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朴正東傳
我的名字是朴正東，今年二十三歲，韓國濟州島人，土生土長在那裏。大學因故錯學，無業，直到有一天翻牆聊天軟件結識了一位IP位址顯示在中國的神秘網友，‘他’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
三個多月間，他向我提出了購買各種古怪東西的要求，按照他的指示，我的屋子裏多出了毫無連帶關係、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
每次購物回來，我都打開電腦談出聊天軟件，東西一張張的圖片上傳。對面的網友看過後非常的滿意，要到了我的銀行帳號，每隔一段時間準時會有一筆國外轉賬打進來。
金額非常的豐厚，遠遠超過了物品本身的價值，讓我一度懷疑對方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錢多的不知道該怎麼花。
隨着最近我們的密切交談，‘他’開始對我詳細佈置任務，一樁設計許久的計劃方案浮出水面：看似買到的亂七八糟的物件，一個個都分別派上了用場，命我去跟蹤一個來自中國的女人。
中國女人平庸至極，面容、身高、身材不足以作為我們國度里審美的談資，除了表面氣質上維繫的很好之外，出手闊綽，是個地道的富婆。
我按照他的要求，每天不同情況的跟蹤，把所有的細節和舉動每晚一一向他彙報。
中國神秘網友的推理能力十分出色，導致我一度懷疑他的真實身份實際是一位私家偵探或警察，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遠程遙控我帶他跨國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至於他不能親自前來的原因不詳。
女人的妝容，準確的推斷出她準備曬日光浴；女人的看錶小動作，準備的推斷出她沒有帶手機；女人的步子，準確的推斷出她處於恐懼中；命我合理時間放上去的山寨‘竊聽器’，顯然起到了非常震懾的作用。
帽子裏的設計屬於我的靈光一動，神秘網友聽上去比較滿意，第二天又囑咐我一句說辭。
於是我上午來到了濟州國際大酒店的前台，對着前台的接待說了句：十五層的中國女士打電話聘一位當地的翻譯，電話的線路不是太好，我想她說的是在1503或者1505吧。
十五層只有單數的房間面對大海，中國網友的推理十分精彩，女人一定住在單號的房間，1501在拐角處，VIP通常情況下不會推薦，視野不好，經常去酒店的人都知道。1507和1509，位置也不錯，所以中國網友特意提前打過越洋電話，作為VIP會員預定時被告知兩間房已住人，只剩下1503和1505還有空間。
四花級酒店的特點，十分反感任何人已預定房間的名義過度打聽住戶的私隱，中國神秘網友合理的避開了對面觸發電話錄音的最低權限，留下兩個房間號中，必有一個符合朴正東偵察的15層房間，另一個細節，酒店共有東西各兩部電梯，朴正東的回憶是從東側上去的。通常判斷疲憊了幾天的人懶得多走幾步路，既然她選擇了一側，一定是最近的位置，所以推理出十五層樓的10號房間往上的號碼，入住的幾率極低。
所有的推理都合乎邏輯。
前台接待伸手敲擊了一下電腦，十五層的入住信息十分輕鬆地調了出來。
“1503，中國單身女人入住，是1503吧。”
“是的，是的，謝謝。”朴正東掌握着說話技巧，聽起來十分自然，“我印象中是03的，當時恰好公司來個一位老人諮詢，不好拒絕，太吵我沒有聽清。”
前台微笑的點了一下頭：“需要我們內線撥通嗎，你們怎麼約見？”
“哦，不，不用麻煩，都是我的工作失誤造成的。”朴正東邊說邊不斷點頭，符合當地文化的常規禮儀，“我直接上去好了，之前電話里預定也是當面討論一下意見安排，外國人來我們這裏自由行如果不熟悉語言行動上比較麻煩，如果她不在，我們再電話聯繫。”
