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責任詢問,用生命回答
第二天舒窈早早便下了班,小廚房裏是她讓人送來的新鮮蔬菜和肉類,她特意交代鹿林里所有人不許告訴傅亦寒這個消息,甚至串通了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保鏢,要求他們不許把她早下班的消息說出去。
她花了兩個小時親手將所有要用到的蔬菜洗乾淨,再把肉類都處理好,分好配料,只等傅亦寒回來就可以快速地烹制上桌。
準備好一切之後她換了衣服坐在沙發上等傅亦寒,電視新聞里每天都在播放加魯和加韋的消息,舒窈皺着眉看了片刻,轉了一個娛樂頻道,時間接近八點,傅亦寒還是沒有回來。
易園其實是分三個區域的,行政區是傅亦寒辦公的地方,舒窈住的鹿林屬於生活區,兩個區域原本是嚴格劃分的,但是因為舒窈經常往傅亦寒的辦公室跑,這個界限便慢慢模糊了起來。再有一個是以翠湖三分之二外圍劃分,分給外賓和高官的住宅區,這一塊倒是設定分明,絕不允許他們隨意出入易園。
又過半個小時,傅亦寒還是沒有回來。
舒窈提了特意配衣服的小包出門,出門前再次警告所有人:“不許說出去!”
在鹿林里除了兩個近身伺候的女傭曼因和良因,還有兩個做雜事的女傭和一個管家,外圍還有一些保鏢,不過那些人倒是不常出現,舒窈早早讓曼因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由於經常來傅亦寒的辦公室,一路上舒窈沒受到什麼阻撓,來之前舒窈還特意給楊粒打了電話,得知傅亦寒不在辦公室,便讓他幫自己安排,讓所有人都不要告訴傅亦寒自己在他的辦公室。
舒窈一個人待在傅亦寒的辦公室是經常會發生的事情,傅亦寒忙着開會或者其他事情不方便帶着舒窈的時候就會讓她在自己辦公室等,大家已經習以為常。
楊粒聽到這件事也並沒有多想,特別是舒窈說要給傅亦寒一個驚喜,其實他也蠻期待舒窈的驚喜的,因為傅亦寒高興的時候他們也能得到不少好處,而能讓傅亦寒真正高興的人,非舒窈莫屬。他何樂而不為呢?
傅亦寒辦公室里有一個休息室,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曾經有一次傅亦寒在忙,她體會不到他的忙,也理解不了他的忙,在他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話,傅亦寒忽然動了一下他辦公桌上不起眼的開關,然後站起身輸入了自己的指紋之後布娃娃一般將她丟了進去,就像是對付不聽話的孩子,足足將她關了半天,等他想起她的時候,她已經在休息室里睡著了。再後來她又回到他身邊絮絮叨叨,要他必須把她的指紋也輸入進去,之後她沒少跑到他的休息室里待着。
倒是現在,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她沒有再進過他的休息室。
抱着試一試自己的指紋還能否通過的心態,舒窈動了下他辦公桌上一個不起眼的開關,辦公桌後面的書櫃果然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復古的門框,旁邊是輸入指紋的地方,舒窈將手伸了過去。
片刻后,休息室的門打開了。
舒窈心裏高興又複雜,這麼多年傅亦寒沒有改過密碼,沒有刪除她的指紋,是不是也經常會在辦公室里想到她?想到她以前生悶氣的時候喜歡待在他的休息室,想到她喜歡啰啰唆唆個沒完?
舒窈抬腳走進去,門在她身後自動關閉,她打量着這間並不大的休息室,和以前幾乎沒什麼不同,沒有陽光,卻燈光明亮,室內的每一件物品都乾淨整潔,卻有一種蕭瑟感,看得出主人並不經常光顧。
其中有一間臨時午睡室,舒窈以前經常在裏面睡覺,她好奇地走進去,打量一番之後目光落在了床頭柜上。她站在原地微微愣住,因為床頭柜上有一個相框,裏面裝的是她的照片。
照片大約是傅亦寒拍的,場景就在易園的花園裏,她站在那裏嘟着嘴似乎不開心,又或者是要求傅亦寒做什麼他不肯滿足她。
拿着照片看了一會兒,舒窈笑了,現在想一想,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傅亦寒那時候怎麼做到那麼包容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從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她便特別嗜睡,看到床就想坐下來休息一下,可誰知只是靠着,再睜開眼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她趕緊往外走,按下指紋想要出去,誰知怎麼按都沒反應,舒窈無語,傅亦寒這是讓她進卻不讓她出?
