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紅蠟成雙

第二十八章 紅蠟成雙

第二十八章

紅蠟成雙

落了半宿雪,次日推門一看,雪已堆到門邊。一大早,山莊裏的人便忙於清掃道上的積雪。由於兩路人馬都是黎明時才返回山莊,往常的早飯時間便往後推了,莊子裏到處是人,忙得人仰馬翻。

聽雨居的走廊里,夏木端着一盆熱水走到西廂房。屋裏靠窗的火炕上,玄墨山人正在給明箏行針,明箏腦門上的曲差、神庭、陽白等穴道上密佈銀針。他身後站着陳陽澤,手裏托着一個紅木匣子,白布包里整齊地放置着幾種型號的銀針。

一旁的太師椅上,蕭天靠在椅背上打起瞌睡,頭往下一栽一晃的。夏木走到椅子前,被玄墨山人止住:“不要叫醒他,讓他睡一會兒,他太累了。”夏木點點頭,從一旁的炕上取過來被子輕輕蓋在蕭天身上。

這時,門外傳來木軲轆的響聲。門被推開,青冥郡主坐着木輪車被林棲推進來。夏木急忙迎上去,微一屈膝行了禮,道:“郡主,你怎麼來了。”

“我過來看看。”青冥郡主輕輕說道,看到蕭天坐在太師椅上睡覺大為不滿,“夏木,怎麼能讓君王睡在這裏呢?”

“噢,郡主,”玄墨山人替夏木回道,“蕭幫主太累了,還沒來得及走出去,就睡著了。睡着就行了,習武之人沒那麼多講究。”

“老前輩說得甚有道理。”青冥郡主把目光投到明箏身上,問道,“明姑娘可有大礙?”

“無妨,我已喂她服下解藥彌消散,睡一覺便會恢復。”玄墨山人說道。

兩人的談話還是吵醒了蕭天,他揉着眼睛坐起身,看見青冥郡主來到身邊,急忙站起身,道:“不知郡主過來,失禮了。”

“君王,還是回房好好睡一覺吧。”青冥郡主看着蕭天佈滿紅血絲的雙眼,不知道他幾天沒有回房就寢了,整個人都顯得蒼老和憔悴,青冥郡主忍不住心疼地說道。

“剛才小憩了一下,就可以了。”蕭天看玄墨山人行完針,目露感激地望着他,“前輩,辛苦你了。”

“哪裏話,明箏姑娘又不是外人,即便你不叫我,我也是要來給她診治的,也想從她身上看看迷魂散的藥力。”玄墨山人收完針,轉身面向蕭天道,“明姑娘的癥狀很簡單,看上去面色發青體態無力,其實是體力極度透支的表現,她在迷魂散的作用下,過度狂躁亢奮,服下彌消散,休息幾天便會痊癒。”

蕭天的臉上浮上笑容:“前輩,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這個時辰了,不睡了。”玄墨山人看了眼窗外的天空,道,“老夫年齡大了,沒那麼多瞌睡,幾天不睡也沒事。”

“既如此,那就到櫻語堂,我有事要和前輩商議。”聽蕭天如此說,玄墨山人點點頭,近段時間山莊連遭暗算,雖說已找到歹毒惡人,但是他終未落網,而小蒼山四周隱患眾多,頻頻發現可疑的印跡。

蕭天看玄墨山人應允,便站起身,對青冥郡主道:“郡主也一同過來吧,我也有事要和郡主商量。”

青冥郡主一愣,這還是蕭天第一次主動要她參與他的事。青冥郡主點點頭,蕭天向站在門口的小六道:“小六,去通知幫里幾個把頭,到櫻語堂。”

櫻語堂的院裏,積雪被掃出一條細長的小道,道上印滿各色腳印。幾個小廝跑來跑去送着茶水。

正房裏兩排太師椅上座無虛席。正中的位置上並排坐着蕭天和青冥郡主,左邊上首坐着玄墨山人,依次是弟子陳陽澤、李漠帆和幾個興龍幫把頭,右邊上首坐着翠微姑姑,盤陽、林棲,以及山莊幾個管事位列其後。

在經歷了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件后,眾人第一次踏踏實實坐下來。大傢伙議論紛紛,先是從玄墨山人丟失秘丸開始,接二連三的失蹤,以及吳劍德的死亡,最後明箏姑娘被劫走,樁樁件件,竟然都是出自柳眉之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人之手,眾人唏噓不已。陳陽澤更是發出要與白蓮會勢不兩立的吼聲。

