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時間能隔開過往

第六章 如果時間能隔開過往

正式去上班之前,舒窈去醫院看了一次舒沄,舒沄的狀態已經很好,甚至和舒窈平靜地聊了天。

舒窈還記得黎謝說過的話,拉着舒沄的手聲音輕柔地問:“姐,醫生有沒有說你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說隨時都可以,但是黎謝說讓我在醫院再調養一下。”舒沄從頭到尾沒有提起過被綁走的事情,有問必答,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舒窈踟躕許久,還是問:“姐夫說你現在都不同他說話了,是不是?”

讓舒窈沒想到的是,舒沄並沒有反感這個話題,而是道:“我已經和他說分手了。”

舒窈大驚:“為什麼?”

舒沄不說話。

不用說,也知道是為什麼,舒窈覺得灰心:“韓郅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姐,你不用再害怕。”

舒沄別過眼:“我知道,他臨死的視頻我也看過了。”她似乎不能提“視頻”二字,手有些顫抖。

“黎謝愛你,姐,他會好好和你在一起的,他……”

“我懷孕了。”舒沄忽然打斷舒窈。

舒窈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整件事明明已經平息了,此刻卻再次掀起了巨浪,打碎了所有她自認為粉飾得很好的平靜。

走出醫院舒窈顫抖着手打電話給黎謝,第一句話便是逼問對方:“是不是你要和舒沄分手?”

電話另一端的黎謝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她說我不和她分手的話,她就去死。”

舒窈顫抖得越發厲害,慢慢走到醫院前面的石獅子旁邊,扶着獅子蹲下去,淚水滴到地上,浸濕了一片。

“舒窈,我已經參軍了,是我沒有保護好舒沄,但是我可以保護好這個國家,不給加魯任何傷害加韋人民的機會。”黎謝的聲音很沉,也很靜,風雨欲來的靜,“舒窈,以後麻煩你幫我保護舒沄了。”

黎謝是軍人世家出身,更是軍校畢業,作戰部多次邀請他加入,但是他為了多和舒沄在一起便拒絕了,這世上總有比這份事業更吸引人的東西,但是現在沒有了。

掛了電話,舒窈久久地蹲在那裏,有一瞬間忽然不明白自己之前是為了什麼。黎謝說是為了更好地保護這個國家,傅亦寒說是為了國家更強大,不讓任何人欺負,那麼她呢?

頭疼欲裂,舒窈覺得自己無法喘息,難受得緊。

一隻溫熱的大手搭在她的肩上,帶着傅亦寒略帶焦急的聲音:“嚕嚕?”

舒窈抬頭,一雙大眼睛紅紅的,還盛着眼淚,呼吸有些急促,唇顫了顫,到底沒說出一句話。

傅亦寒將人抱起來疾步走進車裏,聲音嚴肅:“回易園。”

回到易園,舒窈果不其然生病了,發燒到了三十九度,易園的專用醫生開了葯給舒窈吃過,不被允許離開,只能在鹿林客廳守着。女傭端了茶來,是朗姆酒玫瑰茄製成的口味茶,舒窈很喜歡喝,所以鹿林里只有這個茶,即便傅亦寒來,也是喝這個。

傅亦寒將舒窈額頭上的白毛巾換了許多次,到了後半夜,她的燒終於退了下去,她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還問他:“舒沄說要孩子,傅亦寒,你說我要怎麼辦?”

傅亦寒握住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醫生說她這輩子只能有這一個孩子了,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她自己的骨肉,她會對孩子好的。”

舒窈目光無神地盯着房頂許久,又問傅亦寒:“當時我要是早點去求你,你是不是就早點把她救回來了?”

傅亦寒心裏一痛,他知道舒窈一直很愧疚,卻沒想到她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嚕嚕,我沒有晚去,從你們家出事我便開始讓人查了,一刻也沒晚。”

舒窈閉了眼睛,可還是晚了不是嗎?

她恨這種無能為力,忽然間贊同了傅亦寒說的話。只有強大,才可以免受凌辱;只有強大,才可以掌控世界;只有強大,才能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舒窈這場病一直持續了三天,待到剛剛好起來,她便同傅亦寒說:“我明天就去安全部。”

傅亦寒不同意:“在家裏再休息兩天,別回頭又病倒了。”

舒窈反常地同他撒嬌,主動吻了他:“我就要明天去。”

傅亦寒知道她是下定了決心,便不再阻止她:“早上十點到下午四點,中午休息兩個小時,不能更久了。”

舒窈再次主動去吻他,傅亦寒往後退了退,舒窈抬手打了他一下,傅亦寒悶笑一聲,咬她的耳朵:“你病剛好。”他捨不得折騰她,可是舒窈卻再一次纏了上來,傅亦寒掐着她的腰將她丟到床上去。

柔軟的墊子讓舒窈彈了兩下,柔軟的撞擊讓她腦子有些混,傅亦寒已經欺身壓下,拽着她的兩條腿圈住自己的腰,手往她的衣服里鑽,密不透風地吻住她,難得地帶了急切。

去安全部,舒窈有些忐忑,傅亦寒並沒有送她,她也不想搞特殊。司機將車子開進安全部大門,又行了五六分鐘,路過無數衛兵,才終於到了辦公樓。

有人在等着接她,舒窈一下車對方便迎了上來:“舒博士。”

舒窈有些囧,她沒有念過博士,不過很快便釋懷了,因為這裏的研究員全部可以稱呼為博士,當然別人都是真博士,只有她是假的,這讓舒窈多少有些心虛。

對方領着她上了二十二樓,一路上用了五次安全指紋,過了三次紅外線掃描,電梯裏遇到的人都是一張嚴肅臉,彼此之間並不交談,同舒窈以前上班的環境完全不同,私人企業顯然更加有人情味一些。

到了二十二樓,領路的人帶着她直接去見了大Boss,對方正在忙。那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戴着眼鏡,國字臉,頭頂稀稀拉拉的幾根頭髮,領路人稱呼他陳主任,看到她進了辦公室,陳主任只看了一眼,便道:“坐着等。”

然後舒窈便在他辦公桌不遠的待客凳子上等了足足四十分鐘,也看着他整理了四十分鐘邊緣發火式槍彈的材料。

一直到對方結束,收拾好桌上的材料,才正視舒窈,扶了扶眼鏡:“你是舒擎宇的女兒?”

