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佳人寒怯

第二十九章 佳人寒怯

第二十九章

佳人寒怯

鉛灰色天空下,時斷時續地飄着雪花。遠山籠罩在白色霧靄里,山與天空已混為一體,分不清哪兒是山,哪兒是天。堆滿積雪的山道上,人跡罕至。時而有耐不住飢餓的山雀從窩裏飛出,“呃……呃……”地鳴叫着,希望能覓到食物。

此時,山道上出現一個蹣跚的身影,艱難地在雪地上前行。他不時左右張望,顯然對這裏的地形很陌生。他幾次跑到岔道上又返回來,急得對着空蕩蕩的雪地大喊:“喂,有人嗎?”

刺耳的喊聲驚飛了幾隻小雀,它們撲棱着翅膀飛到對面的崖邊。崖邊的一個身影引起來人的注意,在這個大雪飄飛的午間,竟然還有人有此雅興站在崖邊觀景,不管是什麼人,既然是人便可問明路徑。來人既緊張又興奮,他踏着厚厚的積雪向崖邊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說道:“喂,這位鄉親,我迷路了,請問瑞鶴山莊如何走啊?”

崖邊的身影聽見喊聲,似是受到了驚嚇,那人轉回身,竟然是女子的裝扮。女子看見山道上有人過來,急忙蒙上面巾,轉身向崖邊走去。她形跡古怪,似是雙腿有疾,挪動得十分吃力,眼見女子向崖邊靠近,山崖下是萬丈深淵。來人一看,似是猜到什麼,飛快地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女子。

“姑娘,為何如此想不開呀,不可呀,不可呀。”

“你,你是人還是鬼?”

“是人,人呀,姑娘放心,是人。”來人鬆開雙手,由於在雪地迷失方向,身上的衣服在雪中結成冰凌,看上去像個雪人。他開始抖動身上的雪,解開兜頭的面巾,這才露出他的面容。“姑娘別怕,我叫於賀,是受人之託來拜見朋友,不想迷了路。”

原來那日於賀被于謙派往小蒼山報信,於賀知道事情緊急,便不敢耽擱,他騎上府里最年輕精壯的黃驃馬,于謙還囑咐廚房給他備了三日口糧,親自交給他一塊兵部的令牌,使他能夠順利通過城門。於賀辭別老爺就連夜直奔小蒼山而來。雖說他來過幾次,但大雪封山時的小蒼山他還是第一次來,加上夜黑風疾,進山的大道沒有找到,見到一條小道就迫不及待地上山了。

等到天亮,他才知道自己早已迷失方向,來時走得匆忙沒有帶上指南針,只能憑感覺在山裏轉來轉去。後來無奈之下他決定登高尋找目標,他知道瑞鶴山莊建在山谷里。於是他騎着馬艱難地往山上走。不想在半道竟然遇到劫匪,劫匪只有一個人,又矮又胖裹着黑色的兜頭大氅,把臉捂得嚴嚴實實,於賀本想拔出腰間寶劍擊退他,不承想寶劍和劍鞘凍在一起,拔不出來。

劫匪對他不屑一顧,根本不理會,把他拽下馬。於賀站起身撲向他,兩人扭打在一起,於賀這才發現此人身體堅硬如鐵,他的拳頭擊打在他身上,如同打在鐵壁上一樣,差點把自己的手打殘。於賀心有餘悸不敢再進攻,眼看着劫匪牽着他的馬帶着他的乾糧走了。於賀失去了馬和乾糧,別無他法,只能讓自己儘快找到瑞鶴山莊。於是他奮力往山上走,不知不覺就到了這裏。

此時,於賀關切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發現她面容慘白,雙目空洞,似是遇到什麼大難,便開解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有何化解不了的心思,非要尋短見?”

“我叫青冥。”青冥看此人拍乾淨身上的雪,露出還算體面的衣着,聽他談吐也不像兇惡之人,這才放下心來。於賀也觀察對面這位姑娘,只見她面容姣好,眉清目秀,看衣着是出自富貴人家,怎麼就跑來這荒山野嶺尋短見呢?“姑娘,勞煩聽小人再嘮叨一句,天高雲闊,有何想不開之事呀?”

“你我本不相識,此後,各走各的路便是。”青冥冷下臉,轉身走去。

於賀的熱心腸被當面潑了一盆涼水,一陣尷尬,突然他轉身攆上來,問道:“那我想請問姑娘,你可知瑞鶴山莊怎麼走?”

青冥站住,回過頭冷冷地道:“不知道。”

於賀看着青冥,想到這小蒼山方圓百里,沒有幾戶人家,這位姑娘應該也是這山裡人,既是山裡人就應該知道瑞鶴山莊。

“姑娘,你,你怎麼如此不近人情,”於賀緊追上青冥,“你不能看着我在這裏凍死餓死吧?”

“死正是我求之不得的。”青冥淡淡地說道。

“唉!”於賀一拍腦袋,自己怎麼愚蠢到跟一個尋短見的人談論生死,“姑娘呀,不如這樣,你給我指一條道,讓我去瑞鶴山莊借匹馬。剛才我忘了告訴你,我在這山上遇到劫匪,他劫走了我的馬和乾糧,我借來馬就可以回家了,我母親還等着我回家過年呢。我一走,你再接着跳崖,如何?”

青冥回過頭,她看着於賀也真可憐,便如實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你一樣迷路了。但我和你又不一樣,我根本不需要找到回去的路。”

於賀愣怔了半天,他看出這姑娘沒有說謊,也真看出這姑娘是一心要尋短見。如果放在平日他一定會閑事管到底,但如今身負使命,不敢再多耽誤時間了,便痛惜地嘆口氣,準備轉身離去。這時,只聽見身後撲通一聲,於賀回頭一看,姑娘一頭栽到雪地上。

“喂,”於賀跑到青冥身邊,扶起她讓她坐起身,“姑娘,你還是告訴我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這位先生,我患有重疾,將不久於人世,我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了結自己,你走吧,把我身上蓋滿雪,明年開春我就會化作一汪溪流。”說完青冥風輕雲淡地閉上雙眼。

於賀一聽,心裏實在不忍。索性躬身把青冥背上肩膀,好在她十分輕盈。青冥大聲叫起來,踢騰着雙腳。於賀只管往前走,邊走邊說道:“我家老爺常說,見死不救,牲畜也。”

此時天已放晴,他站在坡上向四處眺望,發現坡下有一片屋宇,於是倍感鼓舞,只要找到人家就可問清楚瑞鶴山莊的位置,也可把這個尋短見的姑娘安置下來,一想到此,他喜不自禁地向那個方向走去。

青冥見狀一時無法脫身,也明白遇到了好心人,只是心裏更覺凄涼。她出門時把玄墨山人給的丹丸一口氣吞下肚子,剛才憑着藥力才爬上高坡,而此時隨着藥力消盡,她已全然沒了精神,連抬手之力都沒有,只能任由他背着走。

青冥閉上眼睛,一隻手無意間觸碰到一個硬物,那是她從蕭天換下的衣衫里搜到的令牌,出庄門就是用的這個令牌,此時就緊緊攥在她手裏。她低頭望着令牌上“瑞鶴”兩個字,眼淚嘩地湧出來。這是她從他身上拿到的唯一的東西,她把令牌貼在臉上,片刻后她猛然醒悟,既是決定離去了,便再無牽挂。她決然地揚手一揮,把令牌扔了出去。

想到在瑞鶴山莊的這段日子,她不禁又一次淚流滿面。這些日子,本可以是她一生中最安寧幸福的時光,有蕭公子和族人的精心呵護,但是她殘破的心豈可修補?看着他們只不過是徒添悲傷而已,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這一切的確是她精心謀划的,包括命明箏抄寫典籍,她是想用最快的方式讓明箏了解狐族的歷史,但沒想到暖閣起火,典籍毀了一半,好在有明箏,仰仗她奇異的記憶力,這些寶貝不會丟失,這是她唯一欣慰的地方。