蕭天一直默默聽着眾人的談話,他知道大傢伙需要時間發泄一下,憋了那麼多天了。他扭頭看了眼青冥郡主,青冥郡主默默回了他一眼,他沖她微微一笑。

昨夜回山莊的路上,他反思了一路。他知道山外烏雲密佈,已不容他有半刻分神。他必須堅強起來,不能再沉迷於兒女情長。他平靜了一下心緒,把目光轉向玄墨山人:“前輩,我有一事要跟前輩說,昨夜在山上我遇到一個怪人,前幾日李把頭他們也遇到過,他們叫他怪物,我看卻是個人,只不過很奇怪,我的劍竟然傷不了他。”

“哦,竟有這種事?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刀劍傷不了的還真沒聽說過。”玄墨山人陷入沉思。

“我聽說過。”一旁的陳陽澤突然說道,“你忘了,師父,你曾給我說過,中了鐵屍穿甲散的人,最後身體會結滿厚厚的殼,幾乎刀槍不入。”

玄墨山人立刻警醒地直起身,瞪着蕭天道:“你再給我說說那人的模樣。”

蕭天聽陳陽澤說出鐵屍穿甲散,心下一驚,努力回想着那個人的細節:“他把自己包裹得很嚴,戴着兜頭,只露出下巴,光線太暗只看見皮膚髮黑,疙疙瘩瘩,像極了魚身上的鱗片,很恐怖。”

“哎呀!”玄墨山人猛地一拍大腿,“這正是中了鐵屍穿甲散的毒。”

“難道寧騎城把那丸藥給這人服下了?”蕭天問道,“可有解藥?”

“沒有解藥。師父的解藥沒制出來,就仙去了。”玄墨山人顯然很興奮,他站起身,搓着雙手,“看來這次沒白來呀,這個怪物就是師父那丸鐵屍穿甲散的受體,我必竭盡所能抓住他,帶回天蠶山,餘生當儘力把師父未完成的解藥研製出來,這才有臉去見師父他老人家,哈哈。”說著,玄墨山人興奮地大笑起來。

在座的人無不被玄墨山人的想法所震撼,蕭天想了想,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這個怪物如不把他關起來,這一帶的老百姓恐怕都要遭殃,但是有一個問題,大家都忽略了,蕭天問道:“這個怪物如何會和明箏在一起?當時情況十分危急,他正要把明箏往山崖下推,除非這個怪物和柳眉之在一起。”

“很有可能。”李漠帆接著說道,“我在那個地方看見了柳眉之的貓,我們是聽到貓叫才找到的明箏姑娘。”

“天呀,柳眉之那個惡人就很難對付了,再加上一個怪物,豈不是更加可怕?”陳陽澤倒吸了一口涼氣。

玄墨山人和蕭天四目相對,均點點頭。兩人都同意這個說法,柳眉之和這個怪物在一起。

“看來,下一步我要仔細研究研究怎麼對付那個怪物了。”玄墨山人皺着眉頭說道。

“師父他老人家沒有留下話嗎?”蕭天問道。

“有,但是在秘盒裏,被寧騎城奪走了。不過也好,這粒奇毒已用,寧騎城,再也不用怕他了。”玄墨山人站起身來,突然得到的這個信息讓他如坐針氈,本想告辭回去,忽想到蕭天有事要與他商議,便面向蕭天,問道,“蕭幫主,你說有事要商議,還有何事?”

“噢,”蕭天看大家把目光都轉向自己,便說道,“這是一件私事,但是對於一個族群來說又是一件大事,我將奉父親和老狐王的遺命,與青冥郡主行成婚大禮。”

聽到蕭天突然宣佈這件事,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繼而有的高興有的沉默。首先是青冥郡主,她一向寧靜如水波瀾不驚,此時竟然控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劇烈咳起來。翠微姑姑急忙上前去撫青冥郡主的背部。

陳陽澤直到此時才知道蕭天與青冥郡主有婚約,他低聲問師父:“師父,蕭幫主吃錯藥了吧,放着明姑娘不娶,娶個廢人?”

玄墨山人微閉雙目,手捋鬍鬚,瞪了弟子一眼道:“混賬東西,你懂什麼?男人如果沒有擔當,何以稱男人。”

往常最是活躍的李漠帆此時一聲不吭,蕭天宣佈大婚,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只能深深嘆息一聲,垂下頭去。

“我也有件事要和君王和郡主商量。”翠微姑姑走到中間空地上,向眾人施了一禮說道,“既是辦喜事,就講究個好事成雙,對吧,各位,君王和郡主,你們介意我跟你們一起辦婚事嗎?”