摸了摸包,她掏出手機正要給傅亦寒打電話,便聽到外面傳來傅亦寒說話的聲音,她心中一喜,便想要拍門讓傅亦寒給自己開門,但是手掌遲遲沒落下去,因為她聽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現在出去肯定會打擾到傅亦寒。
糾結了一會兒,舒窈沒有拍門。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不大,舒窈卻能夠聽清。
一個沉穩渾厚的男聲似乎是傅亦寒的下屬,聲音有些嚴肅:“我們這邊受傷的人都已經在醫院了,不過只有一個還活着,醫院的說法是最多三天。”
接着是傅亦寒的聲音:“嗯,家屬多補償點錢,以政府的名義。”
“是。”男人應着,似乎有些踟躕,“不過,那些核武器是我們這邊的一個販賣軍火的走私集團提供的,這件事不知道有個記者怎麼知道了,現在到處跑着調查呢。”
舒窈愣了愣,如今世界上能夠使用核武器的國家已經增加到幾十個,每個國家都在爭取核武器使用權,但是對於動亂地區是絕不可能通過國際公約的。她對核武器並不怎麼了解,但是現在已經有了許多輕便式的核武裝備,輕易都是不用的。這次加魯的內戰就是使用了核武器才導致國際輿論風波。
空氣靜默了一瞬,舒窈聽到傅亦寒說:“問清楚,處理一下,這件事不要節外生枝。”
“是。”男人依舊應着,緊接着又說:“這兩天他們的內戰越來越激烈,說不定會再次出現意外,如果我們的士兵再次因此出現傷亡的話我建議軍隊開進加魯,我們沒必要繼續忍耐。”
傅亦寒沒說話,聽男人繼續說:“這無論是對我們,還是對加魯,都是好的,他們需要一個重生的機會,我們需要重新收復加魯,就是國際輿論可能會對我們施壓……”
傅亦寒輕笑一聲:“國際上到現在都沒有承認加魯是獨立國,它本就屬於加韋,現在加韋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還需要別人說三道四?媒體方面要宣傳這是我們的領土主權,還有,這是屬於我們的內部戰爭。加魯使用核武器,本就是錯,他們三番五次地挑釁我們,是錯上加錯。”
“是。”
舒窈的手微微搭在門上,心底掀起驚濤駭浪,知道自己不該繼續聽下去,但是她無法移動腳步,雙腿就像是灌了鉛,無比沉重,更沉重的是心。
她從不知道傅亦寒對加魯原來是這種態度,他曾試探過她許多次,卻一次都沒有透露過。
傅亦寒說他想要壯大國力的時候,沒說過他還想拿起武器去打仗,一個總是對她溫柔的傅亦寒,和他冷酷時候的模樣在她腦海中循環交替,舒窈捂住胸口,覺得難受。她從不知道在傅亦寒決定一場戰爭的時候是這麼冷靜,也這麼冷酷。
她見過他殺人,知道他有另外一面,曾經她以為自己永遠無法接受,可是穆修給她的那個理由讓她忽略了他冷酷的一面,現在,他將這一面毫不保留地呈現在她面前。
這,和韓郅有什麼不同?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他們都在挑起戰爭。
舒窈的手微微顫抖,搭在門上發出輕微的聲音,幾不可聞。
門的另一面,傅亦寒和對方又說了些什麼,舒窈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不想知道他是怎麼策劃戰爭的,不想知道他是怎麼挑起戰爭的,不想知道他是怎麼利用國民的憤怒來製造輿論的,那些所謂的民憤不過是這些當權者故意製造出來的矛盾,然後讓平民心甘情願地去賣命。
這是誰做的事情?陰謀論者、政治家?
這個世界是他們的遊戲輪盤,上面轉動的不是他們口中視為生命的國民,而是一群可以利用的螻蟻,他們要的只是聲譽,或者名垂千史的政績而已。
她覺得陌生,這一切都不是她該知道的。
傅亦寒說讓她最近不要亂走,可是這些危險不是他帶來的嗎?舒沄生產那天那些陽台怎麼掉落的,這些天她沒有想過,但是現在明白了。如果不是形勢緊張,他不會限制她的自由,莫名掉落的陽台,是有人在回擊,只是她恰巧躲過。
辦公室里,霍述已經報告完畢,年過五十,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多少年的蟄伏,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個軍人,他無數次在夢中想過收復加魯,可是國情不允許,世界不允許。從情感上來說,他從不肯承認加魯自封的名字,他將這塊土地歸於叛逆的孩子,可是他毫無辦法。他沒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且還是這樣一個年輕人,傅亦寒都敢,他又有什麼不敢的?