她要想盡一切手段把他們逼到絕處,只有這樣才能考驗出人的真性情,才能知道父王的臨終託付是否選對了人,新狐王是要以狐族全族人利益為先的。不止一次,她也曾打過退堂鼓,看着蕭天和明箏在那裏苦苦掙扎,她有時也於心不忍,但是最終她咬牙堅持住了。

青冥腦子裏浮現出明箏那張明艷的笑臉。她臉上浮上一絲笑意,是苦澀的。只有她清楚自己是多麼嫉妒她,在她身上她似乎看見了過去的自己,但明箏有一點跟自己不同,她表面上柔弱,但內心卻無比堅強。這也是青冥看中她的地方,雖然很難,但是考驗過關了。這點讓她很滿意,她知道有一天明箏會明白她的心意。直到此時,青冥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她愛蕭公子,但是她知道,蕭公子心裏已經沒有她的位置。

唯有離開,才會讓他記住她的好。也唯有這樣,她才能保住她脆弱的一碰即碎的驕傲。

於賀背着青冥踏着積雪向坡下走,四周開始出現樹林。於賀看見積雪上有一些馬蹄印跡,心裏正高興走對了路,突然從樹林裏衝出來七八匹馬圍住他們。馬上之人裹着皮草,戴着皮帽,個個精壯剽悍。

於賀不敢再動,他掃視眾人,看裝束不像漢人的打扮。於賀雖說只是個管家,但在北京城他跟在老爺身邊也見過大場面,遇到險境反而冷靜下來。此時他略一觀察,心裏暗自叫苦,這次遇到的可不像上次那個劫匪好打發。看這些人的容貌,擺明了就是一群蒙古人,鬍子拉碴,耳朵上吊著耳環,卻把自己肥碩的身體塞進漢人的衣服里,顯得不倫不類,滑稽可笑。

確實被於賀識破了,這些人正是乞顏烈他們。

和古瑞催馬走到於賀面前,喝道:“喂,你是什麼人?”

於賀一看闖是闖不過去了,只能硬着頭皮裝可憐:“好漢,我們是山那邊的小戶人家,我,我媳婦身患重疾,我背她去看郎中。”

和古瑞一聽,翻身下馬,湊到眼前:“女的?我看看……”說著就去看於賀背後的青冥,於賀閃身躲開。

乞顏烈一看這小子又犯花痴,急忙叫住他:“回來。”

於賀看乞顏烈像是這群人的頭目,忙向他躬身道:“好漢,請行個方便吧,我這女人實在病得厲害。”

“走吧,走吧。”乞顏烈向於賀揮了下手,他不想在行動的節骨眼上招惹是非。

於賀一看,扭頭就走,連走帶跑向坡下奔去。

乞顏烈突然又喝道:“喂,你回來,我問你,瑞鶴山莊怎麼走?”

於賀一聽,心裏一緊張,背着青冥向前面跑去。乞顏烈見他神色緊張撒腿就跑,心裏頓時起疑,本來只是試探地問了一句,若是這裏的鄉民,不會不知道。他向和古瑞一擺手,和古瑞催馬追了過去。於賀哪裏能跑得過馬。和古瑞瞬間攆上他們,翻身下馬,攔到他們面前。

“你小子,我看着你就不像好人。”和古瑞說著掀起青冥濛在臉上的兜頭,“呀,好美的娘子,是你搶來的吧?”

“和古瑞,搜搜他的身上。”趕過來的乞顏烈下令道。

於賀躲閃着,大叫起來:“青天白日,你們這是要搶劫嗎?”和古瑞不管他怎麼說,把他背後的青冥拽下來,青冥腿一軟倒到雪地上,又上來一個人,兩個人脫下於賀的棉大氅搜起來。和古瑞在衫子夾層里摸出令牌,大叫起來:“幫主,你看這個。”

於賀一看急出一身冷汗,猛地撲向和古瑞,他知道這個令牌絕不可落入蒙古人手裏。和古瑞見他撲過來,也不躲避,而是誘他上前,一個反撲死死架住於賀雙臂,上腿直踹於賀腿彎,於賀摔倒在地,被和古瑞壓到身下。

“哼,”乞顏烈翻看着令牌,一聲冷笑,“冰天雪地的,出現在這裏,一看你們就來路不明,原來是個探子。和古瑞,把這兩個人綁到馬上,會有用處的。”說完一陣得意的大笑。

又上來兩個人,把地上的青冥綁住雙手,扛到一匹馬上。於賀五花大綁,嘴裏還被塞進一團麻繩,被人扛着綁到另一匹馬上。

“幫主,你看!”和古瑞站在一處崖頭,大叫,“咱們還等什麼?那個山莊不就在下面嗎,我看裏面張燈結綵像辦喜事,咱們現在衝進去,定讓他們措手不及,哈哈,沒準還能把新娘子搶過來呢。”和古瑞淫邪地笑道。

“你小子,除了女人,還知道什麼?”乞顏烈怒氣沖沖地道,“腦子裏一團糨糊,呸,帶上你的人趕緊躲到隱蔽的地方,進攻山莊,是他寧騎城要乾的。記住,等他們雙方打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出來收拾殘局,懂嗎?”

“幫主,高呀,你這叫作……”和古瑞抓耳撓腮想不出誇讚的詞,只好討好地乾笑了幾聲。

“記住,咱們來的目的是銀子,一會兒聽我命令衝進山莊,別的不管,咱們只管搶銀子。”乞顏烈不放心地交代和古瑞。

“放心吧叔,這個我能幹好。”和古瑞興奮得雙眼放光。

這時,一個蒙古人從坡頭催馬奔來,吹起急促的口哨。乞顏烈迎上去。“幫主,不好,西邊發現一隊人馬向這裏奔來,有百十人,個個身着盔甲,拿着武器,應該是官兵。”

“到了,定是寧騎城。”乞顏烈抬頭看天,推算了下時辰,應該是到了申時,冬日的天很短,轉眼就黑,他轉向眾人,臉色威嚴:“潛入林子,我不發令,絕不可暴露行蹤,快!”

和古瑞向眾人招了下手,指着一邊樹林迅速率隊奔過去。乞顏烈走在最後,看了眼雪地上雜亂的馬蹄印,已經沒有時間收拾了,只得催馬奔向林子。

坡下百丈之外,悄無聲息地行進着一支隊伍。

寧騎城拉住韁繩,從甲胄里掏出牛皮地圖,在眼前展開掃了一眼,看見這條道往前有一個三岔路口,一條道上山,一條道通到瑞鶴山莊,一條道下山。他們此時正經這條下山的道而上。他又端詳了半天,扭頭找高健,剛才還在身邊。他勒馬回頭叫道,“高健……”卻不見高健的人影。

這時從隊伍後面催馬奔過來一個校尉,向寧騎城稟道:“大人,高百戶去追一個溜號的兵卒了。”

“溜號?”

寧騎城皺着眉頭似信非信地點了下頭,一揮手讓那個校尉歸隊。他回頭望着隊伍後面那一片林子,四周靜悄悄的,哪兒還有人影?寧騎城太了解高健了,心道這個滑頭,想溜不成?

突然,從林子裏躥出一匹馬,高健騎在馬上,馬上還馱着一個人,正大聲哀求着,四肢亂顫。片刻間高健已奔到寧騎城面前,把馬上之人推下馬摔到雪地上,道:“大人,抓來個暗樁。”

寧騎城沒想到高健真抓了個人回來:“什麼人?”

“這小子,幾次想溜,這次讓我逮個正着。”高健揮皮鞭抽到雪地上,那小子哇哇叫了兩聲,跪下哀求:“大人饒命,我是被人逼迫的,他們說我要是不幹,就殺我全家。”

“說,誰指使的?”寧騎城面容猙獰,憤怒地問道。

“是東廠的高督主……”

“你與他的人見過幾次?”

