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濟州攻略

濟州島位於朝鮮半島的最南端，四面環海，毗鄰南太平洋，隸屬於大韓民國的國土。

相較於陸地上同緯度的四季更迭，這座火山噴發形成的小島歸屬溫帶海洋性氣候。

島上的全年溫度全年平均在20度左右，早晚和四季溫差較小。五十年間，最近一次有下雪的記錄，是在2015年12月間。

即便下雪，地表層的熱度，落下立即融化。因路面底下為火山石結構，存不住水源，滲透的很快。所以無論何時走在街上，都是清清爽爽的乾淨。

每到4-5月，或是9-10月，島上會刮兩次颱風。

颱風登陸時，島上的少部分原著民以及大部分的韓國本土移民（俗稱新民）學生停課、工廠停工，人們足不出戶。濟州靠近海邊的機場，飛機停飛，從大陸來的遊客，一般會按航空管制要求轉飛上海，待安全改日再飛過來。

沿海地區的颱風過境，天昏地暗，煞是滲人，更別說濟州這樣一座小島了。颶風使得它表現的類似大海中的一葉孤舟，引發的各類災害無法估計。

島的面積不大物資匱乏，補給基本通過飛機海運，來到這樣一個地方，吃上一頓新鮮的水果蔬菜，絕對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鄰國間一直處於微妙的關係。

在友好相處的前些年，即使半島兩國關係緊張，由於便捷的交通條件，飛行兩個小時到達的距離，再加上免簽政策，韓國接待中國遊客的人數逐年升高，創下了本國建國之最。各大免稅店，沿街小店，都標註着韓文中文的兩國語言，有條件的配以中國翻譯，幾年的收入賺的盆滿缽滿。

朴正東出生在濟州島，家裏稱他為新民。

作為土生土長的島內人，小時候同家人去過一兩次首都，記憶模糊。後來父親因工作單位鋼鐵行業的不景氣，經濟大蕭條，心灰意冷，沒有留下遺書，決然跳進了漢江。

韓國成為自殺率排名亞洲第二的國家，僅列在日本的身後，社會的壓力可想而知。

朴正東大學沒有選擇繼續讀下去，輟學待業，這在國民教育文化水平較高的國度被視為另類。

“哎，沒辦法，家裏沒個主心骨，說多了，萬一隨他爸而去，就徹底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了。”

說這句話的，是朴正東的母親。

年歲漸高的她，憑藉茶道的精湛手藝，一把年紀還在開店，教左鄰右舍年齡適宜的女孩子們學習。收取的費用很少，勉強填補着家用。

疏於管教孩子，朴正東經常出門消失個一日半日，要不就是整日憋在自己的單間裏，電腦一開一整天。時間久了，形成了習慣，也不知他和誰廝混在一起。

電費繳納的頻率越來越快，母親問及時，朴正東不耐煩的回答：

“我一段時間自學了漢語，他們說來自中國的遊客一直絡繹不絕，我想學好后，去當個地導或者臨時店鋪的翻譯。”

說完，朴正東一本正經、圓腔和調的說了一些類似外國語的東西。母子不太懂，確實聽說鄰居孩子有不少做的，掙不少錢，也就由得他去。

當然，朴正東隱瞞了母親一件事：最近，他在互聯網上翻牆，使用一種非法社交軟件，認識了許多中國朋友。其中的一位比較有趣，聊着聊着，說的很投緣，想推薦自己幾樁賺錢的生意。

對方年齡未知、性別不詳。頭像是一個漂亮的娃娃，從沒見過的一種玩具。

‘真的只有這麼簡單嗎，我不想犯罪。’

朴正東打過字去，用的並不是標準的漢字。

漢語的水平只算是初學，簡單的幾個單詞，推斷出一些意思，有點類似國人，見到歐美人笨拙的拼出英語。他和中國的夥伴交流時，常使用的是翻譯軟件。

上個月，朴正東按照中國網友提出的要求，用280元的韓幣，買回了一本槍械類書籍，拍照傳到網上聊天對話框裏。

懷着忐忑的心情，告訴給對方一個個人賬號，沒過幾天，一筆50萬元韓幣的國際匯款，打到了這個賬戶上。

一段時期，諸如此類的小要求，頻繁的從中國網友嘴裏提出，看似一件比一件容易。朴正東如參加一檔免費的真人騷節目闖關，聽從要求買回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物件，包括：格子襯衫、太陽鏡、粉色游泳圈、救生衣、彈弓、塑料水槍、口香糖、袖珍耳機、女性絲襪、裁判員口哨、黑色油漆、成人雜誌等等。照例，上傳照片后的幾天，賬戶里準時收到來自中國境內一筆價格不菲的報酬。