點頭示意，淡定的乘坐上電梯。
中國神秘網友昨晚特意囑咐過我：未來的某天，也許有人會來調取酒店監控的內容，雖然概率極低，我們也必須防患於未然。過於誇張的表演會被酒店無死角的監控錄像內容列為有嫌疑的對象，普通的交涉才會為行動的完美落幕寫下句號。
十五層，電梯停頓，兩側的門朝左右方向打開。
我走出電梯，昨晚已經提前看過了濟州國際大酒店每一層的平面圖，左手邊是1501號房間，不是我的目標對象。監控器下，我仍然朝那個方向張望了一眼，以免漏出破綻。
兩分鐘前，電梯裏監控的死角被我悄悄發現。我假意識的挪到死角里，雙手伸向褲子右側的兜，從左右兩邊各拿出一個與之前相同製作手法的‘竊聽器’來。
裝作握拳敲門的樣子，粘着口香糖的‘竊聽器’按在手心。
對着空氣敲門的姿勢，我訓練了很久，利用監控器收錄不到聲音的盲點。相信配合我焦急的表情和在空氣中用力前後揮動的手臂，看過這段記錄的人一定以為我的靜默表演像是在用力敲擊房間的門吧。
揮動手觸摸到門板的一瞬間，把‘竊聽器’粘到了貓眼的正中間，我的一系列動作只需要一秒多一點點，收回手臂，看到自己的傑作，我幅度極小的點點頭。
接下來，我又重重地用手扣了上去，這次是真的敲門。
“哪位？”
裏面傳出了中文的女人聲。
我依計劃行事，對方一旦回應，立即轉身向安全通道的方向疾步走去，同時邊走邊掏出手機，嘴部劇烈擴張口型卻不發出任何聲音。中國神秘網友說過，看過這段錄像的人，一定會認為作為中文導遊翻譯的我沒有見到約會的遊客，急急忙忙想打個電話再去確認下這件事，行為舉止配合的天衣無縫才行。
在安全通道的門后，我停住了腳步，這裏又是一個監控的盲區，不弄出一點聲音仔細去聽，發現大約過了一分鐘，一陣開門聲傳來，然後細細碎碎的聲音，再接着重重地關門聲在走廊回蕩。
一切順利。
我打了個響指，徒步下到十四層，在那裏叫了電梯，今天的任務圓滿完成。
心裏感嘆中國神秘網友的考慮天衣無縫：目標女人第一天通過帽子裏的‘竊聽器’，已經清楚地發現了有人跟蹤她，恐慌的情緒籠罩着周圍。獨自待在酒店屋子裏，認為是安全的，這時突然傳來敲門聲，無人應答，她會貼着貓眼去看，確定門外人對自己的安全是否構成威脅。接着就會驚奇的發現，貓眼被堵住了。
持續聽了一段時間，門口沒有動靜，她忍不住好奇心打開門來看。
她不相信跟蹤者敢於在白天監控下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否則聲音大一定會驚動酒店的保安。
於是按常理打開了門，環顧四周無人，轉身瞧到了貓眼上的‘竊聽器’，偷偷弄下來收進了房間，我們的計劃就算完成了。
“我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恐嚇她嗎，一直持續下去？”
昨晚我按耐不住長久以來的好奇心敲擊鍵盤，向對方問過這件事，換來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回答。
“算是一小部分吧，離成功只差最後一步了，明天到酒店按我的計劃辦完，下午的時候注意你的銀行卡，作為近三天的任務獎勵。現在為止，不是沒觸及犯罪一類你的底線嗎，去做就是了，成功后再告訴你不遲。”
成功后，只怕成功后他會永遠下線，徹底消失在網絡的世界裏，棄我而去。我得留一個心眼，萬一真做了觸犯法律的事，最後一步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今天下午，一切依他昨晚的話所言，完成繼續投放‘竊聽器’任務的我回到家裏收到了一筆不菲的國外轉款，對面的賬戶信息被隱藏，轉賬地址欄寫着歐洲瑞士——一個對公賬號里。
夜幕降臨，和母親吃過晚餐，懷着期待摻雜着忐忑的心情，關上房門，打開電腦，登陸熟悉的聊天界面。昨晚曾預熱過，今晚他將交待最後一個艱巨的任務，大量的獎金能否賺到全靠我明天的表現。