“兩次。”

“都說了什麼?”

“他,他命我隨時稟告大人你的動向。”

“來人,拉出去埋了。”寧騎城臉色烏青,口氣輕輕的一句話,卻令人毛骨悚然,他向來最恨背叛的小人。從他身後過來幾個人拉着那個人就走。那人哭號着,聲音漸漸遠了。

“高健,你怎麼看?”寧騎城陰沉着臉問道。

“高公公的手也太長了,都伸到大人你的眼皮子底下了。”高健琢磨了片刻,道,“大人,還是小心為好,不然被出賣了都不知道。”

寧騎城嘴角掛着一絲笑意,高昌波處處以他為敵在王振面前爭寵,他早已見怪不怪。在武功上高昌波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在陰謀詭計上他不是高昌波的對手。他聽出高健的關心,說道:“再多出賣一次而已,他們早就不信任我了。我此次只能用一次勝利來扳回這一局。”

高健催馬跟在寧騎城身邊,兩人並肩前行,沉默了片刻。寧騎城臉上陰晴不定地望了他一眼,道:“高健,你似是有心事呀。”高健一陣苦笑,“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甚心事?”

“沒有就好,此次抓捕狐山君王若是大功告成,我便稟明聖上給你官復原職。”寧騎城手指着前方那個三岔口,佈置道:“一會兒,你帶一部分人守住這個地方,絕不可讓山莊裏的人跑下山,寧可他們上山,絕不可放他們下山,放走一個,你就要好好摸摸自己的腦袋了。”

“是。”高健點頭,還下意識地摸了下腦袋。他知道寧騎城把他佈防在外圍還是提防他,但是他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只要不讓他親自上陣就行,他對蕭天暗藏着一種好感,是一種對英雄豪傑的嚮往之心在作怪,因此他無論如何下不了手。

“前幾日進山的人,此時應該已圍住山莊。”寧騎城望着高健,“高健,你看什麼時間發動進攻最合適呢?”

高健抬頭,迷惑地看了眼天空,此時西邊陰雲密佈,恐不久后又會是一場風雪,便開口道:“我看天一擦黑就干吧。”

“好。”寧騎城似笑非笑地道,“有點長進,聽你的。”

此時瑞鶴山莊裏一片混亂。青冥郡主留下遺言出走,使得喜宴變了味道。翠微姑姑穿着大紅的喜服坐在地上大哭,一些狐族人摔了酒碗叫嚷着要去找郡主。蕭天喝住眾人,吩咐林棲備馬,自己跑進房間換下新郎的喜服,就奔到院裏,院裏已聚起幾十人,他翻身上馬,帶着眾人向山莊大門奔去。

蕭天騎在馬上,想到青冥留給自己的信,回憶起自青冥被救出宮闈,她的一系列反常沒有引起他應有的注意,反而是漸起嫌隙,自己一直對她懷有敵意,殊不知她早早就有了退出的心思。她想成全自己和明箏,竟然用這種極端的手段,讓他痛心不已。

“主人,郡主會去哪兒?”林棲在一旁急切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蕭天愧疚地說道,狠力地抽打着馬屁股,馬受到驚嚇,嘶鳴着向前衝去。

山莊大門處守衛一看從裏面衝出來數十匹戰馬,打頭之人是蕭天,知道是山莊裏有事,急忙跑下崗樓去推開大門。他們騎馬奔出大門,突然迎面飛來一陣箭雨,不少人中箭,有的人落馬。大門外一片混亂。

“快,關上大門!”蕭天大喊一聲,迅速催馬回奔,他猛然意識到山莊被包圍了,他被眼前一幕驚出一身冷汗,事態十分危急。他肩部中了一箭,好在只擦破了點皮。受傷的人被眾人連抬帶拉弄回到大門裏。

李漠帆從身後跑過來,大喊道:“幫主,咱們被人圍住了。”蕭天翻身下馬,向崗樓上跑去,這時樓上一個衛士大喊道:“是錦衣衛。”

蕭天跑到樓上,遠遠看見門外雪地上堆起的幾個雪堆,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被風吹成的,但是在雪堆後面,隱約看見身披盔甲的錦衣衛手持弓箭對着山莊大門。遠處的路上還有一隊人馬正在快速向這裏靠近。蕭天轉回身,靠近里側大聲喊道:“李把頭,放響箭!”

山莊的上空,突然炸響了三支響箭。

櫻語堂里的玄墨山人和翠微姑姑一見頓時愣住,其餘人也都眼望響箭愣在當地。玄墨山人說道:“蕭幫主剛走,這定是遇到了什麼情況。”翠微姑姑臉色蒼白,叫道:“玄墨掌門,你不知這是族裏暗語,三支響箭就是遇到強敵,要咱們快撤。”

“啊?”玄墨山人眼觀前方,“強敵?此時?這……”

“這,這可如何是好?”翠微姑姑已亂了方寸。

“撤往哪裏,你可知道?”玄墨山人問道。

“後山山洞裏,有一條密道通往山上,玄墨掌門,咱們快些撤吧,你跟我來。”翠微姑姑說著來回張望,沒有找到夏木。

“這樣,你帶着眾女眷快些撤到山洞裏,我帶着弟子們去接應蕭幫主。”玄墨山人說完,叫住陳陽澤,讓他馬上召集弟子們上馬。

翠微姑姑點頭道:“也好,玄墨掌門,你告訴狐王,我們這就撤到山洞裏。”玄墨山人領着眾弟子向山莊大門奔去。翠微姑姑站在院子當中大喊,“快,所有人趕快跟我躲到山洞裏,快點!”

翠微姑姑還是沒有見到夏木,心想不好,不光夏木還有明箏姑娘呢。想到明箏她心裏愁腸百結,如果青冥真的就此失去了蹤跡,那麼按照狐族族規,青冥發出的郡主令指定的人就是新郡主,那麼明箏就將成為狐族新郡主,一想到此,她加快了步伐,絕不能跑了一個郡主,這個再出什麼事。她叫住身邊的狐族人,命他帶着大家先去山洞。

翠微姑姑跑向聽雨居。一走進院門就看見西廂房裏亮着燭光,有人影晃動。翠微姑姑扯着嗓子大喊:“夏木、明箏,快出來。”片刻后,門嘩啦推開,夏木跑出來,看見翠微姑姑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姑姑,這是怎麼了?”“別問了,出大事了,現在跟我去山洞裏躲起來。”翠微姑姑又看着屋子,“明姑娘呢?”

“在裏面呢,我怎麼勸都不聽。”夏木說著直嘆氣,“不吃不喝,一直寫……”

“顧不了這麼多了,你跟我進去,綁也要把她給我綁走。”說著,翠微姑姑跑進屋裏。

明箏自那日暖閣被燒毀,典籍損毀大半,就暗下決心盡自己全力來補救。這幾日她幾乎不進水米,想早點憑自己的記憶把損毀部分寫好。早晨她聽見外面鼓樂齊鳴,明明知道今天是郡主大婚之日,雖然她心裏愁苦萬端,但是她躲在屋裏強迫自己充耳不聞。

這時,她抬頭看見翠微姑姑跑進來,仍然理也不理繼續寫着,直到翠微姑姑過來架住她的雙臂,她才回過神來。看見夏木神色匆忙地在整理她寫過的紙張,把它們收到一個包裹里,這才發覺不對勁,大喊起來:“姑姑,你這是做什麼?我還沒有寫完呢。是不是郡主改變主意了,她要懲罰我也要等到我寫完啊。”