翠微姑姑此話一出,房間裏像炸了鍋似的一陣哄堂大笑。

“你個死婆娘,”李漠帆本來心裏就憋着一肚子氣,一聽這話,肺都氣炸了,他一步跳到翠微姑姑面前叫道,“有你這樣佔便宜的嗎?人家君王和郡主大婚,你跟着起什麼哄!”

“這怎麼叫起鬨?這叫好事成雙。”

“什麼好事?明擺着是佔便宜,這下什麼都省了,哈!”

“我肚子裏懷了崽,難道不是好事嗎?”

“啊?你要臉不要臉?你把姓李的臉都丟盡了……”

“李漠帆,”翠微姑姑跳到李漠帆面前,手指着他的鼻子,嚇得一旁的林棲一步躥上來,為防止兩人大打出手,他站到兩人中間,伸開雙手擋着他們,但是他剛拉開架勢,耳中卻聽到翠微姑姑一聲尖叫,“李漠帆,你,你到底是娶不娶我?”

“我沒說不娶,但咱別在這裏湊熱鬧好嗎?死婆娘。”

堂上眾人目光跟着他們兩人晃來晃去,最後聽到翠微姑姑的一聲大喝,所有人都驚得瞠目結舌,什麼情況呀?原來翠微姑姑的男人是李漠帆。最驚訝的要數蕭天了,這麼多天沒見過蕭天笑,此時蕭天撲哧笑出了聲。

“看看,看看,你讓大家都笑話死了。”李漠帆用手捂住半張臉,慚愧地向眾人道,“家教不嚴,慚愧。”

這樣一來,大家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喂,我說一句啊,既然是好事成雙,”盤陽咧着大嘴站起來道,“也不在乎再成一對,諸位,還有沒有要成婚的,一起吧。”

在座的又一陣哄堂大笑,翠微姑姑上去一腳踹到盤陽的屁股上,罵道:“你個小崽子,你以為婚姻大事是兒戲呀?老話說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蕭天一擺手道:“好啦,我同意翠微姑姑和李把頭的婚事和我們一起辦。”

“幫主,你,你怎麼能同意呢?”李漠帆急得直撓頭。

“李把頭,我們翠微姑姑願意跟你,是你的福氣,那是下嫁。”盤陽樂呵呵地說道,“你還挑三揀四的。”

“有你啥事呀?”李漠帆氣鼓鼓地瞪着盤陽。

“怎麼會沒有我的事,唉,李把頭,有你這樣對待小舅子的嗎?”盤陽以小舅子自居,逗得眾人又一陣哄堂大笑。

這時,從門外走進來夏木姑娘,她屈膝施禮道:“君王郡主,明姑娘醒來了,她請求見你們。”

蕭天一愣,忙說道:“快請。”

大家看見門外一抹青色的衣衫一閃,明箏款款走進來。她步履不穩,還帶有大病初癒的虛弱,面色蒼白,雙眸含霜,一夜之間明箏就像換了個人。她輕輕走上前來,直接跪到了蕭天和郡主面前。剛才的歡樂氣氛在明箏到來后戛然而止。眾人突然想起一事,都覺得心裏像被根針扎了下,隱隱作痛。

“明箏,你這是?”蕭天探身叫道,“快起來呀。”

“我什麼都知道了……”明箏抬起頭,臉色更加蒼白,“大哥,郡主,夏木姐姐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山莊裏頻頻出事的罪魁是柳眉之,他與我雖沒有血緣,卻是我家的家奴。畢竟是我求你們把他從詔獄裏救出來的,還求你們留他在這裏療傷。現如今,他不僅恩將仇報,還害死了玄墨掌門的大弟子,又火燒暖閣,致使狐族典籍毀於一旦,這一切都與我脫不了干係,我願接受任何的責罰。”

李漠帆一個箭步走到明箏身邊,企圖把她拉起來:“明箏,這與你無干,快起來。”李漠帆環視眾人,“我說得對不對?”明箏掙脫他的手,依然跪着。

玄墨山人點點頭,開口道:“明姑娘,你多慮了,那個柳眉之雖是你家家奴,但是一人做事一人擔,我們只會去找他報仇,與你沒有關係。”

