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後會無期
當一輛車消失天際/當一個人成了謎/你不知道/他們為何離去/就像你不知道這竟是結局……
忐忑的乘坐公交車回家，密切注意周圍人的動靜，怕有人一直跟蹤自己，時間久了，才知道一切都是多餘，不過是自己做了虧心事而已。
經過了多少個站地，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
陪母親心不在焉的吃過晚餐，朴正東去了趟洗手間，方便了一下，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內。沒敢開燈，反鎖了門，打開電腦的同時，着亮了放在書桌上的小枱燈。
從床上拿過白天用過的挎包，拉開拉鏈，翻了一下，很快找到了中國女人精緻的小手包。
打開它，如同竊取到另一個人的私隱，朴正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畢竟跟蹤幾天，現在對方生死不明，算是趁火打劫吧。
女人的隨身物品，也許可以揭開她的身份之謎，更進一步，可以推測出中國神秘網友的真實身份也說不定。
一個精緻的圓形盒子，打開裏面上方鑲嵌着一面小鏡子，女人十分重視儀錶，大概是化妝鏡吧。
一張黑色的VIP卡，是濟州國際大酒店的貴賓卡，上面印着英文字母‘LINANA’，不懂得拼寫規則，也許是來自中國的漢語拼音，像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朴正東慶幸卡片落在自己的手裏，女人真的出了意外，身邊沒有能證明自己所在位置的東西，警方判別起來會增加難度，無形間等於幫了中國神秘網友的大忙。
一把長桿的門鑰匙，不像是居住單元的普通門鎖，這柄鑰匙目測長度更長，製作的更加精美，鑰匙柄鑲嵌着鏤空的花紋，體現出較有年頭的樣子。誰知道中國的房門鑰匙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朴正東沒去過，也許人家國度富人們就喜歡這一類型也說不定。
一張卡片，上面印着藍色和白色相間的圖案，判斷可能是一張來自中國的銀行卡，正面一連串的數字，底下印着‘LINANA’的名字，背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中文簽名，值得注意的是，卡片嚴嚴實實包裹在白色的一張A4紙里，意味着對擁有它的主人十分重要吧。但國情的不同，落到了朴正東的手裏一文不值。
一疊厚度可觀的一百元人民幣，朴正東仔細點過，一共25張，欣喜若狂的揣到兜里，包里最有價值的東西看上去僅僅如此。
翻過一空的手包。
和之前判斷的一樣，中國女人果然沒有隨身攜帶手機，這一點值得推敲，不符合現在正常人的日常出行習慣。
另一點同樣讓朴正東心驚肉跳，女人的護照不在裏面。如果長時間的離開不回去，按照濟州國際大酒店的要求，一定是要派服務人員上去敲門聯繫旅客進行刷卡補費，超過的時間過長肯定還要繳納滯納金。
發現各種手段聯繫不上住宿的女人，備用鑰匙即將啟用打開房間的門。
中國女人的護照留在了房間，等於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此時附近海邊傳來了一位同樣來自中國遊客不幸的消息，島上這麼小，很容易將兩者放在一起考慮，產生聯繫。那麼再次調取錄像，朴正東就處在最危險的境地。