“夏木,你動作快點。”翠微姑姑神色嚴峻地指揮着夏木,然後拉住明箏道,“明姑娘,我告訴你吧,郡主偷偷離開山莊走了,如今生死不明,不過留下了郡主令,你是她指定的新郡主,我的小主子呀,我也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何事,腦子一團糨糊……剛才新狐王發出三支響箭,這是暗語讓山莊裏的人躲進山洞,如不是遭遇強敵,狐王是不會發響箭的,快跟我走吧。”

明箏聽完翠微姑姑的一通話,驚得呆立一旁,腦子一時跟不上事態的變化……郡主出走了?不是剛剛才完成大婚嗎?難道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嗎?什麼郡主令?與自己怎麼會扯上關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姑奶奶呀,不信,你自己看看……”翠微姑姑看到明箏愣怔的表情,知道她一定不會相信,放在誰身上也不會相信這突兀的變化,翠微姑姑急忙從衣襟里掏出青冥走時留下的兩封信,她知道憑自己根本說不清,不如讓明姑娘自己去看。明箏接過兩塊白色絹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待她看完不由倒吸幾口涼氣,眼睛直獃獃地瞪着翠微姑姑。

“姑姑,這,這是真的?她……郡主怎麼這麼傻呀,她會去哪裏呀,她的腿?蕭大哥呢?”明箏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翠微姑姑懶得回答,迅速拉住明箏向外面走,一邊走一邊絮叨着:“別問了,我啥也不知道,快些跟我去山洞,我已經弄丟了一個郡主,你這個未來的郡主可不能在我手裏再有什麼閃失。”

聽到翠微姑姑這麼說,明箏眼角一濕,這麼多天的委屈已在瞬間化作感動,但隨之而來的便是為郡主的安危而擔心,她在這冰天雪地里能去哪兒呢?若是有個好歹,她豈不是要一輩子都擔負著愧疚之心,她以為這樣一走了之,就可以成全她和蕭大哥,郡主啊,你怎麼這麼傻呀。

“我的姑奶奶呀,別在這裏哭,到山洞有時間讓你哭,”翠微姑姑一邊拉着明箏走出去,一邊嘟囔着,“我到那兒也找地方哭一場,我那可憐的侄女呀,也不知她跑到哪兒去了。”

“姑姑,我要見蕭大哥。”明箏突然掙脫翠微向外跑去。

翠微姑姑一把抱住她,嚷嚷着:“我的姑奶奶,這個時候了,狐王哪有時間見你呀,你跟我走吧。”

“姑姑,我要和蕭大哥一起去找青冥郡主,她跑不遠的……”

“哎喲,氣死我了,你咋不聽勸呢?”翠微姑姑叫道,她怒氣沖沖地指着窗外道,“錦衣衛都封住門了,你出得了山莊嗎?”

明箏愣住,剛才滿腦子青冥的身影,翠微姑姑的怒喝讓她清醒過來。她這才想到如今危急的局勢,他們被圍困住了。

翠微姑姑拉起明箏便走,明箏不再言語,她返回去抱住書案上的包袱往外走,夏木抱着一個包袱,另外兩個女僕扛着幾個包袱跟在後面。她們穿過甬道直接往後院走去。

在山體前洞口處,盤陽領着幾個狐族人正在等她們,山莊裏眾多婦孺需要時間撤離。盤陽一看見她們過來,立刻跑上前接應。

“盤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何事?”翠微姑姑一把抓住盤陽的衣領問道,盤陽知道翠微姑姑的性格,看到無法再隱瞞只得把實情相告:“姑姑,事態危急,不知何時寧騎城帶領錦衣衛摸到這裏圍住山莊,看樣子他們是有備而來,要清剿瑞鶴山莊,眼前要有一場硬仗要打。狐王有令,要你帶好女眷,不得出山洞,等到夜裏,擇機上山。洞裏有糧食,但不多,你們要有準備。”

“寧騎城?”翠微姑姑憂心地望着盤陽,“他怎麼會摸到這裏?”“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來封洞口。”盤陽一揮手,高聲叫喊,“還有人嗎?快去四處催催,沒過來的人,快點過來,要封洞口了。”幾個男人騎馬分頭去四處查看。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后,四周一片黑暗,洞裏一些婦女小聲地抽泣起來。翠微姑姑知道外面的人此時已經把洞口全部封死,再布上遮蓋物,把一旁密密麻麻的藤蔓拉過來,再把洞口處用積雪埋上,待幹完這一切,那幾個狐族人就會騎馬向山莊大門迎敵去了。翠微姑姑眼角滑下兩串眼淚,她大聲說道:“哭什麼,咱們的男人在外面為咱們遮擋敵人的弓箭,不是讓咱們坐在這裏哭的。掌燈……”

黑暗裏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不一會兒,有人燃起火摺子,有人遞上火把、蠟燭,雖說跑得匆忙,但是這幾樣東西不少人都帶着呢。山洞裏被火把照亮,大家驚慌的心情稍微得到了安撫。翠微姑姑接住火把,舉着向人群里一照,除了婦女還有一些年長的男人,他們是一些既沒有武功,又不會騎馬的男人。

“大家跟着我往裏走。”翠微姑姑舉着火把,向前面的洞穴走去。男人都自覺地站在一邊,讓婦女和孩子先走。大家默默跟在翠微身後,這個洞穴的秘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翠微姑姑是其中之一,當初在建造的時候,蕭天就考慮到如果遇到緊急情況該怎麼轉移,這個天然大溶洞裏面有一個天然通道,直通小蒼山的山頂。

大家走過言事堂,幾個狐族人跑到高台下向著牆壁上的九尾神狐磕頭膜拜,祈禱着能逢凶化吉。翠微姑姑舉着火把從言事堂走過,穿過一片鐘乳石林立的區域,走到一片狹小的洞裏。翠微姑姑停下來,對後面的人說:“停下吧,咱們就在這裏等,到後半夜再進山。”

這片洞體雖然不大,但是四處可以聽見流水聲,中間是大片平坦的區域,有水喝又可以休息。人們慢慢聚集到中間,有人燃起蠟燭。大家團團圍坐在一起。翠微姑姑舉着火把向人群里照了一下,這才發現夏木和明箏不在人群里,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扯着嗓子喊:“夏木,明箏!”

“在這裏……”夏木遠遠回了一句。

翠微姑姑向來時的方向望去,隱約看見兩個模糊的身影。這才想到她們背着很多行李,她站起身一腳踢到一旁一個男人身上,“喂,快起來,就知道自己往前跑,就不知道幫娘兒們拿行李?”

“翠微姑姑,你這可是冤枉我呀,”那個男人委屈地說道,“我們都想替她們拿來着,但是她們誰也不讓碰,也不知是什麼寶貝。”

翠微姑姑不再理會他們,一聽她們不肯讓外人拿,不用問就知道肯定是典籍,她剛才只顧領人往裏走,卻把這最重要的事給忘了,真是多虧了兩個姑娘。翠微姑姑二話不說向夏木和明箏跑去。

夏木背着一個包袱,手提着兩個包袱。明箏肩扛着兩個鹿皮包袱,兩個人吃力地走着,翠微姑姑上前從一人手裏接過一個包袱,夏木不肯,拉着包袱道:“姑姑,你要小心別動了胎氣。”明箏一聽,也急忙把翠微姑姑手裏的包袱又搶了回來。

三人走到人群里,翠微姑姑命幾個男人搬來一些石塊,臨時搭成一個桌子,又有女人拿來褥子鋪上,明箏和夏木把幾個包袱放到臨時的桌子上。明箏找來一根蠟燭放在石塊上,她把這裏當成書案,開始重新梳理匆忙揉進包袱里已寫好的書稿。

翠微姑姑命令所有男人去四處尋找樹枝,洞穴里太冷,時間一長肯定受不了,必須找東西取暖,男人應聲四散而去;翠微姑姑又命令帶食物的人把食物全部交到她面前。女人們都站起身,開始打開包袱,翻開口袋。不一會兒,翠微姑姑面前的石台上堆滿了五花八門的吃食,有餅子、窩窩、肉乾、腌菜,還有幾壺酒,翠微姑姑看着這些食物,心裏有些發毛,這一點東西怎會夠這些人充饑,這次出逃還不知要走到何時。她望着四散開來席地而坐的女人和孩子,心頭陣陣發酸。

過了有半炷香的工夫,男人們陸續返回,洞穴里一些藤類植物的干枝被盡數搜出,統統被抱過來。不一會兒,中間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火,人們紛紛圍攏過來,圍着火擠到一起。翠微姑姑按人頭分發食物,說是食物,也只是半塊小餅。人們目光敬畏地盯着小餅,沒有人抱怨食物少,他們恭恭敬敬地接過來,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一邊小聲地議論着外面的局勢。

翠微姑姑奪過明箏手裏的筆,把一塊小餅遞到她面前,又偷偷在她手心裏塞了幾塊肉乾,道:“明姑娘,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寫?”