“是呀,明姑娘,我們不會責怪你的,再說那個惡人不是連你也要害嗎?”陳陽澤道,“這樣的奴才早該一棍杖斃了。”

“你們不怪她,可不代表我們。”翠微姑姑陰陽怪氣地說道,“狐族相傳了幾代的典籍毀在明姑娘手裏了,這是事實。”

李漠帆立刻瞪了翠微姑姑一眼:“你少說一句會死啊。”李漠帆抬頭看見蕭天面色很難看,便瞥了一眼青冥郡主。

此時所有人都注視着青冥郡主。青冥郡主面無表情地看了明箏一眼,然後轉向林棲道:“林棲,按照狐族人的族規,毀壞典籍是什麼罪?”

“回郡主,按照狐族族規,毀壞典籍是謀逆之大罪,要投進竹簍里沉湖。”林棲越說聲音越小,心虛地望了眼蕭天,只見蕭天立時鐵青了臉。

在座眾人一陣議論紛紛,陳陽澤喊道:“這是你們狐族人的族規,明姑娘又不是狐族人。”

青冥郡主面對明箏淡淡地說道:“你雖不是狐族人,但是你既然認君王是大哥,那也就是認下了自己狐族人的身份,明姑娘,我說得對嗎?如果不對,你可以當著眾人的面澄清君王不是你的大哥,你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如此便可以一走了之。”

蕭天的臉色越發難看,他突然扭頭瞪着青冥,原本他想隱忍,但是沒想到青冥竟然說出如此惡毒的話,看來她處處為難明箏,就是嫉恨他與明箏的關係。此時此刻,他已經退無可退了,他犧牲了與明箏的感情竟然換不來她一絲的同情,這樣的女人與蛇蠍有何區別,她敢再逼一步,他便不再忍下去。

沒等蕭天開口,明箏大聲說道:“郡主,我接受狐族人的責罰。”

蕭天看着郡主,雙目射出兩道寒光。“郡主,”他抬頭看着眾人道,“明箏畢竟年幼無知,若說責任,首先是我,該受到責罰的也是我……”

蕭天沒想到明箏竟然屈從了,明箏越是忍讓,他心裏越是不安和自責,看着她可憐兮兮地跪在那裏,蕭天禁不住一陣心疼,這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口無遮攔的明箏嗎?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這樣糟踐自己,他寧願看見她發怒耍潑,跟所有人大喊大叫,也不願看見她如今怯聲怯氣的樣子,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依君王的意思,是不能責罰了?”青冥郡主看着蕭天。

明箏看到蕭天和郡主為了自己劍拔弩張,氣氛都緊張起來,便直起身道:“郡主,請容我將功補過,給我點時間,我可以把全部典籍默寫出來,交給郡主。”明箏說道。

在座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面前的蕭天不為所動,反而看着郡主道:“郡主,如果明箏能把所有典籍默寫出來,將功補過,處罰便免了吧?”

青冥郡主直視着明箏道:“這麼說你認同了你是狐族人的身份?我可以這麼說嗎?”

“是的,郡主。明箏在世上只有大哥一個親人,今生願追隨他左右。”明箏的話讓在座很多人為之動容。明箏接著說道:“郡主,我現在便回房默寫典籍。”說完自行站起身,施禮退了出去。

明箏走後,眾人靜默了片刻,還是翠微姑姑先開口道:“咱們還是接著說大婚的事吧,最起碼先定下日子吧。”

不等大家開口,蕭天站起來說道:“擇日不如撞日,就後天吧。”說完,便往外走,他走到門邊頭也不回地交代道,“翠微姑姑,大婚之事你和郡主商議,還有李把頭,你們一起商議吧,我要到山莊各處看看。”說完快速走了出去。

蕭天徑直向櫻語堂院門走去。偌大的院子裏只有他一個孤單的身影,他一邊走着,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塊白色的帕子,帕子上清麗的數十個字,早已刻到心裏,此時再看,字字扎心。

次日,便是年二十九了,山莊裏一派忙碌的景象。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除夕,不僅是除舊迎新全山莊歡聚守歲,還是兩對新人成婚的大日子。這就比往年多出了許多事需要處理。