舒窈點頭,不知道傅亦寒背後是怎麼安排的,但是看情況對方顯然不知情:“是。”

陳主任點點頭:“那行,我知道了,你先……”他頓了一下,顯然是在想該怎麼安排舒窈,“給劉向明當助理。”

舒窈乖巧地點頭,職場上的規矩她還是懂一些的,不能在不知根知底的情況下太過於鋒芒畢露,要想做好這個事情,她必須慢慢來:“謝謝陳主任。”

陳主任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聲,拿了內線電話打給他口中的劉向明。

兩分鐘后,劉向明將舒窈領了出去,此人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三十五歲左右,一身的書生氣,脾氣也很好,帶着舒窈在二十二樓走了一圈,介紹了每個部門:“咱們二十二樓的人一直不多,你知道做咱們這一行的,大多還是要去山裏,在山裏也更安全一些,不過我還是喜歡在市區,個人有個人的愛好,就是咱們在市裡這些人身邊跟的人也多一些,說是保護,也和監視差不多,所以出了這個門,這裏的一切都要忘掉,知道嗎?”

舒窈點頭:“知道,謝謝劉老師指點。”

劉向明點點頭:“有人推薦你來,說明你也有點本事,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只管說,說不定以後你的成績還會超越我。”

舒窈不接這個話,也不知道他這話是否有虛頭,只一味道謝:“謝謝老師。”

劉向明最後領着她去的地方是材料庫,各種各樣的配件擺滿了整個空間,有狙擊步槍、突擊步槍、衝鋒槍、通用機槍,還有一系列的榴彈炮、高射炮、火箭炮,舒窈的血微微發熱,她一直是熱愛這些東西的。

“這些大多是舊式的,”劉向明看她的目光緊緊鎖在器械上,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熱愛的眼神,他表情溫和了一些,“我們樓外有五百米的空地,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舒窈帶着疑惑的眼神看他。

劉向明笑:“地下有一個深度兩百米的兵工廠,我們的設計圖都會送下去。日後有機會再帶你去。”

舒窈倒是沒想到在首都城市行政區的地下竟然有一個兵工廠,一般人怕是想不到,看範圍就可以猜到,兵工廠的武器供應量足以武裝整個首都。

最後,劉向明將舒窈領回了辦公室,空間很大,人卻不多,部門只有六個人,專門研究步兵輕武器配置。劉向明向眾人介紹了舒窈,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地迎接舒窈,這種認真帶着一種軍人的嚴謹,不像是迎接,更像是開會,讓舒窈有些不自在。

劉向明一一向舒窈做了介紹,然後分派了她的工作:“你剛來,事情還都不上手,就先替大家整理文件,怎麼樣?”

舒窈心裏知道對方是將自己當成來這裏鍍金了,卻沒有反駁:“好的,老師。”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都在忙,劉向明拿了往日的資料給舒窈看:“沒事的時候先看這個。”

這是一些早期的研究,顯然是防備舒窈,不願意給她看太過於機密的東西,舒窈卻看得很認真。越是基礎的東西,越是能夠體現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每個人、每個組對待同一件武器的思路是不同的,她想從中看出自己和他人的區別。

不知不覺便到了中午,大家都停下手中工作,約着一起去吃飯,那個叫金怡的唯一的女同事熱情地招呼舒窈:“舒窈,一起去。”

舒窈自然跟着起身,路上兩人落後了幾個男人幾步,金怡悄聲問舒窈:“是不是覺得很無聊?”

“氣氛是有些嚴肅,大家平時都不交流嗎?”舒窈有些好奇,各自做各自的研究的話,何必組成一個組?

“初期階段沒什麼突破就不交流,”金怡二十八歲,自認為自己是被事業耽誤的偉大女性,性格活潑,就是長期相處的都是沉悶男人,終於來了個女的,她像是解放了似的拉着舒窈說個沒完,“你家裏什麼關係進來的?”要不是關係戶,不會被安排去看資料。

舒窈臉色微紅,難道她長了一副關係戶的嘴臉?不過她沒有迴避對方的猜測:“我爸是舒擎宇。”

姓舒的大官也就舒擎宇那一脈,金怡已經猜到,但是聽到舒窈承認,還是有些心驚,舒擎宇剛被軍事法庭判刑,這是整個部隊體系都知道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反正大家早晚會知道。”這種事情迴避沒用。

金怡很快換了話題:“不過既然能安排,怎麼不去其他部門,我們這個部門很枯燥的,而且專業性也強。”不待舒窈回答,她又問,“你讀的什麼專業?我是輕武專業,我們部門的人都是,不過隔壁也有其他專業的。”

兩個人拿了餐盤夾菜,舒窈夾了自己最喜歡的茄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實話實說,她踟躕的時刻,金怡已經明白了,連本專業都不是,那舉薦她來的人面子可真大。她有些好奇是誰,卻也只是好奇,很快換了話題:“那邊有卷牛肉,特好吃,我帶你去。”

舒窈也鬆了一口氣,對於金怡的體貼有些感激,接下來金怡果然沒有再問過她專業上的事情。

吃飯的時候金怡拉着舒窈單獨坐一桌,同她講部門裏的八卦,即便只有男人,八卦也不會少,她還特意同舒窈講了幾個一定不能得罪的人的名單:“那個姓姬的,特別小肚雞腸,絕對的有仇必報的人,你可千萬別招惹他……”

金怡說得興緻勃勃,舒窈的電話響起來,她不好意思地同金怡笑笑,金怡朝她揮手:“快去接。”

舒窈走到沒人坐的幾張桌子旁邊才接起來,話筒里立刻響起傅亦寒的聲音:“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舒窈沒忍住低聲問,“我到底是走了誰的關係進來的啊?”