朴正東欣喜若狂。

一天傍晚，剛去中央銀行領過一筆酬金，路過口碑不錯的小吃店，點了許多好吃的回來與母親共享。母親問及時，欺騙是作翻譯幾日的薪水，母親疑惑的點點頭，嘴中全是鼓勵的言語。

“正東，這樣就對了，自食其力，雖然不是穩定的工作，起碼有一技之長。”

朴正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晚餐后馬上關起門打開電腦，翻牆登陸國際版聊天賬號。

來自中國的網友說有更簡單賺大錢的買賣等待着自己，他十分期待。

‘嗨，mir朴，按照韓國當地時間，今晚你來的挺早。’對話界面彈出問候。

‘你也是，玩具人。’朴正東一直不知道對方名字，只當做是一位來自神秘東方國度的老闆，他試圖問過對面一次名字，神秘人拒絕回答，時間久了，乾脆就按頭像稱呼叫他玩具人，對方欣然接受。

幾句話切入正題。

‘下一筆是大買賣，做好準備了么，你將得到相比較過去百倍的獎勵，完成的好壞，決定還會有額外更豐厚的獎勵也說不定。’

‘恩，我準備好了，但還是我說的前提，殺人犯法的事我可不行。如果您有此類要求，就請另謀他就吧。’翻譯軟件，把朴正東的意思準確傳達給對方。絲毫沒有猶豫，對方很快就同樣手段進行了回復。

‘OK，到現在為止，我想我還沒有讓你做過違法的事情吧。’

話是沒錯的，朴正東心想。

中國人的要求真是奇特，便利店隨隨便便買到的東西，人家身邊都會有，何必拍照發給他過目就滿意了呢，錢賺的過於容易，心理反倒不怎麼托底。

考慮間，對方陸續傳過來幾張照片，照片中出現了同一個女人。

正面照，側面照，證件照，全身相。有幾張明顯是在擺拍，對着鏡頭做出各類小表情。僅憑偷窺的人，拍不出來像這樣清楚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個子不高，面相沒什麼亮點，長了幾顆雀斑，身材毫不驚艷，試圖秀一兩張穿着性感的服裝，微微露出不完美的胸線，故意擺出撩人的造型。可在朴正東眼裏，比不過前幾天剛買成人雜誌其中任何一張人物照片香艷，看久了反而視覺疲勞，有些噁心。

不像是韓國人，不像是日本人，亞洲的膚色特徵，比較符合中國人的形態。

朴正東像很多人固有的觀念一樣，雖然都是一樣的黃皮膚，還是能通過一種五官排列的細小差距，初步分辨照片中女人的國籍。

‘覺得這位中國女人如何。’

對方及時發來的一行字，破解了朴正東的疑慮，猶豫了很久回復過去，不了解對方的意思。

‘真實的想法嗎？’

‘直言不諱的說吧，哈哈。’

‘好，非常的普通，令人失望，在我們全民普及整容的國度里，我建議她該去試試。’

朴正東尚有很多難聽的話，因為顧忌對方的感受，沒有說出，萬一真是人家的意中人呢。

中國的神秘人很快回復，字裏行間，絕無厭煩的情緒，令他稍微鬆了一口氣。

‘你的評價十分中肯，還好，我結識到了一位誠實的人。看樣子，如果照片中的人站到你的面前，你絕對不會對她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吧。據我們多次對話了解，你還是個單身。’

朴正東回復的很堅決，翻譯軟件研發者顯然懂得豐富的中國文化，譯文意思精確。

‘我是個吊絲，寧缺毋濫。’

‘哈哈，我懂了，那樣最好了，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看過了幾天前拍給我的那本成人雜誌了嗎？’

‘看過了。’電腦前的朴正東沒有隱瞞，說完又伸出手來拽過那本多瞧了幾眼。自己夜裏還對着雜誌某頁衣着暴露的性感女郎做了點齷齪事，這些想必對方不用打聽太細了吧。即使打聽，也絕不會說的。

‘欣賞完美女之後，你的任務就來了。’對方在不停打字，‘科學上實驗，對美女盯着久了，看時間長后，再遇到一個相貌平庸的女人，會令他們印象更加深刻，你覺得呢？’

‘還好吧。’朴正東閉了下眼睛，中國普通女的臉，確實較為完整的出現在腦海中。擱在平時，除非拿着照片，否則街頭擦肩而過，恐怕也無法集中精力準確識別對方的臉。越洋的網友，貌似研究過一些心理學，分析透徹。

‘我對她的印象越來越清晰了。’

‘完美。恭喜你，離拿到巨額的獎金又近了一步，請繼續按照我的提示進行。’

‘恩。’

