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李娜娜傳

徹底混不下去了，三十多歲的人，自理能力依舊很差。

李娜娜來到陌生城市的第三天，幾家網站上抄下了一些較為適合自己的招聘電話，不敢直接投過去招聘啟事，很怕暗處的人雇傭什麼黑客順藤摸瓜找到她。

謹慎的趁下午四點半剛過，天色微微暗下來的時候出門，小街的拐角處是一個老舊的公用電話亭。

李娜娜昨晚買菜的時候，順便購買了一張IC電話卡。

在希捷一類大城市，IC卡五年前退出了歷史舞台，而如今的小城鎮，電話亭仍然固執的使用着。

昨天下午她曾觀察了許久，透過卧室窗戶的一角，三個小時內大概有兩個人使用過那部公用電話：第一位老男人停留了幾秒，摸索着褲兜，好像發現了自己沒有帶卡，焦急的踢了一腳拉門憤憤離開；第二位年輕的媽媽帶着小孩，倚在裏面像是聊了很久的樣子，時間長了小孩覺得無聊左顧右盼，這讓李娜娜確定了這部電話好使、準備買卡打幾通自薦去應聘，手機是萬萬不敢再去用了。

小城離希捷市不算太遠，幾天的新聞已經傳遍大街小巷。

暗自慶幸當初的選擇極其明智，消息披露公安局顯然把猝死案當成了凶殺案立案調查。電視裏雖然沒有披露嫌疑人的名字，但是第一繼承‘童話王國’最高位置的人肯定逃脫不了嫌疑。

遲早要查到我這裏，一旦同銀行合作調取我的賬戶信息，巨額的不明財產一定會出事。還好沒有新大洲公司的信息披露，李娜娜鬆了一口氣，李久立的死，她覺得和張浪一段時間以來的小動作脫不了關係，十有八九，張浪萬一狗急跳牆，供出我和李久立的事情就糟糕了。

印象中的警方窩囊廢居多，大部分案子拖得久了定義為懸案，此案看上去則與之相反，一是涉及的事件重大，再加上見過唐警官一次，年輕的偵探心思縝密邏輯清晰，再深入下去，恐怕早晚會把證據都串聯起來。

那是李娜娜不想面對的一天，維持現狀，相信對每個人都更好吧。

考慮到利益鏈的關係，李娜娜隱約明白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石駿、墨常、張浪、劉燕，幾個人被一條暗線緊密的牽扯到一起，其中的任何一環出了問題，誰都逃不掉的。

李娜娜知道一部分事情，不是全部。冰山的一角有時足以致命，希望致的那條命，這次不是自己。

撥過了紙上幾則記載的號碼，李娜娜泄氣低下了頭。

不敢輕易泄露自己在‘童話王國’任職的經歷，現在社會上傳的沸沸揚揚，風口浪尖上怕出問題，而其它的經驗，自己約等於沒有，再加上學歷欄歪歪扭扭的字跡填寫着高中畢業，在這個大學生泛濫的年代真的挺難。

返回單身公寓自己的房間，李娜娜食欲不振，煮了一碗泡麵。

離開李久立的日子裏，身體上的虛弱加上精神上的摧殘，她瘦了快三四斤了吧，一點提不起食慾，整天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早起早睡堅持了八年多的作息規律一朝改變，面色泛黃一副病怏怏的狀態。

打開電視機，許久想不起來看的玩意，隨着玩具公司前董事長離奇猝死案的伊始，成為了她每晚關注的重點。

沒有繳納數碼電視的費用，頻道顯示單單涵蓋了省內的幾個常見台。

一則新聞引起了她的注意。

前‘童話王國’董事長遺孤劉燕女士宣佈老公的屍體暫且不火化，要求警方徹查此案。

莫非有了什麼新的線索？一個不好的念想浮現在腦海。

背景資料介紹，副總經理石駿，順利的成為了玩具帝國新的行政首腦，董事長的職位，下周就會選舉出來，他被業界普遍看好。資料的結尾，記者寫出了自己的分析，懷疑本案與億元帝國的繼承權問題有關，雖未點名，一位接觸到新聞的正常人首先都會對年輕的後輩石駿上位抱有懷疑的態度吧。