“楊粒的。”傅亦寒低低地笑,“怎麼?他們給你委屈受了?”他不是沒有想過直接給她安排職位,但是對於空降兵,他怕她會受更多委屈。

在這樣的部門,到底是實力解決問題,熟悉之後,以舒窈的實力自然能站穩腳。

“沒有,我就是好奇,”這種安排舒窈是滿意的,來之前她還擔心自己排場過大,誰知想多了,她同傅亦寒說了自己的同事和金怡,“好歹還有個女的,不然我可能真的一天只能說上十句話了。”

“工作場合,又是軍人身份,大家都自持一些吧。”傅亦寒同她分析,又問她,“吃飯了嗎?”

兩個人說了足足五分鐘才掛了電話,臨着掛電話的時候,傅亦寒說:“晚上我去接你。”

舒窈心裏有些甜蜜,每天接女朋友下班的男朋友確實暖心。

回到座位上,金怡壓低聲音問:“男朋友的電話?”

舒窈有些愣,有那麼明顯嗎?

金怡給了她回答:“你一直在笑。”雖然只能看到側臉,但是在笑無疑了。

舒窈有些不敢相信,心臟如被重擊,接個電話一直笑,這不是處於熱戀狀態的人才會有的反應嗎?她和傅亦寒……確實像在談戀愛,可她已經陷得這麼深了嗎?曾經和韓郅在一起的時候,舒沄也說她接韓郅的電話時像是換了個人,她忽然對一切都不確定起來,因為先投入的人,總是輸得更慘。

待到下班見到傅亦寒的時候,她特別在意自己的表情,堅持要表現得淡定,再淡定。傅亦寒乘坐的是軍方高官常見配備的載有武器和防禦系統的越野車,隨行的保鏢車也都是一水黑色車子。幸虧是在安全局,在這裏無論見到什麼樣的車子大家都見怪不怪,況且傅亦寒的車子車牌經常換,他自己不暴露沒人會在意,若非如此,舒窈也不敢讓他來接。

傅亦寒同舒窈說了幾句話,見她興緻都不高,便也沉默了下來。其間他想去拉她的手,舒窈不着痕迹地避了過去,甚至在後來小心翼翼地往邊上挪動了一下,傅亦寒的面色沉了下去。

回到易園,傅亦寒先下車,親自幫舒窈打開車門,手放在車頂護着她下車。舒窈似乎有心事,一直沒對上傅亦寒的目光,下了車略微站了站便要往鹿林方向走,連傅亦寒沒跟上都沒發現。

走了一段路,舒窈停下來同傅亦寒說話,發現沒人應答才轉頭髮現傅亦寒沒跟上,便停下來轉身,傅亦寒依舊在車邊站着,手裏拿着軍帽,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舒窈一愣,正要招呼人,便見傅亦寒夾着軍帽走了過來:“我還有點公事,晚飯不用等我。”

舒窈沒多想,想到他工作那麼忙還去接自己心中一陣愧疚,連忙點頭:“好。”

傅亦寒眸色沉了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舒窈有一瞬間覺得傅亦寒的狀態有些不對,但是腦子沉沉的,又理不出思路來,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想去找傅亦寒,又怕打擾他工作,只得先回鹿林。

以前舒窈是很喜歡熱鬧的,家裏人多,每天都有很多歡聲笑語,但是後來她又很害怕熱鬧,現在鹿林很清凈,讓她覺得很安心。

猛然間,她發現自己竟然變了這麼多,以前她活潑開朗,現在她自卑孤僻。

這個發現讓她覺得有些惶恐,曼因在茶水間煮茶的時候,剛加了果茶粒進去便聽到門口有動靜:“舒小姐?”

舒窈若無其事地走進去:“我來看看你們怎麼煮茶。”

曼因笑着講了一遍,看着爐子裏慢慢升起的氣泡:“這不是酒精,是可見的電子火,可以控制恆溫,讓茶水慢慢加熱,味道才最好。”

舒窈沒見過這個,抬手想靠近感受一下,曼因攔了她:“和明火一樣會傷人。”

舒窈小心翼翼地靠近:“我試試手溫。”果然靠近之後一陣熱氣襲來,她有些驚訝,“這是我們自己發明的嗎?”

“C國傳來的,他們國家的科技一向發達。”

舒窈點頭,同她閑聊:“是啊,C國一向人才多。”

“我們國家還有很多人去C國呢,因為很多研究國內都沒有條件。”曼因笑着,見舒窈肯同自己閑談,興緻也高了起來,“等我們國家越來越強大,也會吸引很多人才來我們國家的,我覺得先生肯定能實現我們的強國夢。”

舒窈微愣,沒想到一個女傭也有強國夢,她試探着問:“我們國家現在不是挺好嗎?你這強國夢哪裏聽來的?”