明箏把肉乾退給翠微姑姑,低聲說道:“姑姑,你就讓我寫吧,這是我能為郡主做的唯一的事。”說完幾口吞下手裏的小餅,奪過翠微姑姑手裏的筆,低頭又寫起來。

翠微姑姑一陣嘆息,既拗不過她,只能任她去了。

山莊門前,兩軍對壘。面對一片混亂,蕭天的腦子反而越加清醒起來。

此時呼嘯的北風加上密集的雪花鋪天蓋地而來,四周一片白茫茫。外面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在他們包圍了瑞鶴山莊,眼看就要得手時,天氣驟變,這種天氣反而對突圍有利,只要集中所有力量,撕開一條口子,殺出去跑進白茫茫的雪野,便可脫身。

四周的弟兄在又一陣箭雨中退回來,他們用刀刃擋着飛過來的箭,退到幾輛馬車組成的掩體后。這種天氣射箭已完全失去了殺傷力,一支支箭被迎面的風雪裹挾着在半空中歪歪斜斜地落下來。

蕭天快步來到李漠帆和林棲身後,他清楚這些弟兄個個身負武功,要想撕開一條口子衝出去並不難,蕭天只想多拖延一點時間,好讓山莊裏的人從洞穴里脫身。

玄墨山人從一側過來沖蕭天道:“蕭幫主,我帶人再攻一次,我還就不信了,看他們能帶多少箭,陽澤,走。”玄墨山人說完,催馬向大門衝去,只見十幾匹戰馬踏在積雪上,雪花四濺而起,衝出大門。片刻后,從對方陣營里又射出一陣箭雨,只不過已沒有剛才密集了。

蕭天也看到這個變化,他粗略一算,前後發起五次進攻,山莊大門外地上密密麻麻落了一地的箭。蕭天知道只有讓他們的箭耗完,真正的戰鬥才會開始。蕭天命小六在一旁生起一堆火,他叫來李漠帆圍着火坐下來。“幫主,火燒眉毛了,你還能坐得住?”李漠帆急躁地在火堆邊來回走動着,蕭天一笑,命其他人分成兩組,輪着在火邊烤火。

此時玄墨山人帶着人退回來,直接催馬來到蕭天身邊,他翻身下馬,一屁股坐到火邊問道:“蕭幫主,咱們還要堅持多久?”

“前輩,有個以逸待勞的方法。”蕭天眼望對方陣地,發現對方竟然也在那裏生起了一堆火,原來寧騎城也扛不住了。蕭天一笑道:“此次老天助咱們,賜了難得的風雪天,錦衣衛再兇悍也是人,何況他們駐守在風口,這種風雪天只需半夜他們也會自損一半。現在是想多耗點時間,好讓山莊裏女眷撤出去。以咱們的實力衝出官兵的圍堵不會有太大問題,咱們要考慮的是如何減少傷亡,尋一個好時機,殺出重圍。”

玄墨山人點點頭,蕭天雖年輕卻是個難得的將才,玄墨山人已不止一次領教過他過人的膽識和才幹,因此對他言聽計從:“那依蕭幫主看來,何時是好時機呢?”

“寧騎城要抓的人是我,還得我去應戰。”蕭天壓低聲音道,“我與寧騎城纏鬥時定會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你帶人馬從邊上殺出一條血路上山。”

“……”玄墨山人一愣,馬上問道,“為何要上山?”

“憑我的直覺,寧騎城定會在下山的路口設有埋伏,我與他交手過幾次,彼此的套路都了解。還有你帶人馬上山與從洞穴撤出的女眷會合,一定要確保她們的安全,我會設法脫身去找你們。一旦上了山,他們便奈何我不得。”

“不可。”玄墨山人想到蕭天以一人之力來掩護他們撤出,這讓他於心不忍,相處時間越久,他越是從心裏敬佩這位年輕人,他們之間有種忘年之交的親近感,“我也留下,好與你有個照應。”

“前輩,這裏不需要你,可是撤出的兄弟們需要你來坐鎮,山上的情況還不知道,沒準比這裏還要危險,別人怎能勝任這重擔,你老就別推辭了。”

蕭天如此一說,倒是把山上說得比這裏還要危機四伏,玄墨山人也不好再推辭,但是他心裏明白,蕭天是把更多生的希望留給了他,對面那個大魔頭寧騎城豈是個吃素的角色,他這次必是抱着一決勝負的心來找蕭天決戰的。

玄墨山人一想到此眼角有些濕潤,他叫住陳陽澤,讓陳陽澤從他馬上取下一個皮囊。陳陽澤抱着皮囊跑過來,交給師父。玄墨山人從皮囊里掏出一個玉瓶遞給蕭天道:“蕭幫主,這是我天蠶門獨門秘術的護心丹,雖不能起死回生,但在關鍵時刻或能幫上你。”

蕭天接過來,急忙起身深施一禮:“前輩厚愛,叫晚輩不勝感激。”

“以後不要再前輩前輩地叫了,我願與你做兄弟。”玄墨山人爽朗地說道,“好兄弟,你這次如若大難不死,我定與你結拜。此次為兄聽兄弟的部署,定會竭盡全力確保大家的安全。”

蕭天點點頭,也順着玄墨山人的稱呼道:“大哥,一言為定。”

“好。你我兄弟在這裏喝杯踐行酒。”玄墨山人回頭叫陳陽澤拿酒來。陳陽澤倒是機靈,跑到蕭天面前叫了句:“師叔。”樂得玄墨山人仰天大笑,蕭天身後的李漠帆也跑來湊熱鬧道:“陽澤,還有我呢?”

陳陽澤嫌棄地瞪着他道:“與你有何關係?”

“怎麼與我沒有關係呢?”李漠帆指着蕭天道,“他是我大哥,你說你該不該也叫我一聲師叔啊?”