這場戰爭並不是為了軍人的榮譽感,他曾經到過加魯,除了個別地方,加魯可以約等於是人間地獄,那些都是他曾經的同胞,即便不是正義感作祟,他也會想要拯救他們。
他手摁在傅亦寒的辦公桌上,許久才開口:“指揮官,謝謝您能給我這個機會。”說著他朝傅亦寒敬了一個軍禮。
傅亦寒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霍述趕緊接住,更加激動,傅亦寒這個舉動並非將他當成下屬,顯然是把他當成了合作夥伴,他無法再開口繼續說話。
傅亦寒正欲說結束語,辦公室的門被人匆匆敲響,明明有傳喚鈴卻急急敲門,傅亦寒壓低聲音:“進。”
楊粒打開門並沒進去,反倒是目光在辦公室內轉了一圈,見裏面只有傅亦寒和霍述露出驚訝的表情,看着傅亦寒欲言又止。
“說。”傅亦寒皺起眉頭,下意識地也看了一圈辦公室,心跳不知為何空了一拍。
“舒小姐……您看到她了嗎?”楊粒問得委婉。
傅亦寒臉色頓時冷了下來,緊緊抿着唇,銳利的目光射向楊粒。
霍述已經看出事態的不尋常,告別道:“指揮官,那我先走了。”
傅亦寒點頭,霍述退了出去。
楊粒站在那裏面上帶着明顯的緊張:“舒小姐之前說在您的辦公室等。”
“怎麼現在才說?”傅亦寒拿出手機調出舒窈的號碼。
“她說要給您一個驚喜,讓我們都不要告訴您。”楊粒後悔不已,他之前在外面和保鏢還有秘書處確認過,舒窈還在傅亦寒的辦公室里。
今天是傅亦寒先回來的,楊粒是後來才知道霍述去找了傅亦寒談話,當時他便問了舒窈在哪裏,確定她在辦公室之後他還抱着僥倖心理希望三個人已經碰面,說一些場面話或者其他,但是舒窈這麼久都沒出來,霍述更沒出來,他便覺得這件事不正常了。
一般情況下,舒窈在的時候傅亦寒是不接待下屬的,如果有必須見的人,舒窈一般會先行離開,或者傅亦寒會和對方在會議室見面,今天這情況太不正常。
傅亦寒已經撥出了舒窈的電話,舒窈的電話鈴聲是他幫她設定的,一首鋼琴曲,這首曲子是一位鋼琴家為了表達對自己妻子的愛意創作的,他把自己的心意放在這裏面,雖然沒說過,卻希望舒窈能夠懂得。
幾秒鐘之後,鋼琴曲子從辦公室的某一處傳來。
楊粒沒看到人,但是看到了傅亦寒目光落在書架那裏,面無表情,站姿筆挺,楊粒只是看着就感受到了傅亦寒的緊張。他張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這種情況下他最好的結果就是出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出去。”傅亦寒握緊了手中的手機淡淡開口。
楊粒沒有任何猶豫地退了出去。
鋼琴曲一直到自動斷了聲音,傅亦寒才抬手摁下開關,走過去將手指放上去,門立時打開,隨着門緩緩移開,他看到了舒窈,看到了她的眼睛,或許是震驚和失望已經自行消化掉,現在她只是安靜地看着他,大眼睛裏帶着陌生情緒,陌生之後藏着絲絲害怕,雙手提着包包的帶子,和手指絞在一起,看得出心裏非常緊張。
仔細看的話,她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舒窈不敢和傅亦寒對視,剛才她應該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到床上睡一覺,然後等傅亦寒來發現自己,可是她只是站在那裏,一動也動不了。她也假裝不了,以傅亦寒的聰明,想要發現她撒謊是多麼簡單。
她心裏是有憤怒的,還有失望,可是在傅亦寒毫無感情的目光中,所有的情緒都消失殆盡,只剩下害怕。
“舒窈。”傅亦寒薄唇動了動,叫了舒窈的名字。
他的唇很好看,一度讓舒窈迷戀,現在她卻不敢看,指甲重重地扎進掌心,她強迫自己離開,甚至朝傅亦寒笑了笑:“今天你生日,我準備給你做一頓好吃的,我們回去吧。”她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
傅亦寒沒有接話,卻跟在她身後往外走,順手關了休息室的門,他許久沒進去過,早已將這間休息室遺忘,沒想到卻以這種形式重新出現。
舒窈臉色不好看,步子也很快,一直沒敢離開太遠的楊粒看了眼一前一後的兩個人的臉色,便知道大事不好了,心裏自然更加後悔。
舒窈穿過長長的走廊,到後來甚至小跑起來,她不敢回頭,也聽不到傅亦寒的腳步聲,她只想快些回到鹿林,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曼因見她回來,迎上來問:“怎麼只有您一個人?”
