立輝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趕緊奔過來。他也發現那幾盒過期的牛奶不在了,他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冷靜下來,“也許,你的同屋昨天回來了。”
看來,昨晚廚房的腳步聲並非我幻聽了。我想也不想地跑過去敲門,可是根本沒人回應。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又什麼時候走的?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我疑惑地看着立輝。
他也終於有點沉不住氣了,“凈植,你到底同什麼人住在一起啊?”
“我要是知道,也不拖你來了。”我白他一眼,他終於知道事情的詭異之處了。
“要不——”我快速瞟了一眼同屋的房門,“我們進去看看?”
門內的世界,已經讓我的好奇心泛濫如盛夏的尼羅河。
“怎麼看?”立輝竟然有點緊張。
看來此人沒有做賊的潛力。
我從書房拿出一支鋼別針,掰開,“上次我把自己鎖在屋外,開鎖的工匠就用這個開的門。”
“喂,凈植,非請勿入!你這樣同賊有什麼區別?”
“我又不偷東西,我只看一看,看一看又不犯法。”我戳一下立輝的腦袋,“反正他也不在家。”
“你這是私闖民宅,也是犯法的。”
“這民宅我也有一份的。”我理直氣壯地說,“萬一他是個壞人,政府還感謝我呢。”
我不理立輝的嘮叨,開始親自動手捅同屋的門鎖。
其實,我有這念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總覺得那扇緊閉的木門背後,藏着巨大的秘密。
我經常猜想裏面有沒有鐵籠,鐵籠里是不是囚禁着一個疤臉怪人?又或者是個淫穢的地下聲色場所,不然何必避開所有人?更甚至,裏面藏了個諜報組織?抑或是外星人的秘密基地?總之,我想得越天馬行空,越疑竇叢生,就越好奇難耐。
今天,終於有人撐腰了,我恨不得拿把大班斧三兩下將門劈開。
“幫忙扶住我的手。”我同立輝說。
“不!這種違法的事情,我不做。”
“你不幫我,但知情不報,也是協同犯,有啥區別?”
立輝想了想,還是伸出手幫我抬着手肘。
“做從犯就要有做從犯的樣子。”我得意忘形。立輝很少這麼聽話,看來也是好奇得不行。
“你少廢話,趕緊弄!”立輝努力想挽回點面子。
我忍住笑,專心捅起鎖來。
可是,開鎖匠三兩下就弄開的門鎖,我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急得滿頭大汗,也撼動不了半分。
我有點沮喪,也許我對所有的門都束手無策。
就像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扇門,總會有另一個人拿着與之匹配的鑰匙來開啟,可是,我卻總是拿錯鑰匙,用盡方法也不得而入。
不過這次,運氣好似沒那麼壞,我感覺到鑰匙孔在隨着鋼針的旋轉而略微轉動。
“咦?動了?”我立即驚喜地加大手上的力度。
立輝湊上來,神情緊張,如臨大敵。嘩啦——
門開了。
不過不是我們開的這一扇,而是大門。
我嚇得手一抖,猛地抬起頭,咚地撞上立輝的前額,一陣天旋地轉。顧不上喊疼,我同立輝做賊心虛地齊齊看向門口。
一個中年婦女站在玄關處,狐疑而警惕地盯着我和立輝,“你們在幹嗎?”
我和立輝面面相覷,大腦一片空白。女人大概五十齣頭,衣着樸素,提着一大袋東西,看起來挺老實,不像壞人。難道?難道她就是我久未謀面的同屋?否則,她怎麼會有鑰匙?
顯然,立輝也想到這一點,眼睛偷偷瞄了一下我手中的鋼針。我連忙把手背到身後,強作鎮定地說:“你好,我、我叫林凈植,我住在這裏。”
說完這句話,我才反應過來,也許對方根本沒看見我們偷偷開鎖,只看見我們站在門口。我住在這裏,有權利站在任何公共區域,何必心虛,“你是誰啊?”
“哦,我是鐘點工。你叫我連嬸好了。”連嬸鬆口氣,熱情地走過來同我打招呼。
“我剛搬來。你在這裏很久了嗎?我怎麼沒見過你?”我好奇地問。
“這五年,都是我替阮先生打掃房間的。”連嬸告訴我們,她每月都來替我的同屋打掃房間。
“阮先生長什麼樣?是做什麼的啊?”我忍不住刨根問底。
“我也不知道,我從沒見過他。我只負責打掃衛生,定期清理垃圾和過期的食物、藥品之類,然後按照阮先生放在桌上的清單購買食物和生活用品。”
“他怎麼給你工錢啊?”我好奇極了,“難道也是轉賬?”
“哦,每個月,我會拿單據找秦先生報賬。”連嬸一邊說,一邊將袋子裏的食物放進冰箱。
“秦先生是誰啊?”我不依不饒地繼續盤問連嬸。
“是阮先生的朋友啊。”連嬸說,“阮先生很忙,經常不在家,聽說他搞地質勘探的,所以常年在外。”
哦,果然不是飛行員。
“那今天早上你也來過?”我盯着連嬸手上新買的牛奶。
“對啊,我來看看冰箱裏還剩什麼,需要添補什麼新東西。”連嬸絲毫不介意我的質問,也許這五年有太多我這樣的租客問過她類似的問題。
聽了連嬸的話,立輝立即狠狠甩了我一個大白眼,言下之意就是怪我太多疑了。我悻悻地笑了笑,不敢再多嘴。
連嬸放好東西,掏出鑰匙,打開同屋的門。我跟過去,“我能進去看看嗎?”
“應該可以吧?”連嬸猶豫了一下,在我迫切的目光下,答應了我的非分要求。
我趕緊跟進去。
咦?
沒有紅的燈綠的酒,沒有鐵籠子,沒有厚窗帘,房間明亮又寬敞,乾淨又整潔,同我的並沒有兩樣。
一切再正常不過!
奇怪,我居然有點失望。這同屋,食人間煙火、交同性朋友,連職業都有。他甚至還有個替他打點一切的鐘點工。所有光怪陸離的揣測全部消失殆盡,我那神秘詭異的第六感也在日光下蒸發……
連嬸開始熟練地擦拭傢具上的灰塵,清理房間,我同立輝不便久留,便自動退出門外。
“看,全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立輝有些惱怒,讓那連嬸看到他在別人門前偷偷摸摸,他覺得顏面盡失,故此遷怒於我。
我也不敢辯駁,雖然還有許多疑竇尚未解開,但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證明對方也是血肉之軀,有親戚朋友、正常的人類需求,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即便終生見不到,於我也沒有絲毫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