蕭天一早便去山莊各處巡視,青冥郡主說受了寒氣,躺在暖炕上發汗。可忙壞了另一對新人,翠微姑姑和李漠帆跑前跑后徵詢意見,在哪裏拜堂?洞房設在哪裏?宴席在哪裏開?他們跑去問蕭天,根本不見蕭天的人影;跑去問青冥郡主,郡主躺在火炕上根本起不來。最後差點把翠微姑姑和李漠帆的腿跑斷,翠微姑姑氣得不再跑了,自己拿主意,這才把大婚的諸事安排好。

拜堂在櫻語堂,蕭天和郡主的新房在正房裏,李漠帆和翠微姑姑的新房設在聽雨居的正房。除夕那天這樣安排:午時兩對新人拜堂成親,晚上大家一起喝酒守歲。翠微姑姑和李漠帆思來想去,覺得這個安排既周全又省事,兩人各自把自己誇了一通后,便叫上各自的手下,開始佈置新房和喜堂。

翠微姑姑喜不自禁地瞥着李漠帆:“看見沒有,還說我愛佔便宜,沒有咱們張羅,他們猴年馬月能拜上堂。”

“你個死婆娘,有你這樣上趕着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嗎?”李漠帆笑嘻嘻地吆喝着。

“你個死鬼,怎麼是我上趕着要嫁,是我肚子裏你的崽子上趕着要出來,我不把他爹娘湊一起,我能對得起他嗎?”翠微姑姑說著上去給了李漠帆心口一掌,李漠帆接了一掌,大叫:“你還真打呀!”

盤陽從他們身邊經過,齜牙咧嘴地叫道:“喂喂,你們能不能消停點,整個院子裏都是你倆打情罵俏的笑聲,真是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為老不尊……”

“盤陽,你個臭小子,你說誰呢?”翠微姑姑扭着腰肢走過來,嚇得盤陽急忙閃人,走到門口,盤陽回過頭,吐了下舌頭道:“你看人家君王兩口,再看看你們……”

盤陽的話倒是提醒了李漠帆,他轉身披上棉大氅走到翠微姑姑面前道:“你在這裏招呼着該咋辦就咋辦,我去瞧瞧幫主。”

李漠帆沿着清掃過的小道向山莊大門走去。他知道蕭天最不放心的就是山莊的防衛。雖說現在大雪封山,但周邊出現很多不明來歷的車痕,疑點重重,真夠人擔心的。

蕭天果然在山莊大門處,玄墨山人也在。兩人站在雪地里,望着遠處皚皚白雪下的山脈默不作聲,直到李漠帆走到跟前,兩人才發現他。“老李,你來得正好,你看看那邊山脈上,是炊煙還是霧氣?”蕭天拉住李漠帆走到他的位置,讓他往山脈上看。

李漠帆順着蕭天的手勢看過去,白茫茫的山野間,霧氣騰騰,什麼也看不出來,“幫主,這,這真看不出來,要不還是我帶人去看看吧?”

“要去也是我去,家裏的這攤事,還要你來管。”蕭天道,“昨夜,就有人看見前面山脈好像有煙氣,沒看到明火,但是有煙氣就說明有人在烤火取暖或是做飯。”

玄墨山人沉吟了片刻,道:“我跟你一起去。”玄墨山人望着遠處,“我想那柳眉之估計還待在山上,還有那個傢伙,我也想親眼見見。”

李漠帆還是猶豫了一下,道:“幫主,明天就是除夕了,萬一你們走遠了,到了時辰趕不回來,怎麼辦?”

“你放心,我必趕回來。”蕭天拍拍李漠帆的肩膀,道,“這次,只有我和玄墨掌門兩人去,你不要透露出去。”

“這,如何使得?萬萬不行呀。”李漠帆大聲道。

“以往人員太多,早早就打草驚蛇,這次只有我和你們幫主,怎麼,你連我們都不放心?”玄墨山人笑着說道。

“兩位功夫了得,只是這個怪物,他刀槍不入呀。”李漠帆哀求着,“你們還是多帶點人手吧。”

“不用,此次出山,只是探查,無妨。”蕭天打斷李漠帆的話,與玄墨山人走到一邊,兩人聊了幾句,玄墨山人便回去準備了。這時,蕭天才回過頭對李漠帆道:“老李,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小蒼山裡危機四伏。那天下山在山道上見的大車車轍印跡,我回到山莊四處尋找,院子裏所有大車的車軲轆我都看了一遍,找不到車距與山路上相同的馬車,你說怪不怪,我不出去看看,心裏不踏實,眼看到年關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出事。”