玄墨山人和蕭天舉着酒囊互敬,然後仰脖咕嘟咕嘟喝下,兩人擦着嘴角,聽着陳陽澤和李漠帆鬥嘴都不由一樂。

與他們的篝火相距十幾丈,是另一處篝火。

一陣風過,大片的雪撲過來,在空中不停地旋轉舞動,最後落下來,火苗瘋狂地吞噬着雪片。寧騎城坐在火邊陰沉着臉,一臉戾氣,他的身體已經凍僵,這個鬼天氣,他真想把老天爺從天上拽下來放鍋里給燉了。他回頭看了眼四周的兵卒,一個個哆嗦着蹲在風口。

他命隨從再生一堆火,讓兵卒輪換着烤火,不至於被凍死。隨從領命帶着幾個人飛快地跑出去尋樹枝去了。不多時,幾個人抱來一些濕乎乎的枯枝,從火堆里取出一根燃燒的樹枝慢慢引燃,四周都瀰漫起嗆人的煙霧,即便如此,兵卒們也是興奮地奔向火堆,幾個領兵的百戶大聲地呵斥后,兵卒開始按順序烤火。

寧騎城突然驚覺對方不再攻擊,四周一片寧靜。他站起身,身上的盔甲異常沉重,他踉蹌了一下,身後一位隨從扶住了他。他動了動幾乎凍僵的腳,眼望山莊大門處,只見裏面也生起幾堆火,火邊圍滿人,從那邊竟然還飄來烤肉的香氣。

寧騎城怒不可遏,他本以為對方會不顧一切,拚命要殺出一條路衝出來,這樣他就可以堵在山莊大門處以逸待勞,殺盡對方羽翼,待對方實力大損時衝進去擒賊擒王。但是對方似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就是不按套路出牌。考慮到山莊裏地形複雜,他的人馬撒進去根本不起作用,圍堵才是最好的辦法,看來對方也識破了這點,他們不上當,只是佯攻來跟他耗時間。

一匹馬踏雪飛馳而來,高健翻身下馬跑到寧騎城面前,只見他面無血色,顯然是凍得不輕,嘴巴也不利索了:“大……人,這……雪,弟兄們,快……受不了了。”

“高健,把你的人全部帶過來吧。”寧騎城決定要改變戰術了,“他們以為風雪會幫他退兵,哼,做夢去吧。”

“大……人,不埋伏了?”高健疑惑地問。

“現在輪到咱們進攻了。”寧騎城一聲冷笑。

“是。”高健扭頭就回到馬前,被寧騎城叫住,“高健,過來,先暖和一下。”高健隨寧騎城到火邊,高健在火邊烤了下手,就急忙回馬前翻身上馬,他擔心他的兵卒,想快點帶他們過來烤火,讓他們也暖和一下,不然真要死人了。

高健催馬前奔,在拐角處驚見林子裏有火苗閃現。他一驚,如此荒郊野嶺,而且這邊還開有戰端,這些人竟然還敢聚在這裏?高健略一尋思,還是先帶隊伍過來,一會兒回稟了寧騎城再說。想到這裏,他用馬鞭抽打着馬屁股,奮力向前衝去。

高健帶着隊伍過來與大部隊會合后,便來到寧騎城面前把剛才在林子裏見到火光的事告訴他。寧騎城擰眉尋思,他對高健道:“不管林子裏是誰,只要不與山莊裏的人是一夥的,就不管他,你派個人查探一下。”高健領命下去。

寧騎城翻身上馬,命令休整好的隊伍跟他出擊。

飛揚的雪花在眾多火把的照耀下,變得妖嬈多姿。火把照亮了半個天空,就像把墨色的天空撕開了半片,四周低沉的天空變得幾乎觸手可及。寧騎城催馬立在隊伍前面,凝視着對面的山莊大門。

突然,沒等寧騎城叫陣,對面山莊大門洞開。山莊裏一眾人手舉火把一字排開,蕭天從中間催馬過來,他手持長劍迎着寧騎城而去,兩人中間只隔數丈。

寧騎城眼中含着冰霜,手持綉春刀指着蕭天道:“狐山君王,你的山莊被我包圍了,你若識時務,就束手就擒,不然,我定會殺得整個山莊片甲不留。”

蕭天聽寧騎城直呼自己狐山君王,還是有些意外。他的這個身份對外隱藏得很好,外面人一直認為他只是興龍幫幫主,可是寧騎城卻直呼他的真實身份,他是如何得知的?蕭天一聲冷笑,催馬又近半步,道:“寧大人,狐山君王可是朝廷通緝要犯,你有何憑證指認我就是狐山君王?”

“哼,”寧城騎一陣狂笑,“我當然是從你身邊人口中得知的,你身邊也不是鐵板一塊,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蕭天聽到此言,稍一愣神,他想不出在哪裏出了紕漏,看見寧騎城信心滿滿拉開架勢要與他廝殺的樣子,也不容他多想,便大聲應戰:“好,寧騎城,既然說到這兒,那就要憑你的本事啦。”蕭天持劍一抖絲韁,拉開了架勢,“我記得咱們交手過多次,每次落荒而逃的人可不是我吧?”蕭天故意刺激他道,“你以為拿了柄皇上賜的綉春刀就可以橫行天下嗎?”

蕭天的幾句話,句句都像打在寧騎城的臉上。寧騎城怒喝一聲:“蕭天,看刀!”只見寧騎城揮刀向蕭天直劈過來,他周身都充斥着肅殺之氣。蕭天持劍迎着綉春刀一擋,兩人在空中較力,只聽“噹啷”一聲,撞擊得火星四濺。接着兩個人招招相接,只見漫天刀光劍影,雪花也避之不及。刀與劍、馬與馬、人與人糾纏在一起,兩人戰得酣暢淋漓,斗得天昏地暗,讓人眼花繚亂,兩邊的人都傻了眼,一時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這邊玄墨山人看到兩人纏鬥到一起,便按計劃開始部署,他吩咐眾人把火把綁到能綁住的地方,下令所有人上馬跟隨他衝出去。李漠帆跑到玄墨山人跟前:“玄墨掌門,我留下吧。”

玄墨山人回頭看了眼李漠帆,心裏清楚李漠帆與蕭天的交情,也敬他是一條漢子,雖然蕭天命他帶全部人馬撤走,但是李漠帆如果能留下,他也會稍微安心一些。玄墨山人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什麼也沒有說,翻身上馬,沖身邊弟兄們低聲喊道:“跟着我向西邊沖,弟兄們走嘍……”

這邊眾錦衣衛校尉正盯着中間的兩人,只見兩人纏鬥得昏天黑地,只見光影不見人,卻在不經意間發現有一隊人馬正悄悄向他們衝過來,待他們反應過來,馬隊已沖了過來。錦衣衛慌張應對,呼喊着賊寇要突圍。這邊陣形已亂,被馬隊衝出一個口子,想堵住已不可能。雙方人馬在這裏也纏鬥到一起。

高健眼見口子越撕越大,雙方都有傷亡,便領着他的人馬從東面跑來支援。他抬頭看見寧騎城與蕭天纏鬥正酣,兩個人已不知大戰了幾百個回合,身上都有了傷,他在寧騎城身後大喊:“大人,賊寇有部分突圍了。”寧騎城略一分神,蕭天的長劍就到了眼前,寧騎城只能咬牙接招。

高健忍不住停下來,在一旁觀戰,看得出來,蕭幫主的劍術比寧騎城要略高一籌,如果是在江湖上,兩人那可真是棋逢對手,或許還可以成為朋友。可惜如今變成死對頭。

寧騎城揮綉春刀應付着,眼角的餘光看到高健,恨得牙痒痒,他還有心情在這裏觀戰,每次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他怒喝一聲:“高健!”