曼因表情不變:“比起加魯我們肯定好上許多,但是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想法,先生肯定不會有的,他是有抱負的人,我在易園八年了,幾乎是看着他帶領着加韋走到今天的。”八年前加韋連智能手機都沒有,言語毫不掩飾她對傅亦寒的崇拜,說到這裏,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您可千萬別說出去,我們就是私下聊天會聊到先生。”

“不會,”舒窈保證,“他確實比其他人做得都好。”她沒有明說,但是意思曼因懂,說的是傅亦寒的父親傅毅。

“所以說啊,八年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再過八年,我們的強國夢肯定會實現。”曼因一臉期待,難得地露出屬於年輕人的朝氣,易園裏大多數人都沒有屬於自己的表情,也是因為熟悉,曼因才敢在舒窈面前說這種話。

舒窈看着曼因給自己倒了杯茶,抬手示意曼因給自己倒一杯,兩個人邊喝茶邊閑聊,舒窈漫不經心地問:“曼因,在你們心裏我是什麼樣的人?”

曼因頓了一下,看舒窈確實只有一臉好奇,思索了片刻才道:“不愛說話,不太喜歡和人交流,您剛來的時候最嚇人,就喜歡一個人坐着,一動不動能坐一整天。”

舒窈喉嚨動了動,忽然想到和韓郅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次他向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加了一句:“她不太喜歡說話,你們可別逗她。”當時她沒在意,現在卻覺得一口氣哽着,怎麼都發不出來。

是不是母親去世后的幾年裏,家裏人也都是這麼看待自己的?所以叔叔每周都帶自己出去玩,堂哥有宴會總是叫上她,舒沄閑着沒事就喜歡找她逛街,就連程笑,在她面前也永遠有說不完的話,所有的話題都是她能接的,他們每個人是不是都是那麼看待自己的?孤僻?懦弱?冷漠?還有什麼?

曼因沒發現舒窈的心理活動,想了想,加了一句:“對先生也不好。”說完她有些忐忑地問舒窈,“我這麼說您不怪我吧?”現在她經常能和舒窈聊聊天,私下裏關係還不錯,但是舒窈身份不同,她忍不住和她說掏心窩的話,卻又小心翼翼地唯恐惹到她。

舒窈收回心神,問:“我怎麼對他不好?”她又抱怨一句,“明明他對我更不好。”

“您第一次來的時候晚上生病先生照顧了您一整晚呢。”曼因說著舒窈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不讓我們說。”

舒窈愣了愣,知道她說的是舒家出事那天晚上她來求他的時候:“真的?”現在的她肯定相信,但是當時若是傅亦寒待她那麼不捨得的話,怎麼第二天她還病着便非要送她走?什麼邏輯?

曼因那天是正好在場,不知道該不該說,舒窈看她一臉糾結,推了她一下:“趕緊說呀。”她也好奇。

曼因轉身去添茶,想要岔開話題:“先生對您的好您感受不到,他對女人沒什麼耐心,可是您來鹿林之後他每天都來看您的,只是他總是夜裏來。”她頓了下,加一句,“白天來的時候您也不肯見他,見了也不理人,先生每次走的時候都不開心。”

舒窈知道那個時候兩個人關係確實不好,也不辯駁,只是追問:“你之前到底想說什麼?就我生病那天。”

曼因不肯說,舒窈去捏她的腰,惹得曼因笑起來:“好好好我說。”

舒窈盯着她,看她又糾結許久,正要伸手去治她,便聽到曼因說:“您叫了別的男人的名字。”

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是這樣,舒窈並不覺得自己有錯,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她也並沒有喜歡上傅亦寒,不過她還是問:“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也沒什麼,就是……”曼因覺得舒窈能和傅亦寒好,他們這些下人也好做一些,“以前先生來見您,您不肯和他好好說話,他經常會問我們您的情況,每天都會親自打來電話。”

舒窈想到那天在山上夜半傅亦寒用拇指摩擦自己的斷指時候的表情,原來一切並非偶然發生的。

這次聊天對她的觸動很大,她不禁又想到了下車時候傅亦寒的表情,絕對不是開心的表情。想來想去,她去廚房裝了小廚房最喜歡做的醬牛肉去找傅亦寒。

傅亦寒所在的行政樓舒窈去過許多次,只是這次回到易園之後她便沒有再來過,心裏知道了分寸,知道這地方不是自己隨便能來的,可是此刻她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

一路上衛兵見到她都很客氣,或許是被人吩咐過,沒遇到一個阻攔她的人,甚至連僕人看到她也只是靠邊站請她先過。

很順利地到了傅亦寒的辦公室外,這裏有着並不怎麼美好的回憶,不過舒窈已經忽略了那些,倒是遇到了楊粒:“楊秘書,你也在。”

楊粒見是舒窈,輕微抱怨:“指揮官不下班,我們也不敢走。”接着他又道,“您要找指揮官?我幫您接下內線。”

一分鐘后,舒窈進了傅亦寒的辦公室,他確實如自己說的在忙,桌上擺了成堆的文件,見到舒窈進來,他停下筆目光落在她手中提着的飯盒上:“帶了什麼?”

“牛肉。”舒窈走過去把飯盒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你吃飯沒有?是小廚房今天剛做的,特別好吃。”說著她將飯盒擺出來。

傅亦寒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只有菜沒有飯?”一看便知道不是認真給自己送飯的,看着舒窈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那裏,他聲音低了低,“找我有事?”他怕自己把情緒帶進談話里把人嚇跑了。

舒窈被他說得不好意思,確實是她沒用心,隨便找了個借口來找他,但是被傅亦寒這麼直接戳穿,她有些生氣:“沒事,你不吃我就走了。”她說著要將飯盒裝起來,見傅亦寒不說話又不動,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發脾氣,果然如曼因說的,自己對他一點都不好。

裝好了飯盒,舒窈又站在那裏不肯走了。

傅亦寒沒捨得讓她尷尬太久,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困在自己和辦公桌之間:“什麼事?”

舒窈二話不說便抱住他:“你生氣了?”