經蕭天這麼一說,李漠帆的臉色也嚴峻起來,他點點頭。

“還有,你派人把洞穴重新偽裝起來,萬一有事,庄中人能有個地方躲。”蕭天接着吩咐道,“我不在時,加緊巡查,柳眉之出逃后,我心裏總是不太踏實,特別是夜間的巡邏。”

“幫主,你,你給我交個底,你……明天會回來嗎?”李漠帆詢問地望着蕭天,心想,如果幫主明天不回來,這次大婚就可以不了了之,別人也不會說什麼。

“你說什麼呢?”蕭天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一事,走近他身邊,壓低聲音道,“你一會兒去看看明箏,她……”蕭天眉頭一皺,憂心地囑咐道,“她有頭疾的病根,不能累着,這個,你要多跑幾趟啊……”

“好,我一會兒便去。”李漠帆急忙點頭。

這時,只見玄墨山人騎一匹棗紅馬飛馳而來,蕭天向李漠帆揮揮手,轉身走向拴在樹下的大黑馬,蕭天翻身上馬,與玄墨山人一前一後出了山莊大門。幾個守衛在他們走後,重重地關上山門,上了三道閂。

李漠帆心裏惦記着明箏,便扭頭向聽雨居走去。

聽雨居西廂房裏,燭台高築,書案上擺滿紙張。明箏坐在案前,專心地書寫着。李漠帆不想打擾她,便轉身去找夏木,夏木正好從郡主房間過來。李漠帆拉住夏木道:“夏木姑娘,明姑娘寫了多長時間了?”

“李把頭,我急死了,你看明姑娘她,昨夜四更天才睡,今天辰時起來就開始寫,一直寫到現在,你勸勸她,讓她歇息一下才好。”夏木說道。

李漠帆走到書案前,輕輕喚道:“明姑娘,明箏……”李漠帆輕喚了幾聲,明箏就像沒聽見一樣,手中毛筆在宣紙上飛快地划動着,一行字一揮而就。

李漠帆嘆口氣,默默走出來,在夏木無奈的目光中走出西廂房。眼看明日便是除夕,蕭天出山莊了,不知去向,明箏又這樣,郡主吧倒在炕上,除了翠微活蹦亂跳的,這幾個人都讓人發愁。

除夕這日,天色放晴,好多天不見的太陽終於露了臉。大家一看老天爺都來給他們添喜氣了,格外高興。眾人一早便開始掛紅燈籠的掛紅燈籠,貼喜字的貼喜字,大紅的毯子鋪滿櫻語堂,紅色的帳幔也掛起來,正中的几案上兩根粗大的紅色蠟燭,並排放着,喜氣洋洋。總之在山莊能找出來的東西都用上了。

翠微姑姑早早把自己新娘的裝束扮上,就拖着紅裙子四處吆五喝六地指揮起來。直到此時她才從小六嘴裏得知蕭天昨夜出山沒有回來。她氣得把李漠帆叫到跟前,大發雷霆:“你個死鬼,你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他放出去?”

“幫主出山是有正事。”李漠帆為蕭天辯解着。

“呸,你以後要隨我改口叫君王,記住了嗎?正事?有比拜堂成親更正的事嗎?”翠微姑姑沮喪地一拍大腿,“我怎麼跟郡主說呀,如果蕭公子不回來了,該怎麼辦?”

“我們等等他。”

突然,青冥郡主坐着木輪車被林棲推着過來,她身着盛裝,紅色的長裙拖在木輪車後面,被林棲托在手上,紅色的蓋頭掀開半邊,露出青冥美麗得讓人炫目的面容,她今天重重地上了濃妝,鮮紅的嘴唇把她的臉色也映襯得紅光滿面。大家見慣了她蒼白病態的樣子,今天看見她鮮艷的容顏,不禁驚艷,大家認定少女時的她定是個絕世佳人。

青冥郡主看着喜堂非常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對李漠帆說道:“讓大家都進來吧。”

經過郡主允許,山莊裏的人蜂擁而來,把喜堂擠了個水泄不通。如此一來,這個怪異的大婚現場就呈現在眼前。兩個身着盛裝的新娘端坐在喜堂的正中,所有太師椅上坐滿了人,就等新郎了。