升級打怪的感覺總是十分刺激，我期待與‘最終BOSS’的會面。
‘朴，你很準時，看上去今天的任務都順利吧？’
中國神秘網友經常一語中的，省下了敘事中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嗯，都按你的計劃辦的，她把‘竊聽器’拿回去了。’
‘perfect！’英文沒有被翻譯軟件翻譯，直接傳遞了過來，代表了對方愉快的心情。看樣子之前的幾天鋪墊對方比較緊張，當一項項都完美的落實后，最後一步倒像是及其簡單的水到渠成。
‘朴，你的能力真的不錯，相信經歷這件事後，你甚至可以去嘗試下做一位真正的私家偵探了，我絕不是恭維，小事上的處理認真細緻，幫了我大忙。’
‘哈哈，你過獎了。’我擺弄着手中的銀行卡，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進帳，中國神秘網友費盡心思還出手闊綽，以後不知還會不會遇到這種天上掉餡餅的機會了。
‘聽好，朴，我告訴你最後的計劃，記得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我的手有些顫抖，眼睛盯着聊天對話框，一步也不敢離開。
‘按照規律，明天下午，女人還會去海濱浴場，看她從酒店出來的一刻開始，你提前行動，預先趕到你說過她常做日光浴的地方。’
‘多給些錢，給那位按摩的服務員小生，1000元以上人民幣吧，千萬不要吝嗇，讓他答應你，今天下午這段時間，由你帶他接待顧客，所造成的損失都由你賠償，價格談妥后，要求他盡量走遠，不要被女人發現。’
‘你手裏五周前購買的短水槍該派上用場了，今晚用黑油漆上色，讓它離遠看上去就像是軍械雜誌第27頁的那款，反正以倆亂真保證女人認不出就好。跨上背包，裝上救生衣，游泳圈和彈弓，路上撿幾塊小石子，估計手指的第一節那麼大，島上火山岩形成的石塊比較輕，所以彈弓射出去200-300米時落下去保持足夠重的力道就可以了。’
‘這是？’我回復了一句，了解到了中國網友的安排，滿腦子疑惑，覺得這更像是一場惡作劇，以前具有想像力的計劃不復存在，只是要去做一些小孩子才喜歡的事情。
‘你需要模仿按摩師的手法為她按摩，閑聊時盡量注意談話技巧，不要漏出破綻。待周圍人開始少的時候，不妨試探着提出一個建議：哦，美麗的女士，每天按摩多麼的無聊，現在毒辣的陽光剛剛落下、月份正是南太平洋玩水的最好時刻，水中的活動會讓您全身心放鬆，而且對身體的迷人曲線保持十分有利。她一定會猶豫，因為自身對水的恐懼。’
‘對水的恐懼？’
‘嗯，這是我掌握的情況，非常可靠。屆時你打開包裹，像一位推銷員一樣，告訴她如果下水體驗，可以提供免費的救生衣和游泳圈，十分的安全，她的意志會慢慢動搖，想辦法騙下水，我們的任務就基本完成了。’
我關上了電腦，全部的計劃已經瞭然於心。
女人下水后我需要做的一些事，大概才是他這些天來想要實行的重點吧。
躺下床閉燈，仔細設想過一遍，確實，我這麼做根本不清楚會導致什麼後果，應該不會和犯罪掛鈎吧。
中國神秘網友聊天結束前打上了酬勞的金額，是一個足以觸動我內心的底線，明晚無論事情成否，他坦言那時都將是我們最後一次交流溝通。
其實心情隱隱約約摻雜了一種不舍的感情，長期我們的線上聊天，形成了每天晚餐后的習慣，大概只有未曾相見的對方，經常鼓勵我，讓我找到了失去的一部分自尊心，過去和周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以後斷絕了任何聯繫，心裏空空的，我還能繼續振作起來嗎？我不確定。
中國有句古話叫：士為知己者死，我可能配不上這句，頂多算是鳥為食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