傅亦寒眉頭緊緊皺着,被舒窈這樣抱着,讓他原本的負面情緒煙消雲散,捨不得說她一句,又不知道該如何承認,顯得他小氣,最終還是輕輕“嗯”了一聲,有些泄氣。

舒窈長得不矮,但是比起傅亦寒還是低了一頭,抱着他的時候臉蛋正好放在他胸口,聽着他的心跳讓人安心,她抬起頭嘟着嘴:“我不是故意避着你的,金怡說我接你的電話的時候一直在笑,雖然我早就打算和你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但是我沒想過會這麼快,我怕……”怕自己陷得太深,怕自己萬劫不復。

傅亦寒從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的眼睛裏就像有星星,永遠看不膩:“怕什麼?怕我像韓郅那樣傷害你?”

舒窈的眼眶立刻紅了,傅亦寒說不下去,低頭精準地堵住她的唇。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實屬不易,他還能強求什麼?

最後舒窈是被傅亦寒抱回去的,她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氣得她衝著傅亦寒怒吼一通,堅決不許他送自己去上班,氣沖沖地跑走了,身後是傅亦寒站在廊下的低笑。

真是……討厭!

舒窈的工作性質很穩定,之所以說穩定,是因為劉向明根本不讓她接觸正在研究的項目,雖然沒有處處防備她,但是也從不讓她接觸核心內容,舒窈只能從每天的簡報,和幫大家整理的項目資料中探得一二。

他們現在研究的是改進LD系列的迫擊炮,有一次吃飯的時候,舒窈問了金怡他們現在做的項目最終目標是什麼樣的,金怡對於總是無法突破這件事很鬱悶,便和舒窈吐槽:“我們現有的最先進的迫擊炮就是LD系列的,但是問題一大堆,炮彈本身有底火,發射時把裝好火藥的炮彈從炮口放入,當炮彈下滑觸及炮筒底部撞針時,炮彈就會發射出去。這完全像是五十年前的技術,而且彈體強度不夠,100%裝葯會使破片質量太小,殺傷半徑也會減小,所以一般70%裝葯,方向公算偏差也超過4密位……”看着舒窈一臉的沉思,金怡唯恐她聽不懂,安慰她道,“聽不懂也沒事,以後慢慢就好了。”

舒窈笑了笑沒說話。

過幾日,從簡報中舒窈能看出他們到了瓶頸期,現在的最大射程是6公里,高低射界45-80度,初速也只有280米每秒,他們已經改制了射程,射擊準度卻一直無法更加精準,但是舒窈看不到更多的資料,無法推演更細緻的細節。

舒窈坐的是單獨的位置,每天沒人關心她做什麼,也沒人關心她的工作內容,她整理早期的文件很快,而且很多東西她原本就懂,做起來毫不費力,閑下來的時候她會自己一個人推算他們現在正在研究的迫擊炮改良,將他們已經研究出來的部分全部推演一遍,只是不知道和他們的結果是否相同。

舒窈不好去問別人,便按照自己的思路走,按照射角度數45度,在機構的刻度盤上固定旋轉角度,使得輪盤上的45度刻線與基座正上方的刻度線一致,在炮口平面上固定射角測量裝置,需要坐盤的直線邊與火炮管軸線對齊,儀錶盤內部的指針晃動穩定後轉動角度裝定機構,調整高低度……

舒窈正認真研究,聽到有人喊一句:“舒窈,給我們大家倒點水好不好?”

舒窈一愣,她一向知道機關里的新人不好做,而一個部門做項目的獎金是均分的,想來大家已經忍她許久了,以為她什麼事都不會做又要分走大家的錢,今天這種不滿終於爆發了出來。

金怡向來照顧舒窈:“姚凱你要喝水呀?我給你倒,我正好也要去倒水。”

舒窈已經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坐在金怡對面的姚凱道:“我來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她並不想得罪人,而坐在姚凱旁邊的朱潭也感受到氣氛不對,拿着杯子站起身:“走,我陪你一起去,這麼多杯子你也拿不過來。”

其他人都只是同情地看了一眼舒窈,這種時候他們再開口難免會落姚凱的面子,姚凱這個人心眼一向小,而且他曾經是陳主任的學生,大家都盡量不得罪他。

舒窈自然地接話:“好呀。”

金怡再動難免有些不妥,拉了拉舒窈的手,舒窈朝她一笑安慰,然後和朱潭一人拿了一個水杯出了辦公室。

一路上朱潭都沒有提起姚凱,反倒是和舒窈說一些無關的事情:“你也來上班一個月了,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嗎?”

“還好,組長給我的任務都不難。”

“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問我,組長可能沒那麼多時間,但是你看的那些資料都是我們做過的,其他人也都會幫你。”

舒窈知道他的好心,這一個月來雖然大家相處得不咸不淡,但是也沒人為難過她,大約覺得她是女人,還是個非專業出身的漂亮女人,對她頗為避嫌,後來舒窈也大概明白了大家的心思。她聽說過不少高官將自己的情人安排進好單位這種事,他們大約認為她也是那種女人,唯恐沾了腥氣莫名得罪人。

“謝謝你,不過目前手裏的工作都能明白,有不懂的一定向你請教。”舒窈客氣道,還在想自己到底算不算那種女人。

到了茶水間,朱潭一邊接水一邊說:“現在我們的項目已經到了收尾階段,你突然進來的話肯定會不適應,”沒有將接下來的話說完,舒窈卻懂,聽他又說,“下個項目組長應該會讓你一起進組做,到時候對你也好。”

這種小心翼翼的安慰讓舒窈心中一暖:“沒事的,我本來就是空降兵,以後拿出自己的實力就好了。”

關於實力這件事,朱潭自然沒有接話,舒窈知道他是不相信她會和“實力”有什麼關係,也不多說什麼。

回到辦公室,舒窈給每個人的杯子裏都添了水,所有人都客氣地說了謝謝,金怡更是最先湊趣討水喝,只有姚凱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動沒動過,更沒有一句“謝謝”,舒窈倒是無所謂。