在這之後一張照片出現在屏幕上，警方向社會徵集了一個重要線索。

李娜娜，女，三十一歲，原任職於‘童話王國’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秘書，現出於失蹤狀態，警方初步懷疑是案件知情人，請有線索的群眾與下面新聞線索電話號聯繫，此人暫無出境記錄……

急忙拿手指按下遙控器的靜音，李娜娜條件反射立即起身拉嚴了窗帘。

身體依偎在一面牆，隔壁和周圍沒有什麼異響，天知道小單元的隔音效果怎樣，但願房東不會有興趣收看這檔節目吧，當初租賃時儘管名字留得是假的，做賊心虛還是擔驚受怕對方記得自己的樣子。

怎麼辦？

既然新聞播出，警方一定會天羅地網鋪開來尋找。如今的小城暫時會比希捷市安全些，可網絡媒體的發達程度，周邊的輻射早晚會露出破綻的。

必須儘早再作打算，李娜娜不準備把心裏知道的一些情況對警方說出來。出於對自己的保護，和卡里七位數字來歷不明的存款。

剛剛攤開兩天的衣物又開始重新整理，捨棄了幾件累贅，其餘裝在箱子裏。自從依靠的大樹倒塌的一刻，她就做好了學習候鳥不斷遷徙的準備。

下一站定在哪裏呢？內心比較迷茫，附近的城市看上去都存在着風險，這幾日被人盯梢的感覺猶在未散。

晚上自己待在屋子裏，門一直反鎖着，裏面卧室保險起見，又鎖了一道，雙重保險聽上去可笑的很，起碼心裏的安穩自欺欺人更深入了一層吧。

究竟誰在跟蹤自己呢？除了警察之外，目的會是什麼呢，難道真有人要害我滅口，我知道的秘密足以致命嗎？

保險起見，今晚好好休息一覺，明天一早，養足了精神立即出發。打定主意，衣服箱子裏掉出來的護照還在有效期內，趁封鎖的不厲害，也許出趟國避避風聲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錢包里存放着一張酒店的VIP黑卡，李娜娜每年的個人假期，用來報名參團偷偷地乘坐航班飛往最近的免簽地韓國，李久立一方先選擇飛赴捨近求遠的南方，再於第二天轉機，兩位秘密的地下戀人像這樣避開所有人的目光，相約在濟州國際大酒店某個房間，度過難忘而完全釋放自我的幾個晝夜。

異國他鄉，反倒有很多值得留戀和回味的地方，島上他們搭建了屬於自己的茂密森林。在婚姻的正常軌道中脫離了方向，很多大陸上黑夜裏行動的別樣‘情侶’，慢慢地都發掘了彼岸白晝亮起的人間伊甸園。

不變的是同樣的地點，物是人非，剩下的唯有一個人孤獨的懷念。

飛機的引擎聲隆隆作響，誰又能預料，陷阱的口袋不但沒有被戳破，反而越收越緊了。

這次來到韓國的她，目的總結分為幾類。

第一，躲避警方和暗處一直追蹤她的人（如果真的存在），待李久立案件塵埃落定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第二，身體和精神需要上好好放個假，過分緊繃的神經，自新大洲總經理張浪絞進來后一直亂亂的，好好捋順下，連續出現的小問題，忐忑不安的每一天確實是有預兆的，李久立的猝死，絕不是偶然的第一件，也不會是最後一件吧。

第三，最重要的原因，都說南韓的整容整形技術出神入化，領先宇宙前列。近期的應聘和諸事的碰壁，使她清楚的意識到物質化社會僅憑藉高傲的氣質，處在看臉的時代彌補自己先天上的不足，花費一筆高昂的費用消費在身上不滿意的地方動動刀子，是一件比較實際的問題。