一時間沒了主意，把除了金錢以外的東西，原封不動的重新放回手包里，手包壓在床褥的中間夾層，懷着忐忑的心情坐在電腦前，快速登陸上常用的國際聊天軟件，他清楚，今晚極有可能將是和中國神秘網友最後一次談話，事情的嚴重程度究竟到了何種程度，需要再次聽一聽對方的分析和推理。
‘你好，在嗎？計劃進展順利，那個女人，沉到了海底，也許是吧，我沒敢多待，怕被懷疑，現在害怕的要命，怎麼辦？’
這次朴正東率先發過去了對話框，按耐不住急躁的情緒，對方顯示此刻正在線上。
‘嗯，我知道了，你先看看這個。’
還好，中國神秘網友並未爽約，敢在如此糟糕的情況下依然回復，而不是選擇拍拍屁股走人，不付給他最後一筆酬勞款，敢於承擔，信譽度還是很高的。
對方發過來一則新聞網址連結，朴正東毫不猶豫的點擊打開。
一條版塊適中、關於濟州島內的及時新聞播報映入了眼帘。短短的幾行字，在整幅報紙板塊中一丁點不顯眼。
今日下午，南太平洋‘浪濤’海濱浴場，一位不明身份的外國女性遊客戲水時不幸溺水，經海岸自救隊的及時幫助處理，送往最近的濟州道醫院治療，暫且脫離生命危險。因嗆水時間過長，女子現處於無意識狀態，經調查本次事件歸屬於意外，現無任何關於該女子的身份線索確認，望有提供線索者撥打電話：0233XXXX，與我們取得聯繫。
文字下方，附着一張一寸左右的頭像圖片，圖片中的女人腦袋上裹着繃帶，目光空洞，一臉茫然對着鏡頭。
一周時間的跟蹤，朴正東閉着眼都記得，那正是自己一直追逐的目標對象——那個來自中國的女人。
新聞如此之快披露也很正常。濟州島彈丸之地，消息少的可憐，凶殺案多少年不曾再有，一件意外溺水事件相比較而言，也是件值得公佈下的事情吧。
電子報刊的頭版頭條，介紹的是這次颱風的預計到達時間，兩天後如何做好防範，避免損失，工廠和學校的安排等一些政府層面上的事情。
她竟然沒死？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失落，遠在電腦另一端的中國神秘網友會怎麼看，認為我辦事不利嗎，沒有達到‘他’預期的效果？
‘哦，原來是這樣的結果，我知道了。’
朴正東惴惴不安的發過去了自己想說的話，等待對方的答覆。
‘呵呵，我也是一小時前才看到的，動用了拍照翻譯軟件，大體了解了文章的意思。朴，不管怎麼說，我認為你辦最後這件事，結果在我的接受範圍內，還是要感謝你。’
長舒了一口氣，眼前就像堆滿了真金白銀。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其實，其實我覺得，你是想讓我把她殺死吧，只是不用親自動手而已，你是想遠程遙控犯罪，讓我不經意間殺了她，對嗎？’
朴正東的問題很大膽很尖銳，既然得知目標沒死，自己也良心微安，想多探出一些事情的原委來。
‘哈哈，隨你怎麼說怎麼猜，我和她的利益關係太複雜，是不會原原本本告訴你的，還是趁早死了那份心吧，少知道事，依舊可以拿到我的獎勵，豈不更美？’
‘萬一她清醒過來怎麼辦，會對我們不利嗎，新聞說只是短暫的無意識狀態而已，你不擔心嗎？’
朴正東又試探性的來了一句。
‘朴，我的朋友，你倒關心我來了，尚有一口氣在，莫非你還要真的去讓她再死一次么。呵呵，開個玩笑，言歸正傳，我在網上了解過暈水的人緊張狀態下再次見到四周全是水並且溺水的情形，按照科學的依據把這一情況造成結果的百分比依次推算了一下，得到的結果是：死亡20%，短暫失憶15%，長期失憶成為植物人，常說的腦死亡，概率在60%，還有些其他不可控的狀態，我算做5%好了。如果一個人想讓另一個知道重大秘密的人閉嘴，顯然通過上述方式達到的幾率在90%以上，所以我一定要嘗試。新聞沒有過多披露，我推測她的狀態想必不會很好，否則不至於對外徵求線索吧。腦死亡是她此生所得，宿命吧。’