几案上的沙漏一點點昭示着時間的流逝。青冥郡主放下了紅蓋頭,紋絲不動地坐在當中的太師椅上,一旁的翠微姑姑可不像郡主那樣,她就像是屁股下撒了一把石子一樣,如坐針氈。

另一位新郎,胸前掛着紅就跑出去,站在山莊大門處踮腳往山莊外的道上眺望。但是,山道上依然悄無聲息。

“李把頭,幫主會不會遇到那個山鬼了?”身旁的小六問道。

“閉嘴。”李漠帆看了看天色,估計已到午時,心想算了,不等了,沒準幫主就是想逃婚呢,想到此他對小六一揮手,“不等了,回去開宴席。”

“李把頭,你和翠微姑姑還拜不拜堂?”小六問。

“拜啥拜?喝酒去。”說著就往回走。

櫻語堂的人見李漠帆一個人回來了,就大聲嚷起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李漠帆一看,怎麼也得解釋一下,便清了兩下嗓子,向眾人打着手勢讓大家安靜,眾人不再說話,都看着他。李漠帆又清了下嗓子道:“諸位,狐山君王有事,連夜跟玄墨掌門一起出山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我想,大家如果餓了,就先開宴席,你們看如何?”

眾人一陣目瞪口呆,有先開宴席再拜堂的嗎?眾人弄不清楚,也有人說,沒準是狐族的規矩吧,聽到這個,已有人按捺不住想去先飽口福了。眾人議論紛紛,有的站起來想走,有的堅持坐在原地不動。正在大廳里亂糟糟時,山莊曹管家跑進來,大聲喊道:“聽我說,蕭幫主剛回來,已回房換衣服,大家少安毋躁。”

大廳里眾人一陣歡呼。不一會兒,玄墨山人邁着沉穩的步子走進來,坐在上首的人急忙給他讓座,眾人一看老先生回來了,懸着的心都妥妥地放下了。李漠帆跟着走到玄墨山人座邊,問道:“玄墨掌門,可發現情況?”

玄墨山人不動聲色地回道:“先不說這個,先辦喜事。”

不一會兒,蕭天大步走進來,他換上新郎的衣服,身前披着紅,只是左手包紮了一下,顯然他這趟出山掛了彩。他快步走到大廳中間向眾人行禮,然後向曹管家示意。曹管家做今天的儐相,他微笑着走到中間,大聲道:“吉時已到,兩對新人走到堂前。”

蕭天走到青冥郡主身邊,由於青冥郡主無法站立,她就坐在椅子上。他們身後站着李漠帆和翠微姑姑。由於事先蕭天囑咐他,盡量往熱鬧里說,曹管家家鄉在魯南窮鄉僻壤,但婚俗卻繁文縟節,尤其是儐相的說辭,如繞口令般又長又多。

只聽曹管家朗聲唱道:“一拜天地日月星,二拜東方甲乙木,三拜南方丙丁火,四拜西方庚辛金,五拜北方壬癸水,六拜中央戊己土,七拜三代老祖宗,八拜父母兄長親,九拜師長情誼重,十拜親友一禮行。”不等他說完,兩對新人已經拜暈了。

曹儐相唱完,接著說道:“夫妻對拜……”四周眾人一片歡呼。

曹儐相主持完大婚之禮,接著說道:“狐族眾人聽令,向新狐王行叩拜大禮……”

曹儐相的話音剛落,蕭天和郡主面前呼啦啦跪下一片。其中翠微姑姑和李漠帆在隊列前,眾人行三叩首的大禮,一起高呼:“參拜狐王……”

蕭天抬起手止住他們,說道:“兄弟姐妹們,我蕭天既被老狐王選中,臨危受命,必會與你們一道同仇敵愾,抵禦強敵,雪恥前辱,重振狐族。”

蕭天說完,眾人開始歡呼,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大家喊着:“狐王,狐王……”

曹儐相走上前,伸出雙手止住大家的喊聲,高聲叫道:“兩對新人入洞房……”蕭天橫抱着青冥郡主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正房。這時李漠帆和翠微姑姑又吵起來,原因是翠微姑姑讓李漠帆也學蕭天抱着她進洞房,李漠帆嫌丟人,兩人大吵起來。

“你抱不抱?”

“不抱。你把我老李家的人都丟盡了。”

“那我不走。”

“你個老婆娘,別以為我怕你,你不走,就待在這裏……”

眾人圍着這兩口看着笑話,起着哄。蕭天已從房裏走出來,叫着眾人道:“走啦,別看了,喝酒去。”

翠微姑姑攔住他,叫道:“我的狐王呀,你剛大婚不在洞房裏陪新娘子,你跑出來湊什麼熱鬧啊?”