舒窈想要給她一個笑容,但是做不出任何錶情:“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說完她快步回到自己房間,將禮物盒子拿出來,然後迅速衝進衛生間將裏面的驗孕棒丟進馬桶里沖了下去,再回去將盒子裝好丟進抽屜里,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傅亦寒已經走到房間門口。
舒窈緊緊靠着桌子,彷彿這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的緊張和害怕通過肢體語言一點不漏地傳達到了傅亦寒的眼睛裏,他抬手關了門,舒窈似乎嚇了一跳,整個人顫了一下,傅亦寒放在門把上的手頓了一下。
舒窈沒說話,傅亦寒也沒有說話,屋子裏安靜到恐怖。
看着傅亦寒一點點靠近自己,舒窈覺得像是有人扼住了自己的脖子,那種瀕臨死亡的恐懼再次襲擊了她,她緊緊地抓住桌子邊緣,完全無法思考。
待到傅亦寒走近,他還未開口,她便先投降,聲音中帶着乞求:“我,我不會說出去的……”求生的慾望背叛了她的初衷。
傅亦寒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努力給舒窈信任感和依靠感,他有野心,也有狠心,這一面他怕嚇到舒窈,所以不給她看,可現在她看到了,卻沒料到自己在她心中的信任度竟然這麼低,低到讓他懷疑,懷疑之前的濃情蜜意根本沒存在過。他待舒窈的感情從未有過比此刻更複雜的感覺,看着舒窈寫滿驚恐的大眼睛,他緩緩開口:“你覺得我要殺了你?”
有一種恐懼到達頂點之後便會泄力,舒窈用了太大的力氣去害怕,聽到傅亦寒的這句話后所有的防備瞬間崩塌,像是聽到一個承諾,讓那害怕如山洪般潰敗,她猛地往下落,被傅亦寒撈起來,沒有支撐點地靠在他身上,聽他一字一頓地說:“就因為這點小事,你就覺得我要殺你?
“舒窈,你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
“在你心裏,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是不是,舒窈?回答我。”傅亦寒的聲音很冷靜,冷靜中帶着失望。
這大約就是彼此失望的感覺,舒窈猛地哭起來,哭倒在傅亦寒身上,手握成拳頭不停地砸在他身上,淚水肆意地流,聲音哭得啞啞的:“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那是戰爭啊,是戰爭,會死很多人的,會死很多人……”
傅亦寒站着任由她打:“是,舒窈,這就是我,從不陽光,從不正直,黑暗面佔據了我性格中的百分之九十,和你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可以重新認識我,但是收復加魯一直是我的責任,要成長,就要忍受陣痛,這一戰是難免的,你心裏早已清楚了,只是不肯正視而已。”
“你騙我,你騙我……”他騙她,明明說這個年代不會有戰爭,可那只是他的試探,光明正大的試探。
“加魯必須回歸。”這是傅亦寒能給她的唯一答案,忠於本心,也忠於加韋的答案,“這對加韋和加魯都好。舒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活在和平年代裏,有太多的人等着被拯救,我不是救世主,但是我至少可以去幫助自己的人民。”
“可你這是在挑起戰爭!你有沒有問過加魯人民是不是願意?有沒有問過加韋人民是不是支持你發起戰爭?”舒窈不明白傅亦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想法的,他從未表現出來過,而她設計的那些武器,最後是不是都用在了這些無辜的人身上?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一點不一樣。
“加韋人民從來沒有忘記過加魯,國人至今每年都會舉辦四次聯絡會,每次會有上億的人請願,大部分人都希望加魯回歸,這不是夢想,我可以實現它。”
“那加魯人呢?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他們同意了嗎?這個世界不是一廂情願就能大統一的!”
“加魯的網絡覆蓋率不超過百分之十,百分之六十的地方的人民常年處於戰火之中,即使他們同意,該怎麼表達?”
“你這是謬論,這不是你發起戰爭的理由,你都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瘋狂的慾望,可你憑什麼讓平民為你埋單,憑什麼……”舒窈最想問的不是這個,她想問的是她對他到底意味着什麼?若是他只是想要她幫他造出更先進的武器的話,何必用這種方式?即便有一部分是為了愛情,那又有多少是為了利益?
傅亦寒像是能夠看到她心底里去,扯住她的胳膊低頭看着她的眼睛:“若只是為了武器的話,當年我就不會放過你,你憑什麼覺得國家會放過你這樣有天賦的人?這件事和我們之間無關,”他自嘲地一笑,“我是不是一直讓你很失望,所以你才會往這方面猜測?舒窈,我對你的心意就這麼不值錢嗎?”
舒窈被他問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明明都是他的錯,怎麼他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問她?她避無可避,顫抖着問他:“我媽媽到底是怎麼死的?”
她還是問了出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點平衡,可她就是想知道,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信任這樣的傅亦寒。
傅亦寒閉了閉眼睛,眸中似有滔天的怒氣,最終卻沒有爆發出來,也沒有回答舒窈的問題,只是手往下滑,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不是說給我過生日嗎?”
舒窈知道此刻最好隨着他的意思避過這個話題,她也不可能去追問傅亦寒,但是從傅亦寒的態度中,她能看出自己母親的死多少還是和他有一點關係的。
兩人出了房間,表情都不好,特別是舒窈,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女傭們不敢多問,默默地將廚房門打開,將餐廳的餐具擺好。
傅亦寒沒有隨着舒窈去廚房,而是像往常那般坐在客廳看電視。他一直很喜歡這種感覺,舒窈在廚房做飯,他在外等着,若是再有一條狗、有個孩子的話,儼然就像是一家人,可是現在,舒窈還願意和他做一家人嗎?