歲月催人老。

漂亮的女人，一旦過了三十歲的門檻，相比較越活越有味道的男人而言，臉上的皺紋逐漸增加，皮膚鬆弛，生過孩子后的一段時間不注重保養，身材很快也將走形。

李娜娜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並不歸為漂亮女人的一列，還未懷過孩子的肚子充斥着厚厚的游泳圈。一段時期內盡享山珍海味缺乏鍛煉，肚腩的中心位置就會悄悄的挺出來，遠看倒真像是孕婦一般，自我照鏡子時十分的厭倦。

1503房間。

結束了兩個小時空中的行程，甩下鞋子，扔下皮箱，呈大字躺在柔軟床上的感覺十分愜意。下飛機后不知道是精神作用還是之前幾天的折騰確實起到的良好的效果，透過落地窗，眺望遠處的白色海灘，水天銜接一色的蔚藍，過度緊張的身心全部放鬆了下來。

衝過涼，洗刷掉了身體上連日奔波的勞頓，拿起床頭的電話熟練的按下了內線的呼叫鍵，立即紅色的指示燈閃爍，伴隨動聽的中韓英三國文互譯聲傳來：“您好，這裏是濟州國際大酒店，歡迎您的光臨惠顧。客房清潔服務請按1，機票預訂服務請按2，餐飲提供服務請按3，其他服務請按9，謝謝。”

她猶豫會按下了3號鍵，今晚的疲憊懶得出門，一個小時的時差需要細微的調整，和中文服務簡單的交流后，1小時內，便會有一頓正宗的西餐自助端進房間來。

半島由於政治因素的影響，近五十年南部西化的資本主義步伐極快，每次同李久立過來，都會抽出一天的時間選擇一家正宗的西餐廳品嘗美食，它比大陸從形式和味道上更加的有情調。

韓餐從2002年世界盃過後，外來球迷文化的衝擊尤為明顯，西方人眼中韓國的一些飲食配料非常的野蠻，定義成蠻夷民族。以此為契機，為了改變國際形象，韓劇中常見的所謂傳統美食幾年內紛紛退市，大概只有偏遠的鄉下和幾百集為了出口特意拍攝的‘韓劇’中才偶爾看的到了。

房間裏的電腦可以登錄中文網站，這次前來，手機留在了出租屋內，考慮過用不上的東西揣着是一個累贅，隨時有種挎着定時炸彈的感覺，離開了電子設備的束縛，人頓時輕鬆了許多。

入睡的時間算作是一場美容覺了，連日的奔波次日的早晨起的較晚。

宅女的生活形態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必須慢慢習慣，拉開窗帘，望着海灘，李久立曾經站在最喜歡的位置，朗誦着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不懂文墨的李娜娜每次都是笑笑，詞彙聽起來很美，一直不明白正真的含義，想再問一次對方時，他的靈魂已經飄上了天。

時過境遷，詩人的情懷永遠是體會不到了，有的僅僅是孤獨和寂寞陪伴。

空虛的靈魂，沒準哪天，或者在靜悄悄的過去，我已經患上抑鬱症了吧。

李娜娜腦中最近反覆出現的幾個詞彙：失眠、健忘、患得患失，不都是抑鬱症患者的真實表現嗎？

曾經的女強人，現實的衝擊摧毀的破敗不堪，挺胸抬頭的高傲樣子，不確定還能這樣維繫多少天。不想讓別人看出自己示弱的樣子，希望我昂起倔強的頭，能一直持續到呼吸停止的一刻吧。

李久立死在面前，對她的觸動特別大，原先以為死亡離自己很遠，不過是幾十年後慢慢接受的事實，當它真真切切提前來到你的身邊時，恐懼還是像海浪般一層疊着一層襲來。

下午的光景，海灘邊人少了許多，去享受一次日光浴吧！她現在特別渴望白天，恐懼黑夜的到來。

走在林間的小路才一會，被跟蹤的壓迫感再次襲來。

無論加快步子還是稍微放緩，壓迫感持續不散，確定不了目標，她故意往人多的地方去保證安全。

享受着舒適的異性按摩，放鬆了神經，緩緩閉上了雙眼。李娜娜決定，管它明天怎樣，如果還能活着，多享受幾天海濱浴場的日光浴搭配按摩，效果非常的不錯。

人生，不就是要在享受中平穩度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