蕭天沒有理會,徑直拉着眾人向設酒宴的前院走去。不久,李漠帆從後面跟過來,想取笑蕭天:“幫主,你這麼急着去喝喜酒啊。”蕭天沒有回頭悶頭走路,李漠帆走到近前,看見蕭天瞪了他一眼,李漠帆尷尬地一笑,這才發覺自己的話很不合時宜。

十幾桌酒宴在大廳里排開,弟兄們自那日拜主大典后,就沒有沾過酒。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兩對新人成婚,又是除夕,沒理由不喝個痛快。一時間眾人推杯換盞,蕭天今天是主角,往日他很少沾酒,今天藉著新郎官的身份,挨個與大家敬酒,對方喝他也喝,似乎不喝醉不罷休,後來連玄墨山人都看不下去,把他手裏的酒碗搶過來,替他喝下。

這邊酒宴正進行到興頭上,突然翠微姑姑驚慌失色地跑進來,手裏舉着個信封,叫道:“狐王,不好了,郡主走了!”

蕭天已喝到八分醉,回頭看着翠微姑姑,不知道她又鬧哪樣。翠微姑姑直接走到蕭天身邊,一把拉住他叫道:“狐王,郡主真走了,這可如何是好呀?”

直到此時,蕭天才聽清翠微姑姑所說的話,酒一下醒了三分,“你說什麼?青冥走了,怎麼回事?”

“你看這封信,便知道了。”翠微姑姑說著,把手裏的信封交給蕭天,蕭天急忙拆開,從裏面掉出來兩塊白絹,上面都寫了字。四周桌上的人也都圍過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蕭天拿起一塊白絹,只見上面寫着:

狐王親啟

青冥以殘破之軀,終等到大婚之日,蕭公子沒有辜負父王之所託,承諾誓言,青冥倍感欣慰。青冥之所以忍辱負重活到今日,無不為狐族來日所思,把千斤重任託付與你,青冥將以瞑目了。青冥深知自己蒙塵,早已辜負公子,是不該以婚相逼,然為了全族考量,青冥是不可為而為之。請公子念我對狐族的忠心,原諒青冥。我也知自己時日不多,悄然離去是最好的選擇,青冥已為狐族選了新的狐王妃,便是明箏姑娘。

望狐王知我心意,此生安好。

青冥親筆

蕭天看過後酒已經全醒,他顫抖着雙手打開另一塊白絹,只見上面是青冥郡主的郡主令:

狐族全族人見令如見郡主

狐族歷經劫難,雖不勝其苦,然全族人同心協力,屢渡難關。狐族一代一代繁衍至今,先輩所留典籍,是狐族神聖至高無上之寶藏,需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如今這些典籍毀在我手裏,我已是狐族千古罪人,我願以死謝罪。

現發出郡主令:誰能讓狐族典籍重現,便是我狐族股肱之人。所有狐族人都要擁立她為新郡主。

眾人看完青冥郡主留下的郡主令大感意外,喜宴變了味。蕭天把兩塊白絹交給翠微姑姑,他已潸然淚下。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青冥自從宮裏出來,便精心布下這個局,可惜的是他們竟然都被她矇騙了。尤其是他,一直以為青冥對明箏耿耿於懷,殊不知青冥逼迫明箏抄寫典籍,逼迫她承認狐族身份,竟然是有所託付。想到這裏,檀谷峪那個明艷清麗的青冥瞬間又回到他的腦海里,他不禁深深自責,似心口被重重地擊打了一下,鑽心地痛。

蕭天轉身大喊:“老李,帶幾個人,跟我去把青冥郡主追回來。”

“幫主,青冥郡主她身有殘疾,如何走呀?”李漠帆問道。

“你呀,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這一切都是郡主事先謀划好的,估計她的腿也能走了。”蕭天緊皺着眉頭,郡主如果跑進山裡,就麻煩了。

“翠微,你怎麼沒看好郡主?”李漠帆怒氣沖沖地瞪着翠微姑姑。

翠微姑姑一臉委屈:“我說呢,這次郡主回來總是怪怪的,脾氣性格都不似以前的樣子,原來她存心要離開呀……她怎麼這麼傻呀,她能去哪兒呀,她不會尋死吧,天呀,我想起來了,我聽她好幾次說起,了無牽挂了,可以放心走了……”不等翠微姑姑說完,蕭天已大步跑出去,邊跑邊向院子裏的人大喊:“快,備馬!”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狐王令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狐王令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八章 紅蠟成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