舒窈一個人在廚房忙活,因為心情沉重,看着食材再也無法將它們很好地分配,整個人都感覺混沌不已,炒一個肉菜的時候,熱油飛濺,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甚至忘記閃躲,胳膊上被濺到好幾滴油,也不覺得疼,繼續做菜。
做到第三道菜的時候,曼因走進來開了抽油煙機,舒窈這才發現自己連抽油煙機都忘記開了,她低聲對曼因說:“謝謝。”
曼因仔細打量着她:“我幫您。”過一會兒她又悄聲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舒窈笑得有些難看:“沒有。”
曼因卻依舊安慰她:“先生就是看起來厲害,他心裏很在意您的,您不要往心裏去。”她認定兩個人是吵架了。
若只是普通問題的話,吵架倒是可以很快過去,但是舒窈此刻過不去。
有了曼因的幫忙,幾個菜很快做完了,舒窈卻不想出去和傅亦寒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看到他會讓她有很大的壓力,她需要好好靜一靜。
最後是曼因拉了她出廚房,舒窈不想傅亦寒遷怒他人,到底坐在了他對面,餐桌上安靜得很。傅亦寒親自盛了兩碗飯,一碗放在舒窈面前,見舒窈不動筷子,只是看着,他輕聲開口:“吃飯了。”
舒窈這才端起碗開始大口地吃,很少夾菜,彷彿怕和傅亦寒碰到,一頓飯兩個人都吃得不開心。
吃過飯舒窈先進了房間,傅亦寒是過了一會兒才進來的,手裏拿了軟膏,還未坐到舒窈身邊,便見她顫了一下似的閉了閉眼,傅亦寒目光冷了冷,拉過她的手:“我看看胳膊。”拇指在她的胳膊上輕輕摩擦着,舒窈皮膚白,熱油讓她胳膊上有了好幾處明顯的紅點,傅亦寒輕柔地幫她上藥,低聲問她,“疼不疼?”
舒窈搖了搖頭,沒有開口,她一句話都不想同他說,恨不得他此刻便消失在眼前。
上過葯之後,兩個人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氣氛很安靜,又很沉重,是那種爆發之後的靜默,靜默中透着涼意。
“你先睡,我去洗澡。”傅亦寒想要抬手摸舒窈的臉,被她避了過去。
待到傅亦寒洗完澡出來,舒窈已經躺下,身上還穿着之前的紅裙子,連睡衣都沒換。他走到更衣室拿了她的乾淨睡衣,繞到床的另一邊,俯下身低聲在舒窈耳邊說:“嚕嚕,換了睡衣再睡。”
舒窈聽話地坐起身下床,當著傅亦寒的面換了衣服,手抓着睡衣的下擺,沒了動作。
傅亦寒往前一步,舒窈微微後退,但是身後是床,她退無可退,她想推開傅亦寒,手臂卻很無力,根本抬不起來。傅亦寒微微俯身,想要去吻舒窈,見她明顯地避開,卻不拒絕,只是緊緊地抓着自己的睡衣,他後退一步:“怕我?”
舒窈低着頭,沒有說話。
是的,后怕,怕到想顫抖,怕到再也不敢問媽媽死亡的真相。
“睡吧。”傅亦寒過了許久,終於開口。
舒窈不敢走,爬上床將自己裹在夏被中背對着傅亦寒保持隱形狀態。
看着床上鼓起的小包,傅亦寒有些泄氣,他有千萬種辦法對付各種各樣的人,但是對舒窈,他無從下手。
舒窈閉着眼睛卻一直沒睡着,過了許久才感受到床的另一邊沉了一些,然後她被拉入到那個熟悉的懷抱,聽到傅亦寒的聲音:“你媽媽的事情的確和我有點關係,但不是我。”
這是他的解釋。
舒窈很想任性地問個究竟,但是她不敢,她將傅亦寒的手段無限地放大,將他和韓郅看成一類人,然後給自己製造了障礙,無法將過去的甜蜜和現在聯繫在一起。當他說起要處理一下那個記者的時候,她聽出了深意,一條人命對他來說只是一句話的事情,他的聲音冷靜且平靜,彷彿只是在談論日常瑣事,他做過許多這樣的事情,並非他不動手便不是劊子手。
傅亦寒說得對,她對他的安全感度數太低了,所以在回到鹿林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處理掉那根驗孕棒,甚至在想該如何離開傅亦寒。
她內心其實一直知道傅亦寒和韓郅在某種層面上是一類人,他們心中有太多慾望,也有太多野心,傅亦寒總自認為自己和韓郅不同,認為自己比韓郅有底線,能堅守,可他做出來的事情又和韓郅有什麼區別?是不是有一天到了關鍵時刻,她會再次變成被利用、被拋棄的那個人?傅亦寒現在喜歡她愛她,到那時候是不是又會親自送她去死?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想對不對,但是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要再做一次那樣可悲的角色。
所以,她要離開傅亦寒。