‘明天韓國當地時間下午十五時，請準時前往海濱不遠處的濟州國際大酒店的門外。密切注意準備進入的每一位女士，尋找到我給你看到照片中的這個人。她的習慣受不了外面的暴晒，一定會乘坐帶有空調的出租車，當然，她不會幾句韓語，打車和司機交流比較麻煩，大概率會乘坐一台帶有中文服務標誌的出租車。’

朴正東的思維隨着對方的描述進行，腦中浮現出一位面貌平庸、就像照片中女子模樣的中國人，正托着旅行箱，從一輛中文服務出租車上下來的樣子，潮乎乎的海風吹拂在臉上，外露悶熱的神情，畫面感極強。

神秘網友的言辭，到如今才貼近正題，他的忍耐力也真是夠好的，莫非是位女性？

朴正東開始分析對方的性別身份，同時隱約考慮到對方之前大費周章的目的，手部有點顫抖，不願意往壞的方面去想。他把自己的疑慮匯聚成文字，敲擊着打給對方。

‘你這麼在乎那個女人幹嘛，是要讓我跟蹤她嗎？’

‘你答對了。’

‘然後呢，跟蹤一個人很不道德，她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出軌的妻子、情婦、離家出走的女兒、騙子、貪污犯？任何一個地方的法律都是不能允許的，何況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跟蹤的要求，應該找給私家偵探來做，他們更專業，還保證不被對方發現，你給的錢足夠了，無須浪費在我的身上。’

‘呵呵，你說對了一半，首先我向你說明，她和我的瓜葛比較混亂，在這裏我並不准備闡明，而且你比私家偵探的優勢好很多，我就是希望她發現你的跟蹤。’

‘什麼？’突破了常規的意識範疇，忍不住發問，‘你是個瘋子嗎，提這些稀奇古怪的要求，跟蹤人，讓對方發現，什麼邏輯。’

‘對啊，就是這樣，你認為很難么，犯法么？’

‘這？’

朴正東停止了敲擊，對方的要求無懈可擊，跟蹤一個中國女人，同時又要被人家發現，確實十分的簡單，沒有觸犯法律的成分在。頂多被跟蹤着厭倦了，報告警察處理，而警察對這種事不會過多介入，島上的治安一直不錯，不會考慮到凶殺案一類的事情。

‘喂，朴，你還在嗎？’

‘恩。’神秘人通過幾次跨過賬號匯款，清楚的知道了朴正東的名字，他偶爾也暗自後悔，因為貪心，在陌生人面前暴露的很徹底。

‘當然，我的計劃，你要完成起來有些難度。’

‘例如？’想到了一句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開始時，你可以做出十分在行專業的樣子，和她保持較遠的距離。初來的兩天，研究女人的行動軌跡，每晚上線對我彙報，注意細節。之前我轉給你的錢，買了那些小物件，一定剩下很多餘款，先墊付作為你的跟蹤花費吧，需要交通工具、景區門票、酒店用餐，儘管使用。’

‘哦。’朴正東的心裏有些不情願，本以為揣到口袋裏的錢，歸自己任意支配，未曾考慮到，對方的心思縝密，已經早早計劃好了錢的用處，貪婪的內心有點捨不得，又一想可能將換回更大的回報，心情稍微的平穩了許多。

‘第三天伊始，你帶上三周前買好的一件顯眼的格子襯衫，和她的距離慢慢縮短，然後想辦法利用看似偶然的機會，製造和她幾次的無意識擦肩而過。第四天到來的時候，就要想辦法讓她開始懷疑，有一個男人一直在跟蹤他。’

‘她不會報警嗎？’

‘我肯定不會。’

‘萬一衝過來面對我質問，怒氣騰騰，我該怎麼辦？’

‘死不承認，說是路過的。’

‘這樣就可以了？’

‘可以，然後繼續跟蹤她，留意她的行動軌跡。’

對方几次肯定的回答，使得朴正東充滿着好奇。

‘你離我們那麼遠，為什麼如此肯定？’

‘推理，最完美的推理，別問太多，你不懂。’

朴正東確實被神秘人繞的稀里糊塗，如此大費周章，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一根看不見的線，時刻牽引着自己。會犯錯嗎？恐怕即便犯了錯，仍然被蒙在鼓裏吧。

‘我這麼一直跟蹤，要到什麼時候，有什麼意義？’

‘意義暫且我不會告訴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會根據每天搜集回來的反饋，估算停止的時間。放心，我想不會超過一周的，事成之後，你繼續安穩的過日子，錢會一分不少的打給你。’

聽說強調錢的事情，朴正東眼睛一亮，顧不得考慮太多，既然至此，相信別人一次又如何呢？

下線后躺在床上，徹夜未眠。等待自己的將是一次新奇的挑戰。