高健渾身一激靈,這才回過神來,催馬向那邊混戰的人群奔去。混戰的雙方都是訓練有素的人。一邊是寧騎城的錦衣衛,他素來治軍嚴明。另一邊雖然人員複雜,但都是在江湖上歷練過的身負武功之人。錦衣衛亂了陣形,只靠單打獨鬥,時間一長,優勢就到了玄墨山人這邊。

玄墨山人擇機撕開一條口子殺了出來,緊接着後面的人也都跟着沖了出來。玄墨山人回身查看了下傷亡情況,死了五個弟兄,其餘的多是刀傷,並不嚴重,便命令衝到前面的三岔口上山。

此時山門前纏鬥的雙方都漸漸體力不支。寧騎城分寸已亂,他想拿下蕭天,力不從心,想抽身而出,蕭天又不放過他,已是惱羞成怒氣急敗壞。蕭天仍然不急不躁,有板有眼地見招拆招。氣得寧騎城哇哇大叫:“蕭天,你今天若落到我手裏,我非生吃了你不可。”

“哈哈,不會給你這個機會。”蕭天說著,他聽到西邊的廝殺聲漸漸消失,料到玄墨山人帶人馬已衝出去。他暗中已看好一個方位,等一會兒他將從那裏殺出去,直接下山,如寧騎城追擊過來,他就直接把他引到山下,這樣更好。

突然,蕭天眼角的餘光看見山莊大門處晃動着一個人影,讓他暗吃一驚。玄墨山人不是已帶人馬全部撤出了嗎?蕭天一分神,寧騎城的綉春刀晃了一下,劃到眼前直刺心臟。一旁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叫:“幫主,小心。”

蕭天持長劍擋住,回頭一看李漠帆舉着火把跑過來。蕭天虛晃一劍,回頭沖李漠帆叫道:“老李,你快撤。”

“幫主,你別說話了,你我兄弟一場,本應生死與共。”李漠帆大聲說道。蕭天聞聽心頭一熱,回身全力對付寧騎城。

寧騎城一聲冷笑道:“臨死,又來個陪葬的。”

“誰是陪葬的,還不一定呢。”蕭天說著,嗖嗖連着使出幾個致命招數,寧騎城疲於應付,蕭天接着虛晃一招,回頭叫住李漠帆,“老李,上馬,跟上我。”蕭天說著,看準方位催馬沖了出去,李漠帆翻身上馬緊跟在蕭天身後。寧騎城掉轉馬頭看到這兩人要跑,立刻喝住一旁兵卒道:“截住他們,射箭!”

眾兵卒只見兩匹烈馬疾奔而來,躲閃不及的被踩在馬蹄下,上前迎戰的哪是蕭天的對手。聽到命令射箭,一些兵卒彎身找箭,無奈箭囊里已是空空如也。寧騎城一邊催馬直追,一邊傳令其餘人衝進山莊,尋找賊寇。

蕭天在前,李漠帆在後,兩人催馬奔到三岔口,向山下疾馳而去。不遠處,寧騎城帶着騎兵追趕而來。

這時,高健派出去的探馬回來,跑到高健面前稟道:“高百戶,林子裏是幾個蒙古人,此時他們正向咱這個方向而來。”

高健一聽,眉頭皺起,這個地段怎會出現蒙古人?

原來,乞顏烈聽到放哨的回來稟告說看見官兵,他便命馬隊躲到坡上林子裏。乞顏烈趴在雪窩裏向下觀察,發現寧騎城領着錦衣衛官兵從坡下小道上行進過來。他粗略地算了下人數,並不多,心想原來堂堂一個錦衣衛指揮使手下也就這麼些人。

和古瑞跑過來趴到他身邊,問道:“叔,咱衝進去吧?”

“不急,等等看。”乞顏烈望着遠處隱藏在山谷里若隱若現的一群灰色建築,臉上露出貪婪的笑意。

和古瑞瞥見乞顏烈臉上的笑容,知道他此時心情不錯,便趁機開口道:“叔,那兩個俘虜如何處置?跟着怪麻煩的,要不讓我就地埋了吧?”和古瑞看乞顏烈回頭瞪着他,又說道,“要不,那個女的留下,模樣挺好……”

乞顏烈揮手打了和古瑞一巴掌,說:“我大哥怎麼弄出你這個種,腦子裏不是糨糊就是女人,這是玩女人的時候嗎?滾一邊去。”乞顏烈不放心又叫住他,“回來,不要動那倆俘虜,他們對咱而言是累贅,但有人會出大價錢要他們,懂嗎?”

和古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怕乞顏烈再動手,離他遠遠地站着。

“過來,趴我身邊。”乞顏烈緩和了語氣,語重心長地道,“我的侄兒呀,此次咱們奪銀子事關重大,是咱們建功立業的好時機,若能助也先奪了這花花江山,你要什麼沒有,懂嗎?”

這次和古瑞總算聽明白了,他雙眼放光望着乞顏烈狠點頭:“懂了,叔,全聽你的。”

在他們身後的林子裏,十幾匹馬分別拴在樹下,十幾個蒙古人圍坐在一起,有的人開始吃身上帶的乾糧。在這堆人不遠處一棵老槐樹下,於賀和青冥被反綁着雙手,由一根麻繩拴在樹榦上。

一路上於賀不停地懊悔,非但沒有完成老爺交代的事,還連累了一位姑娘,沒有救成反而落入狼口。於賀看到此時蒙古人在吃乾糧,放鬆了對他們的看守,便動了逃跑的念頭。

他用手拉住麻繩晃了晃,想引起背後那個姑娘的注意,然後他低聲道:“姑娘,咱們想辦法逃吧。”青冥被麻繩晃醒,她剛才幾乎昏睡過去,一路上的奔波讓她的體力極度透支,渾身酸軟無力。此時她聽見和她綁在一起的那個人說要逃走,沉默了片刻,道:“你能逃,快些逃吧,我走不了。”

於賀一聽急了,說:“姑娘,這話如何說起,是我連累了你,我一定要救你。”

“我的腿有殘疾,根本走不了。”青冥虛弱地說道,“這位大哥,你能跑快跑吧,剛才我沒有給你說實話,你別怪我,瑞鶴山莊就在這座山的谷底,你順着坡跑下去,就會看見一片房子,我看這幫人不像好人,你跑到山莊裏給他們報個信吧。”

“謝謝姑娘指路,我會帶你一起走的。”於賀兩隻手努力掙脫麻繩,無奈綁得太緊,手背上勒出血也沒有掙脫。青冥突然說道:“讓我來。”說著,她慢慢挪到他身後,彎身趴到他被綁的雙手前,用牙開始咬麻繩,片刻后青冥滿嘴都被勒出血沫,於賀雙臂用力掙着,突然麻繩從中間斷裂。

於賀掙開雙手,他仍然背着手坐着,兩隻手迅速去解青冥的麻繩。於賀掃視四周,見沒人往這裏看,便偷偷站起身,來到青冥身邊拉起她的雙手把她背到背上,向林子深處跑去。

幾個蒙古人吃着乾糧,一個人凍得縮着脖子道:“這天要把人凍死,生個火吧,暖和一下。”一旁一個瘦高個道:“不行,頭兒怕暴露目標,還是問一下吧,省得一會兒挨罵。”瘦高個站起身,向乞顏烈的方向走去,突然他看了眼旁邊的老槐樹,剛才這裏還綁着兩個人,此時只看見一堆麻繩扔在樹下。

“不好,他們跑了!”

他的喊聲立刻驚起眾人的目光,幾個蒙古人跑到樹下,和古瑞遠遠聽見說有人跑了,氣急敗壞地跑過來,上前就給了瘦高個一拳:“媽的,連個人都看不住。”

乞顏烈抓住麻繩看了眼,望着樹下雪地上清晰的腳印道:“他們跑不遠,那個女的腿殘,沿着腳印快追。”

樹林裏積雪漫過膝蓋,於賀背着青冥拚命向前跑,步伐跌跌撞撞地跑不快。青冥在背後焦急地拍着他的肩,說:“放下我,你快跑吧,你把我放下。”“姑娘,我不會放下你。”於賀說著。不多時便聽見身後紛亂的腳步聲和喊聲:“站住,再不站住,放箭了。”

於賀加快了腳步,只聽耳邊“嗖嗖”兩聲,於賀感到小腿一陣劇痛,跌倒在地,兩人摔到雪地上,青冥的大腿上也中了一箭。青冥一把抓住於賀腿上的箭拽了出來,她以前在檀谷峪經常給人治箭傷,她看出這支箭只傷到一層皮肉,不礙事。她飛快地說道:“你快跑,要不咱倆都走不了,你叫上莊子裏的人才能救我,快跑。”

於賀看到後面追趕的人近了,便不再堅持。他瘸着腿,一邊跑一邊說道:“我會帶人來救你的。”

和古瑞看見地上躺着一個人,另一人跑了。他命人把青冥重新綁上抬回去。他追了幾步,突然舉起弓弩,搭上一支箭射了出去,本想射到腿上,手一抖射偏了,只見前方那人一頭倒在地上。

和古瑞領着眾人跑上去,只見那支箭正中后心。乞顏烈從後面走過來,氣急敗壞地抓住於賀衣領把他的身體翻過來,發現已沒了氣息。乞顏烈怒不可遏地瞪了和古瑞一眼,扭頭往回走去。

這時,一個在前方刺探情況的蒙古人跑回來,對乞顏烈回稟:“幫主,山莊大門處兩邊打起來了。”

“好。”乞顏烈臉上的怒氣一掃而光,他興奮地叫道,“弟兄們,振作起來,咱們的好運來了,出發!”