第二天舒窈要去上班的時候,曼因拉住她有些為難地道:“先生說讓你這幾天休息一下。”
舒窈愣了愣,是又回到了剛來易園的時候嗎?沒有自由,沒有話語權,傅亦寒再次變相地囚禁了她。
曼因過半個小時去看,發現舒窈還站在門廊下,單薄得讓人心疼,可是這是她和先生的事,外人都說不得什麼,況且先生離開之前特意叮囑讓他們看好舒窈,不准她出去,可見兩個人之間的形勢已經很嚴峻。
舒窈早上沒吃飯,站了許久之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到餐廳吃了早飯,然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以前她剛來的時候也是每天躲在屋子裏,但是那時候是自己不想出去,現在是不被允許出去,自己同那時候的心境也不同。舒窈一本書也看不進去,白天的時候只是睡覺,待到傅亦寒晚上回來,兩個人就像是回到了以前,舒窈也不主動同他說話,偶爾傅亦寒開口,舒窈也是簡單地應付,然後便是無盡沉默的氣氛。
傅亦寒偶爾會同舒窈說起外面的情況,對於限制舒窈自由的情況也做了解釋:“外面現在不安全,我早就想讓你回來了,等這一段非常時期過去你再去上班。”
舒窈只是乖巧地應着:“好。”卻知道傅亦寒的話包裝得再好也不過是信不過她,又捨不得殺了她,所以只能囚禁她。
過完這一段非常時期是多久?至少要到加魯變成加韋之後。
對着這樣長時間沉默的舒窈,傅亦寒覺得無奈,哄着敬着都不是,但是加魯一直是他的使命和責任,他不可能因為舒窈的小性子便放棄責任。
坐到舒窈身邊,傅亦寒不敢碰她,只是低聲同她解釋:“嚕嚕,我不是限制你的自由,只是外面這段時間很亂,我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發生危險,你想的話可以叫你的朋友或者同事來易園玩,好不好?”
三天前的早上,他在她床頭放了一枚戒指,晚上回來的時候戒指盒被丟在抽屜里。他不是沒想過結婚的事情,事實上在舒窈說要生個孩子之後他便在準備這一切,他想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可是他沒能等到求婚的那一刻,而舒窈用這種方式拒絕了他。
兩分鐘后,空氣中依舊只是充斥着沉默,同他想的一樣,舒窈沒回應。
“不管你心裏想什麼,你都可以告訴我,嚕嚕,你不要總是不說話,你這樣我心裏難受。”傅亦寒還是拉住了舒窈的手,彷彿這樣才能切實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舒窈低低地說了一句話,傅亦寒沒聽清:“什麼?”
舒窈聲音大了一些:“我要去湯山。”
傅亦寒握着舒窈的手僵了僵,然後力道緩緩加大,舒窈沒表現出不適,他也沒發現,直到看到舒窈面色發白,他才猛然鬆開她的手,冷聲道:“不行。”
“不管是為了你還是我,我們分開都是好的,我做不了你身邊的人了,你要發起這場戰爭,加魯的那些過線行為又有多少出自於你的手筆,你比我清楚。我不能在知道一切的情況下,還站在你身邊告訴全世界你是一個有擔當有責任心的領袖,我可以沒有道德、沒有底線,但是我的良心不行。”舒窈轉頭看着傅亦寒,這是她想了好幾天的問題,“你不能讓我連良心都喪失掉。”
“你可以不必面對這些,我也不會讓你去面對這些,只要你不想的,我都可以替你擋掉,嚕嚕,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我在舒沄家裏的時候,那些掉落的陽台是不是和我有關?”舒窈不傻,傅亦寒也騙不了她。
果然,傅亦寒沉默了。
“現在只有我一個,你都覺得無法分心保障我的安全,假如以後我們生了孩子,是不是要把孩子的屍體抱回來你才肯承認你做錯了?”舒窈問着,忍不住落淚,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或許傅亦寒哄幾句她便妥協了,可是現在她有孩子了,她不能讓孩子也活在危險之中。
在傅亦寒周圍,全是危險的地方,所以她必須離開,她要去湯山,那是整個加韋最隱秘也最安全的地方,她可以去那裏,也只能去那裏,只有那裏才能讓傅亦寒放心,而她也能安心。這個認識讓她又恨又怕又痛,眼淚已經無法拯救她。
“只要你們在易園裏,我就能保證你們的安全。”傅亦寒替舒窈擦淚,“很快會過去的,加韋和加魯早晚要解決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會儘快解決的,好嗎?”