不過她很快便學會了辦公室的生存法則,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幫大家添水,一天不低於六次,辦公室的衛生也都是她在打掃,金怡經常會幫她一起,男人們粗心,沒人說過什麼。倒是朱潭,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幫舒窈化解尷尬,有時候他還陪金怡和舒窈一起去食堂吃飯,彷彿在努力讓舒窈融入這個集體。

這晚傅亦寒回到鹿林的時候,舒窈還在研究白天的推算結果,樓上有之前讓人搬來的無彈藥裝置,舒窈經常會去反覆試驗,連傅亦寒進門她都沒感覺到。

傅亦寒拿了舒窈放在一旁的手書翻了兩頁,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他看不懂的數據,他一向聰明,但是也不得不佩服在某些領域有着只屬於自己世界的人。他將東西丟在一旁,看着舒窈正在認真地一遍遍畫圖演算,紙上全是他不認識的公式,他打頭看了一行,沒看完便直接放棄,完全是他不知道的領域。

有人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他覺得認真的女人更有魅力,只是他心中有些不喜完全將自己屏蔽在世界外的舒窈。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窈嘴角終於露出笑容,將手中的筆放下,一轉身便看到坐在不遠處的傅亦寒,她猛然嚇了一跳,心驚又生氣,可看到傅亦寒微微閉着眼睛,支着頭一動不動淺睡的模樣,心迅速軟下來。他竟然睡著了,不知道在這裏等了多久。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傅亦寒完全沒有反應,大着膽子去捏他的鼻子,手剛伸出去,便被人拉了一把,一陣天旋地轉,下一刻她已經在傅亦寒的懷裏。

舒窈在他身上擰了一把:“詐我?”

“沒有,剛醒。”傅亦寒抬手撫摸她的唇瓣,他以前並不相信人間真愛這種東西,可是舒窈恰好每一樣都是他喜歡的,彷彿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哪怕她現在和以前完全不同,他也依舊喜歡。

舒窈推他,覺得傅亦寒只要遇到她,腦子裏似乎只剩下那檔子事兒:“吃飯沒有?”

傅亦寒沒有回答,而是問:“朱潭是誰?”

舒窈愣了下,瞪大眼睛看着他,立刻反問:“我記得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過了。”語氣絲毫不退讓。

傅亦寒倒是不生氣,轉頭看了眼旁邊小几上的電話:“你的聊天框一直蹦出來,無意間看了一眼。”

直到現在,她手機上的對話框還在往外跳,其中一個是聊天群,下面單獨的一個朱潭的問候,每次聊天群亮起來的時候,朱潭的對話框也會顯現出來。

舒窈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自己誤會了他,臉色漲紅,又有些難堪和心虛,下意識地去抓傅亦寒的手,見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立刻探過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再次看他的表情,依舊是沒有表情。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舒窈無意識地撒嬌,實在是傅亦寒前科太多,讓人不能相信。

傅亦寒掐着她的腰將她放在地上,語氣淡淡道:“原諒你了。”說得雲淡風輕。

舒窈卻忐忑得很,主動抱上他的胳膊,吃飯的時候更是主動夾菜給他,明顯在討好他。

對於舒窈的討好,傅亦寒接受得理所當然,在舒窈幫他盛飯的時候還用下巴點了點空碗:“盛碗湯。”

舒窈知道他是故意的,伺候得周到,心裏隱約能夠感受到傅亦寒很享受這種家庭溫暖一般的感覺,這大約和他的成長環境有關。他自小便沒有母親,和父親關係又不好,她認識他的時候他便是這樣,除了工作永遠是形單影隻。

原本的歉意變成了另一種不想他孤獨的慾望。

待到吃完飯,兩個人又到外面散步消食。易園裏面有個百花園,傅亦寒經常讓人采了鮮花放在舒窈的床頭,舒窈喜歡花,也有插花的天賦,沒一會兒手中已經一大把,小手很快便拿不下了。

傅亦寒幫她拿過去,忽然問了句:“那個花瓶要不要換掉?”

舒窈愣了下:“好啊。”不明白他怎麼忽然提起這個話題,那個花瓶是一直在那裏的,她沒有注意過。

傅亦寒臉色好看了一些,低低地“嗯”了一聲。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舒窈才想起來,那個花瓶是她剛住進鹿林的時候,一個女傭特意拿來的,當時還詢問了她的意見,是她喜歡的顏色和樣式,她便點了頭。想到在鹿林里消失的那個韓郅的眼線,她終於明白傅亦寒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了。

於是她說:“你送我一個新花瓶吧,我喜歡那種胖肚子的,插單獨一枝花很好看。”

第二天花瓶便出現在她的房間裏,是復古綠的顏色,配上圓木小几漂亮得很,連舒窈都要忍不住贊一句傅亦寒的眼光。

當然,肯定是傅亦寒親自選的,他就是小氣到這麼可愛的人。

這天,舒窈拿了厚厚的一堆圖紙進了劉向明的辦公室,在這一層樓工作的人都很忙,劉向明也不例外。

聽到舒窈敲門進來,他只是給了她一個“坐”的手勢便低頭去忙了,一直到許久之後,他才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臉和氣地問:“舒窈啊,什麼事?”