‘宿命。’
陌生的兩個字，反覆回蕩在朴正東的腦子裏，韓語中沒有能準確解釋這兩個漢字的博大精深的內涵，似懂非懂。
‘多少天來，濟州島關於那個女人發生的一切都掌握在你的手裏，僅僅是優秀的推理嗎？’
‘很大程度我們依靠的是科學，小夥子。’中國神秘網友今夜講了許多的話，言語間歲數起碼到了中年的樣子，‘先知道你的對手恐懼什麼，有規律的意識是什麼，結果可能有幾種，但只需達到了行為人的目的，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名推理。’
‘這麼說來，你是位名偵探？’
‘不，事實上恰恰相反，名偵探是我永遠的宿敵才對。’
‘你到底是？可否告訴我，我答應你，絕不會告訴別人。’
‘狂風暴雨即將來襲，惡劣的天氣將洗刷這場罪惡，貪得無厭的女人自食惡果。我是住在覆蓋這片島70%面積的森林裏、灰暗角落裏的人，為了躲避敵人在所不惜。暗中一直偷偷觀察，我的生命里沒有太陽，直到自己的本體被埋葬在這片抑鬱的深林里。’
拗口的言語似懂非懂，朴正東內心深深體會到中國語言博大精深，充滿了無盡哲理。‘抑鬱’我們的國度里沒有準確的定義這個詞彙，究竟怎麼理解才是本意呢？歸為精神疾病的一種吧。
精神病患者完成了一次絕妙的遠程遙控犯罪，世界上存在太多的不可能，到處都是奇迹。
‘朴，終於到了要說再見的時刻了，幾個月未曾蒙面的我們，通過網絡世界相處的很愉快，今夜后，我的賬號即將註銷。’
他在繼續打字。
‘臨別時，收尾的工作就由你來完成吧。萬一哪天警察找到你，記住，欺騙他們，告訴你正在自食其力的尋找一份地導的翻譯工作，偶然間和出意外的女人有了交集，相信你的母親可以作證，即使與酒店的口供有些向左，既然沒有出人命，到頭來也會不了了之。他們再聰明一步，女人長久不醒來，也許會通過女人隨身攜帶的護照摸索到國內的身份加以確認，屆時由我在中國妥善安排，你大可不必擔心，這是所有人都可以默認接受的意外。’
‘最後記住我的忠告，手裏如果拿到了任何屬於那位女人的東西，除了錢財之外不要貪婪，一把火全部付之一炬，對誰都是有好處的；我命你買過的那些小玩意，一併處理掉，當然，成人雜誌你留下做個紀念也罷，我不在意。’
中國神秘網友輸入了許許多多的字，朴正東靜靜的看着，聊天的時間推向韓國當地時間的深夜裏，外邊已是漆黑的夜晚。
中國神秘網友考慮的細緻入微，不留下什麼痕迹，甚至連自己偷拿女人的東西都推理到了，還好我們間關係算作是‘朋友’，沒有和墜落在‘抑鬱森林’里的‘男人’彼此作為敵人究竟是值得慶幸還是可恥呢，他不知道，或者在若干年後才會想明白。
‘再見，哦，不，用後會無期這一詞彙更加恰當，我不會再要求你做任何事情了，濟州島的推理劇場，請落下帷幕吧。明天下午的光景，你的銀行卡注意查收款項的變動，‘殺死BOSS’的獎勵一定會讓你滿意的。朋友，別宅在家裏了，去用錢做些事情吧，在任何一個充滿希望的國度，吊絲可以逆襲。或者有空，辦理簽證，來中國玩玩，美好的河山過於廣闊，開開眼界也是極好的選擇。’
對方的打字到這裏戛然而止。
‘再見。’朴正東總結性的發過去這兩個字，沒等再說些什麼，對面的頭像框已然灰暗。再打下什麼字，回車時提示對方用戶不存在。
開愛的‘玩具’頭像就這樣在生命里消失，好像是黃粱一夢，不曾來過，只剩下卡里的現金證明它真切的存在過吧。
心裏空空的，頗感失落，平淡的生活中缺少一樣東西，也許只有中國的神秘網友才為他帶來過短暫的挑戰激情吧。
未來的日子何去何從，韓國年輕人朴正東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