舒窈不說話,她等不了那麼久。
“我們可以晚幾年再要孩子,等到你覺得合適的時候,好不好?”傅亦寒妥協,他也只能妥協。
舒窈哭了一場,覺得有些脫力,最後還是那句話:“我要去湯山。”
傅亦寒閉了閉眼睛:“不行,除了這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應你。”當然也除了加魯的問題。
舒窈閉上眼睛,不願再說話,側躺在那裏,就像過去許多天那般,背對着傅亦寒,不願交流,不願溝通,彷彿進到了只屬於她自己的小世界。
對於舒窈這樣的冷暴力,傅亦寒無法用更強勢的態度去對她,一時間也不可能扭轉舒窈的想法,只能慢慢去解這道題,有一種走一步是一步的認命感。
經過這次談話,兩人之間連偶爾的交流也沒有了,舒窈完全將他當空氣,堅定地表達了自己要走的決心,傅亦寒也像最初那般,每天到很晚才回來,坐在客廳里抽煙,每天早上舒窈都能看到一堆煙頭,是女傭們故意留給她看的。
不心疼嗎?怎麼可能?她不是冷血動物,她的感情也不會在忽然之間消失,她依然愛着傅亦寒,也害怕他,同時又心疼他。
這幾日,舒窈開始失眠,大概是因為之前白天睡得太多,又或者因為壓力太大,她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白天便強迫自己不能睡覺,她沒有妊娠反應,但是嗜睡的癥狀比較明顯,現在連這個癥狀都消失了。
可是她不敢讓傅亦寒知道,晚上的時候便睜着眼一動不動,偶爾在他睡熟之後才敢動一下。更讓她焦急的是肚子裏的孩子,她不想傅亦寒知道,雖然知道瞞不過他,但是最起碼要在她離開之後,而且,她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在他身邊長大,更不想自己的孩子時時生活在危險之中。
這天晚上,曼因給她準備了熱牛奶,倒是讓她睡了個好覺,只是睡得一直不安穩,噩夢一個接一個,待到驚醒的時候,傅亦寒正一下下地拍着她的後背。當時她便沒忍住伏在他懷裏哭了起來:“你讓我走吧,讓我走吧,求你了,求你……”
只要她睡着便會夢到傅亦寒死在自己面前,夢到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夢到無數的平民血流成河。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捂着良心站在傅亦寒身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她不是多麼善良的人,手裏也有過人命,但是這一切和她受到的教育相悖,和她的原則、底線也背道而馳。她沒有多愛國,但也絕不會拿無辜民眾的性命當空氣,對於加魯的挑釁她也義憤填膺,但是絕不贊同發起戰爭。
戰爭意味着無數人傷亡,無數人失去親人,她知道那種感受,也不想讓別人再去感受。
傅亦寒將她抱在懷裏,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嘴裏低聲保證着:“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別怕。”
舒窈一抽一抽地又睡了過去,傅亦寒沒忍住去拿煙,拿來之後看一看懷裏的人,又將煙放回去。真是,冤家!
安全部里,舒窈已經好多天沒有來上班,電話能打通,卻一直是無人接聽的狀態,聊天軟件裏面說話也從來不回,雖然之前的項目依然在繼續,但是進程明顯慢了許多,又回歸了之前半年甚至一年才出一個項目的進度。
開會的時候大家都提議讓劉向明去請示陳主任讓他早日把舒窈帶回來,劉向明倒是真的去了,陳主任也是一臉無奈:“我之前去見了局長,局長說讓我不該打聽的事情不要打聽,我能怎麼辦?”
確實,若非工作關係,舒窈確實屬於他們不該打聽的人。
將近一個月過去,舒窈像是從未出現過,像是這世上從未有過這個人,她的消息再也沒有傳來過。
而在鹿林,傅亦寒已經許多天沒有回來過,似乎是再也受不了這種冷暴力的折磨,他也換了一種應對方式。第一天發現傅亦寒沒回來的時候,舒窈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感覺,就像是面對不歸家的丈夫,既擔心他出事,又擔心他在外面亂來。後來次數多了,舒窈也學會了放緩心態,只是偶爾夜半醒來的時候面對一室的孤寂格外難過。
後來,連客廳里的煙頭都消失了,他不僅晚上不回來,白天也不再來。
舒窈的生活過得很平靜,一天又一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自暴自棄地想大不了一輩子無名無分地待在易園裏,又或者某一天她會說服自己昧着良心幫傅亦寒打天下,可那還是她嗎?
這天傅亦寒依舊沒來,到了晚上舒窈如往常一般準備洗漱假裝睡覺,然後失眠一整夜,誰知剛洗完澡換好睡衣房門便被敲響了:“舒小姐。”
舒窈打開房門,是良因:“有事嗎?”