舒窈對劉向明的印象很好,他身上有文人的氣質,任何時候都不急不躁,她拿了自己手中的資料走過去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你們在做的這個項目我只看到了一小部分,因為看不到你們的過程是什麼樣的,就按照我自己的來了,但是結果應該是差不多的,射程可以提高到12公里,發動機點燃燒12秒可進入飛行階段,並且燃燒5秒,飛行74秒可以達到最大射程,可裝56枚子彈和榴彈,穿甲能力也會提高68%,我自己做過幾次推演,只是沒有試射過,您看下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可以重新推演一遍,再做樣品。”

雖然她心裏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東西是沒有問題的,但還是說:“或者合適的話我可以看一下你們的過程,再一起探究一下。”

劉向明沒有說話,只是一頁頁翻過舒窈的資料,最後竟然站起身,手指有些激動地顫抖着,指着其中一頁:“用環形激光陀螺裝置可以讓現有位置圓概率誤差10米,精準度3米半徑,這個指揮系統之前一直應用在重型武器裝備上,我們若是能採用的話再好不過,10秒內完成彈道計算,一分鐘內第一發炮彈就可以離開炮管,好!好!好!”

“彈體用薄壁鋼,採用碰炸引信,裝配時將引信螺接在制有螺紋的彈體頭部,尾翼螺接在彈體尾部。尾管底端用內螺紋,裝入基本葯管與底火螺接,可以通過調節附加藥包數量獲得5種不同的初速和射程。”

“炮彈和炮管貼合度你是怎麼理解的?”

他這個問題很初級,舒窈還是回答道:“底火被擊發後點燃炮彈尾部的基本葯管,捆綁在彈體外面附加藥包內的火藥也會被點燃,雖然炮彈與炮管之間有一定的間隙以保證炮彈滑落,但是彈體外部的閉氣環仍能形成極大的膛內壓力,推動炮彈出炮口並飛向目標,這種發射原理決定了迫擊炮彈不能與炮管緊密貼合。”

兩個人竟然不知不覺說了兩個小時,劉向明打了電話到兵工廠:“準備好機器,我們現在送設計圖紙過去,今天還希望你們部門能夠加班一下。”

手下壓着資料,劉向明看着舒窈,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明明是個大寶貝,他竟然讓她閑置了一個月,他又是後悔又是欣慰,半晌才說:“舒窈,你先和他們一起去吃飯,晚上留下來一起加班。”

辦公室里加班是常態,只是舒窈沒有加過班,以前他們也不需要、不希望她留下來,這次劉向明讓她留下來加班是對她的肯定,舒窈有些猶豫,最終卻還是點頭。

出了劉向明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飯點,金怡還在等她,見到她便拉着她問:“你們說什麼呢?這麼久?”

舒窈不欲瞞着她:“還記得你和我說過的迫擊炮射程和偏差問題,我自己推演了一遍給組長看,他說要我晚上留下來一起加班。”

金怡張大嘴巴:“你自己推演?”

舒窈點頭:“我不知道你們的步驟,都是按照我自己的辦法來的,不知道能不能行。”她謙虛道。

金怡正要細問,手機上便來了緊急信息,同時舒窈也收到了:二十分鐘后辦公室集合。

“二十分鐘!”金怡拉着舒窈便跑,“快快,不然今天要餓着肚子加班了。”

舒窈吃得不多,趁機給傅亦寒發了信息告訴他自己晚上要加班,讓他不要等自己吃飯,不過沒等到他的回信便被金怡急急地拉着回了辦公室。

男人們永遠都比女人們更利索一些,金怡和舒窈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其他人已經都在了,劉向明看到兩個人沒有批評,只是道:“過來入座。”

金怡心虛地拉着舒窈過去,特意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面前的桌上每個人面前都放着一份資料,劉向明沒有坐下,而是翻開了自己面前的文件說:“你們手上的東西我已經讓工廠準備好隨時開始鑄模,樣機要兩天後才能拿到,我個人認為沒有很大的問題,但是大家還是再一起推演商量下看是否正確可行。”

大家顯然沒料到劉向明讓他們看的是這個,一時間都震驚了,紛紛細細地開始看手中的資料,許久沒人說話。

金怡看着資料難以置信地看了舒窈一眼,又一眼,大約是沒料到身邊有這樣的高人,目光又驚喜又複雜。

過了許久,姚凱問出了第一句話:“組長,這是您的推演嗎?”聲音沉重又帶着敬佩。

“這是舒窈的推演。”

這下所有人都震驚了,紛紛投來難以置信的目光。舒窈臉皮薄,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慢慢開口道:“有不對的地方還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這下大家忍不住調侃:“舒窈你藏得可真夠深啊,你怎麼不早點說?早點說我們這個項目說不定早就結束了。”

這話舒窈很受用,卻還是謙虛道:“不知道我的能力能不能趕得上大家,所以還是自己先試了試。”

“在戰場上若是成為被壓制的一方越是高科技越是容易出問題,除了用環形激光陀螺裝置,小口徑迫擊炮也能自動裝彈,簡易拆分,在戰場上便利性大大提高,你是怎麼想到的?”

不待舒窈回答,又有人說:“拆分裝置重量可以達到27千克,以後單兵作戰也可以使用,對於步兵來說價位配給也會更有優勢。”

“裝入火箭彈的話,大角度曲射,以高彈道從空中俯視掃描地面目標,控制彈頭攻擊坦克裝甲車輛頂部裝甲,破甲厚度是不是會超過300毫米?”每個人都很激動,每個人都有很多話要問。

“繞過難於擊穿的坦克正面裝甲,攻擊坦剋薄弱的頂部,這樣步兵也可以有效正面遏制坦克攻擊的能力,舒窈你快說,你怎麼想到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問,舒窈耐心地一項項解釋,其實這些劉向明已經問過一次,但她還是耐心地又解釋了一次。

“你確定數值都對嗎?”