山莊大門被高健帶的人一舉搗毀。他命人衝進山莊查找漏網之人。眾兵卒窩在雪窩早就麻木了雙腿,此時聽到命令進山莊,歡呼着向前衝去。

這時,從側面小道上突然衝出來一隊人馬,呼嘯着從兵卒的身邊衝進山莊。高健一愣,大喝一聲:“你們是何人?”那群人並不搭話,催馬悶頭往山莊裏闖。幾個兵卒試圖攔截,怎奈馬隊風馳電掣般闖了進去。

“快,速速向寧大人稟告。”高健派出一個校尉去找寧騎城。

蒙古人衝進山莊后就傻眼了。山莊這麼大,黑壓壓一片房子,如何才能找到銀子?“叔,這往哪兒去呀?”和古瑞望着面前三四條道路不知往哪裏走。乞顏烈也沒想到這片莊子這麼大,如果一間間房挨着搜,這何時才是個頭。

“先找到主宅再說,跟我來。”乞顏烈催馬向前面疾馳,眾人跟隨其後,向中間最高大的一片屋宇奔去。

山路上,寧騎城追到三岔口便停住了,他望了眼下山的路,心裏窩着一團火,又一次讓蕭天跑了。這時,從山莊方向奔來一匹馬,馬上之人大聲喊道:“大人,大人,山莊衝來一群不明身份之人,高百戶請你過去。”

寧騎城掉轉馬頭向山莊疾奔,他想到來的路上處決的那個東廠的暗樁,以為是高昌波來了,便命令手下:“快,不能讓東廠的人在咱們前面進山莊。”

眾錦衣衛接到命令,一個個催馬直奔山莊而來。

高健看到寧騎城疾馳而來,舉着火把催馬迎上前。兩馬相錯時,高健壓低聲音道:“大人,是蒙古人。”

寧騎城緊張的心裏稍微鎮定了些,“乞顏烈?”他望了眼山莊方向,沒想到義父也來這裏插一腳,那天在府里與乞顏烈說起過瑞鶴山莊,他們跑來難道是想分一杯羹?寧騎城望着高健問道:“他們來了多少人?”高健想了下,說道:“十幾個人吧。”

“高健,這些人不用管他們,他們是想趁火打劫求財,不會與咱們為敵。你帶人搜,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寧騎城吩咐道。

“大人,你受傷了,你的背部……”高健藉著火把的光看見寧騎城背部甲胄已被血染紅了,肩部也有血跡,“大人……”

“皮肉傷而已。”寧騎城說道,這才猛然感到背部刺痛,這種痛更加刺激了他,再次讓蕭天從他手下逃脫,他是又恨又氣,但是他也明白蕭天的武功在他之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大人,山莊裏應該還有人,剛才突圍出去的都是男人,這麼大個莊子,難道會沒有女人?”

“沒錯。抓住幾個人質,看蕭天他們來不來救。”寧騎城惡狠狠地說著,催馬往山莊馳去。

整個山莊被眾多晃動的火把照亮了。一隊隊人馬舉着火把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搜,所到之處卻空空如也。寧騎城惱羞成怒,親自帶着高健跑到中間的院子,看見上面寫着“櫻語堂”三字,高健在一旁說這應該是主宅。

從裏面傳來說話聲,寧騎城從腰間抽出綉春刀闖進去,看見一幫人正坐一張八仙桌前大吃大喝,屋裏大紅的帷帳被撕成碎片,整個屋子被翻了個底朝天,四處一片狼藉。桌前的乞顏烈看見寧騎城殺氣騰騰地闖進來,裝作不認識地叫道:“你們是何人?”

“你們又是何人?”高健手持長刀指着他們問道。

“討債人。”乞顏烈不動聲色地說道,“山莊的主子欠了我們銀子,我們來討。”

“討到了?”寧騎城沉着臉走過來問道。

“屁,一個子兒也沒找到。”一旁和古瑞叫道,“只看見一桌子菜,俺們也餓了,先吃飽再掘地三尺。”

“想掘地三尺,你問了現在的主人了嗎?”寧騎城不陰不陽地冷笑一聲。

乞顏烈哈哈一笑,站起身道:“來的路上抓了兩個探子,不知道大人感不感興趣?”乞顏烈向寧騎城遞了個眼色接著說道,“只可惜被箭射死一個,還剩一個女人。”

寧騎城一聽,立刻問道:“在哪兒,讓我看看。”

“去,把那個女人弄過來。”乞顏烈命和古瑞去帶人。

不一會兒,和古瑞扛着一個麻袋走進來,他把麻袋放到中間,解開麻袋的繩子,從裏面露出一個腦袋。青冥被一團麻繩塞住嘴巴,發不出聲,她低垂着頭,長發遮住了半張臉,但是她清秀的面容還是展露出來。

寧騎城一看,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向高健揮了下手,高健會意,急忙上前掏出被綁女人嘴裏的麻繩,問道:“你是哪裏人?叫什麼?”

青冥抬起頭盯住寧騎城,那道目光彷彿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向寧騎城射過來。

只這一瞥,令寧騎城渾身一顫,他立刻想到她是誰。因為這目光幾年前他也見過,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冥郡主如何會出現在這裏?青冥正是幾年前王浩從檀谷峪帶進京城,由他護送進宮裏獻給皇上的。這個女子的身份也只有他和王浩、王振知道,後來宮裏傳出她死在乾西里了,怎麼此時落到蒙古人手中?他腦中晃動着一萬個疑問,突然想起刺殺王振當日,蕭天背負一個宮女逃出宮,原來是這麼回事。寧騎城前後一串聯,心中已瞭然。此時表面上卻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道:“從哪裏搶了一個女人,扔到我面前充功?”

乞顏烈看寧騎城不感興趣,便從衣襟里掏出那個令牌往他眼前晃了一下,道:“這個兵部的令牌呢?”

寧騎城一愣,盯着乞顏烈手裏的令牌,認出是兵部的。“你從何得來?”

“從那個死了的男人身上,他和這個女人是一夥的。”乞顏烈說道,“這個買賣怎麼樣?”

“好。”寧騎城裝出對令牌喜出望外的樣子,實則是壓抑不住自己的狂喜,只要抓住這個女人,不怕蕭天不出頭,他裝作很猶豫,最後還是咬牙說道,“成交。不過你得把令牌給我。”他太了解乞顏烈,他疑心很重,太順利會讓他懷疑,看來他還不知道這個女人的身份。

“這可不行,我只給你這個女人。”乞顏烈說道,“你可以從她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就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你就跟我交換山莊裏的財寶?”

“這裏到底有沒有財寶,還不知道呢。”

爭執了半天,最後兩人終於談定。屋裏的蒙古人興奮異常,個個摩拳擦掌要在山莊裏找財寶。寧騎城命高健牽來一匹馬馱着青冥走出院子。高健十分不以為然道:“大人,你要這個女人有何用?”

“好生看押起來,先給她弄口吃的。”寧騎城深邃的雙眸泛着狡黠的光,他輕聲吩咐道。

“……”高健一愣,忍不住問道,“為何呀,這……”

“她是狐族郡主,你說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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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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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佳人寒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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