“先生派人來說要帶您去一個地方。”平時曼因同舒窈關係最好,不過今天她休假,所以來的人是良因。
舒窈愣了下,思慮片刻:“等一下,我換衣服。”
五分鐘后,舒窈走了出去,外面有車子在等,舒窈看着完全陌生的保鏢心裏有些不安,站在那裏不肯走:“我們去哪裏?讓傅亦寒親自同我說。”
對方知道舒窈的顧慮,拿了電話撥出去,很快電話便被送到舒窈手中,舒窈聽到傅亦寒的聲音:“是我,你現在跟着他們走,我在機場等你。”
聽到傅亦寒的聲音舒窈才安下心來,想問傅亦寒要去哪裏,誰知傅亦寒已經掛了電話,舒窈只能上車。
上車之後她還是不放心地問:“只有我一個人嗎?”
“是的,舒小姐。”黑衣男人回答。
舒窈有些後悔出來沒拿電話,車子開出易園走了一條車子並不多的路,舒窈緊緊盯着窗外的景色,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待到車子開了一半,舒窈再次要求和傅亦寒通話。
坐在前排的保鏢將電話撥出去,舒窈再次聽到了傅亦寒的聲音,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不安,柔聲安慰她:“嚕嚕,別怕,是我讓他們帶你來的。”
舒窈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又過半個小時,車子開進了機場的特殊通道,舒窈下車便看到了傅亦寒,他沒有穿軍裝,而是穿了一身藏青色風衣,頭髮落下來,和普通的帥氣旅客沒什麼兩樣。
舒窈不知道傅亦寒忽然讓人帶自己來這裏做什麼,卻也沒問,只是看着他。
傅亦寒上前拉過她的手:“我帶你去個地方,飛機已經在等,我們現在過去。”他周圍沒有太多保鏢,之前開車帶舒窈過來的兩個人也跟在了他們身後。
舒窈任由他拉着,覺得傅亦寒像是換了一個人,她猜不到他想做什麼,不過她也一直沒有猜到過:“我們去哪裏?”
傅亦寒沒有回答:“之前一直在易園很悶吧?趁機出去走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不說,舒窈也不多問,在這種時候被他牽着她才安心。
傅亦寒有專屬飛機,配備最先進的武器,而且標誌明顯,不過今天他們乘坐的不是他的專屬飛機,而是一架不起眼的客機。
雖然外表不起眼,內部卻很豪華,飛機上沒有一個女空乘,全部是短髮幹練的男人,看得出都是軍隊出身或者有其他隱秘的身份,這些舒窈都不多看也不多問。
坐下之後又是沉默,傅亦寒的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舒窈臉上,緊迫又炙熱,舒窈雙手交握,能夠感受到傅亦寒略帶壓迫性的目光,她看向他,心裏堵着一口氣,對上他的眼睛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要不要睡一會兒?”傅亦寒主動開口打破了這沉默。
飛機上沒有休息室,睡覺的話只能把椅子放平,飛機上這麼多人,舒窈不想這麼沒形象地睡覺,便搖了搖頭。
傅亦寒沒多說,而是起身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抬手讓她靠在自己肩上:“靠一下,馬上就到。”
舒窈沒掙扎,她已經許多天沒有見過傅亦寒,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時間她心裏竟然有一些難受,這種難得的片刻溫馨氣氛彷彿回到了過去,連她也想讓這假象永遠蒙蔽住自己。
大約是氣氛太好,舒窈竟然難得地快速進入睡眠狀態,待到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裹着毯子,椅子已經被放平,她竟然睡了一覺,而且沒有做噩夢。
傅亦寒則靠坐在那裏閉着眼睛彷彿也睡著了,舒窈貪婪地盯着他的側臉,她同傅亦寒認識多少年了?算算竟然已經超過十年,他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走到一起,她一度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是跟着傅亦寒了,活在他的庇護之下,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然而,就像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和韓郅一步步走到那種地步,她現在也不明白自己和傅亦寒是怎麼了。
難道是她的能力配不上他們的野心?又或者她只是他們遊戲輪盤上的一顆棋子?而她這顆棋子除了能製造幫他殺人的武器之外,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傅亦寒說和那無關,她是不信的,可他又彷彿在處處訴說著這種無關,很多時候甚至讓她分不清。可若只是為了這些的話,他完全可以送她去湯山,就像當初說好的那般,可他沒有,所以她猶豫不決,心痛不已。
就在她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傅亦寒忽然睜開了眼睛,對上她的眼睛,讓她來不及躲開,只能這樣惶惶地看着他。
椅背被緩緩升起,舒窈和傅亦寒平視,原本她想躲開,但是傅亦寒不許,他依舊是略帶無奈地強勢道:“嚕嚕,如果從來沒有得到過,我還可以說服自己,但是現在我無法說服自己,你懂嗎?”
舒窈懂,若是沒有得到過,心裏只有遺憾,得到了,情濃時,怎麼能輕易放手?
傅亦寒看着舒窈,她就像一隻惶惶的小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寫滿了問句,這樣的她讓他如何放手?他低下頭在她唇上重重印了一下:“無論如何,我希望這次你能懂。”
這次?傅亦寒到底要帶她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