“不確定,所以還需要大家再次推演一下。”舒窈不願意把話說得太滿。

兩個小時后,大家對着一模一樣的數值心情複雜得很。

劉向明做了最後陳述:“我們按組推算,同時鑄模繼續,如果可以的話,大家這兩天不要離開辦公室。”

沒有人反駁,所有人都投入了空前的熱情。

不過舒窈並沒有留下,當天依舊回了易園,那些推演並不需要她留下。

兩天後,第一個樣品出爐,高強度合金鋼整體鑄造,炮管後部刻有散熱螺紋,K形可摺疊腳架讓人目光發熱,至少從外形上來看是完美的。

出乎舒窈意料的是,姚凱竟然主動說:“組長,請讓我參加試射。”

單位內試射武器有很嚴格的規定,第一組三人,第二組六人,第三組十二人,必須經過五輪試射才可以。

劉向明看了看手錶,然後說:“明天,明天進行第一組試射,現在大家早點回去休息。”

臨着工作結束大家離開的時候,劉向明沒忍住,誇了舒窈:“做得不錯。”

金怡一直在等舒窈,有千言萬語想問她,大家一起去坐電梯,人多她不好問,只緊緊拉着舒窈,在電梯裏,氣氛安靜得有些異常。

姚凱打破了沉默:“舒窈,這是你獨立做出來的吧?”

氣氛依舊安靜,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金怡正要反駁,便被舒窈拉住,因為姚凱不過是問出了大家的心聲:“是我自己做的,我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我從小就對這些感興趣,所以也懂一些。”她沒有說舒擎宇,但是顯然大家都想到了,一個武器專家私下教授自己的女兒,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

姚凱依舊帶着質疑:“希望接下來的試射會順利,也希望下個案子你依舊能有這樣的突破。”祝福的話里充滿了挑釁。

舒窈淡淡回應:“好。”

到了停車場,大家分開各自去找各自的車,金怡和舒窈同路,之前傅亦寒發了短訊說派了人在停車場等她,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金怡又羨慕又嫉妒:“你說說你,到底是什麼天賦,我們這麼久沒解決的問題你一個人就給解決了。”

舒窈同她開玩笑:“以後有不懂的就來問我。”

“哈,你取笑我!”因為她對舒窈說過這句話,“不過以後你真的要罩着我,不管去哪裏都帶着我,好不好?”

不待舒窈回答,她搖了搖舒窈的胳膊:“跟着你肯定賺大把的錢,一個項目分一大筆獎金,一年能買幾套房,想一想好幸福。”

“買那麼多房子幹嗎?”

“升值啊,等我老了就是老富婆了,至少不會害怕自己在慢慢變老,不然又老又窮好可憐的。”金怡故意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

舒窈沒想過以後的問題,因為她沒缺過錢,也不懂得投資理財,更沒想過以後。她知道家裏還有幾套房產,只是沒去關注過,舒沄出院之後便住進了其中一套高級公寓,她去看過她兩次,她的肚子已經漸漸大了起來,舒窈沒敢再提打掉孩子的事情,舒沄的情緒看起來穩定,但是舒窈還是有很多擔心,特別是舒沄不願意去看心理醫生。

金怡搖了搖舒窈的胳膊:“到底好不好嘛?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買房,我已經看好了一套,就在金英路,全裝高級公寓,裝修好得不得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去看看?”

舒窈沒錢,但是不妨礙她去看房子,有些遲疑道:“我回家和家裏人商量一下。”

“那我們說好啦!”金怡開心道,彷彿真的已經發了大財。

舒窈失笑,她沒有過被依靠的感覺,倒是不錯。

一輛黑色的車子開出來,舒窈認出那是傅亦寒派人來接自己的車子,特別是對方將車子停在路上之後還下車向她示意。

舒窈看了看對方,同金怡道:“我家裏來接我了,我先走了。”

金怡看了看那車子,她見過,也知道是什麼級別的人才能配的車,但是她沒多問:“那明天見,你快去。”

“拜拜。”舒窈同對方說再見。

上了車,舒窈愣了一下,瞪着傅亦寒:“你怎麼來了?”

傅亦寒嘴角噙着笑,將人拉上車:“聊什麼這麼開心?”說著他將舒窈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細細把玩着,舒窈不讓他來接,他只能偶爾來,今天他來得早,誰知道碰到她加班,便等了幾個小時。

舒窈想了想,對傅亦寒說:“同事說要買房,讓我一起買。”

傅亦寒挑眉:“我那裏有一些房產,明天拿給你挑一下。”

“不要,”舒窈拒絕,“我要自己掙錢了。”

傅亦寒已經猜到,看舒窈一副“快誇我”的表情,他的眉眼忍不住更柔和了一些:“那群老迂腐終於肯讓你進組了?”

舒窈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我解決了他們半個月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她依舊是“快誇我”的表情。

傅亦寒笑着道:“我們家嚕嚕真棒。”

舒窈一臉受之無愧:“他們的下一個項目我已經知道是什麼了。”

“那看來他們以後都要靠你買房了。”傅亦寒看着她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臉,真軟,一直都這麼笑才好。

舒窈大言不慚:“以後包給我就行了。”

車子和金怡的車子擦肩而過,金怡搖下車窗還在往這邊看,舒窈下意識遮擋了一下,待到車子開過去,她才想起來去看傅亦寒,果然看到對方意味深長的表情,她訕笑一聲:“長得太帥,不敢讓你出門見人。”

連司機都忍不住往後視鏡里看了一眼。

舒窈有些臉紅,推了傅亦寒一下,傅亦寒換了個話題:“今天升職加薪,值得慶祝,去雲之樂?”

確定傅亦寒不是調侃自己,摸了摸肚子,倒是真的餓了,傅亦寒永遠這麼細心又貼心,舒窈有些感動,抱着他的胳膊:“你真好。”

不是撒嬌,勝似撒嬌,傅亦寒說:“你記得就好。”

“記一輩子。”傅亦寒這麼對她,她不介意讓他也更開心一些。

傅亦寒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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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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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果